凤凰传奇不仅作品的传唱度高、演唱实力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也让年轻一代对于国潮文化产生了强烈认同感。而在这个容易让人陷入焦虑、内耗的环境下，凤凰传奇释放性的、接地气的表演方式与艺人本身呈现出的高情商，刚好契合了当下的语境，为年轻人提供了一个放松的出口。

作者|依时、编辑|伍成

一个艺人工作室要辟谣，却不会弄律师函。他们用官微发了条微博，还理直气壮地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律师函不会弄，就不发了”。

在当今内娱，这种操作放在可能会被粉丝撕成碎片，但放在凤凰传奇身上竟然变成了另一种效果。8月2日，#凤凰传奇工作室 律师函不会弄# 上了热搜，大家的反应竟然是大笑之余还带着点惋惜。

辟谣的内容很简单：“#曝凤凰传奇巡演筹备中# 网上传播的场次，场馆全部是假消息。”意思是演唱会只有初步计划，但是还没有进展，提醒大家不要被骗。

网友的评论显得有点着急了，“辟那么快干嘛？？？让我多想象一会儿”“20周年你不巡演你干嘛啊？？？？”这大概是头一次有粉丝嫌工作室辟谣太快，然后猛然发现，凤凰传奇工作室的官微，有且只有这一条微博，“以为是为了辟谣刚注册的”，有网友说。

凤凰传奇工作室微博截图

各地网友们似乎都难掩对凤凰传奇演唱会的期待，纷纷报出地名，请求巡演务必给自己所在地安排一场。怎么回事？风向标似乎变了，这么多人勇于承认自己喜欢凤凰传奇，敢于在社交媒体上毫不掩饰的表白。

曾几何时，嘲笑凤凰传奇才是所谓的“品位正确”。即使他们早已红遍大江南北，拥有全民传唱的多首金曲，但依然会跟“土”划上等号。那时候，年轻人多少都有些思想包袱，即使喜欢，也都是默默的。以至于有网友在知乎上提问：“很喜欢凤凰传奇的歌但不敢承认，这是病吗？”

这位网友绝对不是一个人。对很多人来说，凤凰传奇就是那个“嘴上说着不，身体却很诚实”的存在。公司年会、朋友聚会、家庭聚餐，凤凰传奇的歌是能适应不同场景的最大公约数，无论现场是什么状况，只要《最炫民族风》的前奏一响起，全都等着接上那一句“留下来”。

而现在，如果你说自己喜欢凤凰传奇，不仅能得到多方认同，还可能被拉进凤凰传奇演唱会的抢票群，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们都盼着能去现场嗨一次。

今年是凤凰传奇出道的第20年，他们是如何从最初“土”的代名词，变成现在被喜欢的国民组合，且掀起真正的“凤凰传奇热”的？

究其原因，不仅有凤凰传奇作品的传唱度、歌手本身的演唱实力等能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硬性指标，也有年轻一代对于国潮文化产生的强烈认同感。以及，在这个容易让人陷入焦虑、内耗的环境下，凤凰传奇释放性的、接地气的表演方式与艺人本身呈现出的高情商，刚好契合了当下的语境，为年轻人提供了一个放松的出口。

无法超越的国民度

前不久，凤凰传奇在“2023内蒙古赤峰国潮音乐节”的演唱视频，成为了不同平台的流量担当。

6月30日晚，凤凰传奇出场即成高潮，他们演唱了8首歌，每一首歌都是全场大合场。现场观众从不同角度拍摄的视频，几乎都听不清玲花和曾毅的声音，更多的是周围观众的跟唱、伴唱。但这并不妨碍年轻人的血脉觉醒，他们在手机上一遍遍的刷着短视频，去不了现场也不影响感受气氛。

相对于那些耳熟能详的歌曲来说，《奢香夫人》并不是凤凰传奇最为主流的作品，所以刚开始并没引起台下观众太多反应，但刚到副歌部分，氛围一下子就不同了——“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有观众说：“虽然我不知道歌名，但不影响我条件反射似地一起唱！”

《奢香夫人》收录在2009年的专辑《最炫民族风》中

这种场面如同日常，出现在凤凰传奇不同的演出当中。微博热搜话题#凤凰传奇什么时候变成三个人了#有1.4亿阅读量，歌迷感同深受，因为太嗨了，所以恨不得一起加入，第三个人就像是在指代台下合唱的每一个人。

毫不夸张地说，凤凰传奇的群众基础，在当今华语乐坛几乎无人能超越。一方面，他们鲜明的音乐风格以及朗朗上口的旋律和歌词，能让普罗大众迅速传唱；另一方面，凤凰传奇的成名之路，本就伴随着更为广泛的、下沉的市场的发展，他们的流行是一种自下而上的、“农村包围城市”的过程，比起其他流行歌手更能容易突破圈层。

日前，腾讯音乐研究院发布《2022华语数字音乐年度白皮书》，其中提到：2022年是个音乐怀旧风走红的“大年”，周杰伦演唱会线上重映引发的刷屏和王心凌在《乘风破浪第三季》中一曲《爱你》掀起的风潮，都是很典型的例子。

他们当然是毋庸置疑的拥有众多歌迷、最具代表性的流行歌手，但他们的歌曲更多覆盖的还是80、90后的群体，属于这一代人成长中的集体记忆，但很难在父母一辈中引起共鸣。

最直观的表现是，如果你和久未谋面的长辈在家庭聚会中并不熟悉，唱一曲周杰伦并不会拉近关系，但唱一曲凤凰传奇绝对能打破僵局、让场子热起来。无论是《月亮之上》还是《最炫民族风》，早已存在在大爷大妈的广场舞和手机铃声中。

相比那些出身于专业院校、贴着艺术性标签的歌手，凤凰传奇还天然地具有更容易被共鸣的草根性。

玲花，全名杨魏玲花，出生于内蒙古大草原，喜欢唱歌。25年前，家里卖了最后几头羊才给她凑上了前往深圳的路费，让她去南方寻找机会。

曾毅，曾在湖南益阳做过焊接工和维修工，凭着对音乐的热爱开始跑场子唱歌，听说南方演出工资高，辞掉工作前往深圳。

2003年他们组成了“酷火组合”，并在2004年的青歌赛上一路过关斩将挺进决赛。虽然最终与奖项失之交臂，但也算崭露头角。之后，他们改名为“凤凰传奇”，于2005年出现在首届《星光大道》上，被更多观众认识。

不要小看这两档节目，在选秀节目还没有出现的年代，青歌赛和《星光大道》就是电视台的收视担当，节目的受众正是被电视机覆盖的千千万万户，是没有大数据推荐的年代观众的主动选择。而且，这些相对下沉的观众，似乎更喜欢这样的叙事逻辑和成长路径——平凡出身、敢于打拼、获得成功。

2008年，凤凰传奇唱着《月亮之上》登上春晚舞台，获得了更为主流的认可。2010年，金立音乐手机和歌曲《荷塘月色》深度绑定，推出“荷塘系列”，通过电视广告和移动互联网的病毒式传播，凤凰传奇又一首广为传唱的流行曲诞生了。当时甚至出现了一道语文选择题：《荷塘月色》的作者是谁？A.朱自清 B.凤凰传奇。

2008年央视春晚第三次彩排，凤凰传奇演唱歌曲/视觉中国

与此同时，在移动互联网和彩铃业务发展最快的年代，凤凰传奇是市场上当之无愧的王者。据统计，凤凰传奇的歌曲，在中国移动等平台上的彩铃下载量达到1亿多次，这些都是付费用户。而在专业人士预测“唱片将死”的年代，凤凰传奇的唱片依然卖了600万张。

回过头看，那时的凤凰传奇的确是在“低端”市场更受欢迎一些，但在偌大的中国，想要获得更广泛的群众基础，下沉市场才是最可遇而不可求的天地。

打动z世界

不可否认的是，那时候凤凰传奇虽然已经家喻户晓，拥有多首神曲，但他们其实是被主流音乐圈排除在外的。各大音乐榜上，凤凰传奇从来不打歌，他们也从未获得认何专业奖项的认可。

与凤凰传奇相关的形容词是农业重金属、广场舞歌手，以及跟山寨手机配套的各种段子，总结起来就是“土”，不够高端大气上档次。

2017央视春晚，凤凰传奇演唱歌曲《欢乐夜》/视觉中国

年轻人对凤凰传奇的态度是“不屑”，那是韩流风靡的年代，喜欢凤凰传奇是很难被承认的事情。虽然私底下可能有人在偷偷的单曲循环，但一旦外放出来，就是另一码事了。玲花曾在不同的场合讲起过一个令人尴尬的故事——一位白领的耳机线在地铁里无意中掉落，手机大声地响起了凤凰传奇的歌声，空气凝固了，他感到羞愧。

然而，很多事情正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随着广场舞的流行，《最炫民族风》超越《月亮之上》成为更火的存在。它不仅是国家体育总局指定的广场健身操舞的作品，还在NBA赛场上扬眉吐气。2012年4月，休斯顿火箭队比赛的中场休息，啦啦队从美少女换成了社区大妈，“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让场上的华裔观众沸腾了，现场视频发到网上引起疯狂传播。

凤凰传奇的这次“出海”，虽然未能马上让他们“上得了台面”，但足以在年轻人心中产生新的影响。歌儿是土了点，可带来的快乐是真的。

外界的评判也让凤凰传奇迷茫过，本质上他们认为自己是实力派歌手，最早也是从青歌赛这种专业舞台上出来的。但他们并没有想方设法地去讨好主流的认可，而是选择将凤凰传奇的特点坚持到底。

他们在面对质疑时，表现出来的高情商，也在逐渐被观众看到。玲花说：“其实我们不在乎作品被称为是什么风格。中国是农业大国，被最广大的群众喜欢没什么不好。”

第一次大众层面的反转，发生在2014年。当时，有媒体曝出玲花在颁奖礼后台直接骂“五月天唱歌跟狗屎一样”，虽然没有视频和音频证据，但网友相信“无风不起浪”，凤凰传奇一下子处于风口浪尖。

若换作其他艺人，这件事可能很难洗白了，但玲花很快用一篇千字小作文，挽回了局面。

文章的题目叫《和一个五月天歌迷的争吵》，生动地讲述真正的“五迷”就是她的老公徐明朝多年来如何五月天付出，区区几段就将争议事实化解，并对老公隔空喊话：“狗屎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你给我擦干净再回家。”

玲花的五月天小作文

这次危机公关，堪称艺人典范。不仅全文语言轻松流畅、风趣幽默，更让网友知道玲花不是那个“土味姑娘”，她比人们想象得更聪明。

曾毅也曾痛苦过。因为他的歌词不多，很多人觉得他在组合当中没什么作用，还要分走一半的钱。有一段时间，他甚至不配拥有姓名。唱《月亮之上》时他是“哦耶哥”；《自由飞翔》里他叫“呦呦哥”；《最炫民族风》之后，他是“留下来哥”。更有网友调侃问：玲花身边的那个男的是谁？回答：男的。

对此，曾毅从未在公开场合抱怨和回应过，直到2017年的《吐槽大会》他自嘲：“歌土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几个词！”在观众的哈哈大笑中，所有的问题都解开了。

《吐槽大会》第一季剧照

也正是在那次节目中，在听到有嘉宾翻唱了《月亮之上》之后，玲花说：“你看，这种歌谁唱谁土！”

网友们第一次发现凤凰传奇原来也是“相声组合”，敢于玩梗、擅长玩梗的个性，一下子打动了社交网络上的年轻受众。那一年，脱口秀还是一个新鲜的事物，他们似乎已经掌握了这门“冒犯的艺术”的精髓。之后，凤凰传奇又在《脱口秀大会》第五秀中成为领笑员，再次展现了骨子里的幽默基因。

到了这次的“律师函”事件，凤凰传奇的反向操作又刚好击中了社交媒体的群体情绪。甚至有网友怀疑：“这个工作室帐号不会是他俩在运营吧？”“微博到底是花姐发的还是毅哥发的？”

辟谣的同时，凤凰传奇也再一次催化了Z世代的“血脉觉醒”，网友们的期盼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以前觉得凤凰传奇的歌好土啊，现在真香！

超强的业务能力

当凤凰传奇完成了从“被嫌弃”到“被喜爱”的过程之后，再次审视他们这20年的过往，才能发现他们的走红不是偶然，更不是靠几个爆梗就能维持下去的。他们能真正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其实是超强的实力。

即使任谁都能在KTV里怒吼几句《最炫民族风》和《自由飞翔》，但当你真想认真从头到尾完整地唱完时，才发现这些歌是有一定难度的。人们之所以觉得这是“口水歌”，其实是因为节奏，乐评人金兆钧认为，强烈的节拍契合心跳的节奏，让凤凰传奇的歌极易上口。

但玲花的部分，绝不简单。她的音域宽广，有着草原奔放的韵味，显得恢弘豪迈有气势。而且她的气息十分稳定，即使在中高音的部分，依然平稳流畅。更为重要的是，她从不炫技，不以飙高音为噱头，而是拥有快乐的感染力，充满能量感。这也是人们听到凤凰传奇就能很快嗨起来的原因——歌手能是让你一起投入，而不止是欣赏和仰望。

近几年，音综的出现也为凤凰传奇提供了新的舞台，让观众有机会更全面地看到他们的实力。

2021年，凤凰传奇在《为歌而赞》中翻唱《海底》，赋予了这首原本有着忧郁的歌曲新的气质，带着温暖和希望。玲花的嗓音清澈有穿透力，曾毅的声音更像是娓娓道来，如同一剂解药。这首歌的现场版本上传至B站后迅速发酵，现在已有4500万的播放量，还有各种剪辑和二创的版本。因为一首翻唱，凤凰传奇彻底在年轻人聚集的二次元阵地破圈了。

凤凰传奇在《为歌而赞》中翻唱《海底》

今年初，凤凰传奇在《我们民谣2022》中翻唱马条的《给给》，再次让观众刮目相看。看似风格完全不搭的组合和歌手，效果却出人意料的动人。乐评人耳帝在微博上说：“凤凰传奇本就有一半的民谣基因，玲花的声音本身就是具有深厚土地情怀的世俗之声，把马条的这首歌演唱得汹涌浑朴、情真有力。”

至于曾毅，他的实力能被看见则更为不容易。在那首翻唱的《海底》中，他的歌词虽然不多，但“你是最重要的存和，是某人的星星”和“你问我路会通往哪，路通往我等你”像是一种救赎，充满着坚定的力量。

很多人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在过往的那些歌曲中，无论玲花唱得多么洪亮，曾毅的声音从来都是那么清晰，哪怕只有几句，也足以让人记住，而这就是一位歌手的能力。

他也终于有机会通过一首《山河图》展现实力。2019年3月，凤凰传奇在《天天向上》首次演唱这首歌。与以往不同的是，歌词以曾毅说唱为主，玲花的部分很少，没想到此曲一出，曾毅从此有了“地上说唱皇帝”的呼号。

凤凰传奇在《天天向上》首次演唱《山河图》

之后，凤凰传奇多次再不同的场合演唱这首歌，连央视都评论道：“曾毅气场全开，说唱自带的叙述能力在这首歌中发挥得淋漓尽致。一句一声仿佛丹青画笔，一曲唱罢，祖国的锦绣山河、万壑千岩跃然于眼前，展开山水长卷。”

人们终于发现，凤凰传奇是可以驾驭不同曲风的，他们不仅具有演唱能力，还具有演绎能力，能将不同的歌曲变成自己所长，再传递出去。

在此之前，受众对于凤凰传奇唱功的忽略，或许源于他们从一开始就确定要走的路线。早在为凤凰传奇打造第一张专辑时，制作人何沐阳就给他们的曲风作了定位：“民族元素、人文歌词，加上现代表现手法。”之后，作曲人张超给凤凰传奇写歌时，也是“直白，再直白”，生怕太过文艺。

当凤凰传奇的歌开始流行之后，他们的表演也是在为歌曲本身服务，从不突出个人能力，亦不营销所谓的唱功。这种低调的行事作风和对音乐数十年如一日的热情，在当今内娱竟然显得十分难得和可贵，也恰好契合了年轻人渴望放松、渴望真挚的心情。

以至于有人这样总结：“凤凰传奇前三十年火靠玲花，后三十年靠曾毅，现在全靠年轻人血脉觉醒。”反正，时代在变，审美在变，凤凰传奇早就已经不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