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尹夕远

她从《奇葩说》一路“玩”到《饭局的诱惑》《十三亿分贝》《大学生来了》等网络综艺舞台，将30多档综艺节目涂上玫红、冰绿、明黄等属于90后的浓烈色彩。

文✎裘雪琼

编辑✎方奕晗

短视频节目《透明人》播出期间，很多人好奇主持人姜思达的衣服是从哪儿来的。

他的答案是视觉设计师毛婷。“我能想象在服装上有最大可能性的就是她。”姜思达告诉火星试验室，《透明人》在棚内拍摄，需要在视觉层面做趣味加法，身兼制作人，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毛婷。

2014年年末，名不见经传的年轻辩手姜思达在第一季《奇葩说》的电梯里认识了毛婷。

初出茅庐的毛婷“头发是银灰色的”，几个月后，她进一步亮出了自己的底色——《奇葩说》鲜艳、明亮颜色的舞台设计和一系列脑洞大开的海报。这是这位年轻设计师第一次独立负责节目的视觉设计与舞台统筹。

3年后，与姜思达再次合作时，毛婷的头发变成浅黄色。她为姜思达设计的衣服，依旧被人津津乐道：与北京人类精子库大夫对谈时，白色纱质外衣上“游动”着许多小蝌蚪；采访TFboys的土豪粉丝时，橘红色卫衣上印着当红组合的卡通画像，周围点缀着黑色记号笔写下的“亲妈粉”“脑残粉”字样。

百度百科上，毛婷有很多身份：国内知名新锐视觉设计师、MV导演、插画师，貌似文化（MAOS）创始人。“就是玩啊。”毛婷对火星试验室说，她不喜欢给自己贴标签。

从《奇葩说》开始，她一路“玩”到《饭局的诱惑》《十三亿分贝》《大学生来了》等30多档网络综艺舞台，将传统电视综艺中暗红、深紫、藏蓝色舞台，重新涂上玫红、冰绿、明黄等属于90后的浓烈色彩。

“我是给舞台穿衣服的人。”毛婷说。

脑洞

2017年5月《大学生来了》第二季的录制现场，毛婷一下子就被主持人大张伟盯上了。她穿着自己设计的粉红色“脑花”T恤上，印着一个脑袋硕大的娃娃，绿色头发、黄色大脑，瘦弱的身体只剩下一具单薄的骨架。

毛婷其实是在画自己。那时她染着绿头发，每天埋在工作里，时常觉得身体被掏空。

一切始于《奇葩说》导演组工作人员3年前打来的一个电话，邀请正在与好友吃饭的毛婷为节目设计海报：“你按玩的状态做，我们就喜欢比较大胆一点的东西。”

节目名字是陌生的，但玩和大胆的状态毛婷再熟悉不过。

3天后，她交出海报设计稿，其中一张此后广为流传：紫色背景上，高晓松和蔡康永握着彩色大喇叭，马东则被插着蓝色话筒的UFO带上了天。UFO喷出的光打在地面上，映出明黄色的“说”字，右上角是同样颜色的文案：能BIBI，不是神经病，是理想。

导演组对海报很满意，“感觉特别对，脑洞特别大”，与主持人马东提到的“传达年轻人的表达方式，用娱乐传递价值”的节目理念不谋而合。顺理成章地，毛婷包揽了节目余下海报的设计与拍摄指导。

《奇葩说》播出前不到两个月，浙江卫视《中国好声音》第三季收官，以4.191%的收视率成为全年冠军。《奇葩说》第一季则收获2.6亿点击量，成为第一个“有能力与一线卫视综艺一较高下”的互联网综艺节目。在媒体分析中，标新立异的观点和热烈张扬的视觉表达，成为节目的关注点。

2014年被视为“互联网综艺元年”，《奇葩说》也被公认为现象级爆款。幸运的洛阳女孩毛婷占尽天时地利后，她脑洞清奇的特质也迎来了彻底的爆发。

与《奇葩说》的合作从第一季延续到第二季，毛婷以一人之力完成节目LOGO、宣传海报、片头动画和现场道具的设计。她脑子里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抑制不住地往外冒：新LOGO上，伸着舌头的粉色大嘴公仔坐在“奇葩说”3个白色大字上，头戴黄色礼帽，手里举着紫色旗帜，脚下的紫色星球被一圈神秘光晕环绕。

“粉色是糖果色，代表趣味、可爱、年轻；紫色自带浪漫、梦幻和权威的感觉；冰绿是清新干净阳光的象征。”这是毛婷画画常用的3种颜色。在五彩缤纷的世界里，想象力成为她最趁手的武器。

她玩得尽兴，一路收获无数“一稿过”。

节目宣传海报被铺到北京地铁1号线。主持人与辩手们模仿法国名画《自由引导人民》，集体摆出呐喊的姿势，脚踩紫色木板，头顶红色与黄色交融的壮丽天空。留着粉红色长发的毛婷在西单站看到这张海报，吓了一跳，“颜色原来这么鲜艳”。

最终，第二季《奇葩说》以6.2亿的全网播放量收官。通过这个舞台，幕后的毛婷被更多人认识。

2017年夏天，吴莫愁原创歌曲《噪音》制作完成，准备拍摄MV时，想到了毛婷。吴莫愁向来风格怪诞，无论表现力、着装还是声线，都与主流格格不入。用她在《中国好声音》的导师庾澄庆的话说，她的唱法极具破坏力，在破坏中重新塑造出自己的风格。

这个评价放在毛婷身上同样适用。她在MV中为吴莫愁搭建了一个如万花筒般斑斓繁复的世界。在新媒体技术的辅助下，吴莫愁舞动的身体时而漂浮闪动，时而化成未来感十足的线条，眼底深处无数支彩色冰淇淋在旋转，嘴里吐出气泡和五颜六色的糖果……

“毛婷是个很酷的女孩，她有想法、有才华。”吴莫愁告诉火星试验室，MV的拍摄过程特别有趣，穿上白色紧身连体服，她觉得要去外星当特工了。

这是毛婷第一次拍摄MV。吴莫愁之所以选择毫无经验的新人合作，正是看中她在制作上没有纯熟的经验、没有套路，可以用全新的思维大胆尝试。“换一种方式看，其实我们都是很大胆的人。”

答辩

2017年8月29日，《十三邀》第二季开播，许知远与马东的谈话创下全网2407.8万次点击量。

这是一场以悲凉、时代、孤独、精致化、真相为关键词的对谈，许知远充满70后知识分子高冷的设问，曾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而在许知远严肃面孔的背后，有一幅纯黑色背景的画，玫红、深蓝、草绿恣意流淌，宛若一个个人体细胞。毛婷将自己的这幅作品命名为《Cell》，送给马东，挂在马东公司办公室的墙上。

“我一直在和社会答辩，我做色彩做得挺好的。”毛婷说。

▵毛婷作品

五颜六色的头发和花花绿绿的衣服，是故意张扬的叛逆，但她不排斥简约。她衣柜里1/3服装是极简风格，只是拒绝世人将黑白灰与稳重、可信赖画上等号。“你得穿得素雅、稳重，才能办成事情。你要是穿成我这样，就会被人看成小孩。”

毛婷最喜爱的艺术家是安迪·沃霍尔，他是波普艺术的倡导者和领袖，也是电影制片人、作家、摇滚乐作曲者、出版商，以及纽约社交界、艺术界大红大紫的明星艺术家。在她眼里，“他打破了一种游戏规则，是个有开创性的人”。

她最早在学校的外文图书馆看到了他。那里有很多国外设计图册。“文字看不太懂，但是图看得懂。”学校规定这些书不外借，毛婷就用手机和相机翻拍下来，“很多想法是从这儿来的。”

这是一个一直很专注和努力的女孩。市场营销课上，老师布置调研，毛婷的研究主题是某冰淇淋店消费者的偏好，她在学校附近的店铺守了好几天，尝遍各种口味，琢磨墙上的海报，观察顾客的年龄、装扮，还设计了一份50道题的调查问卷请顾客填写，再把数据整理起来作分析。

她渐渐养成了用心做好手头每一件事的习惯，哪怕榨干自己——就像粉红色“脑花”T恤上枯瘦的身体，似乎它的存在只是为了给硕大的头脑不断供应养分，直至消耗殆尽。与其费力维系人际关系，不如自我成长，就算是玩，也要认认真真地玩。

▵图/尹夕远

毛婷毕业后到一家传媒领域设计公司工作。为了加班方便，她干脆租在公司楼下住，成天泡在办公室，抽空才下楼睡一会儿。

第一次为《奇葩说》设计海报，需要3天内提供两个方案，意味着几乎没有调整修改的时间，必须一次成功。毛婷补看了已经播出的几期节目，总结出这是“有趣”“敢想敢说”的谈话类节目；跟导演通电话，聊节目品牌价值、想表达的理念，那句“能BIBI不是神经病，是理想”的文案也是在电话里磨出来的。

有人批评毛婷的设计“颜色太多”，“时间一长眼睛会累，就觉得不好看”。但她不以为意，替自己辩护：“如果让所有人都喜欢我，那我得有多普通！”在她看来，所有人都喜欢的，是宜家的垃圾桶、杯子，没人说它有个性，也没人说它丑，它是属于日常生活的。

“她是用大色块、偏日系、抽象、怪诞风格的视觉来诠释她的想法。”爱奇艺综艺节目宣传人员宋禹宣对火星试验室说，设计师最重要的就是要有风格。2016年夏天，宋禹宣和毛婷合作了网络综艺《十三亿分贝》，播出期间每周都要更新海报。宋禹宣经常跟毛婷沟通节目要点，再讨论设计想法。“海报出来，除了我想要的，还有惊喜。”宋禹宣说。

▵网络综艺《十三亿分贝》海报

收到惊喜的，还有吴莫愁。

拍摄团队有三四十人，毛婷事先写了详细的设计理念文案、故事逻辑脚本、拍摄场记表，连每个镜头持续几秒、需要哪些道具与服装都要事先与相关人员沟通清楚。她花了两天时间搜集国内外前卫的MV作品，又与吴莫愁面对面沟通3小时，互相交换脑洞。

完成这支MV的最大感受是什么？

吴莫愁说：“未来主义和超强感官体验，这些元素我都很喜欢。”

毛婷说：“我觉得累，哈哈哈哈。”

她挂着两个黑眼圈，笑得能量满满：“我的想法很飞，但是团队合作……我时间安排得挺好的。”

交叉点

带团队的经验，毛婷从两年前开始积累。2015年11月，她创办了北京貌似文化（MAOS）传媒有限公司，希望通过商业把自己喜欢的事做大。

团队成员大多从站酷等专业设计平台招募，组团作战的效率比单打独斗高了很多，仅2016年，公司就承接了20多个网络综艺的视觉设计与节目包装，还负责一些卫视晚会的舞台视觉。

▵图/尹夕远

有业内人士统计，2016年共有98档网络综艺节目上线，2017年网站自制综艺预计达到108档。在这片以90后为主要受众的红海中厮杀，从业者的年龄是个越来越敏感的话题。毛婷不愿公开谈论年龄，只说设计团队中除她之外，年纪最大的员工是1992年的。“我们小孩平时怕我，但我经常带他们去夜店玩，小孩他们喜欢。”这是毛婷理想中公司的样子，能与合作者“玩在一起”是创作者最大的幸运。

和更年轻的人相处，她感觉自己变成了“妈妈”，要赚钱养“孩子”、养公司、养品牌。下午5点半时，天已经黑了大半，毛婷侧身靠在蓝色沙发上，头枕着胳膊，双腿蜷起，显出极为疲倦的样子，但语调依然温存。

“杂事太多了。我微信置顶了特别多人，（其他信息）我一般都看不到，他们应该直接给我打电话的。”毛婷说。

她的商业规划做到10年之后，目标是公司要成为国内外知名的视觉设计公司。2017年4月，她还创立了服装品牌貌似异服——除了给舞台“穿衣服”，她也把视线转到普通消费者身上，希望引领青年潮流，创造新的文化态度。“我本身就是这个文化体系的用户，一直在使用这些东西，我非常明白为什么购买。我很了解背后的心理动机。和我一样的人群，同样有这种需求。”

“毛婷是为数不多的尝试把个性融入商业里的人。”《大学生来了》导演刘昱明告诉火星试验室。他欣赏毛婷在设计上展现的个性，也理解现实层面的压力，建议她通过明星生意在服装领域提高品牌认知度，比如，同样“穿得乱七八糟”的大张伟。

大张伟很喜欢毛婷送的两件T恤和一件外套。主持节目时，他穿橙黄色“爆炸头”T恤，下了节目又换上白色“爆炸头”T恤。后来，毛婷又送了几件新设计的衣服给他，他转送给《中国有嘻哈》选手鬼卞。

“我每次赶时机都比别人早。”毛婷感慨，做完衣服，刚好就有了《中国有嘻哈》，国内潮流文化逐渐形成，丰厚的土壤足以给品牌提供支持。她联系节目组，将T恤送给VAVA、黄旭、艾福杰尼。这些设计与嘻哈歌手自由、不羁的个性相得益彰，他们上通告或私底下都会穿。

姜思达很少穿品牌送的衣服，但对毛婷例外。他戴荧光黄色的帽子，穿“乱乱地一大堆街头涂鸦”的T恤。他说毛婷是“资源的交叉点”，既能坐在工作室好好设计，又能融汇许多资源，“在这个交叉点上她会如鱼得水，我很看好她”。

作为两个初创公司的老板，毛婷肩上担着20多个员工的生计压力。她不缺项目，但难免被繁杂琐事分散注意力，无法保持起步时的专注。刘昱明建议毛婷，项目可以接，但还是要有重点，有些项目的准备时间要拉长一点。

▵图/尹夕远

毛婷自己心里则很清楚，“我就是不服输，干什么都一定要干到底，除非我真的撑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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