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人家》播完了,闫妮依然舍不得黄玲?
《小巷人家》的出圈,让大众进一步感受到了闫妮沉淀多年的演技,她在经历了丰富的人生阅历之后,蜕变出黄玲这个复杂、鲜活的角色。未来,她还会继续演,“有角色演,有表达的机会,已经很幸福了。”
作者|月生、编辑|丁宇
“往后的五十年,我们都要百年好合。”在一场热闹、圆满的年夜饭里,电视剧《小巷人家》迎来大结局,被许多观众称为“剧中最复杂的人物”的黄玲(闫妮饰),也用这句话和观众做了最后的告别。
与剧中欢快的氛围不同,闫妮与黄玲的告别显得有些伤感。杀青时,再见刚说出口,闫妮一转身就哭了。“一般拍完戏,我都还挺高兴的,但我对黄玲的感情好像不一样,我很珍惜她。”
闫妮在剧组拍摄的最后一场戏,是在火车上林武峰(李光洁饰)同他们讲起自己大学时的经历。那个瞬间,闫妮觉得林武峰好似在做一场梦,大家都在他的梦境里,自己成为黄玲的这几个月,也像是大梦一场。
博客作者与闫妮的对话约在一个晚上,她刚刚从剧组收工,但依然愿意敞开心扉与我们聊聊黄玲以及她对表演的理解。
闫妮出道至今,在70余部影视作品中演过形形色色的人。最初遇见黄玲,闫妮不理解她。朝夕相处几个月后,闫妮开始舍不得离开她,并有些遗憾,“我明白她明白得太晚了”。再想起成为黄玲的那段日子,闫妮觉得那时的自己有些“浅薄”,但很幸运与她一路相伴。
在大众眼中,闫妮身上总是被贴上喜剧演员的标签,或许是因为《武林外传》中的佟掌柜太深入人心,又或者是她本人的“微醺”状态多次成为全民话题,但熟悉闫妮的观众都知道,她是实力演员,只不过演了多部喜剧。
但闫妮却说,她从未想过要摆脱喜剧演员的标签,她总觉着,“近二十年后还能被观众叫出当年的角色名,其实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不过《小巷人家》的出圈,的确让大众进一步感受到了闫妮沉淀多年的演技,她在经历了丰富的人生阅历之后,蜕变出这样一个复杂、鲜活的角色。未来,她还会继续演,“有角色演,有表达的机会,已经很幸福了。”
最初看到《小巷人家》的剧本时,闫妮觉得,“这个人咋‘闷不隆冬’的,我身上还有很多技能要发挥呢,这发挥不出来呀,我开始还这样想。”
为了更好地理解黄玲,在剧组筹备阶段,闫妮就去找制片人侯鸿亮和导演张开宙聊了两次剧本。她一直在想,怎么能让黄玲更丰满些。
有一次在聊到《小巷人家》是一部生活剧时,闫妮说:“我不是要演生活,我要演一个提炼了的生活,因为戏剧还是高于生活的。”侯鸿亮回答她:“其实你可以把自己身上对于生活的一些幽默表达,慢慢渗透到角色里。”
所以观众看到的黄玲既隐忍又坚守底线,时而开明时而执拗,她很复杂,但时常能看到她幽默可爱的一面。
她也为角色加入了一些自己的设计。在剧本中看到庄图南(范丞丞饰)考上大学那场戏时,闫妮对导演说:“我想请庄老师跳一支舞。”其实在黄玲和庄超英(郭晓东饰)之间,很少表达和爱相关的东西,宋莹(蒋欣 饰)在问黄玲夫妻生活时,黄玲也回答早就没有了。“可是那一刻,我的儿子有了今天,这是我人生最华彩的时刻之一,所以我要跳一支舞。”闫妮对博客作者说。
黄玲和宋莹的对手戏,也有很多是拍摄现场碰撞出的火花。比如,宋莹即将前往广州那场告别戏,拍摄时蒋欣加了句“你这辈子只能和我好”,闫妮顺畅地接了过来说“我答应你”。
宋莹担心黄玲心情不好,提前从广州回来的那场戏,闫妮和蒋欣商量,让宋莹从后面把正在洗菜的黄玲的眼睛捂上,“这个动作像小孩子玩的找朋友游戏,也和前面‘你这辈子只能和我好’这句比较孩子气的话相呼应。”她们还商量要宋莹说一句广东话,这代表着她虽然是苏州人,但是也离开了。
剧组欢快的氛围给了闫妮更大的创作空间。“和蒋欣在一起,我很有安全感,就是宋莹带给黄玲的那种安全感。在剧组时孩子们也一直喊我妈妈,特别亲切。导演很有他的审美体系,就连他的剧本都是用宣纸印的,每天收工的时候他都会和我们击掌,就像我们打了一场胜仗一样,这种鼓励虽然无形,但其实很巨大。”闫妮就是在这种创作氛围中,让黄玲变得更加鲜活。
以前,有新剧播出时,闫妮不太会看网上的评价,但《小巷人家》播出时,她会看一些观众的反馈,她想知道戏里面设计的细节,观众有没有看到。
“有些观众非常细心,我很感恩,对演员来说,最幸福的事就是能跟观众一起分享我喜欢的角色了。我看到有观众说,黄玲对庄超英是‘清醒的绝望’,对公婆是‘麻木的讽刺’,我觉得说得很有意思,我跟以往有所不同的表演也被看到了。”闫妮对博客作者说。
《小巷人家》是实景拍摄,剧中的两个主要场景是小巷和小院,美术将这一切变得真实,演员一走进那里,感受变得不一样了。有一天拍完戏,郭晓东对闫妮说:“我真想在这睡一觉。”闫妮相信那一刻,他是真的感受到了那个年代的情感。
拍戏时,闫妮总是想起小时候,她就住在西安的南小巷里,她还记得儿时的感受,“现在的邻里关系慢慢地远了,但那个时候不一样,那个时候东家做饭、西家做饭,我家都能闻到味儿,大家做点什么都互相送来送去的,或者我做了好吃的,害怕别人吃,还偷偷把门关上,藏起来。”
许多遥远的记忆在小巷中被唤醒,闫妮和黄玲的身影,渐渐交叠在了一起。
《小巷人家》里有20年的时间跨度,闫妮要成为30岁的黄玲,也要成为50岁的黄玲,但她不觉得这是个挑战,“因为服化道和导演都对我有帮助,儿女本身也分为几个阶段嘛”,对她来说,真正的挑战是如何接近和成为黄玲。
闫妮是西北人,黄玲是南方人,所以从一开始,闫妮就很注重对细节的把握,每天在现场,她一直观察和思考。很快,闫妮就确认,黄玲的性格应该是柔中带刚。“她的柔是不会歇斯底里地去和你说一件事,她的刚是就算离婚我也要坚守我的底线。”
在闫妮看来,黄玲这个人,不是说在爆发前一直在容忍,而是有自己的行为逻辑。“吃饭你不让我上桌,我不掀你桌子,我可以在厨房吃,因为妈和女儿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不和你们一起我吃得更痛快,我一样能给我女儿带来温暖,让她笑得很开心。但有一天你要真的触及到我女儿,我一定要把她保护好。”
婆婆让黄玲和女儿去厨房吃饭
人物的性格底色确认了,闫妮开始寻找黄玲身上更深层的特点。她发现,想塑造好黄玲,就一定要做到精准。
比如黄玲和宋莹第一次见面那场戏,宋莹看到林栋哲在黄玲家就哭了,她说以前栋哲都是一个人。“她当时站在那哭,我加了一句词,我说那你把栋哲放到张书记家,回家是不是也哭了?她肯定哭了嘛,但是一般别人不敢和她说这话,但黄玲就敢,两个人一下就破涕为笑了,这就是黄玲精准的分寸感。”
还有庄筱婷叫宋莹“妈”的那场戏,闫妮觉得那一瞬间的表演变成了一种生理反应。“那是只能在那个场景里做出的反应,现在让我闫妮来演,我感觉我都演不出来。你说她是欣慰,不是。苦涩,也不是。就好像是你管别人叫妈了,我是不是啥都不是了?那就演了一个啥都不是出来。”
年轻时的黄玲,过得并不幸福,丈夫的软弱和愚孝,让她吃了不少苦,但闫妮清楚,黄玲不应该是一个悲情的角色,她一直在琢磨,在这样的生活里,黄玲身上的喜感和幽默应该源自哪里?她想到了杨绛在《我们仨》中写的一段话:“家人之间应该以爱为纽带,满腹抱怨只会让矛盾越积越多,关系也会越搞越僵,越是对待亲人,越不应该乱发脾气。”
“像黄玲这样的人,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但她不想把这些不如意带给自己的孩子。喜剧也是一种把真实的东西戳破的方式,所以很多时候黄玲会选择用一种幽默的、爱的方式去表达。”闫妮解释道。
越到后来,闫妮越觉得黄玲是一个成长空间很大的角色。在家庭中,她的角色不断变化,从不惜离婚也要和丈夫明确底线,“以卵击石”公然反对公婆,到照顾鹏飞、努力帮宋莹守住房子,再到她成为岳母、婆婆和家里的当家人,她越来越勇敢,也越来越幸福。
在工作中,黄玲被时代的浪潮击打,从最初和宋莹结伴上夜班的棉纺厂女工,到经历裁员、停薪留职、商品房买卖,她不断经历得与失。“等到最后,黄玲年纪大了,儿女也长大了后,她变得更加松弛、更加从容了,那是一种很高级的感觉。黄玲是那个时代的人,但她又超越了那个时代,她更加自由自信和宽广,不管她的生活是多么地柴米油盐,她想追求的是一种超越现实生活的精神满足。”
每次抓住这些瞬间的时候,闫妮都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理解黄玲了,但再过一段,她又会觉得自己不太了解这个人。“我一般拍一个戏的时候,拍到某一场我就会觉得人物上身了,后面的戏就会拍得很自如,但黄玲不是这样。离开她的那一刻,我才觉得黄玲身上有很多东西,就像是我自己的父母,我很了解她,但她身上总会有我不知道的地方。我离开黄玲,和离开我妈的感觉很像。”
母亲和女儿的关系,是黄玲一生中恒久不变的命题,它构成了黄玲一部分的精神内核。
《小巷人家》播出到后期,有一场戏引发了观众的讨论。剧中,得知林栋哲和庄筱婷恋爱后,宋莹和林武峰急忙带着厚礼赶回苏州,去庄家拜访,但黄玲却表现得不如往日热情,宋莹和林武峰离开苏州时,她特地找了借口没有去送他们。
有观众不理解黄玲的态度为何急转直下,但在闫妮看来,这种关系的变化,其实也正是戏可看的地方。庄家是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黄玲护着女儿长大,“她是从泥泞中长出来的花朵啊,我不希望有一天我女儿出嫁后,也会经历这些。”闫妮觉得,黄玲没有去送宋莹,其实也是在帮筱婷撑腰,“我对女儿的爱是独一无二的,不会因为我和任何人的关系而改变。”
黄玲有优点也有缺点,也她有自私的地方,她就是一个很真实的人。黄玲和宋莹的关系只有经历过这种微妙的变化,再坦诚地去面对之后,才能在子女成家后更好的相处,这段冷处理反而是一种升华。
在演筱婷离开苏州,要去上海安家的那场戏前,闫妮打定主意这场戏自己不要哭,但在给筱婷收拾行李时,闫妮感觉自己似乎真的成为了黄玲,那种母女连心的情感,让她完全控制不住泪水。母女之间的感情和这世间所有的感情都不一样。
她想起了伯格曼的电影《秋天奏鸣曲》,“我记得导演说过母女之间的感情时最刻骨的,真的是这样。”
如今再谈起黄玲,闫妮提到了“静水流深”这个词,她平静的外表下,潜藏着很多东西。能遇见黄玲,一边困惑,一边寻找,通过她发掘自己身上的潜质,闫妮觉得很幸运。
回顾过去的表演历程,闫妮觉得次在找角色的时候,都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每个角色的创造方法都不同,她有很多的困惑,所以会拿着剧本不断地和导演聊,和对手演员聊。
成为黄玲的过程也很漫长,《小巷人家》拍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闫妮发现剧本上写着一句话——“仓廪实而知礼节”,这让她突然明白了黄玲的行为动机,“我才知道黄玲那么有分寸的一个人,为什么婆家来她能大骂一顿,因为她没吃的了,‘仓廪实’才能‘知礼节’,我一下子就知道要怎么演了。”
今年,是闫妮成为演员的第25年,从青年到中年,她扎扎实实地留下了许多经典的角色。年轻时,她演风情万种的佟湘玉;后来,她演人到中年的女强人,演一心“鸡娃”的妈妈。再后来,她演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女人,演头发花白的老人。她从未在意过“中年女演员之困”。
“我觉得对女演员来讲,不管是年轻还是中年,都有自己的困惑。我女儿也会有她的困惑,比如找不到戏拍之类的,我年轻的时候也有困惑,我到现在,可能有一定的成绩,对剧本有一些选择,我觉得我都已经很幸福了。”
闫妮更愿意以一种更开放和态度来面对一切,她觉得,能有自我的表达空间,已经非常幸运了。她不能完全理解外界说她“微醺”究竟是哪一瞬间的状态,但是她可以接受,因为这是人们对她的喜爱。
闫妮不是没有困惑,但她的困惑更多的是怎么把角色演好,而不是年纪,“你都已经这个年纪了,你又回不去,在这困惑它有啥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