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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半生的闫妮,仍追求爱情和自由

2023年5月15日 文/ 殷万妮 编辑/ 孤鸽

我演过很多敢爱敢恨、真诚又懂得承担的女性,我觉得她们起码跟我的追求是有相似点的,成为一个真诚的人。现在这依然是我的目标。

作者|殷万妮、编辑|孤鸽

和闫妮对谈的一个多小时里,她提到了9次“自由”、7次“体验”。

在向前走的路上,她似乎愈发注重勇敢地去选择,享受追寻的过程,而结果不再那么重要。她心里有一颗理想主义的种子,她仍和那颗种子一起萌芽、成长。

闫妮的表演实力有目共睹,自然、生活化又别具特质。她因为《武林外传》中的佟湘玉走红,但又迅速突破了喜剧标签,凭借《北风那个吹》中的牛鲜花一角获得电视剧飞天奖和金鹰奖。2020年,又因《少年派》里王胜男一角获得白玉兰奖,成为影视圈第五位大满贯视后。

而近期热播的女性题材剧《外婆的新世界》,是她首度参演网剧,饰演一位从家庭的围城中出走、去建构自己生活的老人——孙玉萍。

剧中,本来沉默普通的外婆,突然在花甲之年走出家门,踏上寻找新世界的漫漫旅程。在此过程中,她遇到了很多人和事,接纳他们,影响他们,同时也改变了自己。

《外婆的新世界》,闫妮饰演孙玉萍

闫妮以细腻的表演,展现出外婆身上想活出自我的女性气质,关注她如何用自己敞开的内心去和旧观念的狭隘发生碰撞。有网友评价说:“以后闫妮的经典角色要再加一个。”

同时,闫妮还扮演了孙玉萍的孪生姐姐孙玉兰,这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老太太。表演中,她以一些细节的动作,来区分两位角色的不同性格。

闫妮尤其珍视外婆身上的勇敢,她说:“哪怕我们不能像外婆这样勇敢,但只要在某一天中或者一段时间内,我们敢这样自由自在、无所顾忌,它也是一种生命的伸展。”

以下是闫妮的讲述——

推开新世界的大门

外婆孙玉萍没有回来。最后她也是继续走她的路,往前走,没回头。

她离开过两次,第一次是因急病差点去鬼门关,女儿连遗照都帮她准备好了,但她又从鬼门关回来了。其实,她已经有了主意:大家也算经历过她的“离开”了,如果她真要是走了的话,大家也就能承受了。

孙玉萍真正想要离开,是因为她最后发现最爱的丈夫也曾背叛过她,她一辈子为一代又一代人付出,却从没有关注过自己。

从家庭的围城出走,不是说推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就会一下子感受到自由、快乐,不是这样的。反而会有更多的感受,其中也有孤独,因为一切都是未知的。

孙玉萍虽然是第一次出走,可是她跟年轻人初入社会的状态还不一样。像我们小时候,遇见未知的事物,会去试探,会有畏惧,可她没有。到了她这个岁数,她不畏惧。她像一个自由开合的海蚌一样,即使外面有很多的不安定因素,她还能把自己打开。

《外婆的新世界》剧照

我演着演着,能明白她身上这种东西。就是她敢真正去看世界,她还能自由地去伸展,当她有这样一种生活的姿态的时候,她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人,也会接纳他们。

而她关于自我困境的思考和变化,也通过她的孪生姐姐孙玉兰在寻找她的过程中表现出来。孙玉兰一辈子掌控她妹妹的想法,她叫她干什么,后者就得干什么。她认为孙玉萍做的决定都不对。可是有一天,妹妹用自己的新生活给她上了一课。

我记得《红楼梦》里贾宝玉说过这样一句话,“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我的理解是,“鱼眼睛”说的是用功利和掺着太多东西的视角去看世界。

从女性视角来讲,光彩不全然关乎年轻、婚嫁与否。有的人年轻,却用“鱼眼睛”看待世界。我觉得过新世界,更关乎心灵。孙玉萍有一颗纯净的心,同时又有反叛力,看似柔软,实际上她的生命力是很强的,是一个很有厚度的人。年龄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刻度。

《外婆的新世界》剧照

这是我的第一部网剧,也是编剧李樯的第一部网剧。最初,他觉得这个角色挺适合我的,他写的时候告诉我,剧本两年之后出来。但是这期间,我们一直在联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拉着我去书店,买了三千多块钱的书和碟片,还给我讲了很多电影。

我要去通过观察寻找一个老年人的状态。人老了,走路的时候腿脚不方便,但姨婆孙玉兰不是学中医的嘛?她肯定会给自己调理,气血也会好一点。

后来,我看了电影《女王》,女王当时迈着八字步,我就想,姨婆这个人也是一个迈八字脚的人,走路昂首挺胸,手要那样甩。

外婆出走的路上,遇到很多事情。剧组拍摄的强度也很大,相当于三个多月拍了12个电影。每一个故事的类型还不同,有的像悬疑,有的是爱情题材。我曾连续拍20个小时。

而编剧李樯始终不能休息。因为《外婆的新世界》剧本有先锋的东西,到了我这个年纪,都有不理解的地方,所以他需要不断跟主创团队讨论,会帮助演员去寻找状态。

我曾经对他说:“我可能最多也就是把半条命放在这上,你是把一条命都放在这上面。”

获奖让我对自己有更高要求

我早年是离开西北,来北京闯荡的,这个经历与孙玉萍有点像。

当时,我在兰州空政话剧团当兵,待了两年半,没有任何剧组来找我拍戏,因为都离得太远。而空政话剧团是一个明星团,所有人都在外面拍戏,我就有一种危机感,觉得我也不能闲着,得赶紧找戏拍。

后来我到了北京,就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我那个时候真的是非常开心。这一点跟孙玉萍也有点像,我不会想那么多,只要有戏演,什么角色我都去。哪怕演一个小角色,得到了认可,也会让我有喜悦的感觉。

那个时候也比现在更能吃苦。有一段时间,我同时客串四个戏,半夜坐车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当兵每个月工资差不多是20多块钱,以前消费水平也低,工资够支撑我生活,再加上我这个人好像也对消费上没有什么要求,可以连着每天吃牛肉面。

跑了十多年龙套,佟湘玉是我作为主演的第一个角色,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我能演喜剧。导演尚敬也一直跟我们讲九个字:“真实、准确、多变而传神。”这是他对我们的要求。

《武林外传》中的经典角色佟湘玉

39岁那年,《北风那个吹》让我得了飞天奖和金鹰奖,我记得高满堂老师跟我说过,牛鲜花是唯一一个被载入中国电视剧历史年鉴的女性角色,我不知道这是从什么维度去评的,但是我得这个奖就觉得是光荣的事情,出演正剧角色的机会也变多了。

因为,演员有时候演着演着就会有一种惯性,而奖项会让我对自己有要求,也会对角色有更多的思考。

后来,我也拍了一些电影,比如《归来》里的李主任、《斗牛》里的九儿、《罗曼蒂克消亡史》里的王妈。在特殊年代里,她们摆脱不了有悲剧性的命运。

演的时候,我没有什么感觉,但上映后,我有一个农村的亲戚,他笑着跟我说:“你把农村人演得真是太像了。”看着他的笑,我就知道他有多喜欢九儿了。

在《罗曼蒂克消亡史》中饰演王妈

其实接到一个新的剧本的时候,我从来都是忐忑不安的,我记得我的好多剧本上都写了很多东西。我写这些东西也是我不断调整的过程,它能让我找到这个人物的状态。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大家认可了你,甚至是冲着你去看一部戏的时候,我就不能乱接戏了。我现在更多地会考虑一个角色会不会让我有更多的尝试。

比如说《装台》。小说《装台》的作者陈彦是获得过茅盾文学奖的。在这样一部大戏里面,蔡素芬的台词非常少,表现这个人物也就更难,必须付出更多的精力去完善细节。

《装台》中饰演蔡素芬

我也希望我在电影上能再走一走。但遇到一个好的电影喜剧剧本不是很容易的事儿,得耐住性子等。我想在电影上有一个真正的代表作,就像说到我电视剧上的代表作是《武林外传》一样。

这部戏也让我发觉,我这个人是有观众喜欢的。可能50年后我这个人也不在了,如果大家还能记着这样一部戏,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始终相信爱情和自由

我平时喜欢一个人待着,这两年也没有什么变化,就是有时候约朋友聊聊天儿、听听音乐。

今年上半年,我一直在西安待着,照顾我父母。以前我老在外面拍戏,现在他们慢慢老了,想让我在身边,这样他们心里踏实一点。

我前段时间也会有一种想法,是不是我应该有一个家。我回来之后,能有一个人跟陪着说说话;疫情这几年也会让我想到老了之后是不是要有一个人在身边。

我还去了一趟养老院,去看朋友的妈妈,老人家已经谁都不认识了。那一刻我就觉得人可能就是这样,有一天可能连最亲的人都不认识了。

我就想,不再去想那么多了,只想开开心心地多去体验。

闫妮(采访对象供图)

我爱演戏,就在身体还很好的时候勇敢去做,而不是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我现在想得很少,就是这样往前走就行了。

我最近看了一部由凯特·布兰切特主演的《塔尔》,她演了一个著名指挥家。从她的第一个镜头开始,那种神经质状态的表达包括一些细节的处理让我觉得非常牛。我知道她为了这部戏去练习弹钢琴、学习音乐指挥,可能也是扒了几层皮。

我跟我女儿(演员邹元清)聊过,我说:“如果你不是真正热爱的话,这个工作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了的。”

我承认我的热情和能量是比一般人多的,我拍戏时就像变了一个人。我本人比较随性自然,是一个典型的双鱼座的人,但是我的上升星座是狮子座。有时候在剧组我的助理都累得不行了,我还能撑。

闫妮和女儿邹元清

每个人在每个时间段的需求不同,我曾经想要挣脱一些束缚,去寻找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也许努力之后能找不到。但是呢,走在寻找的道路上,也是一种体验。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碰到了一个朋友,我说了我的想法,朋友跟我说:“有谁能配得上陪伴你一生呢?”这句话让我更确信,人可能就是要不断地经历,去感受不同。

我不管到了多大年龄,都想要追求爱情。之前,在一个剧组拍戏,我跟身边的年轻人聊天,好几个人都说不想谈恋爱,我问为什么不想谈恋爱呢?我那天还喝了点儿酒,就跟他们说,哎呀,你们要是不相信爱情,还怎么当演员什么的。后来我们那个群名就变成了“相信爱情”。

闫妮(采访对象供图)

就像孙玉萍一样,《外婆的新世界》里有一场戏,是耿乐饰演的恋人试图说服她留下来结婚,他说:“你以为你还年轻吗?我告诉你,人不能什么都想要的。”“人更不能什么都不想要吧。”

我演过很多敢爱敢恨、真诚又懂得承担的女性,我觉得她们起码跟我的追求是有相似点的。成为一个真诚的人。现在这依然是我的目标。

未来的某一天,我希望观众评价我的时候说“闫妮挺美的。”这个美是一种什么美呢?我觉得是一种没有目的性的快乐,不管是和人在一起,还是和自然在一起,都是一种敞开的状态,去享受当下。就是希望他们能在我身上看到这样的一种东西,那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