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雨归

2017年圣诞节，赖声川执导的《如梦之梦》（大陆版）在北京保利剧院迎来五周年纪念演出。

胡歌、许晴是这部话剧的票房保证，但90岁女演员卢燕的表演并不逊色。

“当看卢燕女士在舞台上风姿矍铄、大段台词的表演时，真的不敢相信，她老已九十岁高龄。”欣赏话剧之后，《ELLE》主编晓雪在微博写道：“开场她站在中央，声音里都浸着岁月的醇香：在一个故事里，有人做了一个梦；在那个梦里，有人说了一个故事....浮生若梦，若梦非梦；浮生何如，如梦之梦。”

《如梦之梦》里，一位绝症病人跟医生讲述他一生糟糕却奇妙的境遇。故事中，有位曾是上海天仙阁头牌名妓的顾香兰女士，她嫁给一位法国伯爵后住在巴黎，学画、办画展，风光一时，又一度落魄。

2014年，卢燕首度加盟《如梦之梦》大陆剧组。那时，她对《中国日报记者》表示，顾香兰的一生起起伏伏，充满了戏剧性，“相比之下，我的生活显得平淡乏味。”

话剧《如梦之梦》剧照

实际上，卢燕90年的生命历程同样充满传奇色彩。

她出生于京剧世家。母亲李桂芬是谭派老生传承人，1914年登台，1929年隐退，有“坤伶须生泰斗”的美称，并与余叔岩、言菊朋齐名。

卢燕的京剧启蒙老师是三舅。在她的孩提时代，每天清早，三舅会变着法儿地用京剧唱腔唤她起床。

梅兰芳是卢燕的义父——父亲早逝后，李桂芬带着卢燕在上海思南路121号的梅公馆住了十年。梅葆玥学老生，梅兰芳邀请李桂芬为女儿开蒙；对京剧和昆曲着迷的卢燕，则得到梅兰芳的悉心指点。

不过，卢燕并未继承母亲衣钵——李桂芬认为，女儿的嗓音天赋不够，是祖师爷不赏饭吃。

她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工商管理专业，1947年移居美国后，又在夏威夷大学攻读财务管理专业，兼修戏剧与演讲。1956年，29岁的卢燕赴加州帕萨迪纳戏剧学院进修表演。彼时，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在一所医院做财务总监。

两年后，卢燕从酒吧女郎的小角色出发，踏上闯荡好莱坞的旅程。

1960年，她出演第一部美国剧情长片《山路》，饰演一位热情又命运多舛的遗孀。1961年，她与奥斯卡影帝马龙·白兰度合作电影《独眼龙》。她的名字未能列入演员字幕，但马龙·白兰度告诉她，“你的演技风格很单纯、简洁，你是好演员，千万不要被好莱坞改变了。”

在演艺的黄金年龄，卢燕没有在好莱坞遇上自己的黄金时代——那会儿的好莱坞，压根找不到关于中国文化的真实题材。

但她在香港影视圈找到演戏的快乐——尤其是1975年，邵逸夫相中卢燕，请她与香港导演李翰祥合作，在历史剧《倾国倾城》出演慈禧太后。

电影《倾国倾城》剧照

为演好这一角色，卢燕从美国几家图书馆借了数十本关于慈禧的中英文书籍，潜心阅读，揣摩研究。她本人性格坚定而温和，但一旦被镜头对准，她就是慈禧——喜怒无常，辣而不泼，冷而含威。

那次经历让她获得《末代皇帝》中的慈禧角色。这部1987年上映的《末代皇帝》横扫9项奥斯卡大奖，也使得大陆观众第一次认识卢燕。自此，卢燕与大陆影视创作者合作密切。

1998年，她在陈佩斯执导的贺岁电视剧《同喜同喜》中扮演归国华侨；2002年，她在电视剧《乾隆王朝》出演皇太后，每天念诵一两首唐诗宋词来训练自己念文言文台词的能力；2006年，她是《姨妈的后现代生活》说着京腔上海话的没落贵妇水太太；2015年，她成了电影《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的房东黄太太。

电影《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剧照

六十年的演员生涯里，卢燕三度收获台湾金马奖——两次是最佳女主角，一次是最佳女配角。2015年，第十六届“华鼎奖”评选中，88岁的卢燕获得中国电影满意度调查终身成就奖。

卢燕所获荣誉不止于演员行当——她捧回过联合国国际和平艺术奖，也被ChineseDailyNews(WorldJournal)选为“北美地区百大杰出华人”。

荣誉背后是实打实的付出。首先值得称道的，是她为中西文化交流做出的努力。

她出版英文写作的《京剧选译》，将多部京剧翻译成英文——诸如《拾玉镯》《武家坡》《打渔杀家》，还创造性用中文唱词、英文念对白，以此让美国观众更好欣赏京剧。

在她引荐下，《洋麻将》《普莱飒大饭店》等外国知名话剧在大陆频频上演；《音乐之声》《米老鼠和唐老鸭》的进入国门，同样是她促成的。

1961年，卢燕成为奥斯卡金像奖首位华人评审，并于上世纪90年代当选终身评委。她对中国电影与电影人的关怀与扶持一直未断。

“你看你需要拍什么，如果有我能演的角色，我不要片酬。”30多年前，卢燕访问纽约大学时对还是学生的李安说。那以后，但凡有机会，卢燕就向美国电影界极力推荐李安。

1991年，张艺谋导演的《菊豆》成为首次提名奥斯卡的中国影片。因为种种原因，张艺谋赴美受阻，为此卢燕多方联络、周旋。后来，她先后介绍赴好莱坞发展的女演员，如巩俐、陈冲、邬君梅、章子怡加入美国演员工会。

早在1979年，卢燕在母校上海交通大学设立“卢燕人文奖学金”。2015年，曾受卢燕资助前往美国深造的交大校友，以她的名义设立“卢燕电影基金会”，旨在扶持更多有电影梦想的中国年轻人。

2017年11月3日上映的电影《侗族大歌》里有卢燕的身影。影片正式拍摄前，86岁的卢燕先后两次到贵州体验生活，考虑剧组资金有限，她主动提出零片酬出演。

2016年生日时，卢燕在微博晒出两张照片——一张是生日蛋糕，另一张是她端坐微笑的样子，满头银发，腰板笔直。配文只有六个字：我也是90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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