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崔一凡

2017年11月26日，被誉为“红墙摄影家”的侯波去世，享年93岁。

她在中南海拍摄毛泽东等国家领导人长达十二年，用镜头记录了共和国成立之初弥足珍贵的历史瞬间，也收纳了红墙内开国领袖的点点滴滴。目前对外公开的700多张毛泽东照片中，有400多张出自侯波之手。其中，《开国大典》、《毛主席在韶山》、《毛主席与亚非拉朋友在一起》等作品广为流传，成为当时世界了解中国的重要渠道之一。

众多作品中，侯波最满意的是《开国大典》，毛泽东和老一辈革命家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布新中国成立。虽然这张照片从光影和构图上都不算完美，但是其历史价值让它脱颖而出。

她的一生堪称传奇。侯波1924年出生于山西夏县，原名阎千金。14岁时日本人打到太原，她眼见大批难民路经此地，便怀揣四块银元，跟几位同学一起去中条山找抗日游击队，加入八路军抗击日本侵略者。

因为好学上进，表现突出，侯波14岁时就获批加入中国共产党，之后被分配到西安八路军办事处，又到延安女子大学读书，当时许多中央领导人到学校里讲课，那时的侯波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与他们发生联系。

侯波初次接触摄影是在抗战结束之后，她被分派到东北电影制片厂当摄影科科长。丈夫徐肖冰手把手教她取景、采光、洗印。他早在延安时期就是部队里的摄影师，两人相识于大学中。战争年代的爱情没那么多花前月下，两个人互生情愫，把平时积攒下来的馒头切成片，晒干当饼干，大家聚在窑洞里祝贺一番，两人就算结婚了。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1949年，政治协商会议开始后，杨尚昆与叶子龙找侯波谈话，组织上决定将她调入中南海，担任新成立的摄影科科长，专门负责为国家领导人拍照，以拍摄毛泽东为主。

自此以后近30年，毛泽东和其他中央领导人成了她镜头里的常客，她将这段时光视为“历史的偏爱”，“我在为伟人寻找背景拍摄的时候，伟人们已经做了我的‘背景’。”侯波说。

侯波镜头下的中国领导人

她在中南海一干12年，每一天她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守候在电话机旁，一有消息，扛起摄影包就出发。后来侯波回忆，当时她“只要在北京不出差，一接到电话，人和摄影器材都时候保持着一声令下立即行动的状态”。

拍摄领导人不是一项容易完成的工作，领袖们大多不爱拍照，侯波只能利用各种机会偷拍、抓拍，甚至把照相机藏起来拍。时间久了，她慢慢学会琢磨领导人的精神状态，比如毛泽东一旦晚上没休息好，第二天去拍摄，就是自讨苦吃。

有一次，毛泽东侍卫长李银桥告诉侯波，昨晚主席睡得很好，正在房间里看书。侯波早就想拍一张他读书的照片，便立马扛着器材过去。刚进门，就听见毛泽东拍着桌子对一个将军吼道：“有下一次，你就不要来见我！”侯波愣了一下，正准备转身离开，毛泽东就转头对她吼起来：“干什么，没看见我有客人吗？”

与领导人们打交道时，也发生了诸多趣事。50年代，毛泽东到河南农村看棉花丰收，地方群众、官员前呼后拥，把毛泽东牢牢围起来。为了获得拍摄视角，侯波只能往小山包一样棉花堆上爬。只听得一声尖叫，侯波陷进棉花堆，毛泽东回头一乐，对身边人说，“侯波掉进去了，去把她拉上来。”

在拍摄《毛泽东与顽童》时，侯波再次陷入窘境。1958年春天，毛泽东游湘江，侯波不会水，只能在岸边抓拍，她眼睛盯着取景框，脚步跌跌撞撞，一不小心掉进了身后的粪坑。

等众人把她捞上来，毛泽东刚上岸，满腿淤泥，披着毛巾抽着烟，和一个小孩子逗乐。满身粪土的侯波来不及清洗，端着德国罗莱照相机按下快门，留下了这张有趣的影像。但在当时的语境下，领导人必须是衣冠楚楚、严肃深邃的，所以这张照片在资料库中沉睡了30年，才获刊发。

文化大革命开始时，侯波已经进入新华社摄影部工作，但作为中南海的常客，她没能在这场风波中幸免。

她被江青点名为“坏分子”、“假党员”。情况急转直下，丈夫徐肖冰被下放到北京大兴县文化部干校劳动，她本人在新华社机关挨斗、挨打、坐“喷气式”游行。

随后，她被下放到山西省永济县新华社干校改造，罪名是“投靠资产阶级司令部，攻击无产阶级司令部”。临行前丈夫为她做了一顿午餐，她一口都没吃。

在永济县，这位中国最著名的摄影师做了八年胶片漂水工。丈夫徐肖冰偷偷给她寄过几次粮票，寄去一双棉鞋，棉鞋里藏着几颗糖果，却不慎被造反派发现，又被一通揪斗；还有一次粮票里夹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首短诗，鼓励侯波“要相信党和人民”。

丈夫是她坚持下去的原因之一，“他是要我好好地生活，爱惜自己的身体。那个年代不兴说什么爱不爱的，可这不是爱又是什么呢？”后来侯波回忆道。

侯波,徐肖冰夫妇俩与毛泽东在香山的合影（资料图）

1977年，侯波等来一纸定论：“侯波同志是忠于党和人民的。”她终于回家了。

退休后的侯波还是没离开摄影，她担任全国各地摄影学校的顾问，打理摄影协会，办摄影展，更多的时间则陪老伴儿享受天伦之乐。

在她的摄影展里，人们能感知到历史的厚重，时代的变迁。她以记录者的姿态，用镜头留下了独属于那个时代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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