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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德纲:当导演不用学习,一看就知道

2018年2月16日 文/ 谢梦遥 编辑/ 赵涵漠

谈电影:当导演不用学习,一看就知道

《人物》:会把《祖宗十九代》当成一个粉丝电影吗?

郭德纲:不会的,听相声的观众都理智,你想骗他,他还想骗你呢,哪那么容易的事儿。现在的观众已经不是你想象中的,就把观众糊弄去就如何如何的,不可能的事情。

《人物》:对票房有什么期待吗?

郭德纲:没有期待,不是你能期待就期待,这个玩意儿卖多少是多啊,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呗。

《人物》:档期为什么选在竞争这么激烈的时间点?

郭德纲:哎,哪天不激烈。激烈就激烈呗,无所谓的事,咱也不是专业以电影为生的,所以说我其实最大特点就是心宽你知道吗,不往心里去,好就好了,不好就不好了。

《人物》:请了这么多明星。好请吗?

郭德纲:好请,交个朋友呗,都不错的哥们儿,你有时间吗,什么时候,下礼拜来五天,后来人家拍电影说你这太神奇了,因为这33个咖怎么也得提前一年。

《人物》:贵吗?

郭德纲:有的尽不要钱的,难就难在这儿了,真是,钱「哗」给扔到车里边,人家一会儿「哗」给你送回来了。

《人物》:所以这很有趣,你看你对人情有的时候没有像其他人那么重视,但是这个时候他们纷纷地......

郭德纲:我哪怕见你一面,但是我要让你知道知道我是真心对你好,而且你要找到我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地去给你帮忙,哪怕我多为难,我也会帮你,这是交情问题。不见得天天在一块吃饭喝酒就如何如何,淡淡如水人情在,蜜里调油不到头。

《人物》:口碑差票房好,口碑好票房差,如果只能二选一,你选哪个?

郭德纲:这两个都不科学,口碑差它也不是说真是口碑差,票房好也不是真的票房好。那个行业接触之后我才知道其实也挺有乐趣的,它就是一个游戏,你要特别认真的话你就输了。

《人物》:剧本是你写的?

郭德纲:我写的,我写的,我搭是一个架子,然后写了一两稿,后边又重新修整修整。因为这个也不陌生,90年代那会儿,就指着写电视剧活着呢,干了这么几年。

《人物》:当年写的那个剧本,跟你现在再写,你觉得有关联吗?

郭德纲:那能有关联吗,上回钱已经结完了,它跟现在无关联。没有说哎呀,我一辈子写剧本,都有关联。

《人物》:我是说写作习惯。

郭德纲:手艺,手艺,一定要明白自己,哎呀,我是个艺术家,你离死不远了,就是个手艺,剃头修脚,卖白菜,当导演,说相声,非洲当一总统。前边刨去了一二十年年轻,后边刨去了岁数大了,老年痴呆,你当间儿有用就这几十年,刨去吃饭睡觉,人也就是那样。尊重自己,但不能太拿自己当回事就行了。

《人物》:那你是怎么学习当导演的?

郭德纲:不用学习,一看就知道,那有什么可学习的。艺术是相通的,你比如说以前德云社也拍什么做舞台剧,往小了说,小品,它不也是一样说戏吗,而且我们更直观,敢面对观众,我知道观众此时此刻需要什么。最简单我说一评书,一小时,你一个电影也一小时,你不得要求观众爱看别走吗,那我一个人一张嘴都能把你说住让你不走,最后我还能留一扣让你下回来,这个其实道理是相通的,只不过表现手法不一样。只不过就是之前的戏没有一个跟我有关系,但是老百姓愿意说你拍的是烂片,那你怎么办,对吧。

《人物》:但拍摄不是也讲究什么镜头语言?

郭德纲:我们有摄影指导,各干各的活儿,对不对啊。你不能都要求你一个人把钱都挣了,那我还用你干吗。我告诉你这个画面我需要什么,我想象是这样的,好与坏是我的事儿。你可以从专业角度跟我说,你这可能未必对,我是这么想的,我一听人家说的对,好,听你的,我一听你说的不对,我要坚持,这是我的作品。

《人物》:那拍了这两个月过去之后,跟你最开始想象是一样的吗?

郭德纲:比我想象的要好。拍电影这个过程他是一个匠人,工匠,拍完之后身份就转成了商人,你要把你的作品卖出去。这就是我常说的,艺是演员的能力,术是把能力卖出去,有艺无术,你那是诈骗。哎呀,我这东西这么好,那么好,卖不出去,没人看,你是诈骗,为你花五毛钱,观众都觉得冤,你还有什么脸跟这儿谈美学、谈艺术。但光有术没有艺,你也只不过是个生意人,有艺有术才是一回事儿。所以现在就是匠人和商人要友好的结合在一起,你要适应这个市场瞬息万变。

《人物》:那从技术上呢,你感觉比较简单,是吗?

郭德纲:这个东西要说难,那我也能跟你说难死你,堆砌好多专业名词,把情感发泄得淋漓尽致,再挤出两滴眼泪来。但也非我所愿,也不是我爱做的那种表演。这个东西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我跟他们聊天,他们有的说香港当初最卖钱的一部《古惑仔》,12天拍出来了,也一样很卖钱,流传到今天。我们也看过那个,哎呦,我们这大电影,好家伙,我们磨了八年的剧本,我们八百个导演,我们耗资无数。多少人为这事儿不睡觉,最后卖三千块钱。包括这次我们弄电影也是,也接触好多大公司,有谈合作,我们这儿有三百人研究剧本的,得过你这本子,一关一关地过,我说你去玩儿去吧,别骗人了,你拿我当那缺心眼儿的企业家,那不行,少来这套。

《人物》:相声难还是拍电影难?

郭德纲:说相声难,说相声难。这就是因为,这就是为什么说相声的卖钱的少。你看电影,还好卖钱,我要什么都不干,专身心投入电影里边,其实并不难,但是不现实。相声太难了。

《人物》:这个电影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标准,你会再继续拍下一部?

郭德纲:看我心情,如果谁找我的话,钱合适我也去,如果我歇过来,我没什么事儿,我自己想弄一故事,我也会去做。

谈读书:解剖学我也看,评书里用得到

《人物》:平时闲的时候乐意干点什么?

郭德纲:待着看书。

《人物》:看书的话会不会用kindle、手机看?

郭德纲:我一定要自己看,看纸制书,因为他念的那个,他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你的语气未必能够完全读出书中的状态。

《人物》:那你在家看什么书呢?

郭德纲:我看书杂,什么都看,古典文学啊,笔记类的,连杂志我也看,动画儿,所有你说得出来的,不懂的我也看,解剖学的,医学的。

《人物》:解剖学?

郭德纲:嗯,因为你节目里会用得到啊,比如说录单口相声,录评书,它涉及到杀人,这一刀下去从皮肤开始切,怎么就能切到底,它要经过哪些(过程),人在什么时候会死的这一下,这些个专业知识吧。

《人物》:就你的阅读来讲,趣味是不是更多集中在古代?

郭德纲:应该这么说,它能占一半。古典文学、小说名著、闲白儿、民间野史,没有看不到的,都看。

《人物》:所以《郭论》里面讲的那些,更多来自于阅读,还是来自于你以前的评书基础?

郭德纲:评书是另一回事,它跟这个不一样。现在这些,还是这些年看完书存在脑子里的东西,还没有到说我必须要去搜集资料跟大伙儿去讲,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今儿想起李师师来了,就打开录音笔,说李师师,二十分钟一段,说三段,不能再说了,因为用好几段就说一个故事怕有的观众接受不了。所以说我就尽量控制到两三段讲一个人、一个故事。我估计得录几年之后,以后是不是就得,没有东西说了,好,去看看书,从里边择点什么。

《人物》:我听你的《郭论》,都是一顺到底,但是又像在聊天,实际上你会有一个台本吗?

郭德纲:没有啊,就是我自己想起来了,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比如说刚开始录,我们正是北美演出,到那儿有时差,完事也睡不着的时候,半夜一个人在酒店,我也不愿意出去,跟人聊不到一块去,半夜里我一个人坐在那儿,也没有什么资料,就想起来说,随便说呗。

《人物》:在德云社跟谁会聊到这些?

郭德纲:跟谁也不会聊到这些,这个东西是我自己爱的。

《人物》:你是有这种表达欲望吗?

郭德纲:没有,我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就是你看台上是这个样子,但其实台下拒绝跟外界来往。这是一个挺奇怪的现象,可能搞喜剧的人就是这样,台下很压抑,要不是好多人都有毛病似的。

尹夕远摄

谈社交:我微博有强迫症,关注一个必须取消一个

《人物》:你曾经说过你的书房,一定是贵宾才能进。

郭德纲:也谈不到贵宾,也不是说你多高的身份,你挣多少钱,没有。因为能进书房的,你比如说当年梅兰芳先生书房,你能到他书房去的呢,最起码来说,他觉得你得够一定的规格了,身份也得够。我这儿呢其实几乎也没什么人来,来的话,你找我干吗吧咱们说,对吧,谈点公事,谈点演出谈点什么,外边哪儿不能说,能到书房来,实际你是能进入我的内心,最起码你跟我能玩儿到一块、聊到一块,我对你没有任何的什么客情或者说我拿你当外人啊,得到这个状态,所以说其实这也是一个自闭的表现。

《人物》:是不是你内心遵循着一种旧式的艺术大师的生活方式,他们的待客习惯?

郭德纲:我也不是大师,可能这是我一个生活习性吧。你看我老在开玩笑,我说于老师在外边吃饭,他一天能连着赶八个饭局,见无数的朋友,跟谁都是好朋友,聊天,我说我不行。我一年在外边跟人吃饭十回,而且特别不愿意饭桌上有陌生人,你什么来一大企业家,什么哪里的首富,这谁好像什么什么多高深,对我来说我不感兴趣。我倒不是说,嗬,你郭德纲有点钱了,你瞧不起这些人,并不是,人家比咱挣钱挣三万倍得有,但你是你的,我是我的,拒绝跟外界来往,其实这是一个交友恐惧症吧。

《人物》:你微博的关注者特别少,演艺圈里面其他人不是这样的。

郭德纲:我到今年这算是放开了,一百多一点了,当初就是六十来个人,有的时候还少,而且强迫症,比如是66个人,就是老得是66个人,然后突然间谁面对面地就是拿出一把枪来,你必须关注我,然后就,得了,把他关注之后,那之前那我得取消一个,我还得凑66个。

《人物》:所以听你徒弟说,如果谁最近被取消关注了,肯定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郭德纲:其实也未必是他的错,就可能数在那儿呢。就包括我朋友圈也是如此,有时候他们聊天,我朋友圈四千人、五千人,我都纳闷,怎么会有那么多人。

《人物》:你有多少人?

郭德纲:我这个朋友圈有100人吧,我还经常删人。就是你老不说话了,我就删了你;说话说的特别多,我就删了你。

《人物》:你随便参加一个综艺节目,在那节目里的人都不止100人了。

郭德纲:嗯,要不说了吗,别人都不理解我,有时候我开玩笑,我说啊,我这个人很内向,观众也笑啊,他们以为我闹着玩儿,其实是真的。台上他是个疯子,台下也是疯子,这个人就是个疯子。

《人物》:但是在演艺圈里边特别讲究关系嘛,我转发你的,你转发我的。

郭德纲:这个有时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时候咱也求别人,你比如咱有什么事需要人家转发,人家找来。其实开始的时候挺死性,也不愿意转,我也不求人,你也别找我,我不找你,但是后来大伙儿也劝我,你不能老这样啊,我都快脱离这个社会了,所以说现在还努力地学着跟人交往。

《人物》:是不是还是有一种交友上的洁癖啊,对朋友的挑选特别严苛。

郭德纲:也不能这么说,人家也没挑选你,也没有要求你郭德纲如何如何是吧,可能就是性格的问题,就是不太跟人来往,所以说这个既占便宜也吃亏。

《人物》:那你删掉的人再见面怎么办?

郭德纲:当初做节目,林心如就在节目里问我为什么把我取消关注,然后就臊眉耷眼地就拿着手机赶紧给人加上。

《人物》:这种取消关注容易出事,贾乃亮不关注PGOne,马上出问题了。

郭德纲:别没事儿找事儿,别闹(笑)。

《人物》:这事困扰过你没有?

郭德纲:我这个人对关注不关注啊,什么加谁不加谁,其实真没往心里去。

《人物》:上次我专访你之后,有人告诉我,说你微博还关注我了,过两天又取消了。

郭德纲:这很正常啊。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可能你卡到那数那儿,就很正常。(转而对经纪人说)我记得那会儿他采访了好多说相声的,把有关的张三李四他都采了一遍,我有印象。

谈相声里的批判:是你们变化了,我依然是我

《人物》:还会想上春晚吗?

郭德纲: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去啊。

《人物》:自己有这个渴望吗?

郭德纲:不是你渴望不渴望的事情,我还想当美国总统呢,也就渴望渴望而已。如果国家需要,明天通知你了,郭德纲,你要上春晚去说个相声,那我就去啊。如果说需要你好好坐家看电视,我就看。

《人物》:如果郭德纲这人往前生50年,在当年相声大师云集的那个时代,他能活成什么样?

郭德纲:比现在活得要精彩一些。很多时候人们都愿意随便的一种比较。我们有一个京剧演员张三,20岁了,他唱得如何如何,哎呀,你看,但是他比大师要差多少,大师95了。你是没想过你把大师跟他搁到一个岁数你比较过吗?你非得说秦始皇跟海瑞俩人谁厉害,没有意义啊,没有意义啊。你一定说这俩人得同班同学在一个状态下,你再比他们俩才有意义。他不一样的社会背景,不一样的文化,不一样的生活条件,你这么去比。你除非就是为了拉一个、打一个,你只能这样呗。

你看看人家啊,同治三年死的那个先生比你强多了,强就强呗,他死的早啊,对吧。人们一般这么比较的目的都是为了打压活着的。我曾经跟一些个京剧的观众说过一句话,你喜欢的演员在当年也被你这样的观众骂过,你细琢磨这句话去吧。你上网搜一搜,梅兰芳、周信芳、马连良就这些大家在他们的年轻时代挨了多少无妄之灾的骂,被多少人骂得不像话。但这个是前进路上必备的,一定记住这句话,你喜欢的演员当年也被你这样的观众骂过。

《人物》:你说活得更精彩一些,指的是成就更大?

郭德纲:也不好说,最起码在那个年头儿吧,可能会说相声的人还多。我特别愿意真有一批人家比咱弄得都大,我有一个干劲儿。因为我要去追上他,我去向他学,哎呦,这个人真好,我费多大劲,我要去求人家教我,但现在这个状态我没有。

《人物》:那你觉得回到那个时候,你还会成为像当初那样的一个搅局者吗?

郭德纲:当时那会儿的相声界其实像家一样,如果那会儿,我就会很幸福地跟大家在一起,可能做一个很中规中矩的三流演员。随着先生们、老师们一起说相声,走南闯北,好好地说,好好地卖艺,我觉得那个很快乐。我无意去要如何如何,你比如说明天你真通知我了,全中国说相声的归你管了,我估计我就把头剃了,找一庙当和尚去了,非我所愿也。

《人物》:当时你有批判作品,《论相声50年现状》。那现在可能很多人会感觉到这种批判精神没有了。

郭德纲:你再听一遍,那还在呢,那个录音还在呢。

《人物》:那是当年了。

郭德纲:没有任何变化,是你们变化了,是你们学会逞能了,我没有变化,我依然是我。

《人物》:但是你那个时候是一个失败者,现在世俗意义上你取得巨大的成功。

郭德纲:当年我也没失败,现在我也没成功,我只是拿这当我的饭,一个手艺而已。你一个服务行业的,你要什么成功不成功啊,伙计来瓶啤酒,来了,你慢点喝,添点牛肉吗?可不就是我们呗。搞艺术也好,说相声,唱戏也好,它不就是服务行业嘛,好好给人服务就行了,把它说得特别大事儿,我们要任何任何,我们怎么升华了,那一看就是卖不出票才那样的。

《人物》:很多人可能会认为,你现在的性格跟当年的困乏、那些经历有关,你觉得有关系吗?

郭德纲:你上当了,以后别听他们的。这是打哪儿来这么一个上当受害者,跑我这儿吐苦水来着(笑)。

《人物》:你在相声的舞台上会有一个人设吗?

郭德纲:它没有人设,怎么能有这个作品呢。

《人物》:可能在很多人看来,你以前的那种人设,感觉是小人物。

郭德纲:那时候你们还不懂相声,你又上了那些资深相声公众的当了。从最早,清朝末年,我们有《报菜名》,我们有《地理图》,我们有《八扇屏》,这三段都是贯口,这三个节目的人设就不一样。最简单,《报菜名》,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他能说出这种话来,那么他这个人设就不是普通老百姓,他怎么知道糖熘芡仁米呢,他怎么会知道清蒸江瑶柱呢,所以我们的人设,最起码他跟大宅门有关系,他吃过或者见过,哪怕他是听说过。

那么《地理图》呢,他是一个坏小子,他给人指道,指的道特别远。至于《八扇屏》,能背出这么几段来,他是一个馊腐的文人,好抬杠。这三段最基本的贯口节目,他的三个人设都不一样。不要再轻信网上对相声的评论。

《人物》:你常用的那首定场诗,「伤情最是晚凉天」,是马东写的?

郭德纲:当时觉得挺合适的,我那会儿还不认识他呢,那是马季先生写了一本书,说儿子在澳大利亚失恋,写了这么一首诗。我后来我说这诗挺合适的,我就搁到单口相声里,当那个定场诗用了。

《人物》:就是一个巧合?

郭德纲:巧合。后来我才认识他,我都用这诗用了快20年了,我才见着他,后来我再说,我说用过你这个,他乐了就。

《人物》:你觉得那诗写得好?

郭德纲:我觉得上口,觉得上口,你读大诗人写的东西,我们拿出来念,观众觉得不像那个评书用的,他可能就不合适。他那个很难得,那个状态什么的特别好。

《人物》:跟你认可马季这人有关吗?

郭德纲:那是另一回事儿,对马季先生认可跟这首诗没有关系,那是我们的相声大家。

尹夕远摄

谈相声里的创新:我干嘛非得学嘻哈音乐,我有文化自信

《人物》:像去年嘻哈一下就火起来了,你会不会想着往自己段子里边加一些这种东西?

郭德纲:没看过。不适合我,年轻演员可能会适合。这个东西是这样,一定要选择跟你有关的,就是你能接受,并且你能拿着在你节目里边做出样子的,你看并不是所有的相声演员在节目里都会提到什么秦腔啊,山西梆子,什么小凤调,为什么不会呢?这很正常,离得他远,他也不喜欢,你说的这些个现代音乐什么乱七八糟的,对我来说,第一,我也不爱;第二,我没有时间再去钻研这些,我那些我还弄不过来,对吧,你传统的鼓曲,多了不敢说,三五十种、六七十种得有。你每一样把它研究明白了,放在相声里边,我到死都研究不了,还别说传统戏曲。这就够我研究到80岁了,我哪有时间再弄那些个。

而且那些个其他的相声艺人,是个人就能学一学,对吧,举个例子来说,今天晚上电视,演一电视剧,明天早上连门口扫地的都会唱他那歌。那么好,我们找段京剧的唱词,我学十年台词都不敢张嘴,为什么啊,难,对吧。就这么些东西,正事我还干不过来呢。

《人物》:但是你会不会担心,按这个趋势下去,大家都在往前走,你一直喜欢旧的东西。

郭德纲:但是往前走,你并没有留住啊,对不对,这个电视剧,哎呀,太火了,这哥们儿都会唱,你没有唱一辈子,到下一个电视出来之前,你这个流行的已经时了。我那些东西从清朝同治年间到今天依然是流行的。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现如今我们出去商演的相声节目,凡是卖钱的节目它这骨架基本都是清末明初的,到今天相声能做商演的节目都是民国初年的,奇怪吗,一味地创新才导致了文化不复兴。

我自己的东西很卖钱,这就是文化自信,我干嘛非得学嘻哈音乐,那个跟我没有关系,离着我也远。可能人家就专门干这个的,但我们有自己民族的传统,我们到现在卖钱的玩意儿还是清末的,还是民国的,你说哪个厉害,对吧。你那个电视剧的歌这么火那么火,火到下一个电视剧上,你就一个月的生存能力,不值钱,对吧。

《人物》:但你在《笑傲江湖》里,你特别想收卢鑫、玉浩那对搭档。

郭德纲:我跟你讲一句话,我所有在综艺节目里面说的,哎呀,你要不要到德云社来,都是编导要求的,没有任何一对相声演员是我要的。你来了之后你要重新地把你会的全忘记,我要重教你,教你三年五年,我要利用一切机会让你红,去成功,这个我们等不了。我们自己十年前来的到现在还没红,我干吗要你外人。来了之后,你得跟他们一样按部就班,你要排在90年进学的这帮人的后面跟着学,你也不会认同的。

我干嘛费那个劲儿,你没有那么好啊。录《笑傲江湖》,每次录之前我在这儿坐着化妆,编导每次来,进门单腿跪立,求您了,今天台上谁谁谁,您一定还要再说一遍,愿不愿到德云社来,代表节目组求您,那我能说什么啊,你理解了吧。那是节目制作的效果。

《人物》:我感觉卢鑫玉浩的风格,是你原来批判的东西,你以前不是批判过一些创新吗?

郭德纲:这个跟那个不相悖。它是为了节目而制作的这种东西,在那个平台上它合适。但你要说拿那个去做五千人以上的商演,你演个十年我看看?

《人物》:现在大学生相声比赛,都是郭德纲模仿秀,你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郭德纲:大学这个我倒不知道,但是2005年之后,我就发现了大批相声同仁好像都很像郭德纲。然后到今天一场演出挣30块钱,所以说恨你是有道理的,郭德纲太害人了。

至于说大学生,他进那个大学,它也不可能是相声大学,不管你学什么,你一定有你的专业,业余时间愿意学相声,愿意学郭德纲,可以理解,人家就是玩儿,玩儿还玩儿出错来了吗,对不对,玩儿得好玩儿得不好那是他的事。

《人物》:他们现在的玩儿法,就是老段子里面装新料。会不会当你这种类型的相声成了一种主流,其他类型的相声被边缘化了?

郭德纲:你想说的是我们现在的节目进入碎片堆积式了。其实你错了,你这是被一些个资深的相声听众所误导。那你告诉我哪段相声不是碎笑话堆的,你说侯大师的,你说马大师的,每一个节目我都能给你分析出来,它就是碎笑话堆的,因为它每一段相声都是需要一个一个的包袱点把它串起来。这句话如果是为了捧你,我们就说大师的这个节目连贯性很强,包袱密集;如果想骂你的话,就是现在不务正业,没有一段整相声,都是碎笑话堆的,人嘴两扇皮,反正都使得。

谈休闲生活:一段唱腔的一个字,我能听一个月

《人物》:你理想中的一天怎么度过?

郭德纲:如果我能做到的话啊,就是早上起来,然后花浇浇,桌子擦擦,屋里东西归置归置,然后那有一缸鱼,叫侯震老师过来看看,咱那鱼要紧的不要紧的。然后点一盘香,沏点茶,看看书,一会儿他们叫我吃饭来了,就完了。这就很愉快,这就很愉快。

《人物》:你的假期怎么过,是去国外旅行,还是在家里待着?

郭德纲:就待着呗,我旅行我也是硬着头皮,有时候比如家里的一帮人出去玩儿,都是跟他们一块。但是一块,我这10天得有5天是我一个人在酒店待。因为我从小演出就是走南闯北的,对出门什么看个风景,没有任何吸引力。别人可能是哎呀,忙了好长时间了,咱们需要到哪儿去看看去,我们这个见天儿地这儿去那儿去,一直到现在包括出门演出,也就是到机场,出来之后直接到酒店,然后到演出场所,演完之后就回北京了,没有说我到这儿了新鲜新鲜,我去看看去,对我没有诱惑力。

《人物》:比如说像非洲或者南极,你会想去那些地方吗?

郭德纲:没有。欧洲也去过,但我可能对澳洲更感兴趣一点,地广人稀、清静,其实我是一个好静不好动的人。

《人物》:你平时的耳机里会播放一些什么东西?

郭德纲:唱戏的东西,传统艺术吧。

《人物》:流行歌曲呢?

郭德纲:没有。其它音频没有时间听,听听老唱片,听听戏,同一代人唱的,清末是怎么唱的,民国是怎么唱的,解放前是怎么唱的,现在的演员是怎么唱的,它这个变化的当中,他为什么这个唱腔要这么转,它这个是怎么表现,每个流派为什么不一样,可能对这个更感兴趣一些。

《人物》:你不会想着去尝试新的音乐?

郭德纲:因为是这样的,你听不过来的,我也没要求那些天天听歌的、跳舞的孩子们去欣赏一下北京评书,京韵大鼓。

《人物》:听不过来吗?

郭德纲:啊,太多了,你在你现有的你喜爱的音乐基础上乘以一个亿,也听不完这些传统艺术,太复杂了。而且你只有进来之后你才会明白,比如说啊,某个演员唱的某段唱腔,某段唱腔里边的某一句词的某一个字,这一个字不一样的唱法,最起码你能听一个月。一段唱腔的一个字你能听一个月,这个演员可能会五百出戏,这样的唱腔每出戏有可能有二三十出,这还是一个演员。

《人物》:你是反复听这个人的?

郭德纲:不是反复听,就一样听一遍的话,到死都听不完。它有的是有录音,有的是有资料,有的是你去挖掘,去问,有的是老唱片。

《人物》:你从哪儿找到这些资料,我们怎么就不知道从哪儿找?

郭德纲:因为你不爱这个,你也不懂这个,你就不会往心里去。这事你只要钻进来了,你一定会找到,这就如同吃货去找那些小饭馆似的,苍蝇馆子,你爱了你就会找到。

《人物》:我问马东,我问他睡前听什么,他说他睡前反复会听你的段子。

郭德纲:这很正常,好多人都跟我聊天,我说我对你们有陪睡之恩,好多人说一听就睡着了,我说那这是听东西最高境界。

《人物》:你自己会听自己的吗?

郭德纲:不会,我做的节目我也不看,我拍的东西我也不看,不爱看。

《人物》:你平时还做饭吗?

郭德纲:有机会还做啊,有时候阿姨忙不过来,或者家里有时候想吃什么什么,那就一定我来做。

《人物》:你最拿手的一道菜是什么?

郭德纲:没有,家常便饭,什么都能做,你拿出什么东西我都能给你拼出来造菜,没事儿弄个面啊弄个什么,家常饭呗。在家里边还炸鱼,弄出个花来,撒上点花瓣,这家人生活都匮乏,那一定是你要害人。

《人物》:我听说你收集各种咸菜?

郭德纲:不是收集,咸菜是一个特别好的佐味的东西。什么各种辣酱,腐乳、酱豆腐,就这类东西。你说你给我弄点鲍鱼啊,炖一什么佛跳墙,我可能吃一口瞧瞧就得了,顶多跟你客气客气,辛苦了,花那么些钱。你广厦万间,卧眠七尺,你趁多少饭,你的胃口能有多大,吃个舒服就是了呗。

《人物》:如果不考虑时间成本的话,你会想学一个什么样的技能?

郭德纲:我考虑一个怎么能不考虑时间成本的技能。

(实习生幸运、周秭沫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