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11月到次年3月，初冬到初春，是流感的流行季节。世界卫生组织认为，接种疫苗是最好的自保方式。但在疫苗如此短缺的今年，北京的居民们要更小心，才能安全度过这个冬天。

文｜罗婷

编辑｜刘斌

图｜视觉中国

「没想到打疫苗这么难」

因流感疫苗短缺滋生的担忧，正和西伯利亚冷空气一起逼近。

一周前，中央电视台主持人李小萌抢到了一家私立医院放出的100支疫苗中的1支，她把这归结于幸运——因为当时她刚好在刷手机，用手机迅速完成了预定。这100支疫苗，在6分钟内被抢光了。

一位在北京税务系统工作的女士，拨打西城区多家社区医院的电话超过了50次，但断货的消息一直持续。她想去别的城区接种，但因为户口不在该区而被拒绝。最后她通过向北京市疾控中心投诉的方式，获得了1支疫苗，「我也没想到打疫苗这么难。」

医护人员属于应优先接种疫苗的人群，但匮乏同样在医院出现了。西城区这位女士的丈夫，是昌平区一家三甲医院的耳鼻喉科医生。十月中旬医院下发了统一接种的通知，半个月后又收回了通知——由于疫苗数量有限，医院取消了统一接种。

在浙江宁波，相同的事情也发生了。一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本来为医护人员准备了150支流感疫苗，但考虑到今年疫苗紧张，他们将这150支疫苗让给了有需求的居民。但这也远远解决不了需求——150支疫苗4天就打光了，而排队的人还有很多。

私立医院也许是另一个途径。在11月15日上午《人物》记者电话咨询时，北京和睦家医院的客服人员说，成人流感疫苗的预约已经排到了2019年1月2日。北京美中宜和医院丽都院区的回复则是，他们1支都没有了，医院已经向北京市疾控中心申请新的疫苗，但尚未得到回复。

在所有种类的流感疫苗里，最短缺的应该是专为3岁以下儿童设计的疫苗，目前北京几乎所有的医院都已断货。11月12日一位母亲去咨询时，工作人员告诉她，整个北京只有1000支，她要找到1支，难度太大了。

按照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副主任冯子健的说法，过去这些年，中国流感疫苗的接种率并不算高，大约在2%左右，远低于欧美发达国家60%-70%的接种率。每年生产2600万支左右的流感疫苗，有大约600万支会因为没有接种而被销毁掉。

但这个冬天，人们对流感疫苗的关切比之前的那些年都要多——今年2月，文章《流感下的北京中年》在朋友圈刷屏，它描述了29天里，一位老人从流感到肺炎、从门诊到ICU，从健康到去世的全过程。人们对流感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第一次有了直观感受。

不巧的是，今年全国的流感疫苗产量，却是过去10年来的最低水平。根据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披露的数据，截至10月28日，全国流感病毒裂解疫苗批签发总量约为1108万剂，而去年同期，这个数据为2926万剂。

少了足足六成。

每年11月到次年3月，初冬到初春，是流感的流行季节。世界卫生组织认为，接种疫苗是最好的自保方式。但在疫苗如此短缺的今年，北京的居民们要更小心，才能安全度过这个冬天。

巨大缺口与信任危机

许多偶然因素共同作用，造成了今年疫苗大量减产的局面。

最戏剧化的剧情发生在北京科兴公司。这家去年贡献了市场上10%流感疫苗的公司，今年4月，两大股东香港科兴、未名生物展开了对实际控制权的争夺战。

科兴公司的员工在一篇文章中描述，2018年4月17日，数十人冲击北京科兴位于海淀上地的厂区，多次强行切断车间电源，导致近600万剂疫苗产品报废，包括流感疫苗及供应国家免疫规划和多个「一带一路」国家的甲肝疫苗。

此种情况下，他们销毁了已经完成生产的流感疫苗原液，和后续投入生产的产品，共40批次。他们今年无法再供应流感疫苗了。

更为人所知的一家主力公司是长春长生。今年7月，这家公司被曝光违法违规生产不合格的百白破、狂犬疫苗，被吉林省食药监局吊销了药品生产许可证，罚款91亿元，彻底停产。它去年供应了市场上15%左右的流感疫苗。

最令人费解的是另一家主力厂商上海生物，今年流感疫苗批签量也是零。但该公司既没有发生内部冲突，也不曾查出质量问题，外界对其停产原因有诸多猜测，但公司至今未做出解释。

这3家公司去年的流感疫苗产量接近1000万支，占到全年流感疫苗市场份额的三分之一。他们的停产造成了今年流感疫苗供应的最大缺口。

还有一家外国药企赛诺菲巴斯德，今年也大量减产。去年它共签发了620万份流感疫苗，今年的数量则是120万份。他们在一份声明中说，在对2017年生产的流感疫苗进行质量跟踪检验时，发现了疫苗有效价下降的趋势。出于这个原因，他们决定停止上述批次疫苗的销售和使用。

对北京民众来说，疫苗短缺还不是唯一的问题——今年夏天爆出的「问题疫苗」引发的信任危机，还未过去——从2007年起，北京的老年人和中、小学生可以免费集中接种疫苗，但现在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种。

作家「十年砍柴」在微博中说，他儿子在东城区一所小学就读（比较有名，家长受教育程度普遍不低），但当老师通知免费注射流感疫苗时，42人的班级，只有12人报名。

另一个略显乌龙的例子是，疫苗生产厂家「长春长生」出现问题疫苗后，名字相似的「长春生物」因此躺枪。有人在接种时质疑，为何问题疫苗还在生产？因此，10月23日，长春生物特意发出声明，称自己是隶属于「中国医药集团总公司」的国有企业，「全部产品符合国家标准，均为合格产品」。

去香港，或者等待

流感疫苗久候不至，一些人选择去香港接种。香港一家疫苗接种中介机构的负责人告诉《人物》，因为内地顾客太多，之前无需预约的疫苗，现在需提前一周预定。疫苗的价格也从之前的350港币涨到了400港币——诊所需要雇佣更多护士、支付更多人工成本。

选择去香港打针的人，更多是孩子在3岁以下的父母。在内地，3岁以下孩子需使用特制疫苗，这种疫苗今年数量极少。而香港使用的是外国药企葛兰素史克的产品，只要6个月以上，全年龄段皆可使用。

但随着流感季节来临，香港特区政府提供了一部分疫苗免费给老人和小孩，现在香港的流感疫苗供应也紧张起来。在媒体拍摄的照片里，此时的香港街头，已有人戴上口罩，冬季流感高峰期将至。香港医管局13日称，他们将增加574张病床，医生、护士也将增加总计1000余人。

更多人还在北京等待新一批的疫苗。

北京科兴的媒体事务负责人此前受访时说，「流感疫苗的缺口肯定补不上了」——如果现在再开始生产新的流感疫苗，从生产到获得批签发，要4个月左右。目前主流的流感疫苗生产都采用鸡胚培养工艺，要使用受精后孵化10天左右的特种鸡蛋，要提前向养殖厂预定，现在增产也许来不及。

但还有一些人把希望放在了药企华兰生物身上。它是今年唯一一家有四价流感疫苗产品的厂家。华兰生物称，他们四价流感疫苗产能是3000万剂。漫长的生产周期同样在考验他们。

根据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和国家免疫规划技术工作组流感疫苗工作组共同发布的《中国流感疫苗预防接种技术指南（2018-2019）》，老人和孩子是最需要接种的人群。

流感是65岁以上老人住院和死亡的重要原因之一。在所有因流感去世的死者里，81%是65岁以上的老人。孩子也很脆弱，一项研究显示，2015到2016年间，北京0—4岁的孩子，每3位里就有1位患过流感。学校也是流感最容易爆发的场所。

眼下的11月，被认为是流感疫苗接种最合适的时间。因为一般接种后两周见效，而12月就到了流感的高发期，刚好对病毒有足够的抵御力。

从11月初起，我们一直在向北京的各个医疗机构询问流感疫苗的消息，很多人回答，大概11月中旬左右会有新的一批疫苗到来。但15日下午最后一次询问时，疫苗还没有到。许多人还在等待它。

( 实习生王冲冲对本文亦有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