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们的作品去影响新一代年轻人，让他们有意愿、有责任感去做好中国动画，是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情。

作者| 郭贴

编辑| 孤鸽

2019年1月，中国首部以爱情为主题的大众向动画电影《白蛇：缘起》上映，以4.68亿元的票房佳绩，给中国动画电影打了一剂强心针。

影片的导演赵霁，是一位80后，之前有过几年真人电影从业经历，最终还是投身于自己最热爱的动画领域，以对中国古代神话IP进行全新改编，吸引了年轻受众。2021年春节档，由他执导的动画片另一部《新神榜：哪吒重生》上映，累计票房超过4.68亿元，再续成功。

动画导演赵霁

正是在许许多多动画人的共同努力下，中国动画产业迎来蓬勃发展。在赵霁看来，他创作的初心是“做自己喜欢的内容”，当真诚投入，就会获得观众的反响。“用我们的作品去影响新一代年轻人，让他们有意愿、有责任感去做好中国动画，是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情。”

出走与归来

2009年，赵霁从中国传媒大学动画学院毕业，他喜欢动画，想做动画电影，但看不到什么机会，因此先进入了真人电影行业。

但他最终兴趣还是在动画电影上。2013年，赵霁加入了刚刚成立的追光动画，开始真正投身于自己所热爱的动画电影事业。

动画电影是一门高度工业化的艺术形式，投资高、制作周期长，短则3年，长则7、8年。国外的动画团队动辄近千人，有业已成熟的动画工业基础，而中国动画工业刚刚起步，技术上的差距一目了然。更困难的是那些“看不到”的问题，所有人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很多项目都在做，但绝大部分项目会因为种种原因夭折。”赵霁对《博客天下》说。

追光动画团队当时也仅有20人，但不少人有过海外工作和留学经历，尤其是在迪士尼、皮克斯等公司累积了经验，渴望着将这些经验用于中国动画事业。从2016年到2019年，追光动画陆续推出了《小门神》《阿唐奇遇》《猫与桃花源》等作品。

《小门神》截图

在这几次尝试中，追光团队逐渐发现了动画电影在宣传上的障碍，赵霁举例说，“真人电影，大家可能会认识演员，宣传上会比较容易，但动画电影完全得靠片子本身。”

追光动画团队意识到，如果题材恰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在宣传上就会天然具有优势。由此出发，他们将目光瞄向中国传统民间故事，并最终打开了局面。

2016年，脱胎自《白蛇传》的动画电影《白蛇：缘起》项目启动，赵霁担任导演之一。故事设定在白蛇与许仙断桥相遇500年前，以“白蛇提起的前世恩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故事”为引，讲述一场人妖之间的凄美爱情。

该片后来被称为“中国成人向动画电影里程碑”，在满是子供向、合家欢向的动画电影市场中，破天荒出现了以爱情为主题的动画电影，改变了观众“动画片是给孩子看的”刻板印象。

但问及创作初衷，赵霁倒是没太考虑过市场因素，真正的原因很简单——当时团队成员都很年轻，平均年龄才26、27岁，《白蛇：缘起》所讲述的经典爱情故事，正是最令他们喜爱兴奋的内容。

追赶与超越

“创作自己喜欢的内容”，这是赵霁一直坚持的初心。从某种意义上说，动画电影的长周期，也要求创作者必须真正热爱自己创作的东西。

每一次创作，都伴随着技术的不断革新，比如《白蛇：缘起》中令人惊艳的水墨风CG，是团队无数次试验的结果。

制作过程中，团队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挑战——世界上还没有以蛇为主角的动画电影。这意味着片中所需的大量蛇类爬行镜头，并没有现成的技术支持。为了灵动展现白蛇、青蛇的动作，团队专门研发了一套“爬行绑定系统”，在每个蛇尾摇曳之下，都是技术的突破。

与《白蛇：缘起》几乎同时启动的是《新神榜：哪吒重生》，讲述哪吒重生于3000年后的故事，将东方美学与赛博朋克进行结合，构建出超乎想象的架空世界。

《新神榜：哪吒重生》剧照

在制作片中一段海底世界的戏时，恰逢迪士尼动画《海王》公布了预告片，当时赵霁想，要超过它，“至少得做点不一样的”。但海底空间的制作难度远超想象，他与伙伴们花了大量时间去实验，反复修改，精益求精，直到最后坐在IMAX影院那一刻，赵霁才觉得：“满意了。”

做动画电影有时也像赛跑，所有的技术都日新月异，一旦稍有脚步停滞，就可能落后于时代。赵霁回看过去几年的作品，总是觉得某些技术已经过时，而这也决定了团队的目标：“要不断去挑战新的东西，挑战之前不敢尝试的东西。”

也正是在中国动画电影的不断突破中，市场的风向发生着变化。

《白蛇：缘起》上映首日排片仅7％，首周票房并不理想。赵霁看当时很心急，不仅是为了这部电影，而是对整个行业的担心。“如果我们花了几年时间，那么大心血去做一个动画电影还回不了本，以后还会有人愿意一腔热血去做中国动画吗？”

幸运的是，在口碑发酵和“自来水”粉丝作用下，观影热潮逐渐到来，这个票房数字最终变成了4.68亿，给中国动画电影打了一剂强心针。

改变与期待

从事动画电影创作这些年来，赵霁看到了整个市场发生的改变，感受颇多。

《白蛇：缘起》上映时，有的影院始终不给排片，他去问原因，对方说：“我们从来不给国产动画排片。”而在点映时，某些观众看到“国产动画”几个字便果断拒绝，认为是“给小孩子看的”“烂片”。

当好作品出来后，这些偏见也就慢慢消失。在2019年的金众电影节上，《白蛇：缘起》获得了最佳动画电影奖和最佳爱情电影奖。后一个奖意味着和所有真人电影共同比较，赵霁很感动：“没有把我们当成动画看待，而把我们当成电影看待。”

《白蛇：缘起》还入围了昆西国际电影节，引发了国际市场注意。美国动画发行公司GKids买下了该片北美发行权，总裁David Jesteadt表示它“提高了中国顶尖动画的门槛和叙事水平”。

《白蛇：缘起》剧照

在北美上映时，赵霁特意过去与观众作交流。刚开始他有些担心这个中国古代故事会“水土不服”，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即使当地观众并不了解中国神话传说背景，但依旧会被剧情中的人物打动。这给了他很大的鼓舞：“动画是一种世界语言，大家都可以用这种情感来互相理解，产生共鸣。”

随后，该片在卓然影业的推动下，也登陆日本市场上映，成为中国动画出海的代表性作品。

对于中国动画电影的出海前景，赵霁认为空间很大，但疫情之下，世界电影行业都受到重创，我们也得认清事实，脚踏实地搞创作，还需要更长时间的积累。

“咱们小时候看日漫看的多了，自然就觉得看日漫这个东西很正常。而他们（外国观众）可能也需要看到越来越多的中国动画，才会有更强烈的兴趣吧。”他对《博客天下》说。

动画行业仍然有许多需要面对的问题。《新神榜：哪吒重生》上映后，赵霁发过一篇长文，讲述这段“不停和时间金钱赛跑、不停做取舍的过程”。由于经费限制，他们不得不删减掉了一些内容；团队由于动画行业目前盈利模式单一，几乎只靠票房盈利，导致许多动画人才流向了游戏、广告等其他行业。

《新神榜：哪吒重生》剧照

但无论如何，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赵霁感觉在近年一部部作品的积累下，影院方面对国产动画的排片力度已经增加了不少，“大家对于国漫都是越来越有信心，未来必然会有更多好作品出来。”

有一个发生在身边的现象，令他印象深刻：追光团队刚成立时，赵霁和同事们聊天，谈起自己喜欢的动画，几乎都是日本或美国的动画。但近几年加入的新成员，已经有人是因为国产动画“入坑”，有小伙伴告诉他，之所以想来这家公司，是因为看了《白蛇：缘起》。

他感到很欣慰，“用我们的作品去影响新一代年轻人，让他们有意愿、有责任感去做好中国动画，是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