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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争议低口碑”,冯小刚为什么不会拍网剧?

2021年8月4日 文/ 屈露露 编辑/ 孤 鸽

如果早两年,在女性题材刚刚崛起,“内卷”尚未成为年轻人常态,《北辙南辕》在那个时候播出,口碑或许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让人诧异。从制作的品相上讲,它远没有差到只拿豆瓣4.9分,就草草收官的程度。

作者 | 屈露露

编辑 | 孤 鸽

8月3日,《北辙南辕》会员版收官,用“高争议低口碑”形容这部剧的播出情况,再合适不过。

一开始该剧口碑不振,有些人心里还想着,以导演冯小刚擅长的讽刺幽默创作风格,说不定后段会有反转。然而,这部剧后期索性没了声响,超前点播大结局的时候,很少有人讨论它。

“这个片子里没穷人,金晨奶奶家厨房就顶个两居室,随便什么人都是宝马、房车、会计事务所合伙人、投资人……真悬浮。”在知乎上有关如何评价冯小刚首部网剧《北辙南辕》的问题下,有人这样总结。《澎湃新闻》更直接,说冯小刚已经不了解普通人的生活了。

对比同档期现实题材剧《我在他乡挺好的》《突如其来的假期》两部剧的口碑舆情,主打“女性成长”的《北辙南辕》原本该是爱奇艺暑期档一张王牌,但现实十分残酷。

在豆瓣,4.3万多人评分,其中3星以下(含3星)的评分占比达到81.%,观众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 “不接地气”。很多人将这部剧的失败,归结于导演冯小刚站在了当下观众的对立面上。

曾经靠着《甲方乙方》开创中国内地贺岁片热潮,获得大众青睐,拍过文工团青春的《芳华》和写实战争片的《集结号》,也拿出过靠近好莱坞风格的《天下无贼》,没人敢说冯小刚“剧情拍飞了”,怎么到了网剧《北辙南辕》,“冯小刚”三个字就行不通了呢?

北京折叠的“真实感”

在郝景芳小说《北京折叠》中描绘了这样一番场景,未来由于人口激增和物质匮乏,北京被折叠成三个空间,一个空间展开,另外两个空间就要被折叠。时间成为珍贵资源,按照48小时被分配。上流社会的富人享受24小时的时间,中产拥有照到阳光的机会,底层只能在黑暗里喘息。

《北辙南辕》像是《北京折叠》第一空间(上流阶层)里诞生出的一部剧,描绘着“上流人”的生活,讲第二、第三空间人的奋斗故事。但社会资源的二八定律犹存,普通受众构筑起网络剧观看基层,所以《北辙南辕》的故事自然会让观众感觉不适。

作品隔着一层玻璃罩子,即使内容再怎么精彩,观众也不愿意买单。明明你住着普通人奋斗几辈子都买不起的大房子,还要说这是一个基于现实的“普通人”故事。

《北辙南辕》的确刻画出了不一样的北京,但这个北京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京圈人”的味道,上层人的生活和996的打工人之间,割裂得太远了。

或许冯小刚本人也会觉得委屈,我拍得就是现实呀。“数字先生”那场戏堪称经典,“花姐争番位”的例子足够真实,京圈大飒蜜在老男人的各个酒桌上辗转,在玩摇滚的音乐浪子上寄托灵魂……这些围绕在冯小刚工作生活里的东西,怎么就被能被扣上了“悬浮”的帽子呢?

不过他还算淡定,面对争议四起,不像以前那样直接下场diss。但编剧陈枰没按捺住,前不久她接受骨朵网络影视采访时,一一驳回了观众的质疑。

比如投资人尤珊珊拉着几个姐妹一起开餐厅,这就是陈枰本人经历的事情,“现实中我就和几个姐妹一起在日坛公园附近开了一家餐厅,虽然现实中餐厅最后黄了,但我在剧本里让尤珊珊把它救活了”,说她不懂生活,她觉得很可笑。

对于剧中的环境,她说看到这几年影视剧里把上海拍得富丽堂皇,一拍北京就是小胡同,永远乱糟糟,心想为什么就不能拍时尚些,觉得这部剧把北京拍漂亮了,很多人却不高兴了。

陈枰是谁呢?冯小刚妻子徐帆的十几年的好朋友。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你能够明显感受到,陈枰眼中的世界,和普通观众是有距离的。她不同意写剧本要跟着观众走,要写就写自己想写的,写在价值观上有所引领的作品。

而冯小刚也曾表示,自己之所以要拍网络剧,是因为平台方说服了他。他被网络剧制作更自由给打动了,网络剧不像电影需要大幅删减素材,导演有更多的表达空间。

所以观众能看到,俞颂阳在全封闭的山间公路上,玩极限滑板的长镜头,看见捞仔、老黑、尤珊珊几人在家里演奏音乐的片段,的确有一种“电影质感”。

可以说《北辙南辕》这部剧的骨肉是陈枰给的,血脉是冯小刚注入的,它更像是两个人在一个玻璃花园里,将各自的生活搬进到一张纸上。

他们获得了某种创作“自由”,但观众却被剧里的生活给困住了。

“独立女性”的假象

再来说说这部剧倡导的所谓“独立女性”精神。

2018年,有网友创作了一个微博段子《淑女的品格》,火遍网络。当时,《我的前半生》《欢乐颂2》(两部剧于2017年播出)等聚焦女性故事的剧集口碑滑坡。中年女演员无戏可拍,等待“中女崛起”等,四面八方的声音都在表明:人们需要女性力量,需要真正的独立女性精神。

如果早两年,在女性题材刚刚崛起,“内卷”尚未成为年轻人常态,《北辙南辕》在那个时候播出,口碑或许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让人诧异。从制作的品相上讲,它远没有差到只拿豆瓣4.9分,就草草收官的程度。

看得出主创们极力想刻画一个和当下非常贴合的作品。2019年,陈枰去徐帆家里,给她讲 《北辙南辕》 里鲍雪的故事,徐帆大感兴趣,直说剧本写出来给她看,后来那么多本子里,冯小刚看上了这个故事,理由是有意思。

陈枰说《北辙南辕》讲得是女性成长的故事,但里面让大家关注的女性角色,比如尤珊珊、白静慧随着剧情发展,逐渐陷入了“人设争疑”——当然这几乎是大多数女性题材剧都面临的窘境。

尤珊珊太像工具人。作为一个投资人,她的生活却总是围绕着几个姐妹转。今天这个姐姐被渣男伤了,明天那个妹妹的老公疑似出轨,她总能在姐妹求救时,第一时间出现,如天神降临般解决各种问题。

开北辙南辕餐厅时,因为鲍雪性格好觉得她能红,仅仅见一次面就死活让她入股。观众对此事的反应有两种,一种是“一顿饭就可以熟成这样?”,另外一种是“我怎么没有遇上珊珊这样的朋友?”

司梦和杜世均的婚姻,因为一个“假小三”魏岚而天翻地覆,编剧要让司梦独立了;冯希给男友做了十年的“妈”最后因为男友不需要她了,编剧也要让她独立了;而有趣的是,她们的“独立”,竟然都离不开好友尤珊珊的出钱出力。

打着女性力量的旗帜,但剧中女性的觉醒,还要靠男人的不靠谱去衬托,靠一个“大爷们”似的女朋友一遍一遍砸机会和票子,这样的“女性崛起”真的让角色本身完成独立了吗?

《小欢喜》《三十而已》等多部现实题材剧的总制片人徐晓鸥,曾给出过这样一个观点:现实题材的创作者要跟时代呼应,时代永远需要真正反映年轻人心理的作品。

创作者要找到作品跟观众连接的点,有些情节即便在生活中经历过,也要考虑这个案例是否普遍存在。并不是所有生活中有的东西就叫真实,戏剧真实和生活真实不一样,创作者要解决群像到个体的提炼。

我们不否认《北辙南辕》这部剧想要努力刻画的“真”,但这里的“真”是个例生活的真,而非戏剧真实和群体真实。

网络剧的市场规则远比电影复杂,数据、流量的考核简单粗暴,当牵动观众敏感观剧需求的“真实”和“女性力量”都受到质疑,《北辙南辕》的滑铁卢开始了。

显然,关于这两个问题,无论是冯小刚还是陈枰,都没有给出合理的解答。

冯小刚的水土不服

《北辙南辕》败北,把纵横影视圈多年的冯小刚,推向风口浪尖。

播出之前,他接受媒体采访,说《北辙南辕》定的是30集,他没有拍过这么长的戏。即便是21集的《北京人在纽约》,也是和郑晓龙共同执导。第一次拍网剧,冯小刚更像是一次试探,但无奈作品多少有点“行活”的味道。

二十多年前他拍《一地鸡毛》,讲得是改革开放后,知识分子小林被分配到国家机关上班,陷入办公室政治后被生活磋磨的故事,聚焦世俗小市民的挣扎奋斗,尺度很大。

拍《月亮背面》就更大胆了,两个高智商骗子卷入金融地产黑幕的生存故事,极具黑色幽默味道,在豆瓣被网友称“30年后看都不过时”。这也是冯小刚最满意的一部作品,但很不幸,这部剧由于内容过于震撼,至今没能播出,这也成为了他的遗憾。

那时的冯小刚,能俯下身子拍摄普通人的生活,笔触辛辣,针砭社会现实。但随着碰壁增多,他也开始转弯。

1997年,一部《甲方乙方》开启了中国内地贺岁片创作,600万元的投资斩获3600万元的票房。此后又相继拍出了《不见不散》《没完没了》等冯氏幽默的贺岁片,对市场风向变化的应对,游刃有余。

但如今二十多载已过,时代变了,冯小刚也老了,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年轻人的喜好变化太快了。

2015年12月,《太子妃升职记》横空出世,乐视还未倾颓,以小博大的网络剧和正经历厮杀的视频平台迎来了属于它们的时代。

2017年优酷推出潘粤明主演的《白夜追凶》,紧接着爱奇艺拿出了《无证之罪》,两部剧集成为当年的现象级爆款,网络剧迈入了新的时代。大明星、大导演、传统影视公司开始将视线转向网络剧市场。

实际上早在2016年,爱奇艺创始人、CEO龚宇就把几个项目的橄榄枝,递给了冯小刚和陆国强,邀请他们拍网络剧。陆国强是冯小刚多年的老搭档,他的多部贺岁片都有这位制片人的身影。

千挑万选最终选定了《剑王朝》,冯小刚担任监制,但很快现实给了重重一击。2019年12月,《剑王朝》在爱奇艺播出,同期对打古装剧《鹤唳华亭》和《庆余年》,播放量和口碑都不及后两部,最终落在豆瓣6.3分。归根究底,拉胯的剧情和特效画面成了这部剧的败笔。

2020年拍摄《北辙南辕》时,冯小刚才完全以导演的身份进入网络剧,但是他选择了一个自己并不擅长的女性题材,目标受众是女性群体,与他的电影受众画像不符合,难免施展不开拳脚。

况且,此前他和男性编剧合作比较多,和女性编剧合作比较少。接受采访的时候,他说拍摄中途,剧本多有修改调整。

自视频平台崛起,客厅文化解体,网络受众和电视受众彻底分化,市场已经不再是那个市场了。在流量为王的生存法则里,一部网络剧的制作过程其实受到多方制约,平台方和市场数据形成了隐形的“墙”。

无论是题材选择,还是对内容的把控上,面对反馈更直给的网络剧市场,被电影圈捧惯了的冯小刚,多少有点水土不服。

《北辙南辕》更像是新行业给这位传统导演的一次入门小考,至于能否还有重考的机会,最终还是市场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