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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主播代打年入千万,用户装摄像头被直播,周鸿祎却称技术无罪

2018年10月3日 文/ 裘雪琼 编辑/ 明萱

近期,直播行业发生一起挑战公众认知的事件。

9月22日,有用户向媒体投诉,称自己安装青果摄像头并绑定手机后,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被直播”日常生活。

这并非新鲜事。一年前,360旗下的水滴直播就曾涉嫌暴露公众隐私。

直播兴盛于2016年,是顺应移动互联网时代公众文化娱乐需求的一种新兴事物。

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第38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6年6月,网络直播用户规模达到3.25亿,占网民总体的45.8%。

根据《2017中国网络表演(直播)发展报告》,2017年我国网络表演(直播)市场整体营收规模达到304.5亿元,比2016年的218.5亿元增长39%。

站在时代风口之上,资本与创业者纷纷涌入直播领域。据不完全统计,2016年国内提供互联网直播平台服务的企业超过300家。

历经融资大战和“千播大战”后,中娱智库数据显示,2017年末全国约有200多家公司开展或从事网络表演(直播)业务。

不过,网络直播一面爆发式增长,一面乱象频出。自2016年起,直播飙车、吃灯泡、猎杀野生动物,主播裸露肢体、通过粗俗语言宣泄情绪等有违社会公德甚至法律法规的事件层出不穷。

直播用户隐私平台被永久关停

已永久关闭的青果直播,是一个基于智能摄像机进行直播的平台。

9月22日,有青果摄像头用户向《新京报》反映,家庭生活被同步到青果直播平台。

以当天中午11点33分为例,摄像头对准上海某民居的客厅,一名刚洗完澡的中年男子,只穿内裤在厅内走动、拖地,与妻子说话;夫妻对话内容,清晰可闻。

上述直播被观看次数4804次,被收藏1093次。观看者看到它很容易:注册账号,打开“青果”APP的“最新”一栏里,即可欣赏、评论、收藏或推荐。

在青果平台上,直播内容包括宠物、街景、风景、路面状况、门店、服装店以及家庭生活。其中,家庭内部的直播受众最多。

一个上海女用户从怀孕到哺乳的状态,全程被摄像头直播。网友热衷在评论区晒出这位女用户在沙发哺乳的截图,“争取截个露点的”,“光着身子喂奶不是更好”的留言并不鲜见。

可怕的是,被围观的女用户并不知情。接受重案组37号采访时,青果直播运营商易信公司相关负责人介绍,若用户选择直播,需手动设置确认。权限设置中有“完全开放”、“需要验证”两个选项,在“完全开放”的选项下,有小字注明“所有人都可以在广场看到您的直播”。

某种程度上,青果直播已触犯公众权益边界的擦边球。用户安装摄像头,本意是以此监控家中安全,却中招暴露个人生活。深知此风险的青果平台只以小字隐蔽提醒,并将泄露隐私责任推卸给用户,实在难脱失职之咎。

媒体曝光后,青果直播于22日当天下午暂时关闭所有个人用户直播页面、下架个人直播内容;关闭所有关于公共场所的直播,组织员工清扫摄像头的公共数据、删除评论。

23日,青果直播页面只剩自然、宠物、街景等直播,其他直播均已下线。9月27日晚,青果直播发布关闭公告,称即日起平台全面关闭并永久停止运营。

9个多月前,360旗下水滴直播也涉嫌侵犯他人隐私。

那是2017年12月,一篇《一位92年女生致周鸿祎:别再盯着我们看了》引发热议。作者陈菲菲实地探访发现,多位360智能摄像机用户将自己在餐厅、网吧等公共场所监控到的视频在水滴直播平台进行直播,由此质疑360涉嫌侵犯他人隐私。

当时,2014年面世的360智能摄像机累计销售超过500万台。2015年初,基于360智能摄像机的用户分享平台水滴直播上线。

起初面对质疑,360公司回应称,水滴平台所有直播画面均由机主购买小水滴摄像机后自行安装、自主操作进行分享的:小水滴(摄像头)默认安防状态,只有用户手动将安防状态调整成直播状态后,才能分享自己拍摄的画面。

360创始人周鸿祎用“技术无罪论”合理化水滴直播。

“现在的技术包括网络带宽提供了很多手段,技术手段本身是没有善恶之分,看你怎么用它。我们还是遵循一个原则,你也看到我们还是觉得尽量把选择权、知情权给用户。拿商家来说,我们把选择权给他,给他知情权,但有时直播涉及三方关系,还有在餐厅里出现的人。”他接受雷帝网专访时表示。

不过,水滴直播随后下线所有涉及到有人员流动的公共场所的视频直播、仅保留精准扶贫、生态农业等纯公益性直播。

到了2017年12月20日,360公司主动永久关闭水滴直播平台,不再提供任何直播服务。

“直播与安防监控,在360智能摄像机上完全是两件事,绝大部分摄像机的用户都是用来做监控的,做直播的用户,需要经过数道复杂的流程才能发布直播。当然,我们把这两种功能做在同一个硬件上,使得大家容易被误导,这是我们需要反思的。”《水滴直播产品经理的反思》一文如是写道。

知名直播主播行为失格

水滴、苹果被关停了,“斗鱼一姐”陈一发儿则被封禁。

2018年7月底,江苏网警发微博称,接到网友举报斗鱼主播陈一发儿2016年直播时,公然调侃南京大屠杀、鸦片战争、东三省沦陷等民族惨痛记忆。之后,陈一发儿早前把游戏人物的动作戏称为“参拜靖国神社”的不当言辞也被扒出。

2014年,重庆姑娘陈一发儿在刚刚创立的斗鱼平台直播。三年后,她在斗鱼的粉丝多达1100万,据传年收入1400万元;她的歌曲《童话镇》曾盘踞网易云音乐热歌榜第一。

体量日益变大的斗鱼,获得腾讯投资,重金挖掘其他平台当红主播,并筹划上市。

被点名的当天中午,陈一发儿在微博发布了道歉声明,并称自己将自愿接受革命教育;下午4点,共青团中央定性称,“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晚间,斗鱼彻底封禁陈一发儿。

上一个被封禁的人气主播是MC天佑。

2018年2月12日,央视一套《焦点访谈》点名批评MC天佑,称其在直播当中用说唱形式详细描述吸毒后的感受。“冰毒你真乖……冰毒你真妙,烦恼全抛掉……”这样的歌词极易产生恶劣影响。

MC天佑原名李天佑,1994年出生于辽宁省锦州市,凭借喊麦神曲《一人饮酒醉》成名,是2014年、2015年YY年度盛典最佳男MC。2017年5月,他加入今日头条火山小视频直播平台。

有网友晒出火山小视频的挖人预算单显示,天佑入驻报价高达2000万。2017年年底曝光的一份网红主播出场费报价表则显示,李天佑的日代言费为100万,月代言费300万,发条微博就要10万元。

《焦点访谈》播出后,诸多头部直播平台接到相关部门通知,要求封杀MC天佑。很快,MC天佑在火山小视频的账号及过往内容被删除;今日头条表示,火山小视频从未签约天佑。

游戏直播主播有代打欺诈的失格行为。

陈一发儿被点名的同一天,斗鱼另一主播骚白也登上了微博热搜。前AG超玩会王者荣耀项目教练寒夜在微博爆出骚白、纯白请人代打,却不付打手一万工资。他直接晒出关于代打实锤的“刑事判决书”。

实际上,2016年6月,斗鱼游戏知名女主播刘佳怡就深陷代打风波。2015年签约后,刘佳怡直播自己玩“英雄联盟”游戏。每当她做出精彩操作、击败敌方世界级玩家时,直播间呈现满屏幕弹幕“666”,与粉丝用人民币兑换的各类虚拟礼品。

仅一年,刘佳怡在斗鱼积累245万的粉丝;在一期电视节目中,她自曝年收入一千多万元。

代打事件发酵20天后,王思聪加入讨论:“圈内人、明眼人、非脑残粉也早就看出来了。”他还质疑,直播平台纵容这一行为,“如果找人代打吸粉捞钱就是电竞,那些每天艰苦训练认真在做这行(不管是选手还是主播)的人们算什么?”

最后,刘佳怡在微博承认“曾经买过账号,而且确实存在部分代打行为”。斗鱼在官方微博声明,对刘佳怡予以严肃警告处分;且经协商,平台决定捐出刘佳怡过往与将来直播过程中所有礼物所得,用于公益事业。

直播平台上,还有慈善欺诈。

2016年11月,“快手杰哥”向澎湃新闻爆料,称快手直播部分主播涌入四川大凉山做伪慈善。他提供的一段视频显示,主播给站成一排的老人、小孩发钱;但直播结束,又把钱收回,只留一点点米或者衣服。

其实,“快手杰哥”正是通过伪慈善赚钱的主播之一。他与合作的另一主播起了内讧,偷偷录制了爆料视频。

“这是‘快手慈善圈’的通用法则,直播慈善能上热搜榜,粉丝涨得快,有了粉丝,就有了一切。”“快手杰哥”透露,如果运气好,一天挣个一万块不在话下。

媒体跟进后,北京网信办迅速约谈快手相关负责人,责令网站全面整改。凉山公安、民政等部门都介入调查,多名主播被警方传唤。其中,主播杨杰、刘国彪分别获刑三年八个月、三年六个月。

软色情内容,直播毒瘤

粉丝打赏是直播主播获取收入的最大来源。由此,直播平台充斥各种匪夷所思的猎奇内容。

快手上,一个名为“吃货凤姐”的大妈直播吃灯泡、生吃金鱼、生吃面包虫。网友质疑她受人控制,警方调查发现,那是大妈与儿子共同策划,以食用奇特物品引发网民关注、增加视频点击量。

部分主播的奇葩行为触及了法律。

辽宁省一男性网络主播在家直播“烧汽车”,火势失控求助119。火灭后,该主播因放火罪被警方刑事拘留。

有徐姓男主播徐某在直播中掏出一把手枪,引起网友恐慌。警方介入,经鉴定,徐某拿的是一把仿真枪,将其行政拘留5天。

色情、淫乱内容,无疑是直播行业一颗最顽固的毒瘤。

2016年1月,ID为“放纵不羁123”的男主播在斗鱼开启“直播造娃娃”的直播间。视频截图显示,一男子赤裸身体和充气娃娃变换着姿势直播性行为,近千名网友观看直播,并在发弹幕评论“我真的服”。

直播过程中,不少网友直接@官微“江苏网警”,后者将此情况反映至平台管理员,“直播造娃娃”直播间被封停,男主播个人身份信息也提交至警方。当晚,斗鱼发布公告称,斗鱼直播间全部为实名认证,该主播行为已经触犯国家法律,平台保留对其启动诉讼程序的权利。

一个多月后,网络主播“郭mini”在斗鱼直播时,突然脱掉衣服。她被称为“斗鱼三骚”之一,常以制服舞蹈蹭人气、打擦边球。而就在前一周,斗鱼刚发布全新主播管理条例,明确规定了主播的着装及行为。

2016年年底,广东中山警方侦办了一起利用互联网直播软件传播色情淫秽信息的案件。软件“LOLO直播”通过网络直播进行淫秽表演,换取观众打赏,上线10日内便完成交易5万宗,获利达130万元。

时隔一年,央视《焦点访谈》记者花费3个月调查发现,软色情依然活跃于直播空间。

今日头条首当其冲。2016年下半年开始,这一信息分发客户端不定期为用户推送一些直播秀链接。点开后,用户会进入“火山直播”板块,遇见近百位穿着暴露的女主播。火山直播也拥有独立App。

火山直播中,女主播换性感睡衣,需要粉丝打赏一辆170多元的“跑车”。而在之后短短几分钟内,观看人数从600多人涨到1200多人,期间未被平台警示或暂停。

一些不知名的小型直播平台放任色情直播不管。

夜秀直播上,一个27岁的年轻母亲,把孩子放在床上,一边跟孩子对话,一边跟网民进行言辞露骨的直播互动;“逗趣”直播的女主播,只披着一件睡衣,并故意暴露出内衣;“麻椒”直播里,女主播“kiss女王”组建QQ群“偷拍、另类”,直播持续十多分钟的一男一女的色情行为。

央视记者排查到的此类涉黄平台有,甜心、馒头、蜜播、橙子、MiMi、麻椒、轩美、星夜、16、陌秀……为逃避监管,上述平台的主播形成一套特有的线下潜规则和暗语,还会不断变换直播平台的马甲。

2018年年初,浙江绍兴警方侦破一起利用网络直播平台组织淫秽表演的案件。

在“泛果直播”直播平台上,女主播唱歌、跳舞后,会引导会员对其打赏,待打赏达到一定金额,再把这些会员拉入专门的直播包间或微信群,开始涉黄表演。

上线3个月,“泛果直播”平台拥有了68万多名注册会员,通过付费观看淫秽直播的人员有20多万人。2017年10月20日至11月30日的短短40天内,会员通过微信、支付宝,在“泛果直播”充值的金额高达1300多万元。

根据我国法律,在网上传播淫秽行为属违法行为;情节严重的构成传播淫秽物品罪;网络直播平台以牟利为目的为他人提供淫秽表演直播,将涉嫌构成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

业内知情人士张先生向《焦点访谈》表示,涉黄女主播之所以如此明目张胆,离不开直播平台的默许。因为大尺度直播可以迅速为平台聚拢人气,人气越高,主播收到的礼物就越多,相应地,平台收益也越高。

政府监管,行业自净

2015年迄今,直播乱象频频发生。一方面,就像打地鼠一般,国家网信办、公安机关遇到一起处罚一起。另一面,专项整治工作不断开展,有关的法律法规也不断出台、完善。

2016年年底,广东省公安厅“安网2016”举行网络安全专项治理行动战果发布会。4个月的整治期内,广东公安机关部署约谈了23家网络直播平台企业相关负责人,实地检查31次,对5家直播平台开具责令限期整改通知书,删除违法信息66万多条,关闭频道、栏目25.4万个,关停违规主播23.9万人。

国家部委打出一系列法律法规组合拳。

2016年4月,国家文化部下发第25批违法违规互联网文化活动查处名单,三个月后,斗鱼等26个网络表演平台被查、16881名违规网络表演者被处理。

2016年9月9日,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重申规定:直播平台必须持有许可证。

2016年11月4日,国家网信办发布《互联网直播服务管理规定》,要求实行“主播实名制登记”“黑名单制度”等强力措施,同时明确提出“不得利用互联网直播服务制作、复制、发布、传播法律法规禁止的信息内容”的要求。

2016年12月12日,文化部印发《网络表演经营活动管理办法》,规定网络直播平台要有许可证,网络主播也要进行身份证实名注册。

到了2018年4月,全国“扫黄打非”办作出专门部署,要求查处违法违规网络直播平台,及时取缔地下网络直播平台。

4个月后,全国“扫黄打非”办会同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文化和旅游部、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联合下发《关于加强网络直播服务管理工作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强调落实用户实名制度,加强网络主播管理,建立主播黑名单制度。

《通知》首次明确行业监管中网络直播服务提供者、网络接入服务提供者、应用商店等的各自责任,推动互联网企业严格履行主体责任。

例如,有关部门将建立违法网络直播服务提供者黑名单,网络接入服务提供者应核验网络直播服务提供者的ICP、IP地址和域名信息,不得为信息不一致、黑名单中的网络直播服务网站、APP提供网络接入服务。

政策监管甚严,为何仍有“顶风作案”之徒?

2017年尾,中国传媒大学政治与法律学院法律系副主任郑宁向《法制晚报》分析如下:

一则监管措施落实得不够到位,规范性文件层级较低,不能设定处罚,对违法人的威慑效果有限。

二是网络直播“去中心化”的商业模式,使得人人都有可能在某一刻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并通过“打赏”获得巨额收益。

三为网络直播领域尚未形成有效的行业自律,与直播行业格局尚未完全形成、各平台将更多精力用于“攻城略地”有一定的关系。

而某直播平台负责人曾对媒体坦言,监管之外,网络直播行业更需要做的是改变商业模式:收入一向依赖观众打赏,或许才是行业泥沙俱下的根源。

其实,任何一个新兴事物,都会经历从无序到有序的过程。随着千播大战结束、头部直播平台矩阵形成,以及监管的日益落到细处,乱象发生的频率已有所降低。

如今,直播产业链条上多了技术服务提供商,这意味着能依赖高新科技辨别、筛选良莠不齐的直播内容。健康清朗的网络直播空间,正在一点点露出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