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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恺,我也曾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2024年1月27日 文/ 聪聪 编辑/ 槐杨

电视剧《繁花》里,郑恺出演了一个浮夸、咋咋唬唬的喜剧角色,海宁皮草富商的二代公子哥魏总,留着一头时髦的港式卷发,皮草里搭着西装,开着大红色跑车,为了出风头,在黄河路最高档的饭店至真园请了88桌「霸王别姬」。

起初,这是一个有点神经质、纨绔的形象,贡献了最多的笑点,金句频出,「钞票不是问题,关键问题是没有钞票」。但随着剧情展开,魏总慢慢展现出正直、赤诚的一面,不管是在事业上拒绝家里的帮助,还是在爱情上勇于追求和争取,人物越来越饱满。一位网友评价,「魏总是王家卫的樱木花道」,「是整条黄河路活得最潇洒的人,单细胞生物,认真又想得开,像烈火一样炙热」。

在大众印象里,魏总这种人来疯的性格,几乎是郑恺本人的写照。很长一段时间,不管影视还是综艺里,郑恺总是以一副搞笑、充满活力的形象出现,综艺《奔跑吧兄弟》里,因为跑得快,人送外号「小猎豹」。

刚入行时,郑恺也曾像这个外号一样,「永不停歇地转动」。在上海戏剧学院读书时,他被朋友调侃「广告小王子」,最多每个月拍六七条广告,多到街头餐厅都能看到,「一扭头一辆公交车过去,我就在背后」。毕业后,郑恺从2006年拍第一部戏,到2015年,一共出演了将近四十部作品。

那是他精力旺盛的十年,一年几乎360天都在工作,他不想放弃任何一个机会,「什么都想抓在手里」。随着名气和资源的积累,他也经历了一段膨胀的时期,「觉得自己三头六臂无所不能」,演戏之外,他涉足饭店、服装、投资。2019年,他以监制、演员的身份参与了一部讲述退役运动员命运的电影《超越》,从找人写剧本开始,亲力亲为,为了出演这个角色,他先把自己训练成标准运动员的体型,又在两个月里增肥40斤。但2021年上映后,电影的反响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这一年,郑恺三十五岁,《超越》的挫败感让他意识到,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没有人能够一手遮天地揽下所有的事、所有的活」。他也意识到,什么都想抓在手里,什么都不肯放弃,就会有很多的拧巴和自我纠结。

《繁花》让他看到另一种表达的可能:坚持自己的想法。当别的剧组三机四机甚至五机六机地拍摄时,固执地单机拍摄;当别的剧组疯狂赶进度时,用三年时间拍摄一部剧,没有完整的、严密的剧本,而是尊重创作者当时当地主观的表达。一个人因为有这样的坚持,而做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这可能是中年郑恺新的开始。以下是郑恺的讲述——

文|聪聪

编辑|槐杨

1

说到《繁花》,我也是剧播了之后,才知道完整的故事线原来是这样。看到最后两集我很感动,我没想到家卫导演给每个角色都设计了一个告别仪式。就连杜红根、小江西、敏敏、露丝三姐妹这样的角色,也都有一个结尾和交代,这在平时是很少见的。

至于魏总,他其实是一个开放式结局。人人最后都say goodbye了,但他有了一个新的开始。他和汪小姐的明珠公司租了一个新的办公室,两个人还在收拾,没布置好,刚把招财猫放定,还在祈祷事业爱情双丰收,像一个新篇章的开头。

这个人物,一开始大家对他评价不是很高,慢慢开始有转变,到最后甚至有人说还挺喜欢他,我觉着蛮欣慰的。

接到《繁花》这个剧本,最早是我去威尼斯的时候,认识了家卫导演的制片人,闲聊时就说看后面有没有机会合作。直到三年前夏天,我接到试镜通知,到了导演的办公室,试了魏总和陶陶的片段,最后演了魏总。可能是他发现我身上有这种神经质、13点的一面。

我最初拿到的剧本不多,就是开业跟范总谈生意、在至真园包厢里的一些戏份,大概十几场戏。一边拍,导演和编剧再一边每天加班给每个人物加戏,慢慢加出来的。

一开始的几场戏,我觉得魏总是一个做生意比较高调,比较咋呼,想博人眼球的人。这几天我看到网友的一些解读,很有意思,有人说魏总其实才是爷叔教的「三个钱包」最好的实践者——先引起别人关注,让别人以为自己兜里有很多钱,再开始做生意,背后又有很强的实业背景。网友说,他这套东西拿到今天也行得通,尤其网络时代,魏总就是黄河路第一代流量明星。

其实演的时候,我没有特别去设计魏总的一些戏份,很多是临场的感受。比如第一次出场关车门的那场戏,一下车看见,哇,两排迎宾,好多群众演员在那儿烘托气氛,鼓掌又尖叫,就像是Michael Jackson来到了黄河路。这种环境下,谁都飘,加上跑车那么亮眼,这个人物又这么高调,我上来就「bang」重重地关上门,都是现场的一种感受。

我觉得魏总这个人可爱的地方,就是被身边的人一起哄,就有点人来疯,兴致一起就请全场吃饭,88桌霸王别姬,挺符合这人物的。

剧组最初没有完整的剧本,都是每次到现场发点飞页。就像看小说似的,每次翻开新的一页都有惊喜。我一边拍一边感叹,导演的脑洞太大了,怎么可以把魏总写得这么起伏,一会在黄河路高高在上,一会又被下放工厂,淋一身大雨。

在这些点滴中,我看到魏总的成长。从刚开始的「顶流思维」,到慢慢脚踏实地开始创业;从老爸把他的跑车收走,在至真园门口骂骂咧咧说给自己老爸5分钟的时间,要不然就要失去一个儿子,到后来默默为汪小姐付出,去找律师问什么样的结果,会不会吃官司,还去跟海宁的爷叔们争取权益,都是让我很意外的。魏总跟海宁的几个爷叔说,我们家曾经是很辉煌,但我现在要开创自己的事业,言下之意不想回去继承家业,要在这里出人头地。我没想到后面他会变成这样一个人。

如果再往下续写,我觉得他应该能成大事了。

《繁花》里郑恺饰演的魏总(图源剧集《繁花》)

2

对演员来说,《繁花》的剧组就像一个大型的培训班。除了演戏本身,怎么样去配合国际大导演的镜头、光感、轨道的移动,跟以往我们在剧组里的经历是完全不一样的。

有一场戏,魏总去景秀杂货店,跟卢美琳两个人聊起八卦,卢美琳说汪小姐被宝总一脚蹬掉了,魏总走到车前,一转身,一个手指对着外面,说我就不同意这种说法。那一转身王家卫导演自己在那儿演给我看,看到他演的时候,我觉得会不会有点刻意、做作,但其实配合上镜头和光效,哇,原来那一转身非常帅。

家卫导演的拍摄节奏很慢,我刚开始挺不适应。《繁花》是单机拍摄,其中好多群戏,还不是两个人,可能是五个人说话,一个机器要反复地从不同角度拍,每个角度要不同的打光。刚开始我很想问,为什么不多几台机器?那样的效率会提高。

现在很多剧组拍戏拍电影都有3机4机,甚至5机6机,你会看见导演面前放着6个监视器同时看,我都不知道导演是怎么看的。但到了王家卫导演这儿,他永远只有一个机器,一个监视器。

我们也很少一条过。我拍得最长的一场戏,是我跟汪小姐搞元旦庆典活动,汪小姐说她要去深圳,转身就走了,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摇晃香槟,非常失落的气氛。可能拍了得有四五十条,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后来想,导演可能要那种几十条以后的疲惫感。

也有一条过的镜头,当时现场还鼓掌了,可能大家觉得不可思议,但也只有那一个镜头一条过。导演有自己追求的东西,他不是因为你演得不好让你重复,而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演出别的感觉来。我很理解大导演这样,作为演员,我们只能换着法儿给导演不同的效果。

这种节奏我适应了得有半年一年。毕竟那么长的时间在快节奏的市场环境下工作,突然遇到一个完全不着急的剧组,刚开始也会给自己打个问号,这样行不行?对不对?到底什么才是对?都知道慢下来是对的,但是不是要这么慢?

好多时候一个礼拜就拍那一两场戏,拍完再发新的飞页,进新的场景。有时候已经拍完一场戏,过几个月回来之后,发现发的又是这场戏。因为导演回去剪辑完,还想再添一点,我们就重拍一遍。

这会造成一种重复感,让我觉得拍摄过程很漫长。作为演员,还有其他工作人员,我们都期待着拍新戏。有新的飞页大家都是欢呼的,觉得终于有新的戏了,觉得自己的工作终于又往前推进了一步。

但后来也就习惯了。刚开始谁也不知道是以三年为期的这么一个事儿,拍到一年的时候,才拍了那么一点点,大家会觉得是不是要拍四年、五年。中间传了好几次要杀青,说今年几月份肯定要杀了,结果又推迟两个月,又推迟两个月。到后来真的距离结束越来越近,反而有点好奇,有点期待,也有点不舍。

回头来看,30集电视剧的时长相当于15部电影,以家卫导演的速度,三年拍15部电影已经很快了。

过去我在电视剧组里,觉得大家一直在赶进度,今天要拍完多少场戏,明天要拍完多少场戏。在那个情况下很难去搞一些尝试性的东西。比如跳舞那场戏,导演让我去码头跳舞,完全不像是《繁花》这部戏的风格。拍的时候导演说,先拍一个留着,没说必须得用,后期回剪辑台上他再看。

这完全是一个剧本之外的东西,如果我们每天按通告剧本去拍,就不会有这样的尝试。他并没有要求这个舞跳完的功能性是什么,要表达什么,可能就是一个气氛,而且放在整个剧里也很跳脱,但我们就是去尝试了这个东西。

这对我来讲是很受鼓舞的一点,我们应该这样去创作。哪怕从家卫影视学院毕业,再去干别的活,也应该用这种态度去对待。如果每一个人、每一个艺术家都这样去创作,就不会见到那么多雷同的作品。

魏总在码头跳舞,向汪小姐示爱。图源剧集《繁花》

3

我是上海人,小时候就看着东方明珠一个球一个球往上盖,我家就住在浦东,小学二年级就每天自己坐着公交车,从浦西过江、过隧道回家。那时候浦东真的是一片农田,没什么高楼大厦。

剧里阿宝他们吃的涮羊肉,戏里叫洪顺兴,原型叫洪长兴,就在我上学下学必经的那条路上。还有肯德基在外滩的第一家店,我小时候经常去吃。那时候觉得很好吃,是一种奢侈品。什么梦特娇、火烧丝光棉,都很流行。

说实话,黄河路的记忆我有点模糊。那时候我太小了,不配去黄河路。那是成年人去的地方。我印象当中黄河路挺热闹的,好多人去那儿吃饭吃宵夜,我当时不知道原来那边还能谈生意。

说起来,我经历了上海从无到有,从0到1的变化,感觉每一年都有大事发生,东方明珠落成了,陆家嘴办了一场赛车比赛、房车比赛,每年的元旦要过去新天地倒数,这是必须要去的,不去你就跟不上时尚的潮流。

我跟魏总有很像的地方,我们白羊座有那种人来疯的劲,嗨起来挺嗨的。但我和他的成长经历完全不一样,他是一个海宁富二代,家里有强大的实业背景。我是一个工薪家庭长大的孩子,从小读公立小学,很普通地长大。

我爸对我的教育比较严格,有点打击式教育。从他嘴里听不到几句好话,好像无仇不父子,永远都在批评我哪里做得不好。我知道他在鞭策我,也很关心我,会在我没有零用钱的时候再给我点,但每次给我的时候都会唠叨几句。

所以我小时候就比较叛逆。我爸不给我买玩具,夜里我就蹲在超市门口。后来就被我爸提溜到派出所,他说小孩在外面不回家,属于犯了逃夜罪,派出所警察还配合,说小朋友,你这个是不好的行为,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听你爸爸的话,让你回家就早点回家。

可能从小给我埋下的种子,想脱离舒适圈,脱离家庭的这种环境。

高考时,我本来计划出国念书,但当时英国一年学费生活费20多万,我家当时买一套房子才40多万,等于把那套房子卖了才只够我出去念两年书。既然考进戏剧学院,我想着给家里省点钱,就去了。

第一次广告试镜也是一个烂俗的故事,师哥师姐带着我去,他们被淘汰,我试上了。后来拍了很多广告,人送外号面试小霸王,出去面试基本上我一去都能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有足够的冲动想要获得这个机会。也没遭遇多少挫折,有一股闯劲,腆着个脸就去试呗。

那时候,我也是想赶紧挣钱,有自己皮夹子(钱包)的话语权。

也不是说挣钱要干嘛,我也不乱花钱,可能我上海小孩出身,经历过改革开放的90年代,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不至于一有钱就大手大脚花个精光,那不是上海人的作风。我们还是比较务实,挣了钱可以花一点,吃喝玩乐的,但得有存钱的概念。

我自己拿一张银行卡,时不时就要去提款机上看一看里边有多少钱,可能也没多少钱,几千块钱,慢慢一点一点积累起来,有一天终于到一万了。哇哦,完成了我一个小目标,又有一天到了2万、3万、5万,成就感满满的。

《繁花》播出后,郑恺重回黄河路打卡。图源微博@郑恺

4

我大学毕业前后,确实是一个有野心的阶段,一门心思想走出一条路,那时候没有那么多短视频,想出人头地就只能一个镜一个镜去试,一个戏一个戏拍,我也只能拍广告,广告周期比较短,能兼顾学业。拍戏一进组,学校可能就不要我了。我不可能为了挣钱学都不上,我还是比较珍惜我的学业。

大学毕业,我就去了北京。从小在一个城市待的时间太长了,我就想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接触一些新的人和事。真的就背着一个包,拿着一行李箱,独自一人闯荡去了。

来了北京,到了一个没有人管束的天地,可不撒丫子,想要大展拳脚,然后享受生活。我记得签约第一个经纪人,他问我,你有什么要求?我说我没有要求,就想让自己忙碌起来。

然后真的越来越忙碌,一年365天能工作360天。我2009年到北京,差不多到了2015、2016年,接了40部戏,就是埋头工作,今天杀青,明天就进组。反正就是干呗。什么都演,也不知道这戏什么时候火,能不能火,就是一个量的积累。没有现在这么矫情,挑挑拣拣的。那时候孤家寡人,闲着也闲着,还不如一头扎在剧组里边,真是精力旺盛。

我就是想追寻自由,我想象的自由是我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朋友,我能决定自己的工作和时间,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现实我也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一步步,到北京大概10年,搬家都搬了六七次,刚开始和朋友合租,到自己住,换更好的房子。买第一辆车的时候,哇,那感觉简直爽爆了,人生赢家了。

每拍一个戏,一个广告,都觉得自己往前走了一点,挣到了一点钱,又被观众熟知了一点。这些也给我了很多信心,后来去面试《致青春》、冯小刚的《私人订制》的时候,我也不怯场。

图源电影《私人订制》

中间我也困惑过,这个忙碌什么时候能停下来?但我担心停下来会被别人赶超。舍不得停下脚步。这种危机感可能也是上海人骨子里的吧。

到了2015、2016年,我突然发现,我租了一个房子,3年的时间可能只住了3个月。原来所谓的这种物质自由、享乐自由、时间自由好像又不存在了。我就开始思考,我该不该这样?我以后是不是一直要这样?

有一次我跟几个朋友聊天,他们聊了一些这几年来的经历、过往,出去旅游的见闻,我突然觉得我挺匮乏的。在他们面前,我好像只是一个会工作的机器,我的生活非常单一。有的朋友老是出国玩,今天又去了欧洲,明天又去了美国,爬了雪山又冲了浪,过得很丰富。

这事儿对我触动比较大。那个时候我就是一片空白,大家聊玩什么运动,打网球,骑车,去哪里旅游,我就是毫无谈资。别人说你有空看什么书,我顶多就是拉了几部片,这跟我们的专业有关,仅此而已。

闲下来也不知道该干嘛,一年365天,得工作360天,不工作的5天可能也是我生病了吧。剧组不拍戏的时候也不算真正的休息,它就是叫「一个没通告的日子」,顶多也就是睡睡觉、打打球,跟哥们儿一起吃吃饭、喝喝酒。它并不是一段整块的时间让我思考,我要干一个什么事,我到底喜欢什么,想玩什么?所以闲下来我就又马上去把它填满。好像觉得空下来是罪恶的,是不应该的。

可能因为开局就是这样的节奏,随着游戏的进行,就觉得自己不能变节奏,想变,那需要很大的勇气。

但我也开始思考,大家年纪都差不多,怎么我在努力拼搏的时候,你却是在享受生活?我就突然疑惑,到底什么是对的?以前我老觉得我就是标准答案,我是大学毕业努力拼搏的代表,后来我发现,哦,好像我不是唯一的答案。

那几年,我就想除了工作之外,能不能也积累一些阅历,开阔一些眼界。在我和朋友聚会聊天的时候,也能聊一些我的经历。但一辆高速行驶的高铁,你想让它停下来肯定是需要刹车距离的。那意味着我需要去放弃一些东西。

「跑男」里的郑恺 图源真人秀《奔跑吧兄弟》

5

之前几年,我也挺膨胀的。火了之后,我觉得自己是孙悟空无所不能,什么都想干,什么都想抓在手里。身边的朋友有找我做生意的,搞饭店的,做服装的,攒项目的,搞投资的。我那时候也觉得自己三头六臂什么都想去尝试,因为没试过。

不过我很快就发现原来不是每件事我都能干好,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脑子也是有限的。分心做太多事,会大量削减一个人的精力和专注度。

尤其2019年,我做了部电影《超越》。从有这个想法开始,到自己去攒局,自己找导演写剧本,自己为了戏去增肥减肥,电影上映发行也是自己去宣传,都亲力亲为,跟个哪吒似的,东一头西一脚。

但票房成绩没有达到我的预期。一亿多的票房,当然好多人说不错了,至少没有扑街。但我觉得我下了这么多功夫,应该是更好的。

有一阵我是挺消沉的。觉得付出那么大的努力,回报却没有想象的好。让我受挫的地方在于,这个世界跟我理解的不一样。我一个人是扛下了所有,但这个想法一开始就是错的。一件事想要干好,凭一人一己之力是很难的。真的是每个人术业有专攻,一定要和优秀的人在一起合作,每个人做好自己的本职,才能成就一件事。没有人能够一手遮天地揽下所有的事、所有的活。

可能当时也有一种不安分的心,身边的朋友演员大家也有转型,做导演、做监制的、做制片的。自己也到了某一个节点,也想要尝试一遍没干过的事,看看能不能行。

由郑恺监制、主演的电影《超越》

做演员是一个沉浸型的工作,必须得投入自己的身体,在一个剧组里无法抽身出来。我也想说,做幕后是不是不用那么累,不用一年到头都在风里来雨里去。演员工作长了以后确实会有一种疲惫感,也是想有一些新的可能性吧。如果这条路走通了,又可以吃很久。

现在我慢慢试验了所有的我想做的事的可能性。就从一个膨胀的状态,到一个收紧的状态。尤其现在有家有娃,肯定要平衡生活和工作,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高频率地工作。我现在越来越内向,挺i人的。可能在戏里边的荷尔蒙释放得越多,生活当中就越少。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星爷在生活里看起来是一个很沉稳、很沉静的一个人,可能就是他的荷尔蒙在他的作品里面释放得太极致了。

你说这是不是沉淀?我不习惯「沉淀」这个词,沉淀是比较静态,小时候化学物理课上,一杯水里有一些泥沙,想要沉淀它,只需要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就行了,什么都不用干。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很难。难在于你得耐得住寂寞,简单在于你只需要不动就可以了。我觉得我一直做的是过滤这件事,「过滤」是可以倒来倒去,是一个动态的词。留下来的都是我觉得我相对能干好的事。

我发现,不能既想创作又想制作。虽然我一开始就是在商业片领域,做《超越》的时候也在文艺片和商业片中做了取舍,最后还是定位成了商业片。但是在创作初期,我还是觉得应该做得更文艺一点。这种拉扯对项目是有伤害的。创作和制作两件事本身就很难平衡,平衡就意味着已经做出了妥协和牺牲,这对作品来说是受损的。

作为一个主攻市场的艺人,势必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时间周期、性价比、作品,相比单纯的艺术家来说考虑的东西肯定要更多。我觉得这不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

但在《繁花》剧组,我学到最多的还是作为一个创作者应该坚持自己的主观表达。我看过王家卫导演早年的一个采访,他说自己想做一个探索新大陆的人。不想做一个走重复别人老路的人。看完那个采访我茅塞顿开,他所有的行为都是在依照自己这条准则去实现的。他在展现他脑海里的世界。

他就不想把人物放在画面的中间,别人都在拍高清120帧的时候,他就是拍24格、10格、5格、抽帧,这就是他的风格。这是我学到的,我们做创作真的先要寻找自己内心的主观表达,才会形成自己的风格。观众才会随着你的风格,去看你脑袋里的世界。

图源剧集《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