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人的“0元购”，背后却是一场局中局，消费者0元购买斐讯产品，实则被诱导变成了联璧金融理财产品的投资者。最终联璧金融出事，这场游戏戛然而止。大量消费者因“0元购”掉进联璧金融、华夏万家的理财陷阱，损失惨重。

作者|甄祥晴

编辑|邢昀

P2P的滚滚雷声中，6月下旬立案的“联璧金融”案初有进展，而两度被传“死讯”的斐讯创始人顾国平恐怕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会以这种形式出现。

8月7日，上海市公安局官方微博发布消息称，成功抓获“联璧金融”案主要犯罪嫌疑人侬某，目前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之中。警方通报中还透露，该案中已有顾某平和韩某等30余名犯罪嫌疑人落网，冻结涉案资产约3亿元。

顾某平，即上海斐讯数据通信技术有限公司（下称“上海斐讯”）创始人顾国平。上海斐讯是联璧金融的重要合作伙伴，“0元购”活动就是双方的“杰作”，表面上消费者“0元”购买斐讯产品，实则被诱导变成了联璧金融理财产品的投资者。

“联璧金融”案爆发后，上海斐讯陷入困境，旗下的工厂停工，员工薪资拖欠。一位斐讯工厂员工对市界（ID：newsseeker）表示，“7月31日让我们带薪休假，结果8月1日又让我们来办离职，当天不来办就扣7月份工资，有些胆小的员工就乖乖的办了。”

同时另一家P2P平台华夏万家被爆涉入其中。不少经销商手中积聚了大量“0元购”产品，几十万到几百万不等；也有消费者因“0元购”掉进联璧、华夏万家的理财陷阱，损失更为惨重。除此，京东、联通等公司作为上海斐讯“0元购”活动的重要销售渠道也陷入舆论漩涡。

“0元购”陷阱

“399元的路由器，你觉得能卖出去吗？它的成本价格只有六七十块钱，现在第三方理财平台不返现，导致我们全部都崩盘了。”安徽省的斐讯经销商李能（化名）对市界（ID：newsseeker）说道。

一台路由器为何卖这么贵？这背后是一场所谓“0元购”的精心策划。

即先按照活动价格购买斐讯产品，这个价格往往高于市场价，但之后消费者可以通过斐讯产品上的K码在联璧、华夏万家等P2P平台按期拿到全部返现。

这曾经在各级经销商和消费者手中形成一条致富道路，比如某整机产品价格是799元，而裸机市场价只需要几十块钱，k码大概值600多元，但通过K码能拿到799元返现，因此有些人为了返现只倒卖k码，以此获取差价利益。

▲斐讯产品k码

但这条获利道路随着联璧金融出事迅速被堵——消费者拿不到返现了。多位经销商向市界（ID：newsseeker）表示，有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货积压在手里，一些消费者因拿不到返现去砸店，导致他们已经无法正常营业。

部分经销商代表8月6日来到上海斐讯总部，希望能有个说法。李能告诉市界（ID：newsseeker），“我们的诉求就是希望斐讯能把我们手上存货的k码处理好，不再奢望能赚取差价，宁可斐讯支付百分之八十，我们承担百分之二十。”但最终谈判无果。

然而，“0元购”的陷阱并不止于此。

由于每个人身份证可以激活的返现产品有限，想要更多激活更多返现，就需要投资金融平台的理财产品，一些消费者因此走入了P2P平台理财的“坑”。有斐讯员工向市界（ID：newsseeker）反映，与斐讯有合作的华夏万家也已经无法提现。

一位消费者告诉市界（ID：newsseeker），正是为了返现获利，他才在联璧投资了4.8万，在华夏万家投资了2.2万，现在均无法提现。

6月21日，上海市公安局松江分局接到群众举报，对上海联璧金融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立案侦查。

斐讯与联璧关系紧密

卷入这场理财陷阱的还有斐讯内部的员工。

多位斐讯员工向市界（ID：newsseeker）透露，斐讯分别于2015年、2016年展开与联璧、华夏万家的合作。“联璧、华夏的高层都来工厂、总部宣讲过理财，说是内部福利，年利率比外面高，还说国资委是股东，有很大保障，没有风险，所以很多员工都投资了。”斐讯在职员工王燕（化名）告诉市界（ID：newsseeker）。

被问及是否有强制投资时，王燕说，“2016年华夏第一次来公司宣讲时，有点强制，最终会统计谁没有投资。”

另一位斐讯员工对市界（ID：newsseeker）称，上海联璧6月出事后，顾国平向高中层开会说，给他45天时间，一定不会让斐讯员工的家属或者朋友受损失。“我们相信他，后来他进去了，公司其他人没有站出来说任何话。”目前，这位员工在成都华夏万家总部已经逗留4天，希望能拿到提现，而华夏万家给他的说法是“要拿钱请回去问斐讯的老板”。

员工们知道的仅仅是斐讯与上海联璧等有合作，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斐讯与上海联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工商信息查询平台天眼查显示，上海斐讯投资的公司中，有3家公司法人代表为金伟，而金伟曾是上海联璧的历史股东。上海联璧在2017年5月曾变更股权，金伟作为投资人从上海联璧退出。此前有自媒体独角兽金融报道，斐讯旗下两家子公司的高管洪峰和王佳彬同时担任了联璧金融子公司的高管。

另外，在上海联璧控股51%的一家企业（重庆智豆电子商务有限公司），陈海东担任高管。而陈海东与斐讯创始人顾国平则共同成立上海古寻投资合伙企业，陈海东为该公司法定代表人。

京东、联通“躺枪”

在斐讯主导的这场“0元购”活动中，除了经销商、消费者、P2P平台，京东、联通等作为斐讯“0元购”的重要销售渠道也陷入舆论漩涡。

不少消费者对市界（ID：newsseeker）表示，自己通过京东、苏宁以及线下移动、联通公司购买这些斐讯产品，是出于对大平台的信任。

斐讯官网新闻稿显示，斐讯在今年6月1日至6月18日的“618年中购物狂欢节”期间，共斩获了7.1亿元总销售额和72.2万台产品总销量，“6·18”当天，斐讯京东旗舰店的销售额突破了1.7亿元，产品销量突破16万台，并荣登京东多个销量排行榜第一的位置。

▲京东销量排行榜

联璧金融暴雷后，消费者相继向京东、联通、苏宁、国美等平台提出退货退款要求。目前，微博、斐讯消费者QQ群等社交平台传出，联通将为斐讯K码兜底的消息，但也有消费者向市界（ID：newsseeker）反映，向工信部投诉后，联通主动打电话说帮助解决问题，由办理业务人员垫付，但实际去退时并不能退货退款。

京东则以过了7天为理由不给消费者退货退款，因此数百名投资者聚集京东总部维权，控诉京东和斐讯联合诈骗。

▲数百名投资者聚集京东总部维权

京东7月10日公开回应表示，京东仅是斐讯硬件产品的销售平台，从未与斐讯相关的互联网金融平台联璧金融存在任何形式的合作，也从未引导消费者至该平台进行投资理财。公司已经全面排查了品牌商自主发起的各种营销活动，严格禁止品牌商在平台开展任何形式“0元购”的宣传和推广。

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员傅蔚冈随后撰文指出，京东作为中国最优秀的互联网公司之一，它应当知晓所谓“0元购”背后所隐藏的金融风险。

“京东在斐讯路由器的展示上是明确显示‘0元购买就返399元’。京东不仅在醒目位置标识了‘直营’，同时还说有‘近265万用户成功提现了’，这就是给用户一种强烈的预期。即便京东不需要为京东用户投资联璧金融的损失负责，但是它必须承担《广告法》上虚假宣传的责任。”傅蔚冈在文中表示。

消费者维权月余后，8月10日有消费者向市界（ID：newsseeker）反映，目前京东已经可以正常退款退货。

“野心家”顾国平的“上市梦”

顶着“小华为”头衔的斐讯曾被市场看好。而一直以来，斐讯员工也非常相信他们的大老板顾国平。“总部的人对他一致好评。”王燕说。

即使如今理财的钱无法提现，很多斐讯员工依然相信顾国平。“我们很相信顾总，因为斐讯是他一手创建的，他不会丢下斐讯倒闭成这样不管。”在他们看来，斐讯建立了那么多分厂，发展前景自然一片光明，他们对此曾很有信心。

然而，也有员工因损失惨重而后悔，怀疑之前是否是被洗脑：“我们毫无保留相信公司，结果公司让我们倾家荡产还不做补救。现在我开始怀疑，每月刚发工资就全部还给到老板，可我醒悟太晚了。”

实际上，在员工之外，顾国平和斐讯在资本市场和法院面前却有着另外一副面孔。

2009年，顾国平创办上海斐讯；2014年，斐讯的销售额已增长到100亿元，被称为上海实施自主创新战略的明星企业。正是在这一年，顾国平开始了曲折漫长的A股上市路。

上海斐讯分别于2014年和2016年两次欲借壳慧球科技，但因证监会“不予核准”、上海斐讯身陷诉讼纠纷，顾国平持有的上海斐讯股权被冻结而宣告失败。

今年2月，顾国平接受《证券时报》专访，谈到借壳失败对公司的影响时他表示，“上海斐讯的营收从2015年的100多个亿直接下滑到40亿元。”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2016年，斐讯展开了声势浩大的“0元购”活动，销售额得以猛涨，成功跃升路由器市场份额占有量前三位。而P2P平台联璧金融也因此发展迅猛，双方相互背书。

▲路由器品牌销售额排行榜

同时，上海斐讯再次谋划借壳上市。2016年年底，上海斐讯试图装入宁夏中银绒业股份有限公司谋求上市，仍然以失败告终。2017年2月，顾国平因信披违规，被证监会终身市场禁入，并处以90万元罚款。

2017年11月，上海炳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联合上海康斐曲线举牌绿庭投资，而上海康斐的实际控制人是陈海东，正如前文所述，他在上海联璧参股的一家企业中担任高管，并与斐讯创始人顾国平共同成立上海古寻投资合伙企业。这次举牌也被市场认为是顾国平曲线举牌绿庭投资。

自2018年起，顾国平因有履行能力而拒不履行生效法律文书确定义务，两次被法院列为失信被执行人，即“老赖”。

此外，裁判文书网上显示，据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2018年2月底的一份民事裁定书披露，达海公司曾向法院申请斐讯公司破产清算，但被驳回。该裁定书披露了斐讯的资产负债状况，截至2017年12月31日，上海斐讯资产总计逾143亿元，负债约80亿元，流动资产中货币资金仅2.5亿元。另据《证券日报》报道，斐讯已经多次被不同的法院数次查封资产。

“老板们当时宣传的理念就是惠普科技、智能生活，这么高大上的观念，当时不觉得有问题。”直到这一切发生，斐讯的员工王燕才反思到，“0元购，拿什么赚钱？”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李能、王燕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