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飞

11月22日，日本著名导演北野武推出新书《模拟》（《アナログ》）。这位70岁的大叔拥有多重身份，最早是漫才（相声）演员，后来自导自演电影、主持电视节目，同时还是时事政论评论员、画家，如今又多了作家的头衔。

《模拟》是一本纯爱小说，也是北野武首部亲笔创作出的小说。此前北野武在中国出版的《毒舌北野武》《浅草小子》《向死而生》3本小书，是他过去说过的话的结集。

《模拟》的新书宣传海报上写着北野武的一句话：“想要这样恋爱，哪怕一生只有一次。”小说中，男主角和女主角邂逅，他们彼此没有对方的电子联络方式，每周会在固定场所见面。北野武在数字化社会背景下，虚构了一段与之相违和的情爱关系。

《模拟》封面

回答媒体提问时，北野武表达了对数码技术在电影创作中泛滥的忧思：“数码技术其实是一些无法用现实手法表现的东西，如果过度使用，每部电影作品都会出现类似情景。所以我还是希望能够不依靠数字化。”

他倾向于平淡、缓慢而自然催发的情愫，认为由数码技术承载的爱情太满，欲望太盛。

北野武早年的作品《凶暴的男人》《3－4×10月》《小奏鸣曲》《花火》等，始终贯穿着撼人的、极致的暴力美学。传闻因被挖苦只会拍黑色犯罪片，北野武就想试着拍情爱电影。《那年夏天，宁静的海》《菊次郎的夏天》以及后来的日剧《红鳉鱼》即是北野武的温情之作。新书《模拟》也使人想起当年的逸闻，他直言不是赌气，这部作品其实代表着他的生活态度。

《菊次郎的夏天》剧照

北野武的电影作品形态多变。他不在乎票房，每一部都想去尝试不同，无论题材还是风格。2005年至2008年间，北野武试图剖析自己的“自嘲三部曲”——《双面北野武》《导演万岁！》和《阿基里斯与龟》陆续完成。没有完整的剧情，他把自己的困惑和自省拍进去，影片在部分人看来显得支离破碎。

当年中国导演贾樟柯正在筹备自诩“精神自传”的第二部长片《站台》，北野武掌舵的日本制片公司T-MARK通过投资渠道出资500万元人民币。贾樟柯选择了T-MARK。“他相信这个选择可以在获得投资的同时，保持创作的独立性。”贾樟柯的文学策划顾峥回忆。

北野武最近一部作品《极恶非道3》2017年9月登陆威尼斯电影节，11月又亮相贾樟柯创设的首届平遥国际电影展。《极恶非道》是有关日本著名黑社会Yakuza的《极恶非道》三部曲的终结片。

《极恶非道》剧照

“如果你把里面的暴力、枪支和彼此残杀这些动作元素去掉，影片讲述的其实是现代社会里我们正常的世界。”北野武不久前接受采访时说，他所指向的正常世界的积弊包括影片中呈现的主题：生存、背叛、谋求利益不择手段。

北野武的十几部电影作品难以归类概括，最为外界称道的仍是那些残暴的犯罪片。这些作品贯穿着他对人生的荒谬、生存和死亡、尊严、意志、价值追求、道义以及伦理是非等的思考。他的电影极度个人化。不同于商业片主要谋求的视觉感官体验，他透过暴力的外表追问更抽象的概念，毫不谄媚、迎合。

电影之外的北野武同样是一位无所顾忌的“毒舌”批评者，2014年东京国际电影节，北野武曾炮轰过宫崎骏：“我讨厌动画，并且最讨厌的就是宫崎骏，但是，只有动画能赚钱。”他斥责奥斯卡对小成本、实验性的影片的“歧视”，“那些选送代表日本去奥斯卡参赛的影片，觉得真是荒谬，谁选了它们？”他直言：“只有大制片厂电影才能获得机会。”

在那本《毒舌北野武》的前言里，北野武解释自己为何毒舌：“面对世界，只要自己有想法，就该大声喊出来。如果想要周围的人配合自己，就要让对方无言以对，必须按照你说的去做。为此必须练就’坏话的技术’。”这是他的真诚、直率和“顽固”。

北野武也在电影作品中呈现了他独具的冷幽默。他最早出道是1973年和兼子二郎组成相声搭档TwoBeats。1980年，北野武参与录制富士台一档无厘头暴笑节目《THEMANZAI》，他很早就意识到“喜剧演员在社会上占据一种很独特的位置，可以针对任何荒谬可笑的事说出自己所有想法”。

在自传《北野武自述：无聊的人生，我死也不要》中，北野武称自己在电影上累积了许多失败，找到在日本保持自由的唯一方式是讽刺搞笑。这也是他对待这个荒谬世界的方式。电影评论家在他的作品里看到深刻的存在主义哲思，面对荒诞的世界，个体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那亦是北野武成长中的困境。

他的父亲是建筑油漆工，来自一个被社会蔑视的阶级，北野武为此感到羞愧。他厌倦在贫困中度日，他的父亲对他极度粗暴，常常醉酒后当着他的面殴打他的母亲，还冲他怒吼：“会写字有屁用，刷墙又不用写字！”父亲去世后，北野武整理遗物找到了几张父亲暗自练字的纸，发现父亲直到离世都写不好自己的名字，那一刻他眼泪流下来，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或许那正是他在银幕表现的冷漠兼具温情的最初来源。他因父亲而痛苦，却深知父亲有他原本不曾言说的痛苦。那种人生的矛盾和挣扎是北野武一生探讨的母题。

如今，这位有“日本电影新天皇”之誉的日本导演已经70岁了，上一位“日本电影天皇”是1998年去世、享年88岁的黑泽明。

黑泽明去世前给北野武写了封短信，上面写道：“北野，你干得很不错。如果没有你，日本的电影的未来将会一片混沌。我希望你能谨记我的托付，继续发扬日本电影的传统。黑泽明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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