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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市寒冬凛冽，又一家老牌车企的经销商喊着“活下去”的口号“高举义旗”，开始维权。

12月28日，由16家奔驰商用车专属经销商组成的维权联盟齐聚北京，向北京梅赛德斯-奔驰销售服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BMBS”）喊话，要求“拒绝歧视，平等对待”，对所有经销商同时开放乘用车和商务车经营授权。

为表抗议，该联盟已拒绝与厂家签署2019年度的车辆销售协议，并表示不排除通过法律手段维权。

“鸡只付出了蛋，猪却付出了生命”

奔驰商用车专属经销商与厂家之间的矛盾，早在去年就已埋下伏笔。

在2016年之前，奔驰乘用车和商务车的营销网络各自独立，分别隶属于北汽集团和福建奔驰。2016年9月，北汽集团收购福建奔驰。2017年4月，BMBS宣布进行并网销售，销售乘用车的PC店可以卖商务车，但原本的商务车专属经销商不得销售奔驰乘用车车型。

自从奔驰以开放授权的方式增加看商务车销售网点，为争夺客源，原先的PC店和商务车专营店就打起了轰轰烈烈的价格战，降价幅度一度高达10万元。

一位来自江苏的奔驰商务车经销商告诉AI财经社，一家大经销商集团跟他谈收购不成，便将4S店开在了他店面的10米外，他每辆车降价6万元（在官方指导价基础上），对方就降价10万元，导致他客户流失极其严重，日常经营难以维持。

商务车专属经销商表示，PC店之所以在价格战中撑得住，是因为二者的运营成本存在巨大差异。

奔驰乘用车经销商原本就比商务车经销商的日子好过。奔驰在全国拥有近600家PC店，去年总计销量约60万辆，平均每家店能卖出1000辆。一位经销商告诉AI财经社，一、二线城市的PC店每年利润数千万元甚至上亿元都很正常，而56家商务车专属经销商全年销量只有1.7万辆，差距可想而知。

据经销商透露，每家奔驰4S店建店投资至少2000万元，有些一线城市的大型门店高达上亿元，后期经营投资也耗资颇巨。商务车专营店每卖出一辆车，需要负担5%的店面成本，销量下降后这一比例还会增加。相比之下，PC店只需要把仅有的两款商务车放到现成的店面中，几乎没有额外成本，即使有少量亏损也能靠乘用车销售利润和售后收入抹平。

此外，由于奔驰厂家将PC店卖商务车视为“副业”，PC店每年的商用车销量任务只有100辆，而商务车专营店的任务量高达300辆。前者只需低价抛售完成任务，后者则被挤占了生存空间。因此，在整体大幅度降价的情况下，PC店可能还有利润，商务车专营店已经面临无法承担的亏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此前，每卖出一辆车通常能赚两三万元，每年有几百万元的利润。但自从奔驰向PC店开放商务车经营权后，即使把所有补贴都算上，每卖出一辆车也要亏损3万元。自从2018年下半年销量下滑，大多数经销商“亏得一塌糊涂”。经销商联盟称，近两个月，奔驰商务车专营店销量急剧下滑，三、四线城市的商用车专营店累计亏损数千万元，一线城市的店也顶多能赚三四百万元。

一位经销商告诉AI财经社，目前全国范围内有56家奔驰商务车专属经销商，分别属于26位投资人，中升集团拥有其中的22家店，庞大集团拥有7家，其余大多是势力微薄的小经销商。此次加入维权联盟的有16家经销商，分属15位投资人。

从去年4月至今，奔驰在全国范围内的近600家PC店中，已经有150多家完成并网。一些实力雄厚的经销商集团则趁机采取各种手段，对原本隶属于福建奔驰的商务车专属经销商大肆低价并购。

随着原有市场逐步被蚕食，日益糟糕的态势让奔驰商用车专属经销商意识到，如果继续坐以待毙，他们将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被低价并购，要么活不下去被迫自行退网。

在商务车专属经销商看来，奔驰此举无异于让他们自生自灭和“变相驱逐”。他们面临的难题是，此时退网，可能连当初投入的成本都收不回来。

“鸡找猪合伙做培根早餐的生意，鸡出鸡蛋，让猪出猪肉，结果是鸡只付出了鸡蛋，猪却付出了生命。”他们用这个例子，来形容自己面临的“不公平”和危如累卵的现状。

“抱来的儿子不亲”

“抱来的儿子不亲。”一位奔驰商务车经销商告诉AI财经社，在他看来，这句曾被多方人士脱口而出的话，正是此次维权风波的根本原因。

商务车经销商称，因为原本属于福建奔驰、“出身不好”，他们在与奔驰集团的人开会时根本没有发言和提问的机会，只能被动接受安排，“他们说了就算”。自今年10月开始维权以来的两个多月间，双方光来往公函就有18封之多，但对方一直在“打太极、踢皮球和扯皮”，始终没有给出明确结果。“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他们才出此下策——公开炮轰奔驰。

“（奔驰方面）嘴上说理解，只想拿出很少的补贴。”一位经销商称，“今年拿了补贴，明年后年怎么办？我们希望厂家能拿出长期解决方案。”

经销商称，从2017年4月开始，他们就曾多次向BMBS管理层反映这种“不公平行为”，但遭到漠视。此时，向PC店开放商务车销售授权的行为还局限在没有专属经销商的空白城市，许多人为了保住授权而“忍气吞声”。

今年10月，原本承诺对重点城市保护两年的BMBS管理团队，“在没有任何告知的情况下，在原本已有商务车专属经销商的城市单向开放商务车经营权”，以致市场混乱，众多商务车专属经销商面临巨额亏损。

也是从10月起，16家奔驰商务车经销商发起成立商务车专属经销商联盟，并得到了中华全国工商联汽车经销商商会常务理事会第三届三次会议的批准。

10月19日，该联盟向北京梅赛德斯-奔驰销售服务有限公司总裁兼CEO倪恺(Nicholas Speeks)发出第一封公函，力陈经销商面临的不公平竞争和惨淡现状。这份文件，也同时抄送给了位于位于德国斯图加特的奔驰总部戴姆勒股份公司高层。BMBS管理层则在13天后的回复中，质疑这一联盟的设立是否合理。

由于第二封公函未收到任何回复，该联盟聘请了律师团队并发出律师函，指控BMBS的行为违反了交易过程中的公平原则和诚实信用原则，有可能导致不正当竞争，且涉嫌违反《发垄断法》第十七条的相关规定，属于滥用市场支配的行为。

11月14日，BMBS管理层回函否认商务车专属经销商遇到了不公平待遇，拒绝第三方调解，但表示愿意与商会和联盟面谈。此次会面气氛堪称融洽，BMBS对经销商遇到的问题表示了解，并答应将对方“双向开放”的诉求反馈给公司高层。

然而，在9天后的一封回函中，BMBS再次否认经销商遭受了不公平对待，拒绝双向开放，理由是不能混淆商务车与乘用车授权网络，同时商务车经销商所在地区城市乘用车网络数量已经饱和。

在12月18日的第二次会谈中，经销商联盟提出了两种解决方案，一是双向开放，即同时允许商务车专属经销商经营乘用车，二是“回到原点”，重新采取专属专卖的方式。奔驰方面则提出了第三种解决方案，也就是给予商务车经销商一定的返利和补贴，帮助他们降低成本。但经销商联盟当场拒绝了这一在他们看来“饮鸩止渴”的做法。

经过这场漫长的拉锯战，经销商联盟向奔驰提出最后通牒，要求BMBS管理层在12月23日前给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否则将拒签2019年销售目标协议。BMBS回避了这一要求，反而质疑该联盟能否代表大多数商用车经销商。经销商方面则表示，该联盟已代表绝大多数小经销商，还有一些经销商因同时拥有奔驰乘用车店而“投鼠忌器”“敢怒不敢言”。

经销商维权联盟在公函中称，他们怀疑存在“奔驰管理层某些人蒙蔽视听、以权谋私”，可能涉嫌腐败交易，“不排除向中德双方廉政部门提供相关线索进行调查”。一位经销商告诉AI财经社，为拿到奔驰乘用车经销授权的名额，私下交易的金额明码标价，达到8位数以上，他自己就曾因拒绝出1000万元而错失机会。

经销商代表援引业内人士分析称，“奔驰管理层中可能有某些人想用这种方式，逼迫商务车专属经销商自行退网”。他们保留对BMBS可能存在的黑幕与腐败进行取证，并向相关机构举报、公开的权利。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每一枚硬币都有两面，奔驰经销商维权风波同样也不例外。

在奔驰方面看来，作为被并购方的福建奔驰经销店，店面数量和市场覆盖率都不足以满足日益增长的产能需求，其历史使命已经完成，并网是必然选择。它在回函中称，网络授权需基于市场容量和客户需求而定，且大多数商务车专属经销商的硬件设施并未达到PC店的要求。

奔驰商务车专属经销商联盟承认，对中国市场格外重视的奔驰的确有苦衷，急于提振销量，以至于有些病急乱投医。只不过“时机选得不对”，也不应该抛弃曾经共患难的经销商伙伴。在他们看来，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

上述经销商向AI财经社回忆，在2016年之前，由于商务车本身比较小众，兼之仅有的两款产品唯雅诺（Viano）和威霆（老款Vito）都不被市场看好，缺乏竞争力，大多数奔驰商务车经销商连年亏损经营，只不过因相信奔驰品牌未来有希望才坚持下来，熬过了那段苦日子。联盟中16家经销商旗下近2000名员工，“也是跟着投资人风风雨雨十来年过来的”。

2016年4月，奔驰商务车全新一代产品V-class上市，市场一片大好。2016年下半年和2017年全年，商务车专属经销商总算开始赚钱，但好日子没能持续太久。“好不容易看到了曙光，迎来了拨开云雾见晴天的时刻。”经销商称，“我们坚守了那么多年，就等来这么一个结局？”

2017年，在全国56家经销商的合力下，奔驰超额完成了1.7万辆商务车的销售目标，同比增长67.09%，并野心勃勃地将2018年的销量目标定到了“史上最高”的2.7万辆。2018年后半年车市遇冷，这个目标也被下调至2.4万辆，但在车市寒冬的大背景下仍然显得不太现实。

相比之下，奔驰乘用车的市场表现更出色。从2013年的22.1万辆到2017年的61.1万辆，奔驰汽车在中国的销量在短短5年内增长了近3倍，每年增幅都在20%以上。今年前11个月，奔驰售出62万辆，逆市同比增长11%，仍然是中国豪华品牌销量冠军，但形势也已不如从前。

在奔驰商务车专属经销商看来，只要允许他们销售轿车，问题就迎刃而解，而且能达到双赢的结果，但厂家“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拒绝。只要厂家给机会双向开放授权，他们愿意追加投资、提升硬件设施水平，甚至搬迁店址。反观PC店，在销售商务车方面缺乏经验，对销量提振作用十分有限。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上述经销商表示。

熟知此事内情的第三方知情人士则告诉AI财经社，目前奔驰方面已考虑改变态度，经销商的诉求很有可能得到满足。截至目前，奔驰方面尚未对此事给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