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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年最搞笑的一部,为什么是它?

2024年1月4日 文/ 阳光 编辑/ 丁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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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会不能停!》成为了2024年元旦档的口碑黑马,豆瓣评分8.2,彻底“对齐了观众的颗粒度”。相比于“打工人”,编剧、导演董润年更愿意使用“上班”这个词,他觉得,中国人最主流的生活方式就是上班,这是值得被写出来的。

作者|阳光

编辑 | 丁宇

“叫你一声名字你敢答应吗?”当金角大王出现在《年会不能停!》中,那真是紧张、刺激又爆笑。

电影里,钳工胡建林为了干好大厂HR的工作,挨个点同事的名,他还不知道,对此时正面临裁员风险的员工来说,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这种戏剧化的场景,竟然不是编的,而是源于编剧、导演董润年听到的一个“很震撼”的故事(事实)。曾经在大厂做过HR总监的高中同学跟他讲,大厂HR日常最重要的一个工作就是headcou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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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d什么?”董润年当时的反应和电影里的胡建林一模一样,对此一脸迷茫。Headcount,官方翻译是“人数统计”,通俗地讲就是数人头。

他很不解,问这个为什么很重要?同学告诉他,当一个企业人数达到几千上万的时候,每天都有人辞职,每天都有人入职,你根本不知道公司有多少人,也就无法对公司的整体做规划。比如,有的部门经常加班,会向公司申请加班费,但真的加班了吗?HR就会去偷偷数人头。

董润年觉得这事挺荒诞,就把“数人头”的情节写进了电影《年会不能停!》的剧本里,成了其中经典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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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角大王点名

《年会不能停!》讲述的是标准件厂钳工胡建林(大鹏 饰),阴差阳错下被调到集团总部成为一名HR,经历从工厂人到大厂人的价值观冲击,最后守护住自己理想主义的故事。其中充满了因错位产生的喜剧元素和真实又荒诞的情节,直击打工人的现状,使这部电影成为了2024年元旦档的口碑黑马,豆瓣评分8.2,彻底“对齐了观众的颗粒度”。

相比于“打工人”,董润年更愿意使用“上班”这个词,他觉得,中国人最主流的生活方式就是上班,这是值得被写出来的。他早在导演的第一部电影《被光抓走的人》拍摄之前,就想做一个“关于上班的喜剧”了。

在他过往的编剧作品中,喜剧元素都是重要的组成部分。作为天津人,他从小听相声、看小品,接受喜剧的熏陶,并渐渐地发现“喜剧的根本就是在揭示这个世界的荒诞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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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董润年

在2023年的末尾,博客作者对话编剧、导演董润年,听他讲述了这部不太一样的、带着实验性质的喜剧电影,究竟是如何创作出来的。

以下是他的讲述——

那个最好的表达

2017年,拍我的第一部电影《被光抓走的人》之前,我就想做一个关于职场、关于年会的喜剧。

我一直喜欢用“上班”这个词,我觉得“上班”是中国人很主流的一项生活,上班的人也是我们社会上很主流的一拨人。很少有中国人真的完全不接触职场,不跟职场产生任何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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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爷爷奶奶、父母他们在工厂、国企、事业单位上班,到了现在变成私企、大厂,本质都是一样的。就像我们做影视行业、做自由职业的,也得面对甲方,也得跟平台去沟通。我们每个人一天得有一半时间,都是上班或做着和上班有关的事。

早年还有导演拍过一些跟上班、跟单位有关系的电影,但近些年这样的题材逐渐少了。尤其是喜剧类的,大家似乎很少直面工作上的这些事、这些压力。当时我就想,这么主流的故事,为什么很少有电影去讲这个?

2017年互联网上,年轻人对工作压力的不满情绪越来越多,《吐槽大会》等脱口秀节目中,关于上班的吐槽越来越多。我觉得“上班”很有可写,也会有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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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备《年会不能停!》前,我们做了很多采访、调研,和很多打工人、上班族聊天。在采风中我发现,大家其实不怕苦不怕累,他们抱怨加班、抱怨领导,抱怨这个,抱怨那个的背后,真正受不了的是两样东西:一个是不公正、不公平,为什么我努力干完了工作,没有得到承认,我的成果被那个最会汇报的人抢走了?

还有一个是自我价值的怀疑和困惑,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打击。因为恰恰是这个时代,我们很难看到自己的工作到底是怎么转化的,很多人干了半天,不知道它的意义是什么?大家现在说躺平、摸鱼,背后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看不到工作的意义,有这些时间不如干一些对自己有意义的事情。在理性上,我知道它有,但它没有直观的反馈,这是打工人心里最痛苦的地方。

就像电影里的胡建林,他原来是个工人,在工厂里制造一颗螺丝钉,只要质量好、数量多,就能达成自我实现,但从标准件厂到集团大厂,经历了价值观的冲击,有了失衡感。我不是说哪个好,哪个坏,这只是时代的必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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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建林(右)和马杰克

《年会不能停!》经历了一个艰难生长的周期。自2017年开始到2022年落定,电影剧本创作历经5年,中间发生诸多变化,故事演化了很多版本,我们推翻了很多稿,甚至有一些稿,已经是一部完整的电影了。

它有不变的东西,比如年会始终都在,贯穿整个故事。我上学的时候,每年到元旦这天,每个班都会搞元旦联欢会,它是一个让大家沟通感情的机会,很温馨和轻松,包括20世纪90年代初的春节联欢晚会也是这样,它们在我身上留下了很温暖的时代感受。

如果把它转换到一个企业里会怎样?其实年会是一个企业在时代变化中的标志,从年会中管中窥豹,我们可以看到,原来这个厂子是什么样的风格,到现在它又变成了什么样。它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时代变成了这样,所以“年会”在电影里是有象征意义和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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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也有一直在变化的内容,故事主线的人物故事一直在调整,剧本有多个迭代版本。比如最早剧本只设置了一个主人公,讲一个要被裁员的年轻人,为了保住工作,不得不参加年会。

2019年到2020年中间的一两个版本里,庄正直(王迅 饰)的故事曾是电影的主线。它讲这个人为了给厂子伸冤,跑到集团结果被坏人赶出去,身上的东西都丢了,没办法生存,他只能潜伏回集团里,偷偷假装上班,偷吃偷喝伺机找董事长说明情况,最后混进年会,在年会上表演。

那版故事是我受一个新闻影响:北京某个互联网大楼卫生检查时,才发现有个流浪汗已经在写字楼里偷偷住了一个月。原来这个人找了个僻静的工具间,白天把门反锁,晚上出来活动,茶水间有吃有喝,他还找到地方洗澡,一直没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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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完这条新闻很震撼,一方面我们在城市、大企业里生活、工作,系统看似严密一环扣一环,但其中却也有缝隙。当一个人足够聪明和运气好,他完全可以在这个缝隙里生存又不被发现。从另一个角度说,当企业大到一定程度之后,你完全可以假装是它的员工,根本就没人知道。

只不过这条线我始终觉得不满足,它表达的到底是什么?跟这个时代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写到后来,我发觉它和我原本想表达的东西不太一样了。

我内心深处最想表达的是,一群被这种体系磨平棱角和希望的人,如果能坚持住自我,坚持住希望,总有可能重新获得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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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年会不能停!》写了一个蛮有希望的结尾,因为我觉得所有的吐槽都是在呐喊和求助,真正绝望的人什么话都不会说。当我们面临一个不喜欢的环境,或者身处困境时,大家骂它、喷它、吐槽它,他一定还在内心深处还存在某种希望,希望生活变得更好,希望眼前这个局面能够得到改变。

就像《我的未来不是梦》这首歌,它没有许诺任何人,最后会飞黄腾达,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未来到底是不是梦?但是我能发现自己的意义,能让我的生活有希望。我希望观众从电影院出来,他能把身上的压力卸掉一部分,不管有什么困难,我可以笑着、鼓足勇气再去面对未来,保持自己的信心和对未来的希望,每个人能从电影里得到一种力量。

荒诞之中的现实主义

《年会不能停!》中有三个主角,胡建林、马杰克(白客 饰)和潘妮(庄达菲 饰),分别代表了职场里的三种人。

胡建林不懂现在的职场生态,他是过时了的人,但他带有一种热情,一种天真的希望;马杰克是已经熟悉并遵守游戏规则的人,他磨平了棱角,但内心其实还有一点点小火苗;潘妮最年轻,她处在刚进入社会完全不管不顾游戏规则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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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经验是,喜剧中一个人是没法形成冲突的,得有人接住他的包袱。我是天津人,从小就听相声长大,相声里捧哏其实很重要,你只有一个人逗,没有人捧,有时候这包袱它响不了,捧哏真正控制节奏,让观众知道什么时候该笑。

胡建林一定需要搭档。最开始的时候我老是想不明白这几个人的人物关系怎么弄,直到有一天我想到了群口相声《扒马褂》,他们仨的分工其实就是有一个不断惹事的人,一个不断平事的人,还有一个一直在吐槽的人,3个人在喜剧上的作用非常明显,受到这个启发,我们设定了胡建林、马杰克和潘妮的喜剧作用。

我觉得他们三个人其实是我们每一个人的三个时空,代表我们的过去、现在、未来三个状态。刚开始我们每个人都是理想主义者,带着美好的愿望和希望保持自己的棱角。到中间逐渐成为了马杰克,最后能不能变成胡建林,就看马杰克心中的小火苗到底灭没灭,他有没有保持住自己理想主义的这点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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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他们这个小团体,他们竟然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我觉得在职场上也好,或者在生活里也好,其实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有一个小的团体能一起(挺好的)。这些人可能下了班就完全没有关联了,但是在工作中能有这种默契,能有这种互相吐槽的人聚在一起干一个事,其实还挺重要的,对上班的人来讲,也是一个心理上的安慰吧。

确定胡建林和马杰克的演员怎么搭时,我们同时想到了大鹏和白客,而且发现俩人竟然没有合作过。我就用他俩的名字互相来“诱惑”对方,他们都很感兴趣,也很喜欢剧本,给到剧本第二天,就马上反馈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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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鹏和白客定下来后,我们还在找女主角,想找一个新面孔。刚好当时姚晨的《摇滚狂花》在播,我就看了这个戏,小庄在里面演的特别好,很符合我们电影里要的这个叛逆劲儿。当时她刚好在长沙录一个民谣节目,我们见面聊了一下。我发现她是很本真的一个人,和这个角色挺契合的,都非常直。

拍戏过程中遇到了一个难题,那就是所有的演员其实来自不同的喜剧流派,表演风格各异,很难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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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脱口秀演员漫才组合-肉食动物和童漠男(右)

我认为《年会不能停!》是一个结构喜剧,它不是靠段子和喜剧化表演来完成的喜剧。电影所有的笑点在创作时,追求的是以角色身份的错位、角色喜剧目的的错位、信息差的错位来实现的,让观众在这些聪明人办傻事、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错位中被戳到笑点。

所以我跟几个主演说,咱别当我们在做一个喜剧,我们就是在做一个现实主义的电影。这个人物他到底是怎样的,他的行为逻辑到底是什么逻辑,他的喜剧目标到底是什么目标,都是从现实主义出发的,我们所有的表演都在一个现实主义框架里,每个人演真实生活中的自己,演真实生活里的这些人,这样把所有演员都尽量统一在了一起。

大鹏和白客,两个人都在职场上过班。大鹏一直在搜狐,2018年才从搜狐离职;白客在电视台待过,后来在万合天宜,他每天上班打卡。他们和胡建林、马杰克这两个角色双向契合。他们都能够理解和共鸣这两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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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大鹏认识很多年,有的人觉得大鹏是一个很E的人,其实接触下来你会发现他特别I。他很社恐,但他强迫自己在工作的时候达到一种彻底放开的态度,他很努力,会给自己各种挑战和压力。你完全能够相信他演绎的胡建林,相信他是经历了20年的工厂工作,经历了一系列生活的打击,依然执拗的坚持梦想的这样一个人。

白客是一个优秀的演员,他找到了马杰克这个角色坚定的内心基础。电影里,马杰克这个角色是普通人的一个代表,他和我们达成共识,决定不按照喜剧方式刻意去搞笑,而是很现实的一种演法,他在肢体语言、表情上都很克制。

他还增加了很多细腻的眼神,在电影里我们剪辑了很多他的眼神反应。为什么大家能为马杰克笑那么多次,是因为他每一个眼神里代表的东西,不管是鄙夷、疑问、甚至你都能看出他眼神里已经有骂街的东西了,它都是在代表观众的,他是观众的“嘴替”,是观众情绪的直接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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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杰克是最能代表普通人,我们其实还拍了他的家人,他手上一直戴着一个戒指,在很多镜头里都很明显。他身上存在一种很多人共同面临的代表性困境,但最后还是把他的家人部分给剪掉了。因为我觉得有时候这种困境太具象化了,反而压力的力量会减小,他的普世性反而就被削弱了。

实验的本身更重要

《年会不能停!》虽然不是一部那么工业化的视觉大片,但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个挺工业化的尝试。和我的第一部电影《被光抓走的人》相比,《年会不能停!》制作过程更复杂。

前者更多的是向内扒,把自己内心暴露给大家看,是和自己沟通的一个过程,只要自己想明白了很多戏,我就知道该怎么写。《年会不能停!》是一个反映现实社会问题的电影,从创作初期的采风策划,到后期强烈的视听语言的形式确定,电影内在情绪的提炼,需要沟通各种东西,跟各个部门来对齐颗粒度,需要沟通和决定的事情成倍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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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在很多方面,我们都在追求一个新东西,包括视听语言和影片节奏。我们过去看的喜剧电影,它一般不会有特别大的镜头量,它会给观众足够的反映时间,一些喜剧化的表演也会拉长一点镜头,给演员充分的表演空间。我们这次刻意追求一个更高速的、信息量更多的创作方式。我觉得现在的观众已经是被短视频影响起来的受众了,看剧都是1.5倍速,你没法改变这个现实,那我为什么不能用比你更快的速度、信息来适应观众,让观众在视听上得到满足。

在写剧本的时候,我们就是想象着这个节奏去写,有大量的蒙太奇段落,有大量的快速短暂的镜头信息,可能银幕上观众只能看到零点几秒、一秒钟,但它是一场戏。对我来说,这个拍摄压力非常大,全片将近2300个镜头,作为一个喜剧电影来说已经非常多了,再加上当时还处在疫情期间,限制很多,每天拍得都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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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片人应萝佳也是编剧之一,她很清楚我想要的形式感是什么样的。我们和摄影指导、美术指导,跟各个部门去沟通,还参考了《大空投》,节奏很快。电影里面包含了大量的PPT,信息很直接。比如需要说明庄正直是什么角色、什么身份,我不再编织剧情来讲述他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而是直接给你他的档案、他的信息。我觉得现代的观众能够接受信息直给,很多电影和美剧都在用这种方式,其实很符合现代观众的一种观影习惯。

其实刚开始这样做的时候,会有担心和压力。前期在剧作阶段,我们已经确立了《年会不能停!》的主基调,后期主要在剪辑过程中,我们挑出来表演最符合主题情绪的镜头,从大量素材里找到每个人最好的那个反应,然后重新组合起来。

所以我们剪辑用了很长时间,《年会不能停!》2023年1月份拍完,直到9月份才定剪,电影原片3个多小时,要想怎么剪到2个小时之内,还能保证叙事清楚、人物准确,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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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辑老师很大胆,用情绪带动整个故事,有的时候节奏快比画面的信息准确与否更重要,可能从传统剪辑上来讲不会这么做。

有的戏根本不是这场戏的镜头。有一场戏是胡建林站起来说“优化不应该是个好词吗”,所有人惊讶转过头看他。直到调色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镜头根本不是这场戏的。

当时我面临一个选择,要不要这样做?后来我们已经做了观众测试,请各个部门、营销合作和投资方、演员都看过片了,但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镜头是有差别的,我觉得没关系,就跟着情绪走,跟着整个人物的状态走。就把这个留给观众去发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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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我们在片头用了很大的字,很鲜艳的色彩,其实也是一个蛮当代的美学追求。有些包装里我们会用PPT这种形式,就是想尝试一些新东西,因为没有人规定说电影必须得怎么样。也许有的地方是成功的,有些地方是不好的,可能干扰了观众,这些在实验的过程中都有可能发生,但我觉得这个实验本身很重要。

有人问我,为什么我的电影里总有现实的荒诞性。其实这就是一个人对世界的理解,我从小就听相声、看小品长大,最早的创作也写情景喜剧,慢慢地就会发现喜剧的根本就是在揭示这个世界的荒诞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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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辑是个好东西,我们每个人做事都在遵循某种逻辑,但在现实里你会发现,很多东西它是违反逻辑的、违反常识的。这些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可能是一个很痛苦的事,但你换一个角度,当你挖掘其中的荒谬性的时候,它就变成了一个喜剧。

我觉得看待生活也是一样的。如果我们带着这样一个眼光,去看待生活中发生的那些让人糟心的事,其实挺可笑的。如果能笑出来,整个人生能轻松一点,这是我在创作里想带给观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