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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被忽视的日常,竟是女性的烦恼!

2023年3月9日 文/ 丘石 编辑/ 伍成

当我们设计一个为所有人服务的世界时,我们需要女性在场,而不是忽略她们的存在。

作者|丘石\编辑|伍成

超市里够不到的货架,地铁里踮脚才勉强拉住的吊环,越来越拿不住的大手机,夏季办公室里令人瑟瑟发抖的空调温度……

如果你是女性,一定遇到过上述类似的经历。这是一些生活中的小麻烦,似乎习以为常,至少,坚持一下就能解决了,对不对?

然而,你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事实上,这些对于女性来说是“显而易见”的困境,其背后的设定逻辑,源于一种“忽视”——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女性相关的数据纳入考量范围,从而造成了某种意义上女性权益的缺失。

英国作家卡罗琳·克里亚多·佩雷斯在《看不见的女性》一书中,就直指“性别数据缺口”这个关键问题。其中以大量事例,从数据的角度,来剖析女性的困境。

她在引言《默认的男性》中一针见血地说出这个概念的本质,即:男性的经验、男性的视角,被视为普遍的;而女性的经验——尽管是全球一半人口的经验——被视为,嗯,小众的。

《看不见的女性》是2022年豆瓣年度榜单中的一本书,评分高达9.1分,很多读者在看过之后对一些事情恍然大悟。比如,钢琴琴键也是根据男人的手长来设计的,音阶跨度大的曲子,女性的手弹起来就有些费劲。

关于手机尺寸的问题,也是书中一例。虽然手机大小的设计,未必都源于对女性权益的忽视,也可能与性能和配置有关。但换个角度,某些人群的需求被忽视了,这部分人里,女性可能占多数,甚至男性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所以,作者提供的视角依然极具价值。因为,在我们所熟知的世界,有着许多被忽视的事实,需要重新审视。

被忽视的荣光

2013年,英国作家卡罗琳·克里亚多·佩雷斯,也就是《看不见的女性》一书的作者,发起了一场运动,希望在英国纸币的背面保留一位女性历史人物。为此,她曾受威胁。

英镑背面原本有一位女性历史人物——19世纪社会改革家伊丽莎白·弗莱,之后英国央行准备将纸币人物全部替换为男性。

他们为此辩护称,历史人物是根据“客观选择标准”挑选出来的,而要加入这份 “崇高名单”,一个人必须具备以下条件:广泛的知名度,有优秀的艺术作品,没有争议,并做出举世公认的持久贡献,带来持久利益。

虽然英国央行的说法有理有据,佩雷斯却认为有失偏颇。在她看来,这涉及到历史上性别数据方面的问题。在这个前提下,女性满足英国央行“客观”标准的可能性要小得多。

2002年,伊丽莎白·弗莱当选5英镑代言人

性别数据缺口,是《看不见的女性》这本书中的关键概念。

在网络时代,我们每个人对数据的威力都有所体会。数据引导着直播电商的带货选品,规划着日常出行的导航路线。数据无处不在,人类发展的历史本身,也可以说是由一项项数据组成。

不过回顾历史,佩雷斯认为,编年史家几乎没有为女性在人类演化中扮演的角色留下什么空间,男性的生活被用来代表全体人类的生活。整个文化,无论电影、新闻、文学、科学……全都扭曲了,它们被打上了女性“缺席”的标记,而这就是性别数据缺口。

这番言论可以说相当震撼,但并非危言耸听,佩雷斯找到了事例支撑。

1839年,女性作曲家克拉拉·舒曼在日记中写道:“我曾经认为自己有创作天赋,但现在我放弃了这个想法;一个女人决不能有作曲的愿望——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我又凭什么指望自己能这么做呢?”

180年后,佩雷斯在《看不见的女性》中指出克拉拉·舒曼的错误。实际上,很早就有女性作曲家创造出了不起的成绩,只是她们没有获得“广泛的知名度”。

这种遗憾源自一种可悲叹的事实。那些女性的作品,可能被划到了一个男人名下。甚至跟克拉拉身处同一时代,女性的成绩也被剥夺。比如作曲家范妮·亨塞尔,她的六首作品便被弟弟费利克斯·门德尔松以自己的名字发表。

丈夫笔下的范妮·亨塞尔

其他领域的杰出女性,也曾被剥夺原本属于自己的荣光。

17世纪的女画家朱迪思·莱斯特,是最早获准加入艺术家协会的荷兰女性之一,曾享有盛名,但在去世后,她的名字被抹去,作品被归到丈夫名下。

1952年,罗莎琳·富兰克林通过X射线实验和单位细胞测量发现了解开DNA结构的关键线索,然而之后却是两位男性科学家“发现”了DNA,并拿下诺贝尔奖,罗莎琳·富兰克林则成为隐于幕后的DNA之母。

DNA光环背后的传奇女性罗莎琳·富兰克林。来源:Flickr

回到英国央行准备在纸币全部盖印男性的例子上,佩雷斯认为,这些例子并不意味着英国央行故意将女性排除在外,而是由于忽视了历史上的性别数据缺口,导致他们遴选历史人物的程序,是围绕着通常由男性取得的成功来设。

类似于先射箭再画靶。看似客观的程序,实际上充满了偏见。

性别数据缺口

对历史卓越人物的回溯,支撑了佩雷斯的讨论,而支撑她写书的重要力量之一,来自身为普通人的母亲。

佩雷斯一家,原本由父母和三个子女组成。和许多家庭一样,父亲负责赚钱养家,母亲负责照顾孩子。不过对佩雷斯的母亲来说,当一个全职家庭主妇并不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她的心还向往着家庭之外的世界。

结婚前,佩雷斯的母亲曾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护士,对工作尽职尽责。结婚后,则不得已离开工作岗位。但在家务事之外,母亲总觉得还应该做点什么,于是常和各种慈善机构打交道,去做志愿者、护工或者研究员。

到佩雷斯自己快30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了。获得自由的母亲,很快接受护士培训,重新开始工作。虽然这时候她已经不再年轻,但再次成为护士让她非常快乐。

在佩雷斯看来,结束一段婚姻对母亲来说不是损失,反而家庭曾亏欠了母亲许多。

《82年的金智英》剧照

性别权益话题之所以重要,正是因为它关切到每一个人的利益。而对任何人来说,工作都是最重要的权益之一。即便我们未必喜欢自己的工作,它也意味着获取物质财富和生活独立的宝贵机会。

遗憾的是,职场上的性别数据缺口,比很多人所想的更多。因为要照顾家庭,很多女性要么像佩雷斯的母亲一样离开了工作岗位,要么同时为家庭和工作而奔波。

1975年,冰岛曾有90%的女性参与罢工,来争取女性权益。一年后,这个北欧国家便通过了《性别平等法案》,宣布工作场所和学校的性别歧视为非法。在性别平等方面,冰岛走在前列,《经济学人》曾称它为最适合职业女性的国家。

然而佩雷斯对《经济学人》的措辞提出异议,她认为,如果说冰岛罢工有什么作用,那就是暴露出“职业女性”一词是一种赘述:世上没有不工作的女人。但无法从工作中获得报酬的只有女人。

这是一个相当有冲击力的观点。其出发点,在于女性承担了大量包括家务活在内的无偿劳动。

“在全球范围内,75%的无偿工作是由女性完成的,女性每天花在无偿工作上的时间在3到6个小时之间,而男性的平均时间为30分钟到2个小时。”

图:视觉中国

这种差距,显然会影响到职场的竞争力。密歇根大学曾有人直接指出:“生育就不是一个性别中立的事件。”在这额外的一年里,女性可能会不同程度地呕吐,频繁地上厕所、换尿布,而男性则有更多的时间用于研究。

同时,这种差距还会影响到女性的身心健康。

2017年,英国卫生和安全管理局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在各个年龄段,女性的工作压力、焦虑和抑郁的比例都高于男性。他们得出结论,这种结果源自男女的工作侧重领域不同,以及男性和女性处理工作压力时的态度有差异等因素。

但在佩雷斯看来,这种结论显示了相当惊人的性别数据缺口。

简单来说,就是女性从事无偿劳动的时间被忽视了。女性承受的工作强度和压力,比大家所以为的要大。

如果你的身边有做妈妈的同事,那么可能更容易理解这种境况:当爸爸的虽然很照顾家庭,但承担做饭、洗衣、照顾儿童任务的,更多时候是妈妈。

女性应当在场

更宽泛的数据缺口,很难被察觉。佩雷斯还举了许多例子。

为什么女性钢琴家难以获得比肩男性同行的声望?原因可能出在乐器的设计上。佩雷斯指出,很多乐器都是根据男性的手来设计的,好像“适合所有男人”跟“适合所有人”是一回事。

比如钢琴。标准的钢琴键盘约长121厘米,而女性的平均手长在18到20厘米,一项研究发现,标准的钢琴键盘对87%的成年女性钢琴家不利。

乐器设计可能存在被忽视的细节。来源:《钢琴家》截图

日常生活的一些现象,似乎也可以从性别的角度来解释。

女性在办公室里瑟瑟发抖,可能因为空调温度是按男性的体温标准来设定。女性伸手够货架顶端十分费劲,因为货架是按男性的身高标准来设计。

普通身材的女性要费很大劲才能推开的沉重的大门,大小刚好能卡住女性鞋跟的地砖缝,也都可能是因为设计者没有考虑到女性的需求与数据。

事实上,刺激佩雷斯动笔写作这本书的,正是来源一个女性被忽视的真实案例。

在为写作自己的第一本书做研究时,佩雷斯读到了一些关于医学研究的论文,而那些论文都在阐述一个共同的事实:在医学研究过程中,没有人把一个女性的身体当回事,好像只有男性的身体才是人类的身体。

后来佩雷斯去了伦敦一家大型书店,看到了一本名为《人体解剖学》的书,其中所有海报上都是一个男人的大幅画像,只有在“血管系统”的海报一侧,画着一个较小的“女性骨盆”。

这项关于女性器官的数据缺口,有可能造成致命的危险。佩雷斯回忆,自己和自己的女性骨盆很感激这小小的慈悲。她觉得自己不能再憋下去了,她要把这个事实写出来,让人们注意到女性正在被忽视。

《看不见的女性》拿下2019年英国皇家学会科学图书奖 来源:The R

需要说明的是,佩雷斯列举的例子未必都来自于对女性的漠视,就像文章最初提到的手机尺寸越来越大,其中可能有更复杂的商业逻辑。但这并不妨碍《看不见的女性》一书的价值。

它的出现,提供了一种宝贵的视角,让我们能够更好地看清男女两性之间的差别,从而更充分地理解女性遇到的烦恼、焦虑与困窘,而不是任由一些煽动走向对立。

心理学家弗洛伊德在一次演讲中提到,纵观历史,人们都曾对女性特质之谜感到不解。可以说,正是这种迷惑造成了女性性别数据的缺失。

现在,这些数据是时候补上了。正如佩雷斯所言,当我们设计一个为所有人服务的世界时,我们需要女性在场。

参考资料:

《看不见的女性》,作者:卡罗琳·克里亚多·佩雷斯

《在专为男性设计的世界,如何做一个“难缠”的女性?》,《人物》,作者:令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