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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惑与机会并存的都市里,男人为谁整容?

2018年8月21日 文/ 编辑/

生活在都市的年轻男性,一千个人就能说出一千个不同的整容理由,但各式各样的理由又都可以归结为他们所呆的这个地方:这里资源遍地,充满诱惑,又充满竞争。和女性一样,怀抱梦想的年轻男性来到这里,需要竭尽全力,全方位地提升自己,才可能接近自己想要的生活。用医美的方式提升颜值,可能是最简单快捷的成长方式,也是平抚年轻男性们在坚硬都市中磕磕撞撞,不断挫败的心理安慰剂。

文✎崔一凡汪畅

编辑✎李凡

图▢视觉中国

“你觉得你下巴宽吗?”

“嗯”。

“也别太尖了”。

“嗯,好”。

眼前的男生23岁,面孔方正,有点地包天,说话时紧盯着医生,一眼不看电脑里自己的照片。

这是位于北京西直门的一家医美机构。每一个来会诊的人,都穿着特制的患者衣服,条纹短袖、九分裤。不穿袜子,全部光脚穿着蓝色拖鞋。男性求美者大多沉默寡言,就像眼前这个男生,自觉不属于这个地方。

他的感觉是对的。

像所有医美机构一样,这里的装饰温馨,暖色调,门框设计成流线型。置身其中,很难闻到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医生的手术帽上印着卡通形象。他们的目标群体是女性。

现代整形起源于战争,服务对象是受伤的军人。在民间发展起来之后,一度是女性的专利。上世纪九十年代,割双眼皮为当时的潮流女性所热衷。男人则是局外人,只负责欣赏,或一边欣赏一边鄙夷。在传统观念中,男人获得社会认同的方式首先是实力——得到了什么,征服了什么,而不是外貌。

不过,情况似乎在发生变化。现代整形医生的办公室里,出现越来越多的男性面孔。比如眼前这位希望缩小自己下巴的男生。

张笑天看了看片子说:“其实你是牙不好,应该去整牙,整完人就不一样了”。

“整牙要好几年,太慢了”,男生说。

张笑天是面雕专家,从事整形行业多年,是这家医疗美容医院的院长。他没能劝服眼前的男生去整牙,再三确定之后,开始准备手术。

男性求美者们往往目标明确,理性,“就像购物,直奔主题,买完就走,不会无休止地逛街”,张笑天说。

可以预见的是,这位男生将以最快的速度摆脱宽下巴,在这之前,他需要忍受一些日子的疼痛,变美总要付出些代价。至少在这一点上,男人和女人达成一致。

男性求美者越来越多

见到马太龙是在朝阳公园附近的咖啡馆,他是宝尼达国家首席咨询顾问,本身也是求美者,脸上除了酒窝,其余部位都做了改动。

即便放在年轻潮人堆里,他也称得上出挑,额间几缕自然生长的白发,倒像是有意为之的装饰。“你的采访提纲我看了,像是直男写的,充满了歧视,”他笑着说。

在他看来,社会风气早已没那么保守,追求美的权利属于女人也属于男人,属于年轻人也属于中年人。

▵《奇葩说》第四季冠军肖骁鼓励妈妈整容

他曾为三位挺着啤酒肚的成功男士提供咨询服务。“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把我们的肚子抽下来,”他们说。正像大多数中年男人一样,携着征服世界后的自信,企图挽留青春的痕迹。

时代变了,仓禀实而知审美。若干年前,能让人钦仰的形象是地中海、啤酒肚,脑袋大脖子粗,证明生活富裕。而抬头纹源自思考,法令纹彰显权威,不拘小节方显做大事的气质。

随着生活水平改善,人们把这种固化的形象丢给“乡村企业家”,后来是“土豪”。再后来,没有人想当土豪了。至少表面如此。

“其实男性对整形的需求是很大的,”求美者冯雷说。一些四十岁左右的成功男士,比如企业家,有大把可支配的金钱,于是便将生活的目标转移到个人魅力的提升上;另一部分男性顾客,是正在读大学,或初入社会的年轻人,他们对于整形的接受度更高,爱美天经地义,男生也是如此。

冯雷26岁,在北京一家医美机构做品牌推广。接触这个行业之前,像大多数人一样,对于整容的了解局限于社会新闻版块里的整容失败案例,和充斥网络的“网红脸”。

▵网络争议人物“蛇精男”——刘梓晨

第一次整形之前,他大概花了半年时间做心理建设,而他当时想的,只是通过激光射频改善肤质,收缩毛孔。

正如他所言,每个人都有对美的需求。有过第一次,可能就会有下一次,即便最初觉得自己已经很完美。“人就是这样,有一天你打开了一扇窗户,别的窗户和大门也都打开了。”冯雷说。

于是,当商家给他所在的医院免费试用玻尿酸,他没经考虑就注射了。那支玻尿酸不到一毫升,在市面上卖一万多元。玻尿酸呈透明液体状,贮在细针管里,针头像发丝,刺入鼻梁部位的皮下组织。效果当时便显现出来,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山根陡立,“很神奇,很好看,”他说。

人们的审美越来越倾向于欧美人,上层的欧美人。这不单单意味着高耸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窝——事实上,这与大多数东亚面孔并不合拍。整形的升级来自更深层的认同:紧实的皮肤,茂盛的头发,健美的身材和活力四射的笑容,及其依托的生活方式。

年轻人则更对整形的理解更进一步。大学生阿龙为记者将之视作整容者感到困惑。在他看来,在鼻梁上打几针玻尿酸显然不是整容,同学看不出来,只是觉得变好看了,“就跟化了个妆一样,”他说。

为什么要变美?

早在九年前,纽约一家整形诊所就推出过一款“职场斗士套餐”,专门用来挽救那些职场选美中的淘汰者。

就像女性面试的时候要仔细打扮一番,刚刚踏入社会的男生也会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在脸上下功夫。“他们希望自己更有市场竞争优势一些,”马太龙说。就业市场中,男性比女性更有优势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长得好看的男生则更占优势。

易子宵是男性求美者之一。在北京从事互联网金融行业,帅气多金。他毫不讳言外貌在职场竞争中带来的助益。

当年他找工作时,同样条件的求职者,他总能得到面试官青睐,如果面试官是女性,就一定能成功。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外貌发挥了很大作用。以致于多年后他成了面试官,也并不打算给长得不好看的人施以同情,“同样条件的人,我为什么不选好看的呢?就算能力差点,放在办公室里养眼也行啊。”

一半认真,一半玩笑。他收敛起笑容,认真解释起来:“我去派个长得好看的跟客户对接,是不是有优势?而且你说招人的时候看能力,你跟他认识多久啊,就知道他能力?”逻辑无懈可击,正像他说的,“这就是现实。”

尽管对自己的外貌足够自信,他还是在经济实力允许的第一时间去做了局部改善。主要集中在皮肤方面,他觉得自己的法令纹太深,要用玻尿酸撑起来。

易子宵坐在咖啡店里,面目清爽,衣着讲究,对于职业发展和成功的话题,他必然有发言权。“成功者之所以成功,并不是因为努力,而是因为幸运,因为大家都很努力,都已经发挥到极致了。所以你外在条件的改善,是增加你幸运因素的,”他说。

对于年轻人而言,除了提升自己在就业市场的竞争力,择偶也是亟待考虑的因素,大城市的年轻人为生存耗竭了青春活力,工作两三年之后,头发秃了,肚子大了,依然没有女朋友。中年感的本质是焦虑,他们得做点什么。

马太龙几年前曾给一位男顾客提供咨询,他三十岁,在王府井做保安。尽管收入不高,但还是愿意花一万多元,让自己的抬头纹看起来少一些。他说相亲的时候,女孩子都觉得他老。

生活在都市的年轻男性,一千个人就能说出一千个不同的整容理由,但各式各样的理由又都可以归结为他们所呆的这个地方:这是资源遍地,充满诱惑又充满竞争的地方。怀抱梦想的年轻男性来到这里,需要竭尽全力,全方位地提升自己,才可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用医美的方式提升颜值,可能是最简单快捷的成长方式。

冯雷几年前从老家来到北京,再回家时,看家乡的同学朋友已经开始发福,秃顶,显得油腻。他们按部就班地过着小日子,该有的都会有,不该有的也不去奢求,容貌是否精致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考虑范围,“他们很爽,很幸福,没必要再折腾”。

整容的边界

易子宵从年轻时就购置各种护肤品。当时制约他变得更美的,主要是钱。2014年,发完奖金,他就去打了一针玻尿酸局部改善,后来年龄渐长,收入也逐步提高,于是开始打全脸改善,每月一次,每次花费数千元,效果明显。

他眼看着整容的风潮在慢慢发生变化,按照钱数的多少分出等级来。早年间,常有人拿着明星的照片,找到医生,要求把自己整得和照片里一模一样。这在业内被称为极端案例,事实上,这些求美者并未意识到自己真实的需求,对整容也没有清晰的认知——再高超的技术也无法做到“复制”。

据马太龙介绍,从2016年开始,国内医美行业逐渐重视“高级脸”和“高级美”。低端整形仅仅能带来“改变”,鼻梁由低到高,双眼皮从窄到宽;中端整形追求的是“美貌”,三庭五眼,一丝不苟;而高端整形要从做加法转型为做减法,重点是真实感,看到的,摸到的,你还是你,只是更好看了。

而“高级美”和“不容易让人看出来”的前提还是钱。“这个行业不存在物美价廉,说俗气一点,这就是你选择打一百块钱玻尿酸和一万块钱玻尿酸的区别,”马太龙说。

对于整形已经取得显著成果的人来说,比如马太龙,整形多次,前后长达十二年——极致的美貌已经不是他们的追求。衰老才是重要的问题。所以他进入了“维持”的状态,而旁人的评价,无论是好与不好,都很难再激起内心的波澜,这是时间的功劳。

在变老这件事上,易子宵表现得颇为平和。他理解整容的边界,并不想把自然规律视作敌人,那总归是一场无望的战争。也不需要羡慕年轻,时间这种东西,让人又爱又恨,年华逝去,阅历积淀起来,不知如何取舍,也不能取舍。

“当你出现第一丝皱纹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再贵的护肤品也救不了你,”他强调,“这是一个真理”。

现实生活中的“口红”

即便不能改变衰老的命运,但整容的经历仍然能对这些年轻男性的生活产生影响。易子宵说自己的生活质量是第一位,他常常外出旅行,给自己和宠物购买各种有意思的小物件,买熏香。他不想做一个生活粗糙的人,“赚钱总得花吧,大件又买不起”。

易子宵走过很多地方,发现中国人对于整形的观念依然相对闭塞。事实上,在欧美、日韩,东南亚,美容诊所遍布街巷。而据他的观察,微整形可能在这个经济周期中,扮演“口红”的角色。

整形不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实质性的改变,他依然努力工作,赚钱,琢磨如何让自己的资产保值。只是早上起床照镜子的时候,看到饱满光滑的一张脸会露出微笑。这就是他的“口红”。他已经打好主意,过些天做一次超声刀,“一刀拉上去五岁”。

马太龙则是医院中全年休假最少,下班最晚的人,他在事业上有追求,目标是做业内第一人,而冯雷也会把下班后的时间花在读书上。从某种程度上说,求美者更加在乎“内涵”与“实力”,华丽的包装容易造成“绣花枕头”式的误解,但当坐下谈话的时候,他们希望个人的修养能配得上自己的外表。

不管是所谓中产的不安全感,还是依然挣扎的年轻人的无奈,都是难以解决的问题。人们通过新鲜的方式找到生活的乐趣,即便只是及时的收获和享乐。

冯雷讲起生活的细节,比如早高峰拥挤的地铁,人群、汗臭味,自己租住的小房间。这似乎是每个大城市漂泊者的共同体验,“真的不开心,”他说。

他养多肉,读书,希望让自己的生活更体面,更快乐一点。整形的目的也一样,生活艰难,希望让自己快乐一点。过段时间,他准备修整一下自己的鼻子,他自觉鼻子太宽,人中太短,看起来脸大。他喜欢王力宏式的长脸。

“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孩子会成家立业,老伴儿会离你而去,还是自己陪自己久一点。”前几天坐地铁,两位中年妇女大声谈论冯雷漂亮的侧脸,车厢里的人都转头看他。他觉得尴尬,也有些窃喜。

(冯雷、易子宵、阿龙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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