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记者会上，电影《硬汉枪神》的主创们被一次次地问起成功的秘诀，但原因似乎很简单：用专业电影语言，讲一个令观众共情的故事。

作者| 郭贴

编辑| 丁宇

8月6日晚上10点，网络电影《硬汉枪神》上线仅4小时后，一鸣惊人。豆瓣开出网络电影史上最高开分，也是2021年截止到现在的华语电影最高开分。

这个夏天，院线暑期档因为疫情再度陷入困境，网络电影的黑马横空出世，为整个电影市场打入一剂强心针。几天后，评分逐渐稳定，评分人数则上升至1.6万。电影经受住了更广阔观影人群的检阅，也承载了更大的行业命题：网络电影与院线电影的未来。

后来的记者会上，主创们被一次次地问起成功的秘诀，但原因似乎很简单：用专业电影语言，讲一个令观众共情的故事。

01一部“黑马之作”的诞生

《硬汉枪神》上线后，有观众发了条弹幕：“导演至少打了一万小时游戏。”

实际上，导演胡国瀚和周思尧都不怎么打游戏。他们是大学室友，学生时期便一起拍片。两年前，周思尧带着这个“命题作文”项目找到胡国瀚的时候，后者已经拍了几部古装网络电影，正想尝试新的方向。

两个人一拍即合，开始着手剧本创作。正式动笔前，他们进行了大量的采访，认识了很多电竞选手和游戏主播，其中就有一个ID名叫“硬汉枪神”的中年人。这位中国初代电竞玩家给他们讲述了与儿子相处的故事，其中的父子关系令胡国瀚和周思尧印象深刻。

故事创作的突破口随之出现——父子情。周思尧说：“如果一个电影只有动作打斗，没有情感的话会特别单薄，不能让观众产生共情。”

立足于原型人物，胡国瀚创作了《硬汉枪神》的剧本：一个失意落魄的中年电竞玩家，生活在廉价出租屋内。为了儿子抚养权，组建了一支学区房战队去争夺冠军奖金。

这是一种非常经典的剧情架构，也是导演胡国瀚一直想尝试的创作形式。他说：“我特别想用节拍器去创作一部电影。”即“斯奈德十五节拍器”——好莱坞编剧使用的经典电影结构。

创作阶段，常见的工作场景是这样的：导演、编剧、动作导演、摄影师、分镜师整天呆在一个房间里，大家一边讨论戏剧结构，编剧一边码字，分镜师同步画出分镜，工作累了就一起打游戏休息一下。

如何让游戏动作场面与现实剧情融合，是电竞题材拍摄上的一大难点。胡国瀚在写剧本的时候，就有意先解决这个问题。他和周思尧希望能让每场战斗都有丰富的层次感。

胡国瀚说：“每场战斗都是策略性的，每个人的行动都是有理有据的，都是他们当下的最佳选择。因为各种技术的差距也好，运气也好，各种元素会造成每场战斗的呈现结果都不一样。”每场动作戏都要写得详尽。《硬汉枪神》定稿45000字，其中武戏占到了25000字，“一般剧本不会花如此多的笔墨写动作戏”。

在文本阶段，整个团队已经各方考虑到位，前期筹备充分后，拍摄阶段“无非是完成问题”。

《硬汉枪神》在开头的“黄金六分钟”中，战车在爆破中突围，又进入远方狙击手视野，射出的子弹轨迹引出战场全局。直到游戏数值冷不防出现在画面中，观众才意识到刚刚发生的战斗场面全在电竞直播中。游戏场面与现实生活的剧情实现了无缝衔接。

这种注重准备阶段的工作方式，不仅是主创对内容的重视，某种原因上也是因为“预算有限，必须把钱花在刀刃上”。胡国瀚很认同一个观点：“每个网络电影人都是优秀的财务。”

“省钱”的故事有不少。胡国瀚、周思尧的大学老师是《唐人街探案2》的特效师，拍摄《硬汉枪神》的时候，两个人去“抱大腿抱来了”这位老师，使得该片能够按非常工业化的方式运作：“在大家看来很酷的场景都是前期做过预演的，让我们非常直观的看到拍出来的样子是什么。”

每一个镜头都精确地“卡”在该有的地方。比如，片中声势浩大的决赛场面，四万人体育馆里坐满了观众。但其实剧组只找了50个大学生，晚上还得回学校。制片人给了个特效预算，特效师计算出该预算能拍的镜头“最多6个带观众席镜头”。两位导演便开始计算，哪些镜头用闪光灯“把观众席压黑，即使看不见观众也感觉那块山呼海啸”，哪些镜头能“让50个群演一遍遍做”，哪些镜头“全是特效”。

但他们最后保留了“私心”，还是用了十几个镜头来展现这场戏，超了部分预算。谈及此事，胡国瀚笑了起来，说：“相信对于优秀的制片人来说，他们一定预料到了一切（超预算）的发生，所以我们预判了他们的预判。”

许多地方也做了省钱的“让步”。比如俩人曾想让“车战”场面来个“漂移”，结果发现道具车破得完全实现不了这个效果，又比如拍摄决战场面时，俩人本来想挪动下集装箱位置，但整个山顶道具组只有两个人，一个人去拿东西，另一个人推着纹丝不动，导演便和演员一起去推集装箱。“发现推不动，算了吧，幸好我们爆破组给力，爆破冲击力还是很强。”

经常拍到后面，一个不留神，地上全都躺着工作人员，周思尧一个个叫他们起床，“还有两个镜头收工了，赶紧起来吧”。

但预算再紧，胡国瀚还是有“奢侈”的时候。这部戏每个镜头只有两、三条NG时间，“超过这个时间，一天可能就拍不完”。但父子场景不遗余力给到最充足拍摄时间，甚至放弃青岛拍摄，专门回北京补拍。胡国瀚说：“父子情这块是我们最在乎的，也是拍摄的时候花了最多心力的，我很希望观众是因为这段戏而喜欢这个电影。”

02网络电影未来的市场

8月6日下午4点，《硬汉枪神》正式登陆优酷。六小时后，晚上10点，豆瓣开出截至目前今年华语电影最高分。所有人列阵欢呼，阿里文娱优酷网络电影中心总经理谷芳芳说：“我们想过会有高分，但没想过那么高。”

“《硬汉枪神》的优秀表现也是对目前这个行业相对低迷场景下的一次提振，这个信心和声音也非常重要。”谷芳芳在后来的记者会上说。这部黑马之作，颠覆了长期以来网络电影“粗制滥造”的印象，也承载了更大的电影市场期许。

“为何这部电影能取得高分”是谷芳芳和主创团队被问的最多的问题，答案是：共情。

《硬汉枪神》以电竞为题材，但它的根基是更广泛的集体情绪。在创作的时候，胡国瀚和周思尧没有特别考虑电竞的受众群体，只是单纯地想讲述“一个生不逢时的人，在追寻理想的过程中逆袭”的故事。从某种意义上说，它突破了电竞题材原有的受众人群，触及到更广泛的群体共鸣。

第一次看完电影后，谷芳芳就跟制片人说，有句台词一直盘旋在她脑海中：“我们老了吗？还没有老透。”她当即判断这部电影能取得成功，将从目前众多网络电影中脱颖而出，“很多网络电影部分缺失这样的共情，很多还是在做视效、场面的升级”。

2020年以来，网络电影一度看起来非常“繁荣”。但那时谷芳芳反而感到一种忧虑：“如果观众看到了与自己审美距离太远的作品，可能他们再也不会相信网络电影的新内容了。”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网络电影期待已久的“破圈”来了，但影片质量准备好了吗？“很残酷的事实是，如果你不是好电影，还是没有人看。”

幸好，网络电影行业历经野蛮生长阶段后，市场已趋于冷静化，呈现出明显的“提质减量”趋势。相关数据显示，2021年上半年，网络电影共上线295部，比2020年同期少了96部，而分账票房破千万的电影则增至11.2%。

《硬汉枪神》在当下的出现，具有一种标杆性意义。“目前的成绩来说，对于行业也是一个很好的促进和思考，在整个内容的搭建下，让讲述的内容跟观众达到共情，故事要怎么讲，这才是网络电影和院线融合的时候，需要大踏步追赶的事情。”

“网络电影也好，院线电影也好，其实还是要看观众喜爱与否，观众愿意口口相传的，愿意推荐给身边所有人的，需要是有内核的、有情怀的好电影。”谷芳芳总结道。

“《硬汉枪神》首映的时候，来了许多电影人，有做院线的，也有做网络电影的，大家没有觉得是不同的领域。”谷芳芳感受到一种网络与院线融合的趋势，在原本泾渭分明的两个领域间，人才、资本、生产方都逐渐走向融合。“没有什么取代、替换，可能是发行的渠道变广了、内容的数量需求、观众观影需求增多了。”

03及格线以上的成功

上线几天后，《硬汉枪神》的分数从8.3分回落至7.3分，评分人数则跃升至1.6万人。这意味着该片作为“史上最高分网络电影”出圈后，不仅仅面临着网络电影领域的横向比较，同时承受住了更广阔观影群体的检阅。胡国瀚笑称：“高开低走，我接受一切批评，也感谢一切的鼓励。”

如此口碑，已经远远超出他和周思尧的预期。在这部作品筹备时，俩人一度担心会拍得很尴尬——因为电竞题材在市面上难找到特别好的样片对标，有些片子虽好，却并非预算范围内所能达到的。

在各种平衡过程中，他们只想着一件事——拍到及格线以上。在各个环节严格把控“及格线以上”的过程中，这部电影取得了成功。

周思尧、谷芳芳、胡国瀚

胡国瀚说：“我们既没有觉得我们做的是网络电影，也没有觉得我们做出来的电影一定很好。（我们）想的东西只有一个，就是拍到及格线以上。”从本质上说，他并不希望把网络电影与院线电影区分看待。

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网络电影作为“鄙视链底端”而存在，被游离在主流电影圈外，进行区别化讨论。这种状况已对行业产生了影响。胡国瀚从毕业起拍摄了《缉妖法海传》、《法医宋慈》等几部电影。他深感到这个圈子里留不住人：“许多人才在网络电影里面做到了一、两部成功之后，就会被吸收到其他市场上去，可能导演还好，尤其是在下面的部门，比如演员、摄影、美术，这些电影创作中的刚需，都可能会遇到这样的人才流失的问题。”

而新人缺乏经验，又不敢于创新，造成了一种复制品泛滥的现象，即“因商业成功而导致的类型趋同化”。胡国瀚渴望能在网络电影圈子里看到更多新的东西，他说：“希望有更多的不一样的，甚至是冒险性的新的类型，新的故事出现，渐渐地引领观众，让他们期待打开视频平台，看到一些原来从未看到过的东西。这是我特别希望网络电影能够成为的样子。”

归根结底，他不认为到影视创作有网络电影和院线电影的区分。《硬汉枪神》上线后，总有人问他：“支个招如何拍出好的网络电影？”他只能想到，为了方便手机屏幕观影，他在镜头的运用上会尽可能拉近一些，“为了更好让观众看到演员的表演”。但除此之外，他说不出更多的区别。

据了解，《硬汉枪神2》的筹备也已提上日程。在采访中，谷芳芳提到：“该片将会通过院线来进行更完美、更高质量的呈现。”

胡国瀚打算让自己先放空一段时间：“想想后面应该怎么走，不希望拍一个雷同的东西，不想复制自己，因为我还年轻。”他希望能在第二部中，用最先进的技术去拍摄动作部分，在文戏部分探讨“第一部没探讨的东西”。

记者会上，有关网络电影与院线电影异同的问题还在被大量提出。但导演胡国瀚觉得并无法回答。他说：“我其实就是一个导演，真没有太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一个创作者把这个事想得特别清楚，可能也就拍不好了。”

对于他和周思尧来说，创作原则始终是一样的：把“网络”两个字去掉，就是拍一个好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