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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方脸女艺人,是如何成为“网大一姐”的?

2021年6月29日 文/ 郭贴 编辑/ 丁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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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帖

编辑丨丁宇

“网大一姐”徐冬冬的故事,像是娱乐圈的另一个范本。她是网络电影中“首位分账票房过亿的女演员”,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当红女星”。她曾因为外貌被无数次拒之门外,却也因为自己的特点在网络电影中找到了一方天地。

她在不断地尝试与探索中找到了自洽,“在任何领域里能有人关注到,然后有一个自己的小小的空间,就挺好了。”所以,在这个审美苛刻的时代,尖脸被视为上镜好看的标准,一个脸有点方的女艺人是如何突出重围的?

方脸

徐冬冬有着一张方脸。也不是真的,只是在尖脸盛行的娱乐圈,显得有些棱角。

她曾向导演毛遂自荐,“导演您好,虽然我没什么名气,但我是块璞玉。”

导演回复她:“你这脸方的,璞玉?方世玉吧!”

在节目《听姐说》中,她用脱口秀的方式描述过这段见组经历。这种尴尬的发生不是偶然,甚至是刚入行时的日常。

印象最深的一次,她刚从电梯走出来,副导演看到她就说“脸这么方这么大,还来干什么?”她尴尬得想立刻逃走,电梯迟迟不来就走去走楼梯,踩着高跟鞋一不小心就直接滚下去,“那个副导演只是让我走,没好意思让我滚,我自己倒很识趣地滚了。”

自信心一次次被打击后,她干脆见到导演先自嘲,“没错,我是脸有点大,但我可塑性高。”

如今,故事被徐冬冬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讲出来,可笑中透着苦涩。但她已经不是那个被拒绝的人,因为数据足以证明她在网络电影中的行业价值。

2020年底,由她主演的网络大电影连续三部分账票房过千万,总网络电影票房已经超过了1.5亿,登上各网络大电影年终榜单。在《2020网络电影演员商业价值榜》上,徐冬冬位居第二,是TOP10中唯一一个女演员。

徐冬冬因此成为“首位分账票房过亿的女演员”,“网大一姐”的称号开始响了起来。有人挑剔她的脸,但她终于打了那些人的脸。

有人说网大低俗,缺乏艺术性,但这样的成绩让足以让徐冬冬感到幸福。在接受《博客天下》专访时,她说:“在任何领域里能有人关注到,然后有一个自己的小小的空间,就挺好了。”

更何况,“网大一姐”的标签,也给徐冬冬带来了新的机会,综艺《听姐说》的邀约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刚收到节目邀请时,徐冬冬却犹豫了。她坦率地承认心里的“小算盘”——主要因为钱——三个月录制综艺,得耽搁拍几部网络大电影?

网络电影拍摄至多一个月,少则可以按天算。身体情况最好的时候,徐冬冬一个月能拍三部戏。但一旦开机剧组绝不等人,若是要空出三个月以上的时间录制综艺(需要考虑录制档期变动等情况),那么她至少会损失好几部戏。

这种损失最直接的衡量标准就是片酬。

作为网络电影中最有号召力的女演员,徐冬冬在网络大电影的流水生产线上维持着惊人的高产。2021年刚过半,她已有3部网大上映。在过去的2020年,这个纪录是7部。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待播作品。

但更深一层的顾虑,则是不拍戏会刺中她久远的贫乏记忆。

徐冬冬太清楚没戏拍的滋味了——在入行十年里,她直到第五年才开始稳定地有戏拍。

最初的五年里,她在各个剧组跑龙套。有时候,为了争取一个镜头的机会,她甚至要倒贴好多车马费。还有时候,她会去当模特,“椰树女神”就是那个时期的意外产物。

连龙套机会都没有的时候,徐冬冬就在组里做剧务、做经纪人助理。但凡有工作,心里就有底,最苦的时候是呆在出租屋里,兜里空空,想问爸妈要点钱,又不敢说自己没戏拍、没工作。

这或许解释了为什么当《听姐说》节目给出“佛系”与“搞钱”两个脱口秀主题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搞钱”,不然北漂干嘛?

退圈回老家的念头,其实在她脑海中闪过很多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看到老家的朋友们有了稳定的事业、家庭、生活,而自己还在北京漂着。这种巨大的落差甚至令她过年不敢回家,骗爸妈自己在剧组,“我有戏拍。”

但有一团火在她心里,她始终还想在这行里再拼一会儿,“坚持才有机会,放弃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大嫂

转机发生在2016年。爆款网剧《余罪》播出之后,她饰演的“大嫂”沈嘉文受到关注。这个角色外表美艳温婉,内里阴狠腹黑。虽然戏份并不多,但却有了水花。有网友自发地把她的片段剪辑出来发到网上,慢慢地开始发酵。水花虽不算特别大,但恰好为她砸开了另一片天空。

2017年,徐冬冬刚刚拍完电影《追龙》。她在里面演玫瑰,从一个被收养的小女孩,变成了黑帮大姐大。之后,她又没有戏拍了。

当时,公司想节约经费,希望把拍摄《追龙》时耗巨资搭建的九龙城寨外景充分利用起来,便决定原地再拍一部网络大电影,就用徐冬冬和其他几个《追龙》中的配角演员担任主角。

这是她第一次涉足网络大电影。因为《余罪》中“大嫂”的角色受到关注,公司便拍板:“片名就叫《大嫂》!”

“寄生性”是网络大电影的普遍创作路径——用手头仅有的牌面组合,通过低成本、快节奏的再创作,“蹭”上热门IP,吸引受众。

《大嫂》的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70年代的香港,讲述了单纯善良少女左兰(徐冬冬饰)遭遇亲人男友背叛,在遇到九龙城寨老大罪哥(由《余罪》中的“傅老大”张锦程饰演)后,一步步复仇逆袭,最终成为黑帮大嫂的故事。

在网络大电影中,片头被称为“黄金六分钟”(指观众可免费试看的时间),只有迅速抓住眼球,才会吸引观众后续付费观看。《大嫂》完全遵循了这套逻辑,在一开始就快节奏地交代了左兰父亲惹上赌债的窘状,剧情在她被侵犯的一刻戛然而止,强势吸引着观众去看到她命运的逆转。

无论外界如何评价这种网络电影“山寨”和“low”,但《大嫂》是徐冬冬入行多年来的第一部女主戏。在拍摄的14天里,她全神贯注,紧张得每天都得靠褪黑素才能睡着。

《大嫂》剧照

付出总有回报,电影上映的时候,徐冬冬盯着网站的分账数据,看着它每天“一直涨一直涨”,最后涨到了3000多万。

她惊了,“可能我就特合适‘大嫂’两个字。”

徐冬冬突然发现,这是适合自己的一方天地。她是典型的东北女人身材,骨架大,丰满健硕,但是有着独特的美艳。当年,她为了接近主流审美拼命减肥,见组时依旧被嫌弃长相。可网络电影不一样,其主要受众是三、四线城市的男性,题材偏好动作,审美偏好是艳丽又没有距离感的。徐冬冬既性感得接地气,又在拍动作戏时力量感十足。

事实证明,她确实是网络电影受众偏好的那口菜。点开《大嫂》这部电影,一句句“为大嫂而来”“为冬冬而来””的弹幕不断刷屏,让人感受到她对受众群体的吸引力。

这种喜爱非常直接,能立刻转化为分账数据,为徐冬冬带来下一部戏、再下一部戏。经历过多年没戏拍的焦虑后,她终于过上了网络大电影片约应接不暇的日子。

《大嫂》剧照

脱胎于互联网的网络大电影,天生基因就是大数据指哪打哪。而徐冬冬又足够敏锐,她及时地嗅到了这次机会。

数据是最真实表现。去拉投资的时候,几位主演过往拍摄网络大电影的分账数据都列在上头,投资方就会对戏有信心。

徐冬冬很喜欢说一句话:“你不在意数据,数据就不在意你。”每部网大上映之时,她都紧盯着数据。接受采访的时候,她不会像其他演员那样只谈自己的角色,反而会分析网络大电影的受众,分析他们喜欢什么、什么题材会受欢迎……

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徐冬冬拍了超过20部网络大电影,不同类型的角色都开始向她招手。她在《狄仁杰》系列里演武则天,在《天剑修仙传》中演掌门夫人,还演过特工、狙击手……

在这些戏中,她自己最喜欢去年八月上映的《特工狂花》,那是她从小特工梦的圆满。接到这个角色以后,她把《霹雳娇娃》和Maggie Q主演的系列女特工电影都重温了一遍,还专门去拳馆学习拳击。

但真正拍摄的时候是仓促的。短短半个月里,她飞到泰国,又飞到湛江,还去了海岛,最后又转回其他地方拍摄。在泰国的时候,她原本在剧组附近找了个拳馆,打算拍摄间隙练拳保持状态,也因为太过仓促还是未能成行。

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尽全力投入。《特工狂花》上映时宣发预算不多,她就自己去拍了一套特工服写真,在网络上发布做宣传。

《特工狂花》剧照

快节奏是网络大电影的常态。沉浸在这种节奏中,徐冬冬有时会感觉自己“飘”着:“在两个月之内,你参与了四个角色,不知道你在哪个角色里面,你感觉你飘着。”

可徐冬冬不愿意提自己的辛苦。她明白,在按天算的剧组里,一切都是马不停蹄连轴转的,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停下。她觉得剧组工作人员比演员辛苦得多——听说过有人猝死,也看到过有人被砸伤了头包着纱布继续工作。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夏天拍戏,新导演不太有经验,大家每天只能回去休息几个小时,但服装老师还得在这段时间把衣服洗了,“你说这心脏能受得了吗?”

她意识到需要放慢脚步,给自己一点时间沉下来,但这种放慢是限制的。“不是说这个时间段不接戏。”她解释道,“是这个戏完了之后,给自己留十天、二十天休息,再进下个组。”

一姐

自从《大嫂》红了以后,徐冬冬不断接到“大嫂”的角色,她会在同类角色中尽量选择能让自己进步的角色。她打了个比方:“如果黑帮大嫂、拳馆大嫂、励志大嫂三个角色在我面前,我就选后面两个。”

她有时也会想:“要不要去等一个大项目、好角色?”但空档期让她觉着心虚,近几年为了养家,她越来越务实,不会冒风险攀云端,只想踮起脚去达到能够得到的进步。

2020年的疫情改变了全球电影产业,却让网络电影迎来了逆势生长的新风口。许多电影导演看到了网络电影的生机想入行。

徐冬冬遇到过特别空想主义的人,有些人仿佛站在上帝视角,又想做网大,又嫌目前的网大低俗,想彻底变革整个行业状况。

她不看好这种人,“我觉得他如果不了解整个市场运作逻辑,用一种高高在上眼光去看待这个事儿,他一定做不好。”

徐冬冬知道,院线电影和网络电影并非同路。院线电影的观众在电影院里,全神贯注沉浸在戏中;网络电影的观众在通勤路上、在午休工位上、在饭桌上,他们在碎片化的时间中看电影,图的就是元素对味、节奏飞快,看完了爽、乐呵。

即使这些电影的豆瓣评分都在3-4分之间,但在网络大电影中属于正常分数。对此有两种解读:一是网络大电影拍摄节奏快,所以普遍质量偏低;二是网络大电影有着垂直属性——传说中的“网大受众,不是豆瓣打分人”。

网络电影也有自己的拍摄技巧。徐冬冬现在回看自己的《余罪》表演,会觉得“表情bug过多”:瞪眼、张嘴、过多的神情……她感觉在网剧中由于时长,自己的表演还不太容易被挑刺,但网络电影时间段,“大家只有这几个记忆点,表情bug一下子就记住了。”

《余罪》

网络电影的拍摄节奏,也确实锻炼了她的演员素质。原本三个月拍一部戏,她会在拍摄过程中慢慢找到感觉,慢慢越拍越有状态。但网络电影不会有这个时间,她已经养成了习惯,只要一拿到剧本就吃透整个人物,到了片场绝不耽误一分钟时间,交出最完美的状态。

市场也在经历大浪淘沙式的洗牌。2016年,网络大电影的年产量达到2000多部,之后逐渐递减。2020年只有784部影片,但10%分账票房过千万,这意味着大量尾部影片出局。徐冬冬开始感受到行业里的变化,在最新一部戏里,她开始尝试演反派女狙击手,“越来越多新题材了。”

接受《博客天下》采访时,她说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学习”:学新角色、学项目经验、学沟通能力……这种学习是博而杂,她汲取台前幕后每一份知识,然后生长出蓬勃旺盛的适应能力,誓不被时代列车撇下。

“如果我就要艺术,就要大制作,那我估计被自己气死了。”徐冬冬说。

她对自己目前的状态是满意的,“每个行业都有顶尖精英,也有不是佼佼者的大多数人。我们跟那些人是一样的,我们在有限的范围内去努力。”

徐冬冬最初的演员梦,是母亲带来的。在父母那一辈,电视播一部戏,里头的演员就家喻户晓,

这种观念时至今日也没改变,徐冬冬在《听姐说》里讲过的一则段子是:妈妈眼里“我就是哈尔滨国际巨星”。

这当然不是徐冬冬的真实状况,在网络大电影领域里,她成为了“网大一姐”,但在这片土地之外,她依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当红艺人。

但在这片土地,已足够徐冬冬安身立命了。《余罪》播出那年,徐冬冬25岁。走在路上听见有人喊“大嫂”她开心有人认识自己,又担心会不会太成熟。如今,她完全不焦虑了:“我30岁以后,可以去演更大年龄的角色,可以去演妈,一直演下去。”

她还有个计划是自己作幕后,创作一部网络大电影,“会是新一点的题材,但不是新的没边的,还是大家爱看的、接地气的故事。”

最初接触网大时,许多朋友劝过徐冬冬别拍,“太low了”,靠网大成名后,也有人不看好这种成名方式,认为她“以后不会有工作”。

但现实的情况是,网大让很多人实现了梦想。最著名的“网大梦”是2014年的《道士出山》,8天拍完,蹭着陈凯歌的《道士下山》上映,28万成本2400万票房。从那时起,网络大电影的草莽时代拉开序幕,掘金者蜂拥而至,无名小卒梦想起飞。

在网大圈子里,像徐冬冬这样有过作品又在寻找机会的演员,可以用分账票房向市场证明自己。她认识许多跟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年轻导演,初见面时还是新人,几年后成为了“分账票房千万”的网大圈内名导。若在主流影视圈中,大家都不会有这样的机遇。

网络大电影是影视行业的鄙视链底端,“网大演员”也在鄙视链底端。既是在影视寒冬,也有许多演员不愿意拍网大,想继续等下去,等一个好项目、大制作机会。

但徐冬冬不这么认为。她也是拍影视剧、电影出道的演员,却选了另一条路。她受够了没戏拍的滋味,“你在家里呆着,什么都学不到。你不就是去学习一个新角色吗?哪怕学习一次不成熟的拍摄呢?你去经历过了,你一定更有经验,更有眼界。”

她对网络大电影始终是心存感激,这里给了她饭碗也给了梦。父母为她每一部戏骄傲,现在她有源源不断的片子给他们看。

许多次杀青时刻,徐冬冬总是跟着全剧组们一起高喊票房目标:“九千万!一个亿!”虽然大家都清楚这个数据希望渺茫,但“人要有梦想”一直都是成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