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京的第一个落脚之处，是公司帮忙租的房子。全新装修，地段和面积都不错。但毕竟不是自己挑中的，以中国人的生活方式总有些小小的不如意。1年后，上班地点变了，我打算趁机搬家。当时也刚好下定决心要在日本好好生活几年，所以，找到一套称心的房子成了当务之急。

在东京挑房的标准和中国还挺不一样，最大的差别就是东京没有“小区”。可居住的房子大概分为3类：一户建、芒熊和阿帕托。“一户建”顾名思义就是一户家庭自建的小楼，也是我们最熟悉的日本民居形态。一般是两层小楼，整体面积并不大，一层楼也就是五六十平方米，大多自带一个小院子，是我最向往的房子，但并不适合独居女子租住。芒熊和阿帕托是日语里直接音译了英文单词Mansion和Apartment，两种都指的是楼房。差别在于芒熊高级得多，一般都是带电梯的高楼，楼下还有保安值班，但一般只修在大一些的地铁站附近；而阿帕托就是没有电梯的普通公寓楼，相比芒熊就是随处可见了。各个档次的阿帕托散落分布，常常看见几栋一户建之间混了一栋3层小楼，一层4套房间，这就是一栋阿帕托了。我们在国内形成的小区的概念，在东京几乎找不到对应之处。

但地段决定房子的价值，这是全球通行的准则，东京也不例外。没有了小区来区分身价，东京人挑房子的第一标准就是房子离地铁站有多远。不要以为工薪族才这么辛苦地计算挤地铁的时间，昂贵的高档芒熊都建在地铁站附近甚至直接和地铁站相连。所以，越靠近地铁站的房子越贵，甚至超过了房子所在区域对价格的影响。有一些房子在偏远的区域，但因为靠近地铁站，租金和市中心离地铁站较远的房子差不多。这一点就被我钻了空子。我不介意每天花10来分钟走到地铁站，省下的租金用来增加租房的面积和装修水平岂不是更实惠？听到我不介意房子与地铁站的距离，房屋中介的大叔松了一口气。他说我以为你这样娇滴滴的小姐只肯住在地铁站5分钟步行范围的地方呢，但这样的房子也是最抢手的。大叔像所有的房屋中介一样，按照表格一项项问清楚我的需求，然后打开网站帮我找房子。

这个网站是我觉得日本房地产业最方便用户的地方了：日本政府要求所有房屋中介把买卖租赁房屋的信息上传到统一的网站，所有从业人员用公司名下的账号登陆，发布房源的中介和找到客户的中介平分租户的佣金。也就是说，你走进日本任何一家中介，能看到的房屋基本是一样的。这样就杜绝了房屋中介们在房屋信息上做手脚、哄抬价格。而房屋中介要招徕客户，最重要的就是服务，而不是所谓的独家房源了。更方便的是，不管我要搬去哪里，在家门口就可以看到目的地的房源。每一套房子都有清晰的平面结构图，房屋内外照片，房子的年龄配套设施等等信息更是一应俱全。看着电脑前摩拳擦掌的中介大叔，我微笑着说，且慢，我还有两条苛刻的要求。

我的要求是：第一，房子必须是方方正正的，不能缺一角，不能多一块；第二，主要房间一定要朝南。大叔也神秘兮兮地笑了，问我：这是不是风水？没想到，我这两条要求让中选的房子成了名副其实的“百里挑一”。大叔过一阵就愁眉苦脸地说，他已经看了300多套房子了，但是符合要求的不过两三套而已。我安慰大叔说，这样不是挺好，咱们可以少跑路，不用那么辛苦地到处跑着看房了。

反正日本相比国内啥都低效率，根本别指望中介拿着钥匙招徕你：现在就可以看房！东京租房的逻辑是这样的：中介大叔把符合要求的房屋信息发邮件给我，我看中的告诉他，他再帮我约时间看房，一般都会约到一周之后。

还有一个阻碍是很多房子不愿意租给外国人。好不容易我看上了房子，中介大叔就要小心翼翼地咨询是否可以租给外国人，还要给我说上一箩筐好话，夸我气质好学历高，工作体面收入丰厚，乍一听还以为是婚姻介绍。然而就是夸成这样，也还是经常被拒绝。

等了一个多月也没合适的房子。这时我发现，大叔介绍的房子租金都比我预算低了两三万日元。我才意识到了日本中介另一个可爱之处：如果你告诉中国的中介，你的预算是5000元，那么中介带你看的都是5000~6000元的房子，最后成交的甚至会是6500元；而你如果告诉日本中介你的预算是5000元，他们会带你看的都是不超过4500元的房子。我按照中国惯例压低了预算报给中介，再加上他们又再压压低，难怪找出来的房子我都看不上。我告诉中介大叔调高了预算，他喜出望外，再三保证一定给我找到好房子。

果然，调高预算之后，大叔找到了3套备选。于是约好去看房。大叔全程陪着我，十分健谈，而且英语很流利。大叔说自己会好多门外语，前半辈子在船上跑完了大半个地球，后半辈子帮人在陆地上找家。听起来颇有些哲学意味。也是因为语言的优势，外国人都通过他们租房，客源十分稳定。那天看的房子我都十分满意，价格也接近，我陷入选择困难。站在最后一套房子的阳台上犹豫不决，大叔对我说，当然选现在这一套啊。他指着远方的云层说，这套房子可以看见富士山呢。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看到乌云，对这个理由不置可否，但也觉得这套房子很有眼缘，于是就愉快地作出了决定。

后面的工作就是流程了。大叔替我填租房申请表格，等房东审批我的资格。这也是有意思的事情，在日本租房是不跟房东直接打交道的。房东也是委托中介公司，所以所有的流程也非常规范。商订入住时间时赶上过年，算上过年前后在国内出差的时间，我要大概20多天后才能入住。本以为房东不会愿意浪费时间，没想到对方一口答应了。后来想想，毕竟我面对的不是房东本人，而是另一个中介公司。维护一个优质客户远比多租20来天更重要。

中介会收取1~2个月的房租作为服务费，有时候服务费是房东出，有时候是租客出，有时候是房东和租客共同承担。押金同国内一样，一般是1个月的房租。但和国内不一样的是，有时候房东会要求房客支付1个月房租等额的“礼金”，这个礼金不退还，在我看来就是房东变相地让房客承担了给中介的服务费。但整体上，在日本租房的服务费成本和国内差不多，但是享受的服务确实更安全可靠。尤其是不用跟房东打交道，真是让人心情愉快。有一个月我因为出差晚交了房租，房东的中介公司打电话来问我，十分客气有礼，用英语跟我打电话的小伙子说着说着还自己笑场了，说他英语不好请我原谅，哪有一点点债主的底气！

顺便说两句大家关心的租金问题。以我的经验，在东京租房比在北京上海划算。而且房子都是按使用面积计算，每家每户还送一个阳台不计算在面积之内。尤其是我见过日本一种小小的一室户，虽然只有一个房间，依然有独立的厨房卫生间，连浴缸都有，租金大约人民币3000元。日本大学毕业生月薪大约12000~15000元人民币，花五分之一就能租到自己的一方小天地。现在国内的孩子毕业到大城市打拼，独立租到这样一间小房子应该不容易吧？

搬家后的一个清晨，我起床后习惯性地拉开窗帘，惊讶地发现富士山果然映入眼帘。我想象不出中介大叔当时是怎样在阴天的云层中判断出我家能看到富士山的，或许是多年航海培养出的方向感？我重新摆放了床的位置，天气好的日子里，早上我坐起身来就能清晰地看到富士山，窗框仿佛画框，这一幅画提醒着我生活在日本这个陌生的国度里。而这套租来的房子是我一方舒适的小小天地，是安稳的栖身之所。对此我常常心怀感激。

沐兰

风险投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