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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安静的演员,我服气!

2018年7月3日 文/ 姚胤米 编辑/ 金石

在视频网站的搜索框里输入“王劲松”三个字,会有一则短视频频繁出现,名为:王源的“父亲”王劲松,一个在娱乐圈打拼多年不争不抢的艺术家?

去年,演员王劲松和王源合作了一部微电影,电影中有王源认父的情节,播出后,王劲松也多了一个新称呼——王源的“父亲”。熟悉王劲松的人有点替他不忿,不忿这个新称呼,也不忿视频标题后面的那个问号,更不忿年轻人们事先的孤陋寡闻以及事后的大惊小怪。而这些情绪,统统都不会出现在王劲松那里,毕竟,做演员之后,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认识自己的渺小。

戏校毕业后,他被分去了南京市话剧团做演员。因为太年轻,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打杂,什么都干,偶尔有个角色演一演,比如,演“一堵墙”。

“套上一件大袍子,从头到脚,衣服一边是黑的,一边是白的。当你要演一堵坏的墙时,就转过来把黑的一边对着观众,然后变成好的时候再转回来,把白的一边对着观众。就是一道具,不需要你出一声,一个字都不用说。”王劲松说,这个角色给他最大的收获是,意识到了自己无比渺小,微不足道。

这种“渺小”也贯穿了王劲松此后的整个演员生涯。他演了不知道多少个配角,《大明王朝1566》中的大太监杨金水,《北平无战事》里的保密局北平站长王蒲忱,《琅琊榜》里的言侯爷言阙,去年热播的《军师联盟》里曹操的首席谋臣荀彧……

有人在知乎上提问,如何评价王劲松老师的演技?点赞最高的一条答道:“有些演员演得好,你看他几部戏,就能从人海中把他认出来;而有些演员根本就是入错行的特工,演得角色你全都记得住,可他迎面从你身边走过,你却未必能把他抓出来。我更喜欢第二种,王老师更像第二种。”

能做到如此,某种程度上也正是因为“渺小”。只是,在“渺小”的背面,王劲松让自己所饰演的每一个角色都先于自己站了起来——杨金水被誉为“中国影视近三十年第一太监”,王蒲忱也在群星云集的《北平无战事》中被称为最抢眼的配角,《琅琊榜》中,有观众评价他“没台词咳嗽都抢戏”,而在拍《军师联盟》时,每当年轻演员找不到感觉,吴秀波就会让他们“去看看王老师的戏”。

入行多年,王劲松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渺小”。有一次,影评人谭飞想找导演张黎、编剧刘和平和王劲松一起做个对话,王劲松听了,立马拒绝,说,我不敢。我不够格。“这一句‘我不够格’,我听了挺震撼的。”谭飞说,在他眼中,“王老师有一身武艺”。

好在,这个追求流量和速度的时代让王劲松们的存在成了一种稀缺,他们开始变得不再渺小,而是在喧嚣中展现着一种独特的安静的力量。一篇名为《老演员为什么招人疼》的文章中,也提到了这种安静,“他们的十部剧,八部配角,但他们还是做着自己,在剧里找到自己角色的亮点。他们受到过影视剧行业最严酷的打击,显性的和隐性的,但他们从来没有抱怨,就勤勤恳恳的去拍戏,去思考,过着大部分时候不为大众所熟知的日子。最重要的是,在漫长的配角时代里,他们把自己打磨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可以帮助整部剧站起来的人物。”王劲松看到这篇文章后,写了条留言:“因为,拍一个就必须是一个,没时间慢慢成长了。”

电视剧《军师联盟》中,王劲松饰演的荀彧是忠诚的汉臣,却辅佐曹操20年,有人问王劲松,荀彧为什么会相信曹操可以帮他匡扶汉室?王劲松用剧中的一句台词作答:“万古长夜当中,哪怕有一盏微弱的光芒,都会让你身不由己追随着光明,至死方休。”

这似乎也是王劲松们身为演员的处境写照——在流量至上的时代,于我们而言,他们正是那万古长夜中的一束微光,守着一个行业的尊严和底线,让我们觉得,这个世界还不至于太糟。

以下,是王劲松的口述——

文|姚胤米

编辑|金石

1

以前,有年轻演员问过我,怎么演好一场戏。我说,一场戏拆出200个零件就可以了。一个普通的开车的人,他大概会知道车的主要构件是什么,但是变速箱能够拆多少个零件他知道吗?他不知道,因为那是汽修工的事儿。但演员就像汽修工,这台车一旦打不着火,你就要知道哪个零件出问题了,你必须要有能力把零件拆成最散的,再重新拼装。

要想真的把戏演好,做一个合格的演员,也都得从知道哪个零件有问题了,然后重新拼装开始的。这一点上,张黎导演对我的影响非常大。

我第一次拍黎叔的戏是《锦衣卫》,我演皇帝朱由检。

王劲松在《锦衣卫》中饰演皇帝朱由检。

有一场戏是朱由检派一个锦衣卫执行秘密任务,分别前,朱由检摆了一桌宴席。按照我的想法,朱由检肯定要以高官厚禄相许,但是导演和编剧的设计是,朱由检在饭桌前陈诉这个锦衣卫的罪状,一步步逼他,让他觉得“我没有颜面面对你”,然后朱由检再转话锋说:“你先把这个事情做完,看看你还行不行。”我当时心想,哪有把人说成这样的,万一他跑了怎么办。我就去找导演,他听了也不理我,跟一旁的编剧说:“我们认为这场戏是最好的一场。”

我还是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但也往那个思路上想了。慢慢地,我明白了,古人和现代人是有区别的,古人重名节而轻生死,这才是他的思维方式。所以最后我演的时候,锦衣卫把酒一饮而尽,我端着杯子看着他,没喝,放下了。拍完,黎叔经过我旁边还拍了拍我,说:“不错,对了。”

之后我又演了黎叔的《大明王朝1566》,演得是江南织造局的大太监杨金水。他有春风得意的时候,也有被落井下石的时候。所以我也经历了大冷天被冷水浇、被众人打,还有针灸的戏,讲的是小太监测试杨金水是真疯还是假疯。剧组特意给我请了职业中医,避开穴位,总共扎了40多针。这场戏从上午10点多拍到中午一点半,导演过来和我商量,说大家都没吃饭,能不能坚持下,让其他人快点去吃,要不饭都凉了。我当时脸上、脑袋上全是针,说不了话,就光点头。没等大家吃完,针因为排异反应往下掉,只好再扎一遍,又拍了一个多小时才拍完。

我记得有一场跟赵立新的对手戏,他送粮回来了,他第一句台词是“公公,我回来了”,我接着说“回来就好”。然后我拿了一个琉璃的酒瓶子开始开瓶,准备倒酒,开瓶那儿我就想说话,黎叔就拿着对讲说,不急,不说。我就不说,把这瓶子开了,倒,赵立新先开始说,他说完以后,导演继续说,不急,不接。

然后这个全景过了以后,黎叔跑过来,跟我说你不要接那么快,你抻他。我当时就问,30秒还是60秒?他就看我一眼,说,10分钟都行。说完就走了。其实他不是让我真做到10分钟,他是让你做到最大的极限,是要求你的这个心理素质,看你能不能达到这么多。这件事让我明白了,演员就是这样嘛,你有一个强大的心理素质,一定能沉下来去演这场戏,就一定能演好。

拍完之后剪片子,我很忐忑,因为离剪辑房住的也近,没事就偷摸过去看。有一个下午我过去,黎叔见到我说,你最后那场戏我剪了一天。我非常紧张,说我有什么问题你赶紧告诉我。他说,和你关系不大,然后就轻描淡写地说过去了。但我是一个心事比较重的人,一场戏剪一天,这里肯定有演员的责任,我想知道我错在哪儿。

回去我就把这场的剧本翻出来看,后来有了DVD,我又把这场戏从头看到尾,前面的戏也勾连着看。一想就想了两年,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我就找到黎叔把我想的东西跟他说了一遍,他说对了。在那之后,这件事在我这儿才算放下。

《大明王朝1566》中,那一幕让王劲松想了两年的戏。

2

做演员这么多年,我拍的戏基本都在100多场左右,主演一般都300多场。但我并没有觉得这是个问题,你看微博,大家评论一个演员,只是说这场戏演得好或者是不好,并没有说把你当成主角和配角,这就说明了我要表述的问题:角色当中没有主角和配角,只有演得好和坏。

做演员很简单,入门很低,随便学一下你也可以演一两场戏,但想要成就很难。你不学习,不研究,怎么能演好呢?演员并不是一个只会表演技术就可以了的职业,演员得是一个杂家。尤其是历史上人物出现的时候,你准备的越多,了解的越多,接近的可能性就越大。

我在《军师联盟》里演荀彧,他有一个习惯是熏香,有句话说的是“南桥荀令过,十里送香”,那么一定会有香炉,对吧。所以我一进组就问,咱们用什么炉,导演说,博山炉,我一听,博山炉是对的,博山炉在汉代的早期就有了,我们是东汉末年,大的制式没有问题,我就踏实了。

除了这些,作为演员,你还得知道香在我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历史,它的气味、形态、颜色……虽然我们没有打开这个香炉给观众看,但你必须要研究,因为,如果你不知道,哪天需要你打开怎么办?

还有,剧中曹操送了一个空的食盒给荀彧。为什么是空的?意思就是汉献帝的俸禄没有了,再吃就是曹家的俸禄,可不可以。就是这件事把荀彧逼死了,因为他是汉臣,他还是对汉室忠心耿耿的。拍之前我特地去找了下这个盒子该长什么样子,后来我查到马王堆出土的一个“君幸食”,是一个六棱的大红漆漆盒,我就建议取这个造型做个三层盒子。为什么是三层?因为,从荀彧出仕到他死正好是30年。

荀彧收到曹操送来的空食盒。

表演是个随机性很强的东西,框架之内规定好的东西只占表演的30%,剩下的70%是演员需要通过自己赋予角色灵魂的东西。

我在《北平无战事》里演王蒲忱,刘和平老师在剧本里写,这个人一出场就烟不离手,手指这个位置都是黄的,摄影师给个特写,观众马上就知道这人是个烟鬼。其实,在这部剧里,烟只是王蒲忱所处的焦灼处境的掩饰,一种把内心情绪外化的道具。因此,具体到每场戏里,这支烟怎么拿,抽烟的节奏感怎么去把握,怎么去细致处理,那就是你演员自己的事儿。

有一个细节是,我想让一支烟点燃以后,王蒲忱深深地吸一口,这一口就把这个烟消下去一半。正常来讲很难,谁有那么大的肺?我就找各种方法,后来,现场的一位同事提醒我,抽不掉那么多是因为烟丝塞得太满了。我就把前面的烟丝抽出来一点,后面的往前挤一挤,看着还是一根完整的烟。然后这样一点,特写一给,看着这一口烟“嚓”地就过去了。王蒲忱的焦虑、着急、无处发泄的心情,那一口烟,就都在里面了。

除了怎么抽,这支烟本身也是有信息量的。王蒲忱抽的烟是什么品牌,前敌牌,前敌牌是什么烟?是当时国民党的内供烟,是高级军官才可以有的烟。王蒲忱可以这样毫无忌惮地每天抽几盒,这个人的位置就在这里,他名义上是北平站站长,但私下里的身份更加贴近核心人物,他是铁血救国会的会员,这种身份也是他的焦灼所在,只是,可能很少有人能了解这一点。

其实,演员做功课不是什么多了不得的事,每一个学表演的人,只要上过课,老师都会这么要求,只是因为现在的很多拍摄都太仓促了。

我遇到过一次拍戏的时候,给我一把剑,剑柄的制式一看就和年代明显不符,我就和道具说给我换一把。他就给我换了一把,还是不对,连换了四把,都不对,我都不好意思再找他换了。拍的时候,我就把整个剑柄全塞在袖子里,不让它露出来。

碰上这样的组肯定会有落差,但是我也不会为了这个发火,你对你自己的要求不能强加在别人身上,我只能说找一个折中点,这场戏我可以不用这个道具来演,但我绝对不能用错的东西。对得起自己就好了。

3

和很多演员不同,我是30岁那年才来北京、开始“北漂”的。

30岁之前,我在南京市话剧团当演员,工作很稳定,也不是很忙,一周有两天去签个到,点个卯就行了,日子过得很滋润。演出的时候就忙一点,得扛箱子,装车,把舞台帮人家装好,年轻嘛,这些事儿都得干。

但对于自己是演员这件事,我并不自信。

一来是因为学历。我是中专毕业,然后进了话剧团,最初自己会极力回避这个问题,别人问我,我会恐慌,也一直仰慕表演专业高等院校的学生,羡慕他们的相貌、气质。

二来,也是因为自己的长相。我是进了话剧团之后才知道自己是作为喜剧演员招进来的。那个老师说这挺难得的,可能十个演员也没有一个能把喜剧演好,但是我听着就觉得特别悲伤。因为,这说明,第一,我不帅,第二,肯定我身上有某种缺陷,呈现出了滑稽的那一面。

王劲松北漂后演的第一个角色是《恰同学少年》中的汤芗铭。

刚进话剧团的时候,单身一个人没有住房,团里就让我住到资料室。在那样一个穷困、寂寞、没活干、不被重视而且又无处可去的时光里,你干什么?陪伴你的就是满屋的书,就是一架子一架子的书,一个月76块钱工资,你干什么?只有用看书来打发无聊时光。于是,我就一本接一本地看,看到这些架子上都无书可看,最后把线装书都拿出来看了。当时看这些书,我是没有感觉的,只是看,只是消磨时间。

后来为了多赚一点钱,我就去剧组给人家拍拍戏,基本都在南京附近,拍了一些后,我开始觉得这些东西……怎么说呢,拍也拍了,播也播了,也是角色,但是又没什么内容,播完也没人看。我就一直在思考:这种东西它有没有价值?

我不能天天自己在那儿嗨,自己觉得,哎呀,我是演员,我演了一个戏。然后和别人说电视台那天播了一个什么戏,我在里边演了谁谁谁。人家说,我没看到。既然做这个工作,别人没有看到,那就说明你没有做好。

大概30岁左右,我就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天天闲在家里,闲得人都长毛了还闲着呢。那阵子,大家都用BB机,我就看到忙的人BB机一直在响,闲的人BB机永远不响。我就特别羡慕人家那BB机响,响一下就会让你心跳,响很多下就会觉着,是不是有一个机会来了。可是,我的BB机几乎很少响。

那个时候,我一边想自己老是弄点小角色就很满意,是不是对自己有点不负责任?一边又觉得周围的朋友基本上也都那样了,心里边也觉得自己差不多也就是这样,在话剧团也挺好,能有一群同学、朋友一起玩。

1999年,我演了一个戏叫《等你归来》,演一个反派,剧中最大的反派是傅彪。我们俩的对手戏比较多,很快就熟了。有一次,他和我说:“劲松,你是一个好演员,但如果待在这里可能就要被埋没了,你应该到北京去。”我当时很直接地说,我在这儿生活的很好,也有角色可以演,我不愿意去北京跑组。因为人家不熟悉你,你得拿着你的资料和导演聊,就会有一些人情冷暖在里面,我说我不愿意承受这个,我会觉得很没面子。傅彪听完,问了我一句:“你觉得你现在很有面子吗?”然后,他说,你过年在家先待几天,然后收拾东西来北京。

傅彪

我想,人家这么说就是客气一下,你还真收拾东西去么?到了初六,他给我打电话,问,买票了么?我说买什么票。他说,来北京的票啊。我觉得再不去就是不恭敬了,就赶紧去买票。到了北京,傅彪开着一辆捷达车来接我,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带了这么少的东西。”我说,我就是看看你,待几天。他说,什么叫看看我,你得在这演戏啊。他就每天开着车带我见导演,说这是我的好兄弟,价钱不高,你只要用他,我给你无偿串戏。我是在他这个小鞭子的抽打下,放下了自己那点很小的羞耻和面子。

如果当年没有来北京,我至今还是井底之蛙。但是,当年那些沉寂的、苦闷的日子,如今想来,也挺好,因为,一个人只有在你不得志的情况下才能更好地分析自己、看清自己。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学历这件事,我已经变得非常坦然,我是江苏省戏剧学校话剧表演专业毕业的学生,我的学历就是中专。这个能代表什么呢?什么也代表不了。当初的逃避、不敢面对是为什么?是因为我惶恐自己学到的知识不够。知识靠什么来证明?不靠学历证明,你觉得你缺什么就去学什么啊,你觉得你看的书不够,那就去看啊。

当年,我为了打发时间看的那些书,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之后,记忆还在,突然你在分析某场戏的时候,就会和某本书的某个片段一下子对上,曾经那本书里所描述的场景,曾经那个人物的心理状态,他的那种经历在这一刻,在你人生完全不同的两个时间节点里,呼应起来了,这时候你心里会特别感激。

4

这些年,作为演员拍了这么多戏,最令我难忘的还是《大明王朝1566》。这部戏的每一个细节我印象都太深了,你现在随便问我哪场戏,我都可以回答你我是怎么想的、怎么准备的、怎么演的。那种创作不敢忘,也不可能忘。

王劲松在《大明王朝1566》中饰演的杨金水。

那个拍摄现场是安静的,所有人进入摄影棚都会踮着脚尖走路,能大声说话的只有正在演戏的演员。剧组没有不通读剧本的人,有个笑话是,一个临时演员在现场紧张,拍摄时老是忘记台词,站在他身边给他托板的灯光组师傅终于忍不住了,就用湖南话给他提词,提得竟然一字不差。你能感觉到,大家都在维护这个职业的尊严。

现在的节奏太快了。我最早入行的时候,有一次,一个八集的电视剧,我们拍了五个月。现在呢,一个月要拍20集甚至更多。因为,周期越短回报就会越快,这里边是资本的要求。

在这种节奏下人心是浮躁的,什么时候还能听说过哪一个剧组说我们围读剧本?读不起来了。为什么,因为人不齐。所以你怎么去要求?我能做的就是自己坚持。起码要选一个踏踏实实做事的团队,而不是我们赶快拍,赶紧把老板的钱花完,拍完赶快找个电视台播完,赚了钱赶紧分。

我还是有锋芒的。每部戏,到了剧组,我会暗中观察每一个部门。比如说在拍摄当中,很多演员可能脸生不认识,作为剧组的工作人员,你可以不认识,但是你要能称呼角色的名字,比如荀彧老师、曹操老师、杨修老师,在现场工作是可以这样叫人的,如果你能准确讲出剧中角色的名字和人物关系,说明暗中是下了功夫的,那我也会对这样的人特别的客气。但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到,那对不起,内心当中我是瞧不起这种人,绝对鄙视,因为你对你自己的饭碗都不珍惜。

很多人苛责年轻演员,觉得他们不努力,甚至带坏了行业的风气,在这个问题上,刘和平老师的态度特别让我钦佩。他把责任归咎于我们这代人如何传,如何带。这个责任是我们的,现在,断代、脱节的现象有吗?有。那么,作为老一拨的工作者们,我们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我们有没有把我们传承得来的好的习惯传下去,告诉下一代人?我们应该首先自检。

我自己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拍《军师联盟》,有一场戏是荀彧弹琴,五官中郎将匆匆进来,荀彧第一句话是,“琴中宫音忽强,一定是有贵人到访。”但是我不会弹琴。宫音的位置在哪里?我的手应该摆在哪儿?我不知道。古琴这个东西要想掌握可能得提前半年学,但我一共就在组里待两个月。所以最后那个镜头是从我的肩膀过来,带着琴,手指拨弄了两下,唰地一下就过了,那是导演在帮助我,避免我这个弱点被展示出来。但是我要是会弹多好啊,这是我最大的遗憾。

荀彧弹琴

在这种大环境下,这些年,在表演上,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表达一种安静的力量。我不喜欢把戏放在脸上,演焦急就挠挠脑袋、挤眉弄眼,那个肯定不行。

《军师联盟》里,荀彧和曹操最后决裂的那场戏,曹操让荀彧给他一个答案,还能不能继续辅佐他,“你必须回答我”,然后是一个短暂的停顿,荀彧抬起头,说的第一个词是:“明公。”那一刻,我看得出,于和伟(曹操的饰演者)的眼眶一下就红了。这个眼泪不是设计出来的,不是说我们设计这里要准备流泪了,这个在技术上能达到吗?能,但这绝不是我们追求的。

这一幕曹操与荀彧决裂的戏,被无数观众称为《军师联盟》中最经典的一幕。

释放很容易,你可以涕泗交加、哭天抢地,但它不值钱,你用这种技巧,这个哭就没有价值了,技巧最终都是要被丢弃掉的。

也许会有人在背后说,你装什么艺术家啊?有时候人家需要的就是你这张脸、需要你按时把台词说完,你演就是了。但我就是过不了。说到底,还是那句话,你想让他们活灵活现地出现,就必须做到这一点。你可以写他的恶、丑、不够完美,但你不能扭曲他,不能把他写得不是一个人。

好的演员为什么好,你闭上眼睛听就知道。我们现在满天飞的评论都是没标准的,说到演技,就是教科书、演技炸裂、飙戏,这都什么啊?什么叫教科书,谁创造出来、开始使用的?我总觉得,巨大的力量是蕴藏在安静无声无息当中的。这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你是把表演当作一个挣钱的事儿在做,还是一件神圣的事儿在做?你爱你的角色吗?

我觉得我是爱的。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做好,但我会一直是这么去想,这么去做。

部分资料来源:澎湃有戏、网易娱乐、四味毒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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