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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命里的那棵树

2024年4月4日 文/ 谷幌幌 编辑/ 槐杨

你的生命里有一棵树吗?

上周,我们发起了关于「生命里的一棵树」的征集,想听听你与树的故事。很快,我们收到了600多份回信,每一个讲述都很动人,充满了真挚的细节。有人写了超过3000多字的长信,讲述她与一棵树的相遇,讲的是树,也是她的人生。

在生命里打下烙印的那些树,种类很丰富。最多的是果树,枣树、桃树、杏树、梨树、石榴树、柚子树,甜甜的果实,是儿时记忆中的味道。北方的槐树、杨树、榆树、核桃树,南方的榕树、樟树、柳树、梧桐树、桂花树、玉兰树……还有很多并不常见的树,都在这些故事里安静而恒久地存在着。谢谢你们,让它们不止是泯然众树的一棵,而是拥有了自己的故事。

很多读者从出生开始,就拥有了一棵属于自己的树。那棵树由家中长辈为TA栽下,长辈养大了他们,也养大了那棵树。那棵树大多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有关,我们也得以看到很多留守儿童被一棵树治愈的童年。

遗憾的是,很多树都消失了。因为城市改造、小区改造、交通安全、新农村建设等因素,还有风水、习俗的问题,它们或被砍掉、推倒,或被卖掉了,或不知所踪。树,守护着我们,容纳着我们无处安放的情感,却总是成为人类活动的牺牲品,被无情地、粗暴地对待。

对很多人来说,树不是没有情感的物种,而是朋友、亲人、爱人、家人,也是树洞、秘密基地、治疗失眠的良药。不少读者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个字——「锚」。树,是人生的锚点、地标、物候、参照物,有了一棵树,人生的节点才知道该如何划分,如何回首,如何向前。

读者@中华鲟说, 「树,给我提供了一个最小半径的心灵港湾,建立了一个我看得见路人,而路人看不见我的透明泡泡。树,把我的灵魂从地上捡拾而起,把它顶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树,如实地记录一个个人生。儿时的无忧嬉闹,青春期的烦恼与孤独,少男少女的隐秘心事,爱上了谁,与谁携手一生,又在何时迎来了新生命,进入新的故事,同时也见证着分别、消逝和死亡。无论发生什么,大树总是沉默地看着,不多说什么,只是陪伴。

很多人说,谢谢《人物》让自己再次想起那一棵树。如果不是这个征集,它可能就被埋藏在过往的记忆中了。还好有树的陪伴,它用强大的生命力支撑每个人度过一段时光,它也教会我们,四季轮转,不会因为你而改变,能做的只有始终生长,始终向上看,「不管世事如何变迁,这个地球的春天总会来的。」

这个春天,希望我们可以重新看见大树,触碰大树,也看到树提供的一种活法:宁静的,深挚的,蓬勃的。

文|谷幌幌

编辑|槐杨

消失的童年

提起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棵树,近30%读者都提到了童年。那棵树,大多栽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的院落中,勾连起一段最天真、美好的时光。如今,它们中绝大部分都不在了,「被砍」「被卖掉」成为它们的结局,随之消失的,还有童年、亲人和故乡。

小丁 合肥 28岁

家门口的白玉兰,是我童年和故乡的符号。我曾在写作业休息的间隙开窗唱歌给它们听,直到有一天它们被集体卖掉,成批的卡车拉走它们的那个下午,我第一次感受到与植物的离别。

王俪儒 北京 39岁

我爷爷家在河南一个农村,家里的院子很大,大到前后院之间有个小小的树林。那时候我可能才五岁左右的样子,暑假回老家总是在前后院之间疯跑,村口有一个大秋千,大人都能站上去玩的那种,他们都去玩,轮到我,我不敢,爷爷看我总是羡慕又失落,就在大榕树下面给我扎了个秋千,属于我自己的秋千。

爷爷推我飞起来抓树上的叶子,我抬头透过夏天绿油油的叶子看到星星点点的蓝天。晚上知了在叫,坐在秋千上荡着吃饭,到睡觉都不肯下来。有了这个秋千,这棵树就成了我和爷爷的秘密基地,捉迷藏,抓知了,看树洞里的小蚂蚁。后来,我还收到了爷爷寄来的果子。原来它是会结果子的。

爷爷去世很多年了,由于一些原因,我再也没回去过老家,那个老院子也已经卖掉了。但是,那棵树是我一生唯一感觉到被爱的见证,唯一快乐的时光。

小谢 海口25岁

自我出生有记忆、能走出那扇铁门时,它就站在我眼前。它是棵杨桃树,到了季节会结出许多杨桃,还来不及等它们变黄,院子里的大人们就把它们打下来各家分着吃。我那时候不喜欢吃杨桃,可能是因为它还不够成熟,总觉得酸酸的,但喜欢看星星切面。

初一上生物课,老师让我们第二天带蚯蚓来观察。我告诉妈妈,一开始她说去哪里找呢,路边也没有,后来交给我一个盛了湿润泥土的塑料袋,我第一次见到手指粗的蚯蚓,是在它的下面挖到的。

长大了偶然回去,再见到它,忽然觉得它一点也不高了。我不想念它,不想念难撕开的果冻,但是,我想念小小的我,想念给我抓蚯蚓的妈妈。她现在不给我抓蚯蚓,也会给我带奶茶,我也很爱奶茶,但谁让蚯蚓比奶茶更让十二岁的我惊喜呢。

辉辉 晋城 23岁

家在农村,小时候家门口有一排槐树,每年春天四五月份槐花快开的时候,我爸会自己做个工具去摘槐花,槐花裹面粉一蒸,和炒鸡蛋搅在一起很好吃。我上大学的前两年,家里人还给我在冰箱里冻一大筐槐花,等我放暑假回去吃。再后来回家的时候,因为村里规划建设,家门口重新修了路和围墙,槐树全部砍掉了,很多零零散散的酸枣树也被砍掉了,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吃到过槐花做的饭。

mio 新乡 25岁

那是奶奶家的樱桃树,它是一棵巨大的树,非常。比我年纪还要大。从我记事起,每年春天都会爬树摘樱桃。小时候大人在上面摘,我在下面捧着碗接掉下来的「遗珠」。因为熟透了才会被晃下来,碗里的都贼甜。

后来我变成了大人,大人成了老人。大人很少回家,再也没见过樱桃树开花。老人吃腻了樱桃,索性任由小鸟啄走。2020年因为疫情,我在家过了春天,久违地上树摘樱桃,望着一片红彤彤竟然喜极而泣。只是没想到那是我和樱桃树的最后一面。它被砍掉了,旧址上盖了新房。

小赵 衢州 22岁

我生命中那棵树在河南安阳。它是一棵歪脖子榆钱树,横着从岸堤里长出五六米长,又竖着生长,记忆里非常粗。小时候会从它横着的树干上走,当「过独木桥」,走到转折处再爬上去,小伙伴一起在树干上摇晃,把它当成摇摇床。后来,大人嫌歪脖子树碍事,嫌我们老去玩不安全,就砍掉了,只留下横着的不到一米的树干。再后来家乡发洪水,歪脖子树的根随着岸堤一起被冲走了。

我很想它,就像在想我的童年。我再也找不到那样标准的摇摇床了。后来小伙伴们陆续升学,再也聚不到一起了。每次路过,我都要看一眼那个地方,就会回想起炎热的夏天,小伙伴们一个排一个,坐在树干上,「开火车」的场景。其实那时,我们都没见过火车。

可乐怪 南宁 27岁

埃米尔·左拉说,所谓充实生活,就是养个孩子,栽棵树,写本书。我在七岁那年就有了属于自己的树,那是我从邻居家墙根上发现的一棵有嫩芽破壳而出的芒果核,我把它带回了家中的小院子,种进土里,浇了点水,开始期待这棵树不久后能结出金灿灿的芒果。然而第二天当我满怀期待地去看它是否长大时,发现它已经被小鸡啄掉所有的叶子。

我一度担心这棵树养不活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它在慢慢长大,几年后第一次结出了26个硕大的果实,每个差不多有一斤重。这棵树让我在零食困乏的童年多了许多期待,生的芒果可以切片,沾白糖或者盐,吃起来脆生生的,熟的芒果是香甜的。渐渐这棵树老了,它长不出硕大的果实,树根开始顺着土壤蔓延到墙脚里。家里人担心它会影响地基,加上这棵树对现在的孩子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他们有各种各样的零食。终于有一天,它被砍倒,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树桩,最后树桩也被铲平,院子里的土壤被坚实的水泥覆盖,我想我的童年也随之结束了。

世事逝时 杭州 24岁

爸爸说,当初跟风买了众多桂树苗,种满房前屋后、路边河岸,坐等收成,却不料买的人太多,不久就贬值,闲置的桂树就这样嫁鸡随鸡,从刚刚发家到略微宽裕的现在。年少无知的时候,我曾经缠着爸爸问「月桂为什么这么香」,也逐渐懂得「为此一次,终其长久,所以月贵」的道理。在我看来,桂即「贵」!是我失去的童年,被保护的小孩时代,无比珍贵。

最忠实的朋友

对很多人来说,树是重要的「朋友」,作为朋友的大树,承载了许多情绪,孤独、寂寞、惆怅,真正成为一个「树洞」。树不会评判,不会指责,只会接纳。更重要的是,它不会说话,所以它永远保守秘密,永不背叛,一个忠实的朋友。

柳也 青岛 31岁

在中山公园,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我给她取名叫「桐桐」。我每次去中山公园都会去看她,绕着她走好几圈。上次二月二,还抱着我的猫咪四月去和她相认。她就像一个沉默不言的朋友。 一个值得信任的老朋友。

十一 深圳 28岁

2018年大学毕业,阴差阳错选择去了日本工作。公司附近有一个公园,我每周都会去一趟,或是晨跑,或是散步,它就在那里,我叫它小五。每次去,都会坐着和它聊一聊近况,遇到的事情,以及和它分享我的生活。它承载了我在日期间的大多数情绪。也见证了我一个人的独处,一个人的成长,一个人的酸甜苦辣。小五,我很想你。再次去到南九州的那个小城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我想,我会再去看它,去和它说话……

李姐 广州 50岁

公司附近。一棵很高大繁茂的黄葛榕,每到春天,有那么一阵它抖落身上的黄叶,黄叶在它脚边铺陈开来,让人有在秋天的错觉。可惜,在广州前段的砍树行动中,它不幸遇难。它是我春天的闹钟,也是日常的朋友。所以,广州虽然处罚了砍树行动中的十来个相关官员,但我的树朋友却永远地失去了。

遥遥晃晃 北京 48岁

小时候我家在二楼,我卧室窗前有棵杨树,我可以对他说我所有的心事,我给他起名叫毛笔,因为在我的视野中心有一段断枝,很短,状如毛笔,既不会掉落,也没再长新芽,就像一杆从树干上长出来的毛笔的样子。毛笔见过我抄了篇作文后惴惴不安的样子,听见过我学唱苏芮的歌,陪伴过我度过高三难熬的日子。

sissi 杭州 30岁

那棵树大概从15年前,我读初中时候就留在我心里了。那时候总喜欢一个人戴着耳机乱逛,在还是工地的附近看到的这棵树,我把它当成一个秘密朋友,此后散步到附近总会和它说一些关于青春的故事。后来我去市里读高中,去外地读大学,定居,但总是忘不了那些阴沉沉的日子里和它说悄悄话的岁月。2017年,我父母买了新房,搬进新家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那正是那片工地上建起来的房子,而我的朋友就在阳台上无言地等着我。

扶风 山东 17岁

高中,抑郁转躁郁症,经常逃课逛校园,无聊的时候会看树上的铭牌,第一棵就是她,一棵平平无奇的泡桐树。每次逃课都去看她,慢慢读上面的纹理,慢慢就很平静,把铭牌上的属性、别名、拉丁文名以及形态都记住了。虽然是逃课,我也没想过到处乱跑,就静静呆在树底下,感觉获得了很大的能量,从根部向上一直蔓延到整个天空的枝干,莫名给人一种永恒的平静。它是一个安静的、永远值得依赖的朋友。

木隐 郑州 27岁

那是一棵合欢树,瘦瘦小小的,却能开出特别漂亮的花,朦朦胧胧的粉色,就像天边的彩霞。那是我刚读初中的时候,第一次离开家住在学校,新的班级里我谁也不认识,看着别人一起吃饭、打闹,真的好孤独啊,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那棵树,它平常是那么不起眼,我们从它的身边走过来走出去,从没有留意过它,可是它好像突然间就开满了花,那么梦幻,就像一个彩色的梦。我时常绕道经过它身边,停下来看看它,就好像是看望我一个沉默的朋友,好像突然间就不那么孤独了。

葡萄山竹 北京 24岁

很神奇。《人物》发出这篇征集的今晚,我正好遇到了这样一棵树。我在操场一圈一圈地走,有点累了,想找个支点靠一靠。随便一倚,就靠到了那棵树上,觉得不过瘾,转身抱住它,一下子觉得踏实起来。它好好抱,我的手正好能环住,我在北外快六年,三年前开始陆陆续续「抽风」抱过三四棵树,但都没有这棵这么合适。左脸贴在上面也不觉得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还挺滑。我背对人群,但可以看到地面上的影子,有人到我身旁就放慢了脚步,我一只脚做支撑,另一只脚也想环抱着树,一动不动,好几十分钟。你也试试抱树吧,说不定就会抱到一棵合适的,给你永远不背叛的拥抱。

容器和守护神

树是地球上寿命最长的物种之一,一棵大树,也像一个永恒的记录者、见证者。很多人的一棵树,都与生命中某个重要的人有关,当那个人离去时,大树也成为了一个载物,一个容器,一个守护神,延续着记忆和爱。

禾苗儿小姨 阜康 29岁

我今年29岁,我家老院子里有棵大榆树。家里人说,是一九七几年在院子里栽下的树苗。至今已经将近50年。五十载风风雨雨,大树陪伴了全家老少50年岁月变迁,是全家人的根。

Vic 广州 23岁

Tim是我的硕士同学,我们的宿舍离得很近,而课室很远,我们上下学经常一块儿走。那年的复活节假期,他回都柏林的家,我去希腊玩,我们互相祝福大家假期愉快。他从老家回来的时候,在都柏林机场晕倒了,被查出患有脑瘤。再后来,他的女友通过电话告诉我,手术没有成功,Tim走了。这是第一次,我生命中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忽然间不在了。我们全班同学没可能从苏格兰到爱尔兰出席葬礼,我们带着对他的怀念,种下了一棵小树。我在英国的时候,每年起码都去看一次Tim的树,坐在它前面,看着他逐渐长高。上一次见到Tim的树已经是9年前了。下个月,我回一趟苏格兰,有好多事,我想坐在Tim的树荫下,跟他慢慢讲。

荔枝 杭州 26岁

小时候在北方本不怎么吃枇杷,但父亲喜欢,我开始琢磨怎么种,先把吃剩的枇杷核外衣剥掉,再向姥爷的每一盆花借了一抔土,很快,我「借土」的行为被姥爷发现了,他向来宝贝他的花,但这次他什么都没说,反而每天给我的枇杷浇水。在祖孙俩的精心呵护下,枇杷真的发芽了。可是长着长着就不对了,我在书上看来的枇杷是结在树上,而我种出来的「枇杷」却是一根藤,我问姥爷:「这是枇杷吗?」姥爷斩钉截铁「是!」

藤蔓爬在地上愈发张扬,后来结出来好几个南瓜,我看着它们怎么开花,怎么结果,怎么被摘下来拌成馅儿做成了饺子,姥爷问我:「枇杷饺子香吗?」我俩都笑了,我早就知道那不是枇杷了,姥爷更知道,我们精心忙碌着,它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第一次真正见到枇杷结果的那一年,是来到南方的第一个春天,姥爷也在枇杷结果的前一个冬天永远地离开了我。

罗二狗 北京 30岁

记忆中爷爷家的院子像一片小森林。四个花坛里种着应季蔬菜,常见的是空心菜、小白菜、莴苣辣椒和小葱。院中央是一片宽大的葡萄藤,柚子树安静地站在围墙根。

小时候我常常忽视这棵树。它长得过于不起眼,不似葡萄藤和李子树那样热烈明艳遮阴挂果,也没有桂花玉兰的香气,过于普通,过于沉默,连贪吃的鸟儿都不去驻足。

它只是站在那里。从一棵树苗,长到超过院墙,长到亭亭如盖。经常推开院门,爷爷或站或坐,旁边放着茶杯,和柚子树待在一起。

我已经习惯了这棵树。习惯了每年和它见面,习惯它和爷爷同时出现,以至于觉得他们越来越有某种气质上的相似。爷爷像树,沉稳内敛,我几乎没见过他责备谁,但不妨碍家里所有人都尊重他。只要他还站在那里温和地眯眯笑,我们这些倦鸟都很愿意常回来栖息。

好像从来没想过这棵「树」会老,或者说不愿去想。某次我回家发现,那个不愿求人的老头,开始需要别人帮他剪脚趾甲。再过几年,他生病难受,需要爸爸守夜将他扶起又躺下。

2017年初春,柚子树送别了他,我没有。等我回去,他已经不再能对我笑。

没想到一个院子荒芜起来会这么快。奶奶80多岁了,打理不动。葡萄藤扒了。菜地也不种了。最后消失的是柚子树。没有人告知我,等我下一次回去,树不见了。院子被重新硬化处理,可以停四五辆车,好空旷。

我彻底失去了柚子树。尽管我依然知道这个院子的钥匙通常被藏在哪里,屋檐下还摆着他常坐的那把椅子,那个被我打碎了一角的盘子还在橱柜里。我珍藏着记忆里那些和他有关的快乐碎片,他冒雪送给我一只冻伤的小麻雀,他瞒着我妈给我播放《封神榜》,他剥的柚子有一种特有的清甜。爷爷已经离开7年了。

李女士 郑州 25岁

老家的院子里,种着两棵梨树,人们常说梨代表着分离,大概是为了打破这个不好的说法,所以就种了两棵。七岁之前这两棵树每年只会开花,从来没有结过果子,爷爷奶奶总是说是妈妈没有照顾好它,打电话给在外地打工一年只回来一次的爸爸告状,然后就是无尽的争吵。后来妈妈抛下我们走了,爸爸带着阿姨回来了,那年我三年级,第一次知道离婚这两个字的意义,梨树再也没有开过花。

六年级那一年,走了五年的妈妈回来了,没有相拥而泣,只有在一起时的压抑感和陌生感,大概是为了找个话题,妈妈说今年这两树梨花开得真好,估计要结可多梨,果真从那年开始,家里的梨树便开始结出果子来,吃了没两年,阿姨说梨树招虫会咬到小妹妹,便把它全砍了。时间已经过了十几年,那两棵梨树的影子,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开花,落花,结果,但终究是模糊的存在,我不知道我是否拥有过。

心心 沧州 22岁

小时候,我们一家和姥姥姥爷住在一个像北京四合院的院子里。不大的小院被姥爷打理得井井有条,左面是月季花田,右面被草莓和薄荷爬满,中心是一棵石榴树。这棵石榴树是姥爷亲手种下的。在石榴长到龙眼大小时,姥爷就会清点个数,给每个石榴找好主人。而其中最甜的石榴的主人一直是我。初中后,我去了寄宿制学校读书,每月放一次假,姥爷就把最红最大的石榴偷偷藏在他的床下,在我放假时悄悄给我,摸着我的头说:「心心敞开吃,最甜的姥爷都给你留着呢。」

初二那年,姥爷脑血栓导致偏瘫,石榴树再没人看管,那年的石榴格外的小。后来,中考结束,出了考场,妈妈直接接我回了老家,只见一座坟冢,那天是姥爷的头七。我没有见到姥爷的最后一面,也再也没有人会给我留最甜的石榴。两年后,房地产开发,我家的小院在拆迁范围,小院拆了,石榴树也没有了。而我直到现在仍然会梦到姥爷,梦到小院,梦到石榴树。那棵树是姥爷的爱的载体,是我被偏爱的表现。

米宝 上海 24岁

父母二十多年前来到上海,在租房十四次后,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家里买下了第一套房。搬进新家后的某一个周日下午,我一个人在楼下骑车玩耍,注意到了那棵树,它是一棵蛮大的香樟树。这是我们在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小区」后,我注意到的一棵树,它似乎有着家的意味。我上楼拿了一个小玻璃瓶,在里面写下我的愿望,埋在了那棵树下。时至今日,我们搬了家,离开了那个小区,我再也没有回去过,也不记得自己留下了什么愿望,但是它承载了我们对于这座城市、对于生活的向往。

苏苏 上海 28岁

5岁,一粒种子落在我老家小院边上,那是一棵梧桐树。我看着它一点点长大,偶尔给它浇水,我以为它会和我一起长大。可是我爸爸和叔叔分家产的时候,我抓阄抓到了那棵树,可是婶子不愿意看到我家得到那棵梧桐树,就唆使我小叔用铲子给小树苗砍了,我脑子至今还有我妈妈抓住我小叔衣服角的画面,可是最后树还是被他铲了,那时候我才5岁,第一次感觉到失去的痛苦和无能为力的滋味。从此,我失去了一棵能和我一起长大的树。长大如今,我遇见过很多树,我却知道,再也没有一棵是属于我的。

小兰 上海 38岁

2018年,我爸爸因肝癌去世,他选择了树葬——在老家安吉的一片茶园里,种了一棵桂花树,他就埋葬在这棵树下。在他去世之前,当他明白自己时日无多,他把银行账户整理清算好,帮妈妈把手机流量套餐换好。打电话给生前的好友,请求见面,郑重道别。以端正字迹在笔记本上写下葬礼拟邀请的宾客名单。叮嘱葬礼不请军乐队,不要和尚念经,只放哀乐。选择树葬。仪式一切从简。他把所有能想到的事都安排妥帖。尽可能少地麻烦别人,是他的准则。这些事,以后我都会告诉孩子们,我会告诉她们,当生命的倒计时响起,如何以体面、有尊严的方式道别,是爸爸教给我们的最后一课。

爸爸这棵树,对现在的我来说,就像锚一样的存在。我知道,无论我去到哪里,爸爸永远在那里等着我。无论身处何地,只要闭上眼睛,我仿佛就置身那片茶园中,对面是巍巍群山。我知道我生命的终点在那里,我终究也会去那里长长久久陪着他,这让我很安心。对了,我为自己选择的树是白茶花。

大树下的爱情

爱情电影中经常会有一棵大树,它是爱情的见证。舒婷的《致橡树》被奉为歌颂理想爱情的诗歌,很多人说,自己向往橡树般的爱恋,可生活往往不遂人愿。大树之下,总有爱情,也总有分离发生。

心然 四平 39岁

在我所工作了16年的医院院心有一棵苹果树,那是我们2011年5月16日集体婚礼时,院长和我们一起种下的,如今它13岁了,已经长成了一棵硕大的苹果树。

疯狂的狒狒 杭州 29岁

2020年元旦,嘉兴梅花洲,一棵百年老银杏树下,我与先生写下红丝带,挂在树下,那算是我们定情吧。那时与一大群人一起,围绕在树下祈福,感觉很神圣,我们就那样自然而然在一起了。两年后,2022年元旦,先生说,带我回去还愿,在那棵树前的桥上,向我求婚,其实我幻想了很多求婚场景,唯独没想到那棵树。当时先生说,我看起来好像不惊讶,其实那是因为我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但是想想,还是很浪漫啊。2024年,我与先生领证,也许我们今年还会再去一趟吧。

阿泱 厦门 26岁

那时候刚在一起,和他相约去了云南旅行,在泸沽湖拍下了这棵独特的树,伸出的枝桠好似依偎的「情人」。在为期半个月的旅程里,那样赤诚的人,看我的眼睛,有着盛不下的丰沛笑意,让我感受到满满的爱意。而后戛然而止的恋情,像一场梦。

芋圆 芜湖 27岁

高一暑假我和初恋男友过的第一个七夕节。我做了一个房子给他,就是那种用胶水把一堆素材黏在一起的模型,等我用袋子装好,提着去公园晃了一圈,全散架了……我问他,你有给我准备什么吗?他一脸诧异地说,你没看到吗?「你记得你家楼下有棵树吧,礼物就挂在上面」。这下轮到我一脸诧异了:还有这种操作?可是回家后,我怎么也没能找到他口中的那个挂在树上的礼物。我至今不知道他送的究竟是什么,甚至这件事情的真实性都无从考究。哪怕它或许只是他随口胡诌的谎言,哪怕七八年过去,我都隐隐觉得我错过了什么。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深圳 33岁

大学,当时的男友在校内租了一间位于二楼的小房子,有着宽大的阳台,楼下有一株粗壮的桂花树,每到秋天香气弥漫。周末我们在简陋的房子里煮饭,在阳台上喝茶看剧,偶尔畅想未来。空气里有甜甜的味道,是青春和爱情的味道。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永远一起走下去。后来,毕业了、结婚了、生下女儿、离婚了、走散了……青春很美,那时候的爱情也很美。生活很苦,可是我依然还会热爱生活。

星星 上海 25岁

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喜欢上一个人,他朋友圈有张在歪脖子树上拍的照片,当时和朋友去公园也看到了一棵,兴冲冲拍下这张,朋友不知道,他不知道,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当时我的小心思,过去一年半啦,无果的树,心里早已释怀,但是那一刻的怦然心动,伴随着这棵树,永远定格了。

棒棒 杭州 30岁

我生命中的树在杭州的良渚古城遗址公园,它们是一对双生树,不是同根而生,却依偎生长,枝叶相连。看到这棵树的时候我刚分手不到两个星期,我还想着把这双生树拍张照片分享给前男友,想问他我们像这对双生树一样再好好相处,我多包容体谅他,是不是我们也能执子之手走过漫长岁月?

可是狗血的是,晚点我就在良渚公园的别处看到了他和一个女孩子在很亲密地拍照。几百万平方米的公园,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的身影就明晃晃地闯进我的视野。原来不是我不好,是他本就不是合适的人。以后的以后,我会被这一树情意庇护着,遇到珍惜我的人的。

Y 中山 20岁

我生命中的那棵树是棵柳树,它在我高中校园内的校道旁。刚升高中时我和喜欢的男生一起散步时遇见了它,在那棵柳树旁边他问我为什么来这个学校上学,我伸手撩着柳条说,其他的学校哪里有这个校园美,心里想着其实是想和你一起呀。他笑得很开心,我也笑得很开心,柳条在我们身后轻轻摇曳。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故人已去,柳依旧在。

按键重启 深圳 40岁

结婚前,我第一次到男方老家,遇到那棵树。它在后院的山坡上,枝叶四散摆动,我非常喜欢它,总想到霍格沃茨,男方说是他小时候种下的。大概是那里的人都习惯了它的存在,没太在意它。后来我们有了孩子,每年回去一两回。孩子和我一样,也喜欢它。再后来,男方成了前夫,那棵树在今年也被拦腰砍断了。

平淡如水 辽宁 56岁

三十几年前,当时大二,喜欢上学长,倔强且不自信的我没有勇气去表白,只能藏于心底。偶然知道学长钟情于另一个女孩,犹如五雷轰顶,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绕到学校院墙外的一片树林,忽然冒出个想法,取出刀片(机械专业,有制图课程,刀片削铅笔必备),选了一棵像学长一样高大挺拔的树刻上学长的名字,纪念无疾而终的暗恋。已经忘了那是一棵白杨或者旱柳,也忘了刻下的是姓氏还是拼音字头,直到看到这次的征集主题,这棵树,呼啦啦跳出来,原来它一直住在心里呢!是啊,那不止是一棵树,那是青春,是朝气蓬勃又多愁善感的青春啊!

一棵树,标记了某个阶段的人生

在生命的某个瞬间,它恰好在那里,成为一个标记,一个依傍。

去冰美式 西安 36岁

3月份去贵州茂兰原始森林徒步,遇到一棵树龄超过百年的大树。抱住它的瞬间就很治愈,就像拥有了整个大自然。

酸酸 成都 24岁

六七岁的时候,有一次在去爷爷奶奶家的小路上,没有任何理由,一时兴起我便对着一棵树开始吐气和吸气,爸妈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在和大树交换气体。当时我还没有学习过生物知识,只是在常识范围内知道大树可以吸收人体产生的二氧化碳并释放氧气,于是就在那一刻毫无缘由地选中了那棵树,进行了一次莫名其妙的气体交换。

后来,每次路过那棵树的时候都觉得有种莫名的亲密感,也再「交换过几次气体」。直到后来上了生物课才知道自己当时多傻,因为我是对着树干呼气的哈哈哈。现在爷爷奶奶家已经通公路了,那条小路我已经很久没有走过了,所以也没有再见过这位树朋友,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还记得我吗?下次回去,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再与它来一次「气体交换」。

sae 阿姆斯特丹 36岁

第一次来欧洲旅游,在瑞士路边看到的, 当时就觉得欧洲的一切都那么自由和畅快,野花野草肆意生长,这棵树就竖在地上,一种自由的感觉。

芃芃 成都 19岁

大一的一个晚上,好朋友要带我去看学校里最大的树,我看了以后还很不屑,要跟它合照,当我站在树底下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它的一股强大的力量,风吹得使它的枝叶张牙舞爪,沙沙作响,我承认心里已经瑟瑟发抖。结果朋友突然说一句「快跑!它张嘴了!」我吓得赶紧跑掉,诞生了如下的照片。

噢大侠 佛山 28岁

它在泰国巴真府一所中小学校园里。2020年,我还在泰国担任汉语志愿者教师,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心情常常很沮丧。处于异国他乡的孤独,疫情带来的不安,即将毕业的迷茫,还有对母亲身体的担忧,满满当当的教学工作,混杂着热带地区长久的高温湿热,令人日日身心俱疲。但某一天中午,我一如往常从教学楼下课,抬头看到了办公楼前那棵大树,我并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但是枝繁叶茂,青翠欲滴,湛蓝的蓝天衬得它格外可爱,才两层高的木质办公楼显得它更为高大。风一吹,它朝我笑了,那一刻我觉得它看我格外顺眼,所以我也格外喜欢它。

2Co 深圳 30岁

它在新西兰瓦纳卡的湖水中,留学几年专程从北岛跑去南岛看过它几次,回国时决定把它永远留下来。

桑桑 深圳 22岁

小时候算命先生说我五行缺木,爸妈就在家门口种了一棵树,让我认这棵树做师父。还让我每天上学前要站在树前面跟师父鞠个躬,大声说,师父我去上学了。它陪伴我长大,那棵树脚下的土地现在还埋着几坛女儿红,是我出生那一年爸爸给我埋的,说要等到我结婚的时候挖出来。

岁月如歌 双鸭山 65岁

我小时候,总是磕磕碰碰,病病歪歪,家里找了看事儿的说是我命硬,得认个干妈,但一般人挺不住,要不就找棵母性茂盛的大树。看事儿的看到我家后院有一棵老榆树,孤单地长在房后,几十年了,长得特别好,说认它就行。为了让我健康长大,家里搞了认妈仪式,给树绑上红绳装扮上,敬酒磕头喊妈,树就成了我干妈。

于是我就有了大树妈妈,神奇的是仪式以后我真的越来越好,我有什么不想和人说的话也去跟我干妈说,一晃就是几年。我越来越好,那长了几十年的大树却越来越枯萎,最后竟完全死掉了。家里人说,那是干妈它帮我挡灾了。我曾经被那棵树深深地爱过,直到今天,遇上难事我还是会想起它。

琉姑娘 广州 34岁

我孩子出生于2019年的植树节,他两岁生日那天,我们决定在他每年生日都种一棵树,于是2021年植树节我们为他种下第一棵生日树,名字叫「绿码」,这含义大家都懂的吧!2021年11-12月份,两岁半的他跟30+的我分别确诊不同的癌症,我们开始住院,开始漫长的治疗,因为没人帮浇水,家里的第一棵生日树种在阳台死掉了。2022年植树节,他三岁生日,我们还是在医院度过,但是那天我们认领了海珠湿地公园的一棵树作为生日树,名字叫「T细胞」,此后我们每年去湿地公园跟它拍一张合照,也每年都在不同地方种一棵生日树,但「T细胞」于我们而言,意义非凡,希望我们一直一直能在它树荫底下每年来张合照,拍到我们50岁、60岁……90岁…… 那是我们一家共度难关的见证。

成为一棵树

这次征集中,很多读者说了同样的话,「想成为一棵树。」树始终向上,缄默、包容,有着沉着的生命力,在树那里,我们看到了一种安静又蓬勃的活法。

Wen 烟台 28岁

我下辈子最朴实、真诚的梦想就是当一棵树,亚马逊热带雨林里的一棵树。当人类太累了,当树很开心。

天天 河南 23岁

妈妈在50岁的时候离婚了,我去她自己装修的小院看她的时候,在旁边发现了一棵很美的柳树。柳树抽芽的嫩绿让人看到生命的样子,我想对妈妈而言,敢在50岁的时候离婚,也是获得了新生吧。

阿襄 深圳 44岁

单位楼下有一棵不太一样的高山榕,树干粗壮,枝条却幼细,看起来有些比例失调。2018年山竹台风曾把这棵树吹倒,它巨大的身躯完全阻挡了道路。我仍能回忆起当时手脚并用地翻过大树、狼狈地去上班的样子。后来为了扶正它,巨大的树冠被全部锯掉了。6年后的今天,它又已经亭亭如盖。什么都会过去的,保持生命力,就能遇见下一个春天。

Legato 北京 17岁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棵树是「贝多芬」。他的音乐挺拔、正直,律动与和弦都像是大枝杈随风摆动。懂得了贝多芬,我也就反过来懂得了树的高度,树沉默的热情,树柔软的绿色盔甲。

开开 广东汕尾 27岁

在我感觉到自己的人生被卡住了、无法呼吸的时候,我在一本书里读到了特纳橡树的故事:英国皇室花园有一棵古老高大的特纳橡树,它非常出名,很多人慕名而来。由于每天前来观看它的人流巨大,久而久之,它周围土地的气孔都被压实了,它开始孱弱起来。一场暴风雨过后,它被吹倒了,管理人员本来就以为它活不了了,就只是把它随便架了起来。没想到由于气孔被压实的情况消失,这棵树又郁郁葱葱了起来。看完故事后,我受到了启发:人和树一样,如果觉得无法呼吸,那么很有可能是一些基础的、根本的东西出现了问题。

冷饭 上海 26岁

几年前在澳洲中部的戈壁上见到那棵树。那地方很干燥,不适宜大部分植物生长,因此树也很少,有很多树已经被雷劈断,变成焦黑色,好容易长大的粗壮树干面目狰狞地倒在地上。这棵树也已经被雷劈断,一半的树干和枝杈倒在地上,但它还活着,还有另一半树干在划破天空向上生长。我当时就被这个画面震撼了,久久说不出话来。这种野蛮的生命力是我追求的自己的模样,人生活得很努力的时候,就是不优雅不美丽的。

王先生 北京37岁

2016年,我们兴奋地发现有了第一个孩子。去医院检查,大夫说,看起来像宫外孕,三天后来做一个更详细的检查。这当然不是一个让人能高兴得起来的消息。我以为自己很镇定,可能也必须装得没那么沉重的样子,毕竟我妻子的压力比我还大。见到朋友的时候,我也跟朋友一起嘻嘻哈哈对她说,没事,哪有那么凑巧。三天后,复查结果出来,确认不是。不知为何,我心中隐隐沉闷的感觉没有改变。

我们招了一辆出租车回家。一路无言。在一座高架桥上转弯的时候,司机师傅淡淡地说,你们看那边的树,多美。我的眼泪夺眶而出。那么多天的压抑,全部涌了出来。我和那棵树的链接,以及和那位司机师傅的链接,让我有勇气可以温柔地对待自己的失去,哪怕仅仅是三天,想象中的却没有最终发生的失去。

salt 北京 32岁

2012年,我读大二。初夏的下午课,课是现代西方哲学,讲到存在主义。老师忽然指着窗外说, 一棵树是你的树,如果你感知不到它,那它既不会有颜色,也不会在风中哗哗作响。当时树叶被风翻动, 反射着点点白光,哗哗响作一片。在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一些。树叶与树叶碰撞,哗哗作响不是为了让谁听到。只是恰好我看到、我感受、我经历过。

Naomi 北京 38岁

在中关村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有一棵老银杏树。用围栏围住的那种。每年的春天,它是最后一个发芽长叶的。到了夏天,它比附近的其他树更茂盛;到了秋天,它的满树金黄也更浓重。不知道是不是年龄更大的缘故,它的动作总是更迟缓,但似乎也什么都没错过。它落下的果子很少有人捡,周围也长了不少树苗,有的已经不小了。午休散步的时候,我有时候会特意走过去看看它。中关村是节奏特别快的地方。几乎每个人都在赶进度。这棵银杏树于我而言是种安慰,也是一种提醒:生命自有它的节奏,不必被别人的计划裹挟。

tracy 上海 25岁

共青森林公园。2022年的11月末,天气阴沉得仿佛大雨将倾。见到它即使树根已经空了大半,树干几近要倾倒在地面上,枝头上却竟然仍发出了几支绿。现在这棵树已经不见了,就像那段时间的经历一样。但它带给我的力量仍然在那里,无论天气如何,我们依然要顽强地生活下去。

四月 广州 21岁

初三的时候,教学楼紧靠着围墙,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紧邻着北边的别墅区。其中有一户人家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我至今不知道品种的树,春天是嫩绿色,夏天是浓郁的墨绿色,中间夹杂着明黄的小花,在风里若隐若现。后来,我经常看着它发呆,慢慢地它好像成了我第一个精神朋友。我靠在窗边看着别人的家,想象自己长大了也有一个漂亮的院子,里面扎根着一棵茂盛的树。

后来我靠指标生名额进入县城一所普高,大学考上重本,我们那个普高已经十来年没出过文科重本生了。曾经我以为好好读书就能有自己的院子,现在我即将毕业,知道这个目标可能难以实现,但看到「树」的主题,一下子就想起来那棵树,在我心里种下另一棵树的那棵大树。

谢谢《人物》,让我时隔多年再想起那棵大树,重新升起了一点对未来的期待。没有院子也好,不是大树也好,人心里总要种下什么,才不至于荒芜生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