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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的新爸爸们曾经历产后抑郁,有人打游戏逃避有人理解了ayawawa

2018年6月17日 文/ 编辑/

文✎韩茹雪

编辑✎容与

图▢视觉中国

成为爸爸,并非像传说中那样,只贡献一枚精子便可。

英国医学院研究委员会和伦敦大学学院2018年发布的研究结果显示:21%的新爸爸们,曾经历过产后抑郁。

73%的新爸爸会担心妻子的心理健康,却只有38%的爸爸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健康对家庭而言一样很重要。

妈妈们常常会吐槽,孩子爹就是家里的另一个巨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的甩手掌柜。这也导致国内的育儿现状普遍不平衡,基本以妈妈为主导。但其实,从少年到父亲的角色转变中,爸爸们也要承受不小的压力:更大的经济支出、妻子产后从生理到心理的剧变、三代同堂中复杂纠缠的家庭关系、夫妻亲子之间的种种冲突和调整……新手爸爸往往也会有类似“产后抑郁”的情绪。

很多新爸爸是凭借本能对付着自己的“产后抑郁”。有的借打游戏获得短暂的安宁,有的突然开两个小时的车去另一个城市找朋友聊天排解,有的至今仍觉得生孩子是个错误……

在医学专家眼里,抑郁是任何人在任何阶段都可能遇见的,普通人当中发病率在4%~5%。新手爸爸由于角色身份的转变和生活压力,也容易引致抑郁,从医学角度讲,和一般的抑郁并无本质的不同。负面情绪持续两周以上,就应该引起足够的注意。

虽然每一个爸爸都会觉得生活不易,但在和孩子相处的某一个时刻,也会沉浸于万分欣喜。

1

我很想帮忙,但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对自我存在价值产生了怀疑

一直到2012年孩子出生前,我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做好当爸爸的准备。那一年我31岁,老婆28岁,都觉得年龄到了,该生了。但我把这事儿想简单了。

第一次感到焦虑,是在孩子快出生时。那时候老婆没特别的反应,看起来非常正常,但护士说羊水不够,需要催生。

催产持续了两天,孩子一直生不出来,我去陪床,眼睁睁看着老婆痛苦,一点忙都帮不上,那种无力感特别强烈。

快生的时候,我帮着把病床从病房推到产房,中途好像磕了一下,老婆顺嘴骂了一句,什么话我记不清了,但我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特别没用。但只有一个瞬间,情绪立马就下去了。

生产的两个小时里,我就一直蹲在产房门口,不记得有没有座位,根本没去想坐的事。回想当时,我精神上已经站不住了。

直到老婆发了个短信给我,说“生了”。那是3月5日的杭州,我走过医院的楼道口,外套敞开着,衬衫被冷汗黏在身上,风从下面灌上来,整个背都湿了。

第一眼看到孩子,整个脸都是肿的,没觉得多可爱,护士还说好漂亮、眼睛好大,我心想,护士的聊天太职业化了。

我小心翼翼地抱她,这么个小东西,怕弄坏了。

她的外婆、奶奶都来照看,外婆主要负责陪小朋友、哄睡觉,奶奶负责洗洗涮涮。我很想帮忙,但不知道该干吗,能干吗,好像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只能等她们把孩子喂饱之后,我自己逗一下。

之前我预想的是,哄孩子特别温馨,但我根本哄不睡她。孩子一个小表情,我妈就知道是不是要大便,我觉得好神奇,但我就是不会。

小孩出生之后,我妻子的注意力也一下子都到了孩子身上,她坐月子期间情绪不好,跟我妈合不来,她俩连“孩子满月要不要穿袜子”都能吵起来。

有一回我裤子掉在地上,老婆把裤子拎起来,说:

“怎么这么懒?”

“哪里懒?”

“天天睡懒觉!”

“我要上夜班。”

……

我俩就这么吵了起来。我妈来劝,让我老婆体谅我,结果她们俩又吵起来,我妈就闹着要走。小孩就在一边玩,咯咯地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到另一个城市去找朋友聊天。我从来没这么干过。

但我不是最惨的。我的一个同事,孩子出生不久,他妈和他老婆都跟他说要跳楼,最后他说,“要不我去死算了”。

当时我对自我存在价值产生了怀疑,倒也不是伤感,就是缺少活力,觉得干什么都是“真没意思”“真没用,啥事都干不了”。

以前我很喜欢看电影,几乎每天一部,徐克的《新龙门客栈》《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是我的最爱,那种洒脱让我很开心。但有了孩子之后,我压根就忘了有看电影这回事。

那种情绪持续了好几个月,我好像掉进了一个泥潭,我当时以为有了孩子都会这样,这是正常的。现在想来,那时候就是抑郁了。

直到孩子三四个月大时,我主动和老婆沟通了一次,把之前相处的问题谈了谈。之后,情况开始好转,在那种艰难情况下,我对这些细微的变化特别敏感,感觉到有走出来的希望了。

女儿今年9月就上小学了。大部分时间我都很喜欢这个小朋友,但有时候她捣蛋起来,我也会想“不如不生”。

2

一边拼命接私活赚钱,一边借打游戏逃避回家

结婚前,我觉得一个女人能为你生个孩子,这事儿太酷了。后来知道,有没有孩子生活完全不一样。

我在市郊买了套不到80平的小房子,每个月要还4000多块的贷款,本来生活压力就比较大。

生小孩之前,我媳妇在商场卖鞋,每个月能有5000块左右的收入,但新鞋子味道大,怕对孩子不好,怀孕期间她就辞职了,直到今年年初重新找了一份工作,中间三年左右,都是我一个人赚钱。

我只能在公司之外,接私活来多挣点钱。

有一次我在河北出差,北京有一个私活,下午一点开始,3个小时的工作量,500块一小时。我干完活,当晚还要赶回去,遇见特别大的雾,路中间的排线都看不见,高速都被封了。我花了两小时从高速下来到县道,跟着一辆车一直走,从傍晚一直开到后半夜,到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还有一次我在上海出差,杭州有一个活,下午2:30开始,我从浦东坐高铁往虹桥赶,到了杭州之后中午饭也没顾上吃,干完活就返程,因为第二天9:30还有工作任务。到了上海的高铁候车厅,饿得实在受不了,觉得终于赚了点钱,就给自己点了个味千拉面,还加了个牛肉卷。

那时候,觉得自己在外面赚钱特别不容易,但回到家,其实也很累。

我老婆不是本地人,社交圈就是几个卖鞋的同事,辞职后在家带孩子,更没什么朋友,我是她唯一的情绪发泄口。

还有我丈母娘。老婆没怀孕时,她一年来两次照顾我们生活,一次住几个月。丈母娘特爱干净,每天要把家里擦一遍,哪怕晚上12点,累得要死也要擦一遍,擦累了也把我当成“出气筒”。实在没有具体原因,她就翻旧账,一件事翻来覆去说几遍。

有一次早上7点多,她就唠叨我。我只好请朋友给我打电话,然后假装有工作要做出了门,其实我是去网吧打游戏。我不喝酒也不打牌,打游戏是唯一的排解渠道,坐在网吧我啥也不用想,就想着把对方弄死得了。

走出家门的那一刻,感觉跟过年一样。

我理解她们带孩子也很辛苦,但时间长了我也受不了。我妈都不说我,可丈母娘说我也不能还嘴。

今年初,我老婆找了份工作,工资不到4000,其实我接个私活就能赚到,但我还是挺支持她出去工作的。她自己觉得满足,情绪也会好很多,这不是拿钱能买到的。

有了孩子,过日子就是不一样。比如,我老婆买了一个碗一样大的电饭锅带饭,就是为了省钱。她每天要坐一个半小时地铁,下了地铁还有一段路,但她为了省一块钱车费,不舍得坐公交车,走路过去。

周末有空时,我带着老婆孩子出去玩,中午就在商场吃个饭。但很难说服老婆点几个菜。她总是点个面条或者馄饨就过去了。

我本来花钱挺大手大脚的,和朋友出去吃饭都抢着付钱,但回来想想,我付一次钱,我老婆得走多少路才能省出来啊,就觉得和朋友出去吃饭特别罪恶。慢慢地,我参加得也少了。

有了孩子,真的就不一样了,不能像以前那样想干吗干吗,你得制约自己了。我老婆常说:“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你在外面再累,你回到家你得陪孩子,这是你的生活。”

3

孩子出生后,我借“高利贷”买了坟景房

我是1990年出生,我老婆是1992年的,孩子2016年7月出生,是意外怀孕。那时候我和我老婆刚订婚,但我老婆特别坚决,一定要这个孩子。

但孩子生下来,谁来照看是个现实问题。

她是闽南人,按照当地风俗,出嫁的女儿娘家是不怎么管的,何况她还有个兄弟。我老家在河南一个小县城,家里的钱都投在小本生意上,结婚办酒席的钱,是我爸妈借的,现在都没还完。让我妈来看孩子的话,我爸50多岁一个人在家看店,我觉得太残忍。

所以,我老婆就辞职在家专心照顾孩子。我觉得让老婆辞职带孩子对她很不公平,我宁愿每个月把钱花完没存款,也不愿意她辞掉工作。但没办法。所以我常和她说,“(之后)你一定要出去工作,要不然你就废了”。

我经常出差,差不多一个月有两周时间在外地,在家的时候,我先哄儿子睡觉,再给老婆做个按摩,然后哄她睡觉,我知道她一个人带孩子太累了。

压力特别大时,我就躲到厕所抽烟,也没有别的排解渠道。有个冬天没暖气,零下十几度,我特别烦,一晚抽了十几根烟,是我们河南最便宜的帝豪,十块钱一包。我坐在冰凉的马桶上,觉得连它都在和我作对。

有了孩子后,考虑的问题也是呈几何倍数增加,我再发愁也没用,走一步看一步。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变消费习惯,先存一笔钱,至少够我们折腾一年,我干不出再问父母要钱的事了。

我老婆对物质要求低,我也没什么奢求,但孩子出生两个月后,2016年9月,我在福建泉州买了房子,是个“坟景房”,对面就是火葬场。2019年上半年交房,那时候我儿子该上幼儿园了。

这套房子的首付,我家里出了十多万,我老婆拿出所有的嫁妆钱,还把车卖了。我从我表姑那借了剩下的钱,约定是10%的利息。

但我们想带着儿子去福建。从北方小县城到南方城市,小孩子肯定会不适应的,但我们不想他一辈子待在小县城。

再过一个月,就是我儿子的两岁生日,3岁就得上幼儿园,最迟等他上小学,我们也得在一个地方定居下来,而现在福州好一点的学区房已经五万多了。

4

面对经常歇斯底里的老婆,我开始认同ayawawa的观点

结婚时,我本来想做丁克。那是2008年,我26岁。

结婚后,我妈劝我生孩子。我说我不想生孩子,你再让我生孩子,我就把你拉黑。后来我妹妹又给我打电话说,不生孩子为什么要结婚。

我觉得这个逻辑有问题。大家应该在结婚和生孩子之前,先问这个“为什么”,而不是反过来,把结果当成原因。这是不对的。

但我媳妇是独生女,听了她妈妈的话,我们现在有了两个孩子。

生孩子前,我媳妇做行政工作,每个月工资不到两千块,所以有第二个孩子后她就辞了职,我赚钱养家,算上每个月一万多的房贷,我们家月均支出在两万块左右,全靠我一个人。

孩子,锁死了我的人生。以前我可以各地行走,写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但这不赚钱,我现在必须和大量商业软文、公关稿打交道,我不喜欢,但我得养家。

有了孩子之后,我对媳妇的“怨言”也更大了。她不养家,那保持平和的情绪可以吗?但她动不动就歇斯底里,这让我很绝望。你不能在提升物质生活水平和阶层地位上为这个家庭做贡献,那你至少保持情绪稳定,也能对孩子的情绪和智商提升起个好作用。去看心理医生也没用,她不具备控制自己情绪的自觉意识。

我有点认同ayawawa的观点。她说得直白,既然你不是女强人,又想活得很舒服,那你就得提升自己的色相,改变你的脾气,让男人觉得你很适合当老婆,有钱人才会娶你啊。ayawawa没有攻击女强人。问题是,绝大多数女人注定当不了女强人,她们糊里糊涂地活着,除了找个人嫁了,她们很难有独立求生和养育后代的能力。所以,由着她们的性子来,要么混得嫁不出去,要么嫁出去搞得家里鸡犬不宁,这样就好吗?

要知道,这个社会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他们拼尽全力,就是想活舒服一点而已。ayawawa在道德上再让人看不顺眼,但她的那套理论毕竟是无害的。很多人假装信奉自由,连“卖淫合法化”都支持,但为何不能容忍那些将婚姻视作“长期卖身卖子宫”的女人呢?所以,我们必须区分,是这些人的处境心态太优越,还是他们真那么充满道德使命感,才让他们对ayawawa深恶痛绝。总之,我没有看到他们有什么理论可以帮助到基于将青春和子宫变现的女人,他们只会谴责她们,然后甩一碗馊鸡汤过去。

是孩子,将很多焦灼的男女捆绑到一起,很可能他们并没有做好父母的能力,更有甚者压根儿就没想着做一对像样的父母。我也能理解我媳妇的情绪,但很多时候不能原谅她。我也很累,也很想发脾气的啊。

如果还能重来,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生子。我不愿意为任何人承担责任了,我也没那个能力和本事。我也不需要任何人为我承担什么责任。只是有了孩子之后,我必须为他们负责。

现在我对生命的理解更加立体。其实生死也就那么回事儿,但是具体到生活中一些事情,孩子闹了啊,媳妇情绪失控啊,确实会让我非常非常抓狂。

我理想中的生活就是我一个人过,我天天自己面对自己,我也不说话,哪天突然死在家里没人知道,或许也不错。

5

我们和父母那一辈的育儿观念,冲突还蛮多的

我老婆在美国读PHD,今年5月31日正式毕业。原本我们打算等她毕业后再要小朋友,但没想到一下子就中奖了。在准备毕业论文和答辩的最后一学年,我老婆怀孕了。

我们双方的父母都在国内,我在纽约工作,同时要照顾孕期的老婆。但这只是我为当“爸爸”做准备的预热。

真正的考验是从生产开始的。她周五晚住进医院待产,直到周日凌晨才生出宝宝,分娩造成了四级撕裂,非常严重并且罕见,但美国医院在一切正常的情况下,一般不会侧切,生产进行到最后的关键环节,麻药已经失效,我就在一边看着她痛苦,一直在用力、用力、再用力,我很想分给她一些力气,拿过来她的痛苦,但做不到。

小朋友出生了,我没有电视上演的激动万分、热泪盈眶,我连哭都没有,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处理,这才是爸爸的角色。“头很长没清洗不漂亮”,是我对这个小家伙的第一印象,之后就交给护士。我要照看我老婆。

出院后,我请了一位月嫂帮忙。一般白天我照顾小朋友,晚上就交给月嫂带。孩子每3小时要喝一次奶,我们提前把奶水放在冰箱里,省得我老婆休息不好。白天喂奶和换尿布也都是我来,我在医院和护士学的,没有那么难,毕竟我要是学不会,也没别人能依靠。

我和我老婆都没考虑过做全职妈妈或爸爸,我能休三个月产假,她休息好也会去工作,我们计划协调好时间,照顾小朋友到一岁,之后送他去daycare(托儿所)。

但困难也不少。比如我现在照看小朋友不到半个月,已经睡眠不足,最多睡两个小时就要醒,给他喂奶、换尿布。医生提示这种状态会持续好几个月,真的挺累的,特别想睡个长觉。

我最大的焦虑就是孩子没人照看。我岳父岳母不久会来美国帮忙,但他们不懂英文,我们要搬到亚裔多一些的地区去住,至少要有中国超市,能让他们买菜做饭。还要换个更大的房子,是笔不小的支出。

我们和父母那一辈的育儿观念,冲突还蛮多的。他们经常会给我们发微信传授方法,我们通常都不会采纳,因为有些真的蛮荒谬的。比如他们说,“怀孕时不能用吹风机,会有辐射”,我们去问医生,发现根本没有科学依据;他们还说,“洗澡水要烧沸之后放温凉再使用”,我们查了资料,推测可能是以前的年代细菌多,但现在自来水经过处理不存在这个问题。

我和老婆不会“表面点头,背后抗议”,我们一般会提供一些证据,去说服他们。现在这些还不算什么问题,大概也和并不住在一起有关。所以,我现在的愿望是,他们来和我们一起住后,还能保持和平。

2018年6月3日,我和我家小朋友第一次见面。他让我知道总有事情会意外来临,但也教会我遇见问题就解决问题。

(感谢北京安定医院主任医师罗炯先生、北京师范大学心理研究所老师刘朝莹女士对本文的贡献。应受访者要求,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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