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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短剧领域硝烟四起,“钱”景到底如何?

2021年9月28日 文/ 屈露露 编辑/ 孤鸽

时长2-10分钟,集数更自由的微短剧,正以一种全新的内容制作方式,与传统的影视生产分隔,一路狂飚。平台的扶持和广告品牌的青睐,让一大批“掘金者”磨刀霍霍奔向这块大蛋糕。他们想追赶上短视频的新风口,登上快手抖音们这些影视新贵的黄金大陆。

作者|屈露露

编辑|孤鸽

入局者来了

见到兔狲文化CEO邱其虎的时候,他正站在公司门前等人。这是位于北京朝阳区的一栋别墅,进去后别有洞天。各功能区虽然小,却划分得井井有条;几只脸狭长瘦小、耳朵很大的东方短毛猫,安静地注视着来客;褐色为主的装修风格,轻松感从各个角落溢出来,就像家一样。

任谁也想不到,就是在这栋别墅里,他们把“不思异”从一个高概念的悬疑点子,做成了如今微短剧的头部厂牌,现在还在有序推进微短剧“不思异”宇宙。

从中国传媒大学毕业后,邱其虎自然而然地进入影视行业,一开始干电影。长期电影开发的工作,让他积累了很多新奇的点子。2017年,在短视频行业兴起时,他和朋友开始做微短剧。

最近一段时间,邱其虎明显感觉到微信上来找他的人变多了。有人来问他“你还做这块吗?”“怎么做微短剧?”他知道这些问题背后的问题是,微短剧赚不赚钱?尽管这批人去年已经同样问过。他形容这是资方的“死灰复燃”。

今年5月,一位ID名为嵩山弟子的用户在脉脉上发言,“快手对于S级短剧(微),播放量5000万,平台分账100万”。底下跟帖者活跃,一名ID为谢旭的自由职业商务经理发言,他就职的一家配音公司,在影视寒冬中受到影响,去年开始主要承制微短剧配音。

影视寒冬和新冠疫情让影视人接连受创,叫苦不迭。活着成了大家的共识,很多人开始转变航向。低成本、周期快、制作简单的微短剧成了一个好选择。2020年8月,广电总局在“重点网络影视剧信息备案系统”增设了网络微短剧快速登记备案模块,微短剧终于有了名分。各视频平台也纷纷出台扶持政策,送来东风,一个蓝海逐渐形成。

微短剧早已有之,为什么现在短视频平台开始加码?一群人制作的制片人蔡东认为,这是平台的必然策略,“分享一个平台给我的数据,现在大家刷手机的时间都很长,其实大家刷手机的时间是有上限的,一天只有24小时,但就在这个有限的总时长里,平均来说,用户有27.6%的时间花在看快手B站抖音这些短视频APP,刷优爱腾芒这类长视频平台的时间只占了总时长的7.8%,将近四倍的差距,而且就我观察,这个差距应该还在扩大。”

快手去年高调推出短剧分账策略,是业内第一个推出微短剧分账的平台。根据消息,快手内部有两个专门做微短剧的部门,一个是快手小剧场,一个是快手娱乐。前者比后者更下沉,更老铁;后者则致力于长剧的短视频化。而抖音今年也成立专门的工作部门,开始发力微短剧。

“整个的市场环境变得活跃起来了,从去年只有快手一家媒体在做短剧这件事,到今年基本上所有的主流媒体都在去跑短剧组。大家都在重视。”等闲内容引擎短剧业务负责人张帅说。

制片人孙雯姬也感受到了这股热潮。她用两个“非常”来强调这些人的第一特征:年轻。“都是非常非常年轻的小伙伴。”有的在她剧组里做过宣发,有的是扛过机器的摄影师。这些年轻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微短剧,在朋友圈发布微短剧见组讯息,释放项目信号。

但让她感到惋惜的,同样也是“年轻”。“微短剧的门槛非常非常低,没有成本去寻找太优秀的专业领域人士,所以很多年轻人涌向这片新大陆,纷纷试水。”在她看来,年轻人永远怀着影视梦,而剧集电影的门槛太高,微短剧则能快速实现,所以受到欢迎。

今年向邱其虎打探消息的人中,不乏一些网络电影的头部公司。他能感受到这些人的焦虑和压力,“焦虑的点是那个赛道上非常卷。”邱其虎说,网络电影的投资动辄千万,没有1000万元的投资,平台可能连评级都不给,分账获利的空间被压缩,并且还要贴营销的钱。

他问找过来的朋友,微短剧现在赚钱也很少,为什么还要来做?对方的回答是,这是一个增量市场,还没有卷起来,还有空间,“有可能做出内容品牌,网大搞那么久了,没有一个内容品牌”。

张帅肯定地说,“基本影视圈的同行们都进来了吧。”作为土生土长的微短剧制作公司,等闲做出过《奇妙博物馆》《河神的新娘》《秦爷的小哑巴》等头部微短剧,经历过微短剧的蛮荒时代。他和行业人都认为,今年是微短剧元年。

视频平台方的感受更直接。“很多片方主动找过来,”一位优酷员工告诉记者,还一个新现象值得关注,“很多营销公司也在转型做微短剧。”抖音前员工阿毛还在抖音时,就经常和两类人打交道,一类是MCN机构,一类是品牌方。现在,前者在生产微短剧,后者为微短剧买单。

蛮荒时代吃螃蟹

2019年的时候,邱其虎还没有这么乐观。一次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他展现出对微短剧的迷茫,“微短剧一定是有未来的,但未来什么时候来,我们也说不准。”尽管那个时候《不思异》系列已经在行业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作为最早吃螃蟹的人,邱其虎的“不思异”系列,几乎和微短剧行业一同成长起来,这也就意味着在短剧形态尚不清晰的时候,得摸黑前行。

那是一段“完全抓瞎”的时期。刚开始做第一部微短剧《不思异:辞典》的时候,项目团队只有5个人,勒紧裤腰带拍摄。这部剧的单集制作成本5000元,26集,花了十三万。

为了省钱,他们就在一个小屋子里拍所有的内容。没有演员怎么办?邱其虎就去刷脸,因为之前干过电影,大家还是卖他面子。听说谁有空,他赶紧说“来来来,到我这喝咖啡”,这头马上架好机器,等对方一到现场,立马开演。他以喝咖啡的名义,“骗”朋友们过来拍剧。哪天演员有空,那天就是剧组的开工日子。

不仅拍摄断断续续,上线更新也没办法保证节奏,原因是要等传媒大学的学生时间。为了节省成本,他们找传媒大学的学生后期配音、配乐,给对方的报酬是一集几百元。虽然钱省了,但学生们的时间不固定,没发集中工作,只能等对方有空的时候做。

更大的困难在于那时微短剧的商业模式还不清晰。

2019年初,《不思异:电台》制作完毕找播出平台时,兔狲文化找到了西瓜视频,原因是对方是当时横屏短视频头部平台。微短剧作为短视频内容的一种增量形式,符合当时西瓜视频的需求。同期西瓜视频也在布局原创影视,但是当时还并没有微短剧的赛道概念,平台和片方都还在找合作模式。

对邱其虎来说,他们等不了这么久。于是邱其虎就和西瓜视频的制片人说,双方可以做资源上的合作。他们没有谈到钱,因为邱其虎知道,一旦谈钱,整个项目的上线节奏就会慢下来。更重要的是,“商业模式不清晰的情况下,他也想不清楚怎么给你钱”。

平台对商业模式的摇摆,承受痛苦的是片方。最初和抖音合作时,平台内部迭代非常快,前脚刚刚拉好群,两个月后再问,人找不到了。平台每两个月迭代一次,让片方充满不安全感。爱奇艺2019年发力短视频更是如此,反复推进摇摆,耗掉了一些人的信心。

2017年,当邱其虎在为微短剧《不思异》奔走的时候,制片人孙雯姬也遭遇到了和他一样“有货无市”的窘境。她的第一部微短剧叫《奇幻启示录》,以贪、嗔、痴、杀、盗、淫、两舌等十二戒揭示人性。孙雯姬说,那个时候还没有微短剧概念,行业把这个类型的内容,归为短视频。

12集内容,投入成本100万元,称得上是大制作。孙雯姬说,她请了在国际上获得过奖项的导演执导,让“武大校花”黄灿灿主演,为这部微短剧保驾护航。最后这部剧获得了“2017年度‘短视频改编网文’十强”奖项。

不过,拍完之后,问题也随之来了。孙雯姬拿着片子和视频平台的人去谈,大家都说,孙老师你这个做得真好,但真正到购买阶段都退缩了。有人跟她透底,“我们都挺看好的,但现在针对这个类型的内容,我们还没有分成方式。”最终《奇幻启示录》还是采取在秒拍首发、全网发行的模式。孙雯姬感慨说,“现在秒拍都没了。”

对比邱其虎、孙雯姬的遭遇,远在西安的张帅要比他们幸运得多。2018年,等闲内容引擎成立,这家西安本地的公司以“信息流”短视频广告业务起家。那个时候正值短视频创作黄金期,网络文学大爆发,随着短视频风口来临,网文也想讲述新故事,它们对小说IP商业化的需求一直存在,张帅抓住了互联网的机遇。

他和团队第一个把网文拍摄成时长一分钟的的剧情短视频,《十三路公交车》全网播放量近5个亿。尝到甜头之后,他们在半年的时间里,拍摄了将近1000条网文短视频。这些内容在当时,已经具备了微短剧的雏形。

“它和微短剧没有两样,在一分钟内讲述一个能量密度极大,反转非常多,讲究前铺垫,三秒吸睛,后面还要留钩子的东西,这其实就是一个短剧的制作手法。”张帅对《博客天下》说。

因为感觉到做信息流,业务太单一,2019年底,他开始谋求转型,和团队策划了两个账号,一个叫《奇妙博物馆》,一个是《人生问答机》。12月7日,《奇妙博物馆》第一支片子上线,到第55天的时候,粉丝量破一千万,并成为2019年抖音涨粉速度最快的账号。

张帅也曾和团队复盘过这件事。他们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真的想做内容,而前期的信息流创作经验,让他们知道观众想要什么。在以“红人”为流量通行证的短视频世界里,用户为一部剧停下了脚步——“奇妙博物馆”成为了一个短视频“红人”,不同的是,这个“红人”由一系列故事组成。

“蓝海”需要什么故事?

“你觉得微短剧像什么?”

“像最初流行的网文小说。”

一群人制作的制片人蔡东抛来这个问题,并给了自己的看法。

2020年上半年,一个导演朋友找到了蔡东,想让他帮一位快手网红拍摄一部微短剧。前后不到一个月,这个项目让网红粉丝量暴涨四百万。这让蔡东第一次意识到微短剧制造流量的魔力。

借着这个契机,蔡东带领一群人制作的团队开始着手微短剧市场调研,经过半年时间的观望,到去年10月快手推出短剧分账政策,给行业释放出信号,蔡东在这个时候决定进入微短剧市场。

他们经过研究发现,短剧受众与网文受众有高度重合的部分。“我们的策划在做项目用户画像时,一般按年龄区分。据我们走访平台,现在年龄层在17-25岁的人群会比较喜欢复仇逆袭的爽文故事;30岁以上的用户则喜欢看狗血的家庭伦理内容。”蔡东介绍到,“有很多付费或者免费网文平台给我们提供内容,我们也会调查这些网文的受众数据,基本上也是17岁到二十几岁,差别不大。”

平台受众不同,自然影响到数据。邱其虎的《不思异:辞典2》主打烧脑的高概念内容,在快手的播放量并不高,只有几千点击,反馈也没有B站和腾讯那么火。而类似《这个男主有点冷》这样的剧集,在快手可以斩获千万到亿级的点击量。“在腾讯、B站,大家会对剧有一些脑洞和解读,但是在快手上就会看到‘老铁们在念咒,恶运远离我这些’。”邱其虎哭笑不得地说。

邱其虎的遭遇是以传统影视逻辑进入微短剧赛道会遇到的窘境。

“从网红玩法切入,会发现快手抖音这样的用户喜好其实很好把握。快手强情绪,抖音强节奏。”蔡东举了一个生动的例子,“一群兄弟去吃烧烤,男的说这顿吃完我就回老家了,生意不太好大城市混不下去了。然后结账的时候,这群朋友拿了袋现金给他。这就是快手上的刺激情绪的内容。抖音,你经常刷到的,就是卡点视频。”

也因此,一群人制作的微短剧特别重视配乐和音效,会更夸张一点,“比如转头的一个动作,我可能就要加一个音效,一个转场我也要再加一个音效”。在抖音和快手上,你几乎刷不到一部没有BGM的剧。

从网文信息流内容转型,到现在做微短剧厂牌,张帅非常清楚微短剧受众喜欢什么样的内容。在他看来,微短剧的剧本创作要比传统剧集的难度要大一些。20分钟的故事,微短剧的逻辑是要在10分钟之内讲完,长剧的逻辑是,把20分钟的内容讲到40分钟。

快手和抖音的分发逻辑是去中心化的,用户只会随机刷到内容,很少有概率说从头开始追更新。这也给微短剧制作者提出了要求,用户刷到内容获得满足后,才会愿意上划或者下划,继续追剧,你必须要保证每一集剧都要持续高能,抓住观众。

“用户做决策的时间只有1-3秒,就是在这1-3秒内,你让我看一个从远景到中景再到近景的东西,用户是没有耐心看下去的。”张帅说,这就要求微短剧在镜头设计上,节奏更快,信息密度更大。

可以说,在微短剧这片蓝海里,每天都有一个“顶楼”故事,通过大数据算法被推送到数以万计的用户跟前。家庭伦理、霸总娇妻、歪嘴龙王们的故事轮番上演,在夸张的镜头和BGM烘托下,人的七情六欲在摄像机下被无限放大,轻而易举地获取观者的碎片化时间。

快手曾这样诠释过它最自豪的“快手村”的形成,认为从深刻意义上来讲,它是传统产业的升级,甚至是产业链的再造。某种程度上而言,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微短剧的今天。

时长2-10分钟,集数更自由的微短剧,正以一种全新的内容制作方式,与传统的影视生产分隔,一路狂飚。平台的扶持和广告品牌的青睐,让一大批“掘金者”磨刀霍霍奔向这块大蛋糕。他们想追赶上短视频的新风口,登上快手抖音们这些影视新贵的黄金大陆。

走向“罗马”的两个方式

那么,从蛮荒时代到现在烈火烹油,微短剧的商业模式究竟是什么,或者说它到底怎么赚钱?

“其实2020年下半年我们也很懵,但是后来在北京、上海、厦门、成都都接触了不少MCN公司之后,思路才慢慢清晰。”蔡东说。“我发现他们对微短剧是有需求的,网红平时如果只做直播带货,粉丝涨得慢、粘性小,微短剧可以满足他们持续稳定的内容输出。MCN公司很需要有人来帮助他们提供长期稳定的服务。”正是从MCN公司身上,一群人制作的一支微短剧小分队逐渐找到了玩法。

现在,蔡东知道一些数据背后对标的实际价值。根据公开数据显示,抖音的算法是这样的,项目签约之后直接打30%成本的款项过来,然后集均播放量到达500w之后,每提升100w,多14%成本的分账。

“按这个算法换算,100%就是集均1000w播放量,198%就是1700w播放量,296%就是2700w。这种就是暴击率。”蔡东告诉《博客天下》。

因为取平均值,一部短剧中只要有几集“爆”了,这项目就能回本了。他形容说,如果一部剧中有几集爆了,这个片子就可以了,“第一集播放量几百万,第二集播放量几百万,第三集播放量2个亿,我可能就回本了。”

在聊天的过程中,蔡东两次提到了同样的话,“现在啥最贵?当然是流量最贵。”相比依靠分账获利,他更青睐和MCN公司的合作,完成1+1>2的事情。“毕竟长期来看,如果跑通这个商业模式,流量的收益要远大于分账。”

流量通过微短剧给到了红人,使得其粉丝上涨,然后带动直播带货;流量给到一群人制作,有助于打出微短剧承制厂牌,会有更多的红人机构找到他们,视频平台也会看重他们本身所具备的影视制作基因,从而和他们合作。

具体到执行,在一部微短剧拍摄之前,他们会和红人深度交流,这样做的目的是,先标签化网红达人,了解他们的粉丝到底为什么喜欢他,然后再从标签进行剧本匹配,“不是说只要他有流量我们就随便用,这样一是消耗网红,第二粉丝的转化率也不高”。

现在一群人制作自己也在尝试培育一些网红。“因为我们团队是传统影视基因,所以依然不会放弃所谓分账影视内容的toC方式。”蔡东说,“但是现在微短剧还有很多变现玩法等待发掘,这是一个充满机遇与奖赏的过程。”

在张帅看来,微短剧的商业模式分为两个逻辑。第一个是账号生意,可以是红人,可以是商单。“首先你得有一个帐号,这个帐号有足够多的粉丝,这些粉丝支撑你去做一些商业合作,直播带货和秀场等。”以直播带货和广告收入为主要盈利模式,抖音快手逐渐理清了自己的商业模式,并且迅速狂奔,形成了流量内循环。

另外一种是以爱优腾芒为主的短剧生意,还是回归到了影视化生产的正常生意路径,主要就是分账加商业植入,回收部分成本。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行内人士告诉《博客天下》:“抖音快手在出了短剧这件东西之后,其实有一段时间,爱优腾芒是慌张的,它们的策略开始是不明晰的:我也可以做两分钟的内容,在我这儿放,我去给你钱,做分账。”但现在,他认为这个时期已经过去了,“爱优腾芒已经反应过来了,就是短剧这件事我要做,但是我不应该像抖快那样做。”长视频最终要回归内容逻辑去做生意,发力中视频,因为用户属性不同,“要得不是荷尔蒙的释放”。

在这个前提下,爱优腾芒也在不断调整自己的策略,8月份,优酷提高了短剧分账,A级剧从原来的30元调整到40元,成为业内最高的分账标准,在张帅看来这是一个利好信息。

“平台需要更沉下心来做这件事,长线绑定去做,你不要做一部剧(就下定论),做一部剧什么都看不到,你做十部剧看看。”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