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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9.0,中年男女那点“脏”被它说透了?

2024年4月15日 文/ 夏尔 编辑/ 孤鸽

这些角色,如果搁内地情感剧里,那都是妥妥的绿茶、渣女、渣男。但在中国台湾的创作者看来,他们却是“存在即合理”,并未被贴上非黑即白的标签,因为有时“被定义”,也是一种限制。

作者 | 夏尔

编辑 | 孤鸽

时隔19年后,林依晨和许玮甯“二搭”了。

两人的上一次合作,还要追溯到2005年播出的台偶《恶作剧之吻》。剧中,她们一个饰演女主角袁湘琴,另一个饰演女二号裴子瑜。两个女孩共同喜欢着男主角江直树,而直树最终和可爱的“笨女孩”湘琴步入了婚姻。

无独有偶,在新剧《不够善良的我们》中,两人再次以情敌身份登场——简庆芬和Rebecca。她们共同喜欢一个叫何瑞之的男人。而林依晨饰演的简庆芬,再次成为了三角关系中的“赢家”。

只不过,她们人生的输赢并未止步于此,而是以此为开端,撕开了童话的伪装:王子和公主快乐地在一起了,然后呢?

这部8集短剧,刚更新过半,就拿下了9.0分的豆瓣高分,成为今年口碑最佳的华语剧。短评区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是这样说的:“我们的善良和恶毒都不够纯粹,所以痛苦。”

豆瓣评分高达9.0分

与内地话题先行的女性剧比起来,《不够善良的我们》延续了导演徐誉庭“没有恶,只有人”的一贯风格,用细腻的笔触,剖开了成年人的七情六欲,进而告诉观众,人无完人,人都有好的想法与坏的念头。

于是,很多成年人难以启齿的腹诽,都被该剧赤裸裸地拍了出来,平淡真实又刺入肌骨。

人生没有完美的选择

《不够善良的我们》讲了一个与欲望有关的故事。

12年前,站在人生的交叉路口,简庆芬和Rebecca各自选择了不同的人生;12年后,她们在欲望的驱使下,畅想并美化了对方的人生,结果却发现不管人生怎么选,终会留有遗憾。

剧集每一集都会从不同的角色视角展开叙事,第一集是简庆芬,第二集是Rebecca,第三集是何瑞之。这种多视角叙事方式,近年来被频繁使用在都市情感剧中,前不久TVB出品的《婚后事》,也曾用过类似的视角,让每个角色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讲故事。

只不过,相比《婚后事》来说,《不够善良的我们》刻意弱化了角色视角的主观性,削减了旁白的使用,重在交代每个角色经历过和正在经历着的故事。

《不够善良的我们》何瑞之与简庆芬

剧集前两集,带有强烈的互文,讲两个女人透过脸书,因为幻想对方过得好而感到嫉妒的故事。

简庆芬和Rebecca年轻时很有缘分,她们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不仅生日是同一天,还有着同样的穿衣品味,平日里经常撞衫。Rebecca的男友何瑞之是简庆芬的上司,两人的办公室恋情被简庆芬发现,简庆芬表面祝福,心里却偷偷地嫉妒。

然而镜头一转,多年之后,与何瑞之结婚生子的,却不是Rebecca,而是简庆芬。他们当年经历了怎样的情感纠葛?简庆芬是否是小三上位?这成了前三集最大的谜题。

时间一晃而过,简庆芬41岁了。她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那种“好快乐”的感觉了。她有稳定的工作,有听话的儿子,有还算合格的老公,有唠叨的婆婆,还有鸡零狗碎的生活。日子算不上抓马,更多的只是平淡,是日复一日的消磨,仿佛一眼望得到尽头。

简庆芬旁白

为了让自己过得更有盼头,她决定给自己找个“假想敌”。为此,她在脸书上找到了Rebecca的账号,想要看看这个老情敌如今过得如何。结果,她发现Rebecca过上了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39岁未婚未育,纹身,小资情调,自由职业,疑似身价不菲,交往了一个比她小9岁的男友。

Rebecca的生活看上去朝气勃勃,充满了挑战与惊喜,全然不像简庆芬那般一潭死水。但这只是简庆芬臆想的。现实真是如此?第二集很快就给出了反转,原来Rebecca脸书上的那些状态,都只是她强装出来的。

大龄未婚的Rebecca,也有她自己的焦虑。在他人眼中,她更像是一个异类或反面教材。助理跟Rebecca请辞,只是为了保住爱情,不想“成为Rebecca”,一个人孤苦无依。

Rebecca对生活喊“痛”

Rebecca的事业看似不错,实则存款无几。至于那个比她小9岁的男朋友,更是捕风捉影,是她故意营造的假象,目的是逼另一个男人给出承诺——一个把她当情妇的已婚男。

看到简庆芬给自己的脸书点赞,Rebecca随手打开了简庆芬的脸书,看到了简庆芬与儿子的幸福合照,于是便也羡慕起了对方的生活。

人生有无数种可能,而简庆芬和Rebecca分别代表了已婚与未婚两种可能。人到中年,眼见年龄越来越大,未来做选择的机会越来越少,面对各自生活的不如意,她们都不由自主地疑惑:如果曾经像她那样选,我会不会过得更好?

这种疑惑,背靠的既是女性的群体困境,也是中年人的生活之苦。几乎每个经历过人生选择、“窥探”过他人人生的人,都能被该剧狠狠戳中,获得共鸣。

不甘心,是女人的救命稻草

《不够善良的我们》一开头,就对“快乐”给出了一个独特的定义——我们以为我们正在追求快乐,但其实我们真正热爱的很可能是痛苦。

对此,剧里是这么描述的:你下个目标是什么啊?为了抵达那个目标,必须先经历多少痛苦?然后你又开始计划下一个目标,又开始经历好多的痛苦。终于,目标达成了,但是那个快乐其实只是一刹那而已。所以你发现了吗?“快乐”其实是用“痛苦”累积来的。

快乐与痛苦的辩证关系

正因如此,所以简庆芬才要给自己树立起Rebecca这个“假想敌”。

有人将这视为“雌竞”,这其实是一种误读。它更像是一种微妙幽深的情感关系:友好、嫉妒、竞争、成长和女性命运共同体......是一种只有你身为女人你才会知道的“丑陋的秘密”。

不甘心,有时能激发斗志,成为女性的救命稻草。Rebecca和简庆芬的关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我的天才女友》里的莉拉和莱农。

莉拉和莱农从小一起在贫民窟长大,经历了长达半个世纪的纠葛与较量。她们彼此参照又互相角力。莉拉嫉妒莱农能继续学业,莱农嫉妒莉拉有过人的学习天赋,两人经历了无数次的竞争,却也在误打误撞中帮助彼此,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就像波伏娃说的,“男子间的友谊,是建立在个人观点和兴趣上的;而女人之间交往,则是由于她们拥有共同的命运。”

《我的天才女友》第一季莉拉和莱农

《不够善良的我们》将这种女性共同体的命运具象化了,表现在了两人与何瑞之的婚恋上。

刚开始接触何瑞之与Rebecca时,简庆芬并没有表现出很强的竞争意识。相反,她羡慕的是何瑞之对Rebecca的态度,羡慕何瑞之对Rebecca的温柔开导、悉心照顾、无限宽容。当其他人撺掇简庆芬把何瑞之抢过来时,她说的是“人家很爱很爱他女朋友”。

换言之,真正让简庆芬动心的,可能不是何瑞之这个人,而是何瑞之陷在爱情里的模样。简庆芬把爱情等量换算,以为自己取代了Rebecca,何瑞之也会为她付出同样的爱情,所以她才跃跃欲试,想与何瑞之更进一步发展。

这种以婚恋为基底的设定也有其弊端。何瑞之在剧中的存在,几乎可以对标《我的天才女友》里“被两女争抢”的尼诺·萨瓦托雷。由于简庆芬和Rebecca这两个女性的命运都与何瑞之紧紧相连,所以有网友认为,作为一部女性题材剧,《不够善良的我们》过度看重男性的存在,以及女性对男性的依附与依恋。

简庆芬看何瑞之安慰Rebecca

同样,站在何瑞之的视角上来说,Rebecca和简庆芬更像是传统叙事中“红玫瑰与白玫瑰”,无论娶了哪一个,都会生出得陇望蜀的想往。这一点在第三集里表现得尤为明显,晋升副总后,何瑞之第一个念头不是与妻子分享喜悦,而是想起了Rebecca当年对自己的种种鼓励。

何瑞之对Rebecca旧情难忘,在梦里,他会不由自主地幻想起两人的婚后生活。类似的人生遗憾,同样也萦绕在他心头:如果当年选择了Rebecca,一切是否会更好?

“不甘心”这片阴云笼罩在剧中每一个主人公身上。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薛定谔的猫,在箱子打开前,能够游走于平行宇宙,保持住“既有又有”的状态。

这种状态,就是欲求不满,是人无休无止的欲望作祟。欲望会给人带来恐惧,担心自己是否选错了路,也会给人带来驱动力,驱使人往更高处努力。

真实不该被定义

站在观众的视角上看,《不够善良的我们》中的每个主人公都是不完美的。

简庆芬有“当小三”之嫌,虽然她没有正式介入何瑞之与Rebecca的关系,但却旁敲侧击,用了很多“茶言茶语”。比如,简庆芬会何瑞之耳边揶揄Rebecca,说她对何妈妈的事不上心。又或者,她会故意给何瑞之发暧昧表情,让Rebecca意外看到,产生不好的联想。

简庆芬的“茶言茶语”

Rebecca看似是这段感情里的“受害者”,实则是手握主动权的那个人。前两集,观众一直以为简庆芬是小三上位、“挤”掉了Rebecca。直到第三集才公布谜底,原来是Rebecca因家庭缘故,主动提出了分手。

Rebecca也有自己的道德瑕疵。面对总经理的示好,她没有全然推脱,而是在与何瑞之分手后,成为了总经理的情妇。何瑞之也是这样,就算结婚生子,Rebecca在他心里也一直无可取代。他给简庆芬买了12年的红叶蛋糕,是Rebecca的最爱;他手机联系人里有一个备注“忘了”的神秘人,其实也是Rebecca。

这些角色,如果搁内地情感剧里,那都是妥妥的绿茶、渣女、渣男。但在中国台湾的创作者看来,他们却是“存在即合理”,并未被贴上非黑即白的标签,因为有时“被定义”,也是一种限制。

Rebecca自称“坏女人”

内地的影视创作者,总是过分地强调角色的道德立场。《三十而立》里的王漫妮,在明确男方是“海王”后,会迅速止损,结束关系。《承欢记》里的麦承欢,即便和男友谈了三年恋爱,却依然是朵纯情小白花,对男友的索吻拒绝三连。

这种“道德”创作,本身就是一种故步自封。就像编剧九夜茴在微博中说的:“最近开剧本会发现,涉及到女性角色编剧们都变得无比小心翼翼。女性不能经历苦难,因为会被说厌女;女性之间不能有斗争,因为会被说雌竞;女性不能为爱付出,因为会被说恋爱脑;女性不能太强势,因为会被说没有性张力。所以艺术作品里到底能存在什么样的女性?”

编剧九夜茴的微博

创作受限,人物的看点、剧集的戏剧冲突势必也会减少。同时,这种故步自封和眼下流行的“热搜式创作”,还会让创作者丧失对生活的感知力。

《不够善良的我们》最突出的一点,就在于它对生活的处理十分细腻。剧中没有使用过度夸张的戏剧化处理,而是用平实的生活化呈现取而代之。

比如,婆婆对儿媳的“远香近臭”。何妈妈讨厌Rebecca,之前对Rebecca百般看不入眼。多年后,简庆芬在婆婆面前提起Rebecca,说她大龄未婚,交往了一个小9岁的男友,状态闲散,很不靠谱,希望婆婆能站在自己这边审判Rebecca。结果婆婆却隔着经年的滤镜,对Rebecca赞赏有加,“她是长得漂亮身材好,又懂得打扮。”

简庆芬旁白

又比如,一直很坚强的Rebecca,最终却被一堆衣服“压垮”。她到服装店签单,买了两件昂贵的衣服。这两件衣服是她一直想要的,结果她把衣服挂进衣柜,却把衣柜里的衣架压塌。她急着修理衣架,又在匆忙中割伤了自己。

那两件昂贵的衣服,正隐喻了Rebecca当下的状态——自由却焦虑。这种自由让她不堪重负,所以衣架坍塌的那一刻,她也顺势怀疑起了自己的人生: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人生吗?

这种用生活细节带动角色情绪的创作方式,散发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在反映人物状态的同时,完整了叙事,拉近了观众与角色的心理距离,正是内地编剧需要学习的地方。

眼下,内地创作者追求的,大多是一种大而无用的创作状态,格局庞大、人物纯良、价值观端正,但内里逻辑、人物动机、生活描摹,却往往不堪一击。反观台湾的影视创作者,却在不遗余力地往作品里放入自己对时代、生活、个体的观察,哪怕是最微小的那种。

待醒过神来,才发现二者之间的差距,早已不仅仅是几个“雷点”,而是一整个“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