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人物 内文

姜思达:想把自己撕开去袒露

2017年7月28日 文/ 卫诗婕 编辑/ 张薇

姜思达戒酒六个月了。他称自己曾经很「贪酒」,大学时代,也曾为自己的情感「买过很多必要的醉」,有时甚至喝到醉醺醺在工体路边哭。那是属于他的「迷茫的青春岁月」。但现在的他不会了。前不久参与一个局,所有人都喝了,唯独他滴酒不沾,因为「不想破戒」。

这种形式上的自律加上忙碌的工作,以及肩负一整个团队的责任,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2017年5月开始,他在米未传媒(2015年9月,马东创立米未传媒打造了《奇葩说》)带领了一个七人团队,做一档叫做《透明人》的短视频采访节目。节目的构思来自几个月前他脑海中蹦出的几个微小灵感。他因此成为项目团队中的leader,也是年龄最小的成员,每天对着同伴重复:「我们是头部。」

下午三点,结束了与团队的宣发会议,姜思达坐在会议室里接受采访,打开一杯美式咖啡,匆匆灌下几口后,声音更有中气。

《奇葩说》播出四季,这档说话达人秀节目诞生了数十位网红。姜思达也是其中一个,在这一千多天里,他从「并没有什么表现的路人」蜕变成为高晓松口中「光芒四射的巨星」,从一个还在中国传媒大学念书的素人成为一个拥有微博粉丝173万的网红。某种程度上说,他是在获得大众的喜爱后认清了自己,并且越来越轻盈。

「第一季最大的收获是,居然不说话也能有粉丝(笑)。」《奇葩说》头两季时,他总担心上台说得不好,「万一观众不笑怎么办」。战战兢兢、磕磕巴巴地说了,真的没有人笑。「于是就崩溃了。」他认真地看每一季的播出视频,在每位选手的每一句发言后暂停,练习如何反驳,如何营造气氛、引爆全场,他渐渐摸索到了信心,「我可以讲得更好,我现在没有讲得很好,但反正也有人喜欢」,于是放松地讲,诶,效果很好。

第三季的某期节目,辩论的主题是《「时保联」(时刻保持联系)算不算暴政?》。编剧史航,也是《奇葩说》辩手之一在节目播出前安利,「今天这一场,很多人都表现很好,但,我还是愿意命名为『大美玲之夜』。」果然,他因节目中出色的表现多次登上微博热搜榜,「大美玲之夜」也因此成了微博热词。「那一场我确实表现得很好」,他的表情有些小陶醉,「录完之后就希望快点播」。真播了,被夸了,他又觉得「是不是把我夸的太神了?」

现在的姜思达,和第一季时头戴一朵红花上场的他,隐约有哪里不一样。他自己也说不清。沉默许久后,他说「也许是能力的上限在不断地改变」。

因赛制原因,第四季表现出彩的他止步半决赛,引发了粉丝在网络舆论场上的一波热议。他在各种场合平静回应。半决赛的辩题是,当身边人所有人已喝下魔法井水变得意识错乱、颠倒黑白,自己要不要喝?持反方的他大声地说出「这个世界,只有一种对错是可怕的」,他称自己那一场的表现「完美地表达了自己的初心」。

他渴望坚定的立场,尽管他形容自己「其实是个不那么敢的人」——小时候被同学欺负,他从不会用激烈的方式反抗;如果路过有小男孩踢球,他也不愿意接近,「总怕那个球砸在我身上」。但他还是希望自己「再打开一点」、「再敢一点」,「让那些和我类似的人,能够受到我的感染和影响」。他因此做了一些特别的事:与盲人对话,和HIV患者共进午餐,向被舆论歧视的「脑残粉」递出话筒——

《透明人》的第一期,他找来三位tfboys粉丝采访。这在全网收获了超过700万的点击量。「我与他们的共鸣有限」,他说,但他想提供的是信息。「我和你争你是不是脑残粉,哎,你脑残,哎,我脑残,这事有劲吗?这事没劲。」他戴着潮牌「antisocialsocialclub」的天蓝色帽子,坐在位子上自导自演起来,很快又回归严肃,「大家永远在用一个标签去给对方扣这个帽子的情况之下,交流是不存在的。」

「任何一种生活状态或是情感模式,它的价值需要被大家发现。」

《人物》:描述一下典型的一天是怎么安排的?

姜思达:现在早晨一般8、9点起床,然后收拾收拾来公司,10点、11点这个样子,开始开会,到后期看片儿,和商务、市场团队开会,问全世界的意见,然后看最新的流量数据;晚上7、8点钟吃饭,一般是约人和人谈事儿,吃完饭之后就回家。接着在电脑面前完工,还有什么东西还没做的,在电脑前把它做完。做完之后大概是12点到1点之间,洗澡、睡觉。

《人物》:一般每天醒来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姜思达:起得晚了。

《人物》:现在做什么工作?喜欢你的工作吗?

姜思达:现在全力在做一档《透明人》的节目。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每个人都在某些时刻想要变得透明。那是一种表达欲,想把自己撕开去袒露。主要是针对两方面对象的采访,第一,一些想说但没有机会说的;第二,人们关注的一些点,可以变得透明,满足大家的好奇。我希望能往这个方向去做。喜不喜欢我在做的事?verylike。

《人物》:为什么节目叫《透明人》?

姜思达:哎呀,最开始不叫这个名,最开始叫「玻璃屋」。哎呀,这个可尴尬了,跟大家讲一讲。这个玻璃屋是什么意思呢?如果在哪个室外的公众场合,来回过人的,我想自己搭一个玻璃的房间,我在这个玻璃房间里面做采访。也许声音可以通过外放,让路人可以听到,或者也可以完全听不到,反正他们都能看到我们两个在聊天。

这个场地可能是一个商场,可能是亦庄里的一个园区,可能是楼顶。后来成本太大了,就觉得没必要(笑)。我觉得我现在没有特别多的时间把精力想在形式上,所以这个东西暂且放一放。那我既然不能用屋了,我用什么?那就是人吧,我觉得还是要回归到人。玻璃人听着太别扭了,是吧,所以透明吧。就是这么简单的沿用而已,不是说我在这儿憋了半天,然后查《新华词典》,发现「透明」这个词具有深意,其实说实话不是的,说实话不是的。

名称可能很有深意。玻璃能推到透明人。仔细你一想对不对?就是有那么一刻,有那么几分钟你可以大大方方变得透明,然后你一定希望自己有的话是被世界上另外一个人听到,你一定希望你的呼声是在这个上面有回响的,听不到这个回响,你会非常的难受。

所以我觉得「透明」或者说袒露,是每个人的欲望之一。表达欲,甚至把自己撕开那种去袒露,其实是每个人压抑在心中的一个小欲望,所以这是个期待。我希望到最后能往这个方向体现出来的东西去做。

《人物》:摘掉了面具,你渴望呈现出来的「透明」是什么?

姜思达:我会希望能够呈现我是一个很敢的人。但其实我不是一个很敢的人。我觉得敢是一个,一个非常坚定的气场,就比如他站在谁面前,他都呈现这样一个状态。然后他面对怎样的言论,面对怎样的环境,他都很坚定自己的气场,我觉得这个人是很敢的。我觉得我不太是这样的一个人。会想得比较多,会从他者的角度去想问题。有的时候是在逼自己去做一个突破,而不是说从本能上我就想做这个突破。

《人物》:从素人到网络红人,你最大的感受和收获是怎样的?

姜思达:我曾经陷入过思考,我在《奇葩说》这条路上,还能不能走得通。我和《奇葩说》之间,彼此还能给多少加成。但后来我发现,自己对于一个标签的摘取是一个直觉上的执念,也许没有什么意义。这个节目曝光给我带来的这个影响和我现在做的事情从概念上并不矛盾。在《奇葩说》上我是很认真地表达,我在微信公众号上也是很认真地表达。那我要做什么新的东西,我也一定是要很认真地表达。这个要求就铆在了你后面做的那个事情,它的能量足不足以让大家拔高对你认知的一个维度。如果不能持续地提供给大家更多的东西,你从素人到某个红人,下一步还是回归素人,如果你不想回归,如果你还想急于表达,还想被人听见的话,就必须得做出新的东西。

《人物》:在《奇葩说》上经历的比较难跨过的一个阶段?

姜思达:就是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边干吗。但是脸皮还有点厚,还没有到那种,啊,我觉得我自己在下面坐不住。因为你知道吗,你所有的情绪都来源于大家给的反馈,如果大家对你的反馈是,哎哟,那个人在那儿干吗呢?你这个时候就受宠若惊。如果大家说,哎呀,能不能让他多讲点话呀,好喜欢看啊,那你就不会怎么样,你当时觉得说,哎,我是可以讲得更好,我现在没有讲得很好,但反正也有人喜欢。

《人物》:第三季开始,我觉得你有了飞跃性的进步,这种进步是怎么来的?

姜思达:是自信心上来了。哪怕我这句话吧,在我心中它就是个6分好笑的东西,但是我知道我有粉丝,讲出来就还是会笑嘛,那就把它讲出来,放松把它讲出来,哎,效果很好。尤其是当你很放松的时候,这6分可能变8分了,这个是经验问题,这个不是能力问题。经验给你带来一种心态。你说我现在的辩论水平,我要比第一季、第二季高吗?我说实话,我不觉得。

《人物》:你参与《奇葩说》快三年了,外界其实很好奇你们选手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

姜思达:和谐共处。反正几乎是每次录制完,老奇葩都会在一起吃饭。反正和我交流比较多的是真实的关心对方的发展近况的,会替他想办法的。因为大家还是更像一条船上的人,对,这样。

《人物》:一天中的什么时刻觉得最惬意、最享受?

姜思达:最惬意、最享受,在晚上睡觉之前,最近啊,如果就是能打上一次《王者荣耀》,就特别的高兴。

《人物》:一天中的什么时刻是你不那么喜欢的、不那么舒服的?

姜思达:早上起床,总觉得自己还是晚了,晚了,有可能就还确实挺晚的。

《人物》:一天中什么时候工作效率最高?

姜思达:晚上9点之后。

《人物》:除了工作,业余时间会做些什么?一般都在什么时间做这些事情?

姜思达:现在没啥业余时间,我是每天花三个小时以上听歌的人,我现在耳机丢了半个月,都没找,也没买,因为我没有时间。哦对,偶尔会散步,(你)听听看,(我)惨不惨,散步,偶尔逛街,去好餐厅吃饭。昨晚打了一盘狼人杀。

《人物》:对你来说,工作与生活的关系是怎样的?你如何处理二者之间的关系?

姜思达:工作就是生活,我从来不认为工作和生活是分开的,我一直认为,工作侵占我的生活,我要不要为了生活妥协工作,是一个伪命题,因为工作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人物》:平时最常跟别人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姜思达:我们是头部。每天都跟团队说,我们是头部。

《人物》:描述一下你曾经度过的最快乐的一天是什么样的?

姜思达:好奇怪啊,那个东西吧我一直觉得快乐,但是那个东西一说下来,所有人都不明白。就是不是快乐的一天,那是快乐的一个梦。我小的时候,大概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就梦着,哎呀,就是梦着我和我妈在那个石椅上,周围都没有人,然后后面那个背景是橡皮泥捏的很高的树,离我们很远,就是绿绿的树,很多,就随着风那样摇。然后我和我妈就在那个石椅上发传单,但其实也没有人,我们就是拿着一本传单然后就扔,对。

其实我也是比较纳闷说,我为什么回答的是这个梦。其实应该有很多非常普通的那种小确幸式的快乐可以回答。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下就被这个点打中了,一下就特别沮丧(哭)。然后我醒了之后特别高兴,它是一个moment,就是那一刻,就是我们在那儿发传单,特别奇怪(哭)。

《人物》:描述一下你曾经度过的最悲伤的一天是什么样的?

姜思达:这肯定不是我这辈子目前最悲伤的一天了,但是这是我能想到的一个答案,还是做梦。因为我姥姥去世了,我姥姥是我从小到大就是对我最好的,一直带我妈生活,我高二的时候,她得心脏病过世的。此后我经常梦到她。

最近这一段时间忙,就一直也没有再梦到她了,突然间有一天,我就梦到我在楼上往外看,看到我姥姥衣服穿得很好看。黑色的衣服上面绣着什么什么东西,她和一堆老年人伙伴在春游,他们特别特别的开心。然后她就从这边走了,我太想她了,我就想喊她。然后我就没喊,我怕我一喊呢,她就看我,然后她也想我,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她可能就不会继续enjoy她的春游了,我就没有喊她。

所以就在窗户这儿呢我就一直看着他们,他们这些老年人就从这个窗户的边缘消失。当时就觉得这一面没见到,我后来想了一下,我要是让她看到我了,画面也挺好的。然后就在想,要不下次,就是下次叫她,就这次就别叫了。

《人物》:描述一下你理想中的一天是什么样的?

姜思达:一个人在屋子里待上整整一天,有风吹,然后窗帘在飘,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