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位女明星的声音和身体完全失控
当一位女明星的声音和身体完全失控
6月21日,亚马逊上线了纪录片《这就是我:席琳·狄翁》。原本,这部影片将记录这位传奇女歌手如何进行再一次的全球巡演,但现实是,它近乎赤裸裸地记录了——当一位天后级的女明星失去了对自己声音和身体的控制,她究竟会经历什么?
文|莱克西
编辑|金石
失控
三年前,纪录片的导演爱琳·泰勒接到了一通电话,打来的是席琳·狄翁的经纪人。
那时,爱琳正在为席琳·迪翁新一轮的全球巡回演唱会拍摄纪录片,但经纪人在电话里说:「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席琳病得很严重,没人知道,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爱琳慌了。在接手这个项目前,她对席琳·狄翁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是演唱《我心永恒》的那位很瘦削的女歌手。后来,通过 Zoom,爱琳第一次见到了席琳·迪翁。透过镜头,席琳首先看到了爱琳家院子里几棵不高的树木,两个人开始讨论树的形状、品种、味道,爱琳慢慢放松了下来,「她真的很开朗,我可以放松警惕,对自己说,『你实际上是在和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一个像你一样喜欢树的人交谈』。」
几个月后,爱琳和拍摄团队第一次走进了席琳·迪翁的家里。拍摄开始了。面对爱琳,席琳展露了自己最松弛、随性的一面。她穿着熨烫过的休闲裤和白衬衫,没有化妆,头发扎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她日常的计划不多,早上起床后就开始煮咖啡,和她的狗Bear一起玩;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睡衣躺在泳池边听音乐、打瞌睡。
缩在沙发的一角,席琳·迪翁告诉爱琳,早在十七年前,自己就开始出现声带痉挛的情况。那时候,她正在德国巡演,有天早上醒来吃早饭,然后找到一间更衣室,开始像往常一样进行长达45分钟的发声练习。但一张口,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尖了。那是很陌生的声音,她很快排除了疲劳这一原因——嗓子如果累了,声音通常会低一度或半度,声调会变低、变粗,而不是变尖。从那之后,这样的情况频频发生。她尝试了从蒸汽淋浴到非处方药物等各种疗法来缓解痉挛,频繁地去找不同的耳鼻喉医生问诊,但收效甚微。
整部纪录片的主题被彻底改变了。原本,它将记录这位传奇女歌手如何进行再一次的全球巡演,后来,它近乎赤裸裸地记录了——当一位天后级的女明星失去了对自己声音和身体的控制,她究竟会经历什么?
在坦诚地告诉爱琳自己的病情后不久,2021年11月,席琳·迪翁宣布推迟在拉斯维加斯的演唱会,因为「严重而持续的肌肉痉挛」。
但整个2022年,席琳·迪翁的病情都没有好转,她最终被确诊患上了一种自身免疫性神经疾病——僵人综合征(SPS),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疾病,每一百万人中,只有一到两个患者,女性患者的数量是男性的两倍。目前已知的致病原因包括脑神经对噪音、触觉或情绪压力的高度敏感,发作时,患者会陷入完全失控的肌肉痉挛和身体僵硬。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具体感受?席琳·迪翁说,痉挛发作时,「就像有人想勒死我一样,像有人一直在压着你的喉咙」,同时,腹部、脊柱会持续抽筋,「一度抽到肋骨断裂」。
作为纪录片导演,爱琳知道席琳·迪翁经受的痛苦,但她不曾想到,有一天,这一幕会真实发生在镜头前。
那天,席琳·迪翁在录音棚尝试为电影《Love Again》录制一首新歌。就在录制的间隙,痉挛发作来了。那一刻,她无法控制身上的任何一块肌肉,甚至连张开的嘴和眼睛都无法闭合,整个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需要身边人的帮助才能翻过身来。她发出痛苦的哀鸣,泪水漫布眼眶。直到治疗师用了两次急救喷雾剂,她的状况才稳定下来,整个人缩在白色毯子里。
爱琳说,整个发病过程持续了近40分钟,「那是我一生中最不寻常、最不舒服的时刻,因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确定她是否有所感知,也不确定她是否能活下来。」
就在痉挛发作时,治疗师询问席琳·迪翁是否需要关闭摄像机,她拒绝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位多么追求完美的人,就在这部纪录片里,还有一个细节是,当她得知治疗师要来给自己按摩脚,她赶忙询问是否需要擦一点脚部润肤乳,随后又赶忙走到浴室,拿起刷子刷了刷脚底。但这一次,她主动选择将自己最虚弱、无助、痛苦的一面展现给所有人。
经历痉挛中的席琳。图源《这就是我》
The show must go on
其实,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纪录片《席琳·狄翁,全世界的目光》跟拍了席琳·狄翁在2008年进行世界巡演的生活、工作过程。在那部影片中,席琳·迪翁已经开始频繁感受到声带、喉咙的不适。
那是2008年3月,布里斯班,她在澳大利亚巡演的第一站,但因为喉咙发炎,当晚的演出被取消了。当时,席琳·迪翁的随行医生皮特·格拉西亚给出的官方解释是:「她发生了呼吸道感染、病毒感染,如果不休息的话,只会让病情恶化,声带情况会越来越糟糕。」一周后,席琳·迪翁再次站在了舞台上,那是她40岁生日的第一场演出。她在台上唱歌、和粉丝互动,还不忘搞怪,摆出健美运动员的造型大秀肌肉,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随后几个月,在麦迪逊广场花园秀的前一晚,凌晨两点,皮特接到了席琳·迪翁打来的求助电话,她说自己一直呕吐,吐了四次,伴有偏头痛,在此之前,席琳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在那个镜头里,她比以往更瘦削,面色苍白,没有一丝笑意。但是她仍然要站在台上,将演出继续。
2008年11月初,她再一次来到医院,她告诉医生,有的时候,演唱会还没开始,声带会突然痉挛,严重到无法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在做完鼻腔、咽喉检查后,医生发现,席琳·迪翁的这些部位都已经发炎、肿胀,遍布着细菌感染的痕迹。随后,在医生的建议下,她不得已取消了随后两周在五个城市的演出。
席琳在巡演期做检查。图源《全世界的目光》视频截图
但即便如此,整个2008年,席琳·狄翁的「为爱冒险世界巡回演唱会」一共演出了132场,并打破了多个演唱会场馆的出席人数纪录。
当身体出现各种状况,她如何保证自己在舞台上呈现出最正常的状态?席琳坦陈,她会使用药物进行镇定,以确保自己能够正常地吞咽、歌唱,正常地生活。从一天1毫克安定,到一天10毫克、20毫克……药量在叠加,但药物的时效性永远有限。
她这样描述当时的状况:「当你听到观众在喊『席琳』,回到后台换衣服的时候,观众依旧在台下尖叫,我感觉肾上腺素激增,心跳加速,压力倍增。我心想,今晚我的美梦将再次实现,我太爱这种感觉了。可随后,声带又来了一阵痉挛,我的声音变尖了,药效已经消退,不起作用了。」
她只能一再加大药量,最多的时候,一天要吃八九十毫克安定片,而这还只是其中的一种药。
席琳在采访中谈论过量服用药物。
但药物并没有真正缓解身体的任何不适,相反,情况变得更糟了。在最近的一期《People》杂志专访中,席琳回忆起2011年之后的一次演唱会。演出前,她陷入了恍惚,从后台走向舞台的路开始变得越来越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墙在向我逼近」,她以为是犯了低血糖,坐在地上,抓着一杯果汁开始喝。当知觉恢复后,她觉得自己只休息了10分钟,正准备起身再次走向舞台时,身边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演出早已经结束。
回想到那个晚上,席琳·迪翁感到绝望、不安,「我在往下坠、往下坠、往下坠」。
但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想过休息或告别舞台。
对席琳而言,声带的痉挛、身体的透支始终都是一个沉重的秘密。演出从没有停下来。
她仍然是这个星球上最勤劳的女明星,甚至没有之一——从2011 年 3 月到 2019 年 6 月,她在拉斯维加斯凯撒皇宫举行了427场固定演唱会。同时,她还参加了Billboard的颁奖礼表演节目,在电视节目《今日秀》中做起了主持人。
在这期间,痉挛、呕吐、身体局部的僵硬仍在持续发生,但没人能告诉她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每次去看医生,医生给出的结论大都是,压力太大,没有得到充分的时间放松。
只有非常接近她的人才知道这个秘密。席琳·迪翁将这种隐瞒比作是孩子们玩旱冰,「他们的脚踝受伤了但不想告诉我,因为我知道了他们受伤就要说,休息一下,不要再轮滑了。」她解释说,「我可不想停下来,我想留在舞台上。」
她的确一直留在舞台上。演唱会途中,她会把麦克风指向观众让他们跟着唱,有时候她会拍拍话筒,假装麦克风出了问题,在偏离话筒的那几秒钟时间里,让自己的嗓子短暂地休息一下。实在难受时,她会声称自己要下台换装。
在纪录片《这就是我》中,席琳·迪翁回忆着这个沉重的秘密,反复重复着同一句话:The show must go on.
图源《这就是我》
登上梯子的最顶端
席琳·迪翁第一次感受到舞台的魔力,是在5岁那年。
她成长在加拿大魁北克省的一个大家庭中,父亲是一名手风琴演奏家,她是 14 个兄弟姐妹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受父亲的影响,一家人都喜欢音乐,常常会围坐在一起唱民谣。
5岁那年的夏天,在哥哥米歇尔的婚礼上,兄弟姐妹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首歌。那天,席琳·迪翁穿了一件蓝色长裙,点缀着白色小花,戴一双白色手套,轮到她唱歌时,她一度紧张到不敢出声,直到母亲的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而坚定地推着她,「去吧,我的小女儿,去吧,轮到你了。」她这才来到众人面前,高声唱完了一首名为《Mamy Blue》的民谣。
那天的表演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快乐。她至今还记得天花板上有盏灯,唱歌的时候,感觉自己几乎可以触摸到光和群星,「我这辈子第一次知道一个歌手想要的那种难忘的感觉,她吸引了听众,赢得掌声,她的声音能够被听到」。
儿时的席琳。图源网络
12岁那年,哥哥雅克伴奏,妈妈特蕾莎作词,席琳·迪翁完成了一首名为《只不过是一个梦》的法语歌曲录制。随后,哥哥把录制好的demo寄给了著名的音乐经纪人雷内·安杰列,并告诉他:「如果你听过的话,你会马上回电的。」
果然,听了这则demo后,雷内要求见席琳一面。席琳始终记得那天,母亲给她穿上了一条蕾丝花边的连衣裙,「这是我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至少是我的第一次,坐上了公共汽车和地铁,我感觉自己好像要去纽约,好像要去世界的尽头。」
见到雷内后,对方要求她清唱一小段,并给了她一支铅笔,「想象一下这是麦克风」。当席琳唱完,雷内已经泪流满面。随即,雷内就向席琳的妈妈表示,自己会在5年之内助力席琳成为加拿大法语区的明星。
当时,雷内刚刚和生意伙伴分道扬镳,手里的资金有限,为了录音,他们会租更便宜的晚间录音室,每天夜里10点开始练习发声、录歌,早上六点前再匆忙离开。雷内还卖掉了自己的房产,帮席琳发布了第一张法语唱片《La voix du bon Dieu》。主打歌很快就成为了当地的热门歌曲。
席琳的第一张专辑。图源网络
席琳中断了学业,开始跟随雷内专心学习歌唱。1982年,在东京的雅马哈世界流行歌曲节上,席琳拿下了「最佳表演者」奖以及「最佳歌曲」金牌,她因此在加拿大法语区迅速走红,这一年,她只有14岁。
在巴黎和蒙特利尔,人们越来越经常在街上认出她,跑来找她签名。席琳也经历着真正意义上的年少成名:「那一年,我不得不跨越大西洋20次来做宣传工作、录制电视广播或录制新歌。我只有15岁,但已经习惯了豪华酒店、昂贵的时尚精品店、私人飞机。」
到18岁那年,席琳已经发行了九张法语专辑,拿遍了加拿大所有的音乐奖项,被更多地区的观众熟识。接受电视台专访时,她披着一头卷发,用法语说到,自己的梦想是成为国际巨星,并且能一辈子都唱歌。
为了能够打入英语唱片市场,席琳「闭关」了两个月,专心学习英语,并在1990年凭借《Unison》这一专辑成功进军英语主流市场,乐评人称她的嗓音高雅朴实,不追求炫技,但「将寻常的旋律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水平之上」。
年少的席琳在自己的签售会上。图源网络
1994年,26岁的席琳决定和年长自己26岁的雷内完婚。结婚之前,她告诉「想要杀掉雷内」的母亲:「我不是未成年人。这是一个自由的国家。没有人有权利阻止我爱任何我想爱的人。」
1997年秋天,詹姆斯·卡梅隆执导的电影《泰坦尼克号》上映前,作曲家詹姆斯·霍纳找到了雷内和席琳,并向他们展示了《我心永恒》的词曲,希望席琳能够为电影演唱这首曲目。他们听霍纳聊完了电影的故事情节,深受感动,但席琳却表示自己不想要演唱这首歌,「我喜欢歌词,但旋律看起来很平淡」。是雷内说服她试唱一下。随后,在录音棚里,席琳「毫不费力地」唱完了这首《我心永恒》,那天她得了流感,声音听起来并不稳,但她觉得,反倒有了一种非常浪漫的感觉。
最后,这首歌将她的事业带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席琳·迪翁变成了一个全世界家喻户晓的名字。《我心永恒》推动了《泰坦尼克号》原声带全球销量超过 1500万张。这首歌还获得了 1998 年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原创歌曲奖和格莱美年度唱片奖。
席琳戴着「海洋之心」出席奥斯卡颁奖礼。图源网络
《滚石》杂志将席琳·狄翁、玛丽亚·凯莉和惠特妮·休斯顿评为「美国90年代最重要的三位歌手」。乐评人称席琳是:「歌唱界的奥林匹克运动员,对她来说,永远没有最高的山峰,只有更高。」席琳这样形容当时的自己,「我站在了梯子的最顶端,我的头在云端,我看着夕阳、星星和彩虹。」
与此同时,她也走出了录音棚,去全世界不同的城市演出,这也成了她最享受,也最重要的工作——1996年的那轮全球巡演,欧洲最大的演出场馆几乎场场爆满,她还打破了法兰西体育场的观众人数纪录,成为了该场馆第一位连续两晚、每晚都拥有9 万名观众的歌手。
「在舞台上不存在错误这么一说,因为在舞台上呈现的是人性,互动联结,各种情感,你会忘了歌词,有那么一刻会感到慌乱,但突然间,观众会开始唱起来。」这些片刻,令她深深着迷,无法自拔。
她说:「站在舞台上让人上瘾,没有舞台,我会活不下去。」
席琳谈论舞台的意义。图源《这就是我》
「你怎么会有压力?」
2008年,在席琳·迪翁世界巡演的途中,发生了这样一个小插曲。
当天,因为声带不适,她找到了一位女医生,讲述自己当下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办法放松颈部,颈部右侧声带的位置会痛,这也导致声带也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没有办法进行发声练习。做过检查,医生告诉她,那是因为她精神和身体压力太大,声带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从而引起了种种不适的反应。
这时,站在旁边的一位女护士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你怎么会有压力?」
这句话打开了席琳情绪的闸门,她提高嗓音说:「赌城那五年的表演!毫无休息、排练、新秀场,舞台上还有跑步道,要一直跑,做非常剧烈的运动,新服装、新鞋子……」
事实上,她面对的压力远不止如此。
1999年3月的一次演出途中,她摸到了雷内脖子上有个鸡蛋大小的硬块,送去医院当天即确诊为咽喉癌。雷内拉着席琳的手,开始哭泣,「我需要你。」他说。席琳说,「我开始感受到,那个曾经熟悉的雷内,那个曾经充满力量的雷内,不见了。」
席琳和雷内。图源网络
随后,她决定暂退演艺圈,陪伴雷内进行抗癌治疗,并在2001年1月生下了大儿子,直到2003 年才复出。
为了更稳定地生活,照顾丈夫和孩子,席琳和拉斯维加斯著名的凯撒宫签订了一份固定的演艺合约——从2003年3月25日开始,席琳要在凯撒宫进行近700场演出,每周5场,每年40周。为此,席琳和雷内带着两岁的儿子搬到了拉斯维加斯附近一栋价值 120 万美元的房子里,上下班只需27 公里。
拉斯维加斯的每次演出,席琳都要在 100 多分钟的时间里演唱 23 首歌曲。为此,医生每两到三个月会检查一次她的声带,以确保她「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就像停在赌场贵宾停车场的法拉利一样」。
凯撒宫前立起席琳的演唱会宣传照。图源网络
从未有一位歌手像席琳一样选择一年内驻唱这么多场。最初,她的选择被媒体形容为冒险。但事实上,她的表演改写了传统唱片与娱乐业的规则。经过四年零八个月,席琳在凯撒宫一共完成了717场演出,门票收入高达4亿美元,此外还有1亿美元的赞助和商品销售。合约期满后,席琳又选择延长了两年合约。
那些年,人们看到的只是一位天后级女歌手日复一日的高质量演出、高昂的票房以及从未掉落的人气和声誉,但现实中,这是「一位女性如何才能完美地兼顾工作与生活」最残酷的答案——
席琳·迪翁说,因为驻演,她那些年鲜少出现在演艺圈里,世界巡演是她回归大众视线的重要途径,因此,她感受到的只有「紧绷、紧绷、紧绷」。有很多个晚上,她晚上回到家,在浴室里洗澡,一张嘴,没有低音,全是高音,这让她不安、无所适从。
除此之外,她还要养育孩子,完成自己的母职。2010年10月23日,在经历了5次流产后,席琳·迪翁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在备孕和生育期间,她完全停止了唱歌,因为她担心,声音的震动会影响到子宫的收缩。而就在生育四个月后,她又要重新开启在拉斯维加斯凯撒厅的新一轮驻演。
这轮演出与以往都不同,席琳要和一只30个人组成的管弦乐队合作,不同曲目之间留给她的只有55秒换装时间。演出前两个月,她开始正式排练。
第一次彩排的时间是上午九点,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那么早见到席琳,但她还是准时出现了——过去一段时间,她和很多新生儿的母亲一样,没有睡过整觉,每两个小时就要起来给孩子喂奶,每个孩子要喂25分钟,之后一个小时在椅子上打个盹,然后再继续喂奶。
每天排练前,她还要送大儿子去上学,检查他的作业和上课需要的资料,之后再卡着点继续去排练。因此,彩排时,听到妻子的歌声时,雷内哭了,「我不能相信,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棒……我不敢相信,一个女人在生完双胞胎之后,几乎不怎么睡觉,每晚还能进行这样高强度的演出。她如此自律,让你不得不佩服她所做的一切。 」
但这一切的背后,是席琳·迪翁从未放松过的神经。大儿子7岁时,在跟随他们演出的途中丢失了自己的安抚兔,急得哭到凌晨,当晚,席琳就给熟悉的所有工作人员打电话让他们帮忙寻找。第二天一早,有人找到了那只小兔子,打电话给席琳,听到了这个好消息,她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双胞胎降生后,他们有时需要带着三个孩子出差,每次出行,光孩子要用的行李就整理出了半辆皮卡车。
也正因为如此,席琳一次次地忽视了自己的不适。如今再回看过往,她对《今日秀》的主持人说,一开始感受到身体不受控制的时候,本来应该花时间去弄清楚,但「我必须要把自己的事情藏起来」,因为,「在他们面前,我必须努力成为一名英雄」。
席琳和三个孩子。图源Instagram
「我别无选择」
2016年1月14日,雷内因咽喉癌复发逝世,席琳·迪翁面戴黑纱,牵着三个尚未成年的儿子,在当年成婚的蒙特利尔圣母大教堂送别了爱人,两天后,她的哥哥丹尼尔·狄翁也因癌症逝世。
但一个多月后,暴瘦的席琳再次站在了凯撒宫的舞台上,演唱歌曲《独自一人》后半段的时候,她泣不成声。从前,每次表演前,雷内和席琳都会牵手打气,很多部演唱会的纪录片里,雷内都坐在调音台后托着腮看着舞台上的席琳。在他去世后,席琳每次在凯撒宫演出时,都会要求把调音台后面的座位空出来,用以纪念雷内。
2019年,她的新专辑《勇气》发行,登上了美国音乐排行榜榜首,著名的《Billboard》杂志称「这就是狄翁的力量」。同年,她完成了52场同名巡回演唱会,还第一次出演了一部浪漫剧集《Love Again》。
席琳·迪翁似乎永远不会停下脚步,直到她的身体完全失控。
2022年12月9日,席琳·迪翁通过自己的社交平台发布了一则视频,公开了自己罹患僵人症的消息,推迟、取消了2023年和2024年的所有巡演计划。
视频是在她的家里录制的,她穿一身黑色礼服,戴着金色的耳饰和项链。她说:「我只会唱歌,这是我这辈子所做的事,也是我最喜欢的事,我很怀念能够唱歌的日子,站在舞台上,为大家表演。我在表演时,从来都是百分百投入,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我为大家献上完美的演出,为了以后能够再次跟大家见面,我别无选择,只能集中精力应对我此时此刻的健康状况。」
公布病情当天的席琳·迪翁。
随后,在接受法国版《Vogue》采访时,她坦陈了自己确诊后的绝望:「我会问自己: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做了什么?这是我的错吗?」
过去,能够掌控自己的日子里,她一个晚上能够录三首歌,多年来,她也一直维持着身材,穿2码的衣服,一度瘦削到有谣传说她得了厌食症。从12岁开始唱歌,她最嫉妒的是那些能够在酒吧一边抽烟一边唱歌的摇滚歌手,而她自己只能在酒吧喝水,一天要睡够12个小时维持自己的体力。
高晓松曾经在LA给席琳录制歌曲,席琳告诉他:「你说Good我不行,你说Excellent我还不行,直到你说不出话来,看着你无语,我才觉得完美。」
但现在,每周有五天,她都要进行物理康复,药物治疗、免疫疗法、声音疗法也要穿插其中,锻炼脚趾、膝盖、小腿、手指。她的主治医生调侃道,这俨然变成了席琳的一份艰苦的全职工作。
只是,这并没有让她的病情好转。在家里的卫生间水池边,摆放着各种颜色的药瓶,她经常站不稳,会感到关节、神经疼痛,有时候甚至无法自己走路。
她已经快两年没有唱歌了。纪录片里,她曾试着向导演爱琳展示自己当下唱歌的音色与以往截然不同,她随意唱起了几句,然后就委屈地哭了,「听到这样的声音,我非常难过。」
更残忍的是,她的病情并不允许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无论是悲伤还是喜悦——被镜头记录下的那次严重的痉挛发作,正是因为情绪的起伏。
在漫长的康复之后,席琳·迪翁终于决定走进录音棚试试看。demo出来,她听完第一小节,就表示「我不喜欢」,说完,她愤然站起,也不顾起身时撞到了桌角,她走到话筒前,想要再录一遍。
她终于找到了满意的状态,唱完后,她抱着一杯热饮,放松地挥动着手臂。离开录音室后,她来到了隔壁间的按摩室,但刚坐到床边,脚就开始抽动——痉挛发作了。
当一切平复之后,治疗师向席琳·迪翁解释称,痉挛发作与她当晚太开心有关系。席琳表现出了下意识的诧异和难过,因为这意味着,疾病不仅掠走了她对于自己声音和身体的控制,还在剥夺她的情绪和情感。
图源《这就是我》
苹果树
很多年前,在一次采访中,席琳·迪翁曾说,自己作为歌手最幸福的时光,并不是在聚光灯下的时候,也不是观众欢呼鼓掌的时候,而是每次演出前试音的时候——她可以站在台下拿着话筒随意舞动,可以光着脚在舞台上旋转着模仿偶像的知名曲目,可以对着吉他手、贝斯手即兴演唱一段rap,试一些从来没唱过的曲目。
这个时刻之于她,就像逛沃尔玛一样轻松愉悦。她不再是耀眼的歌手,只是一个喜欢唱歌的普通人。
在纪录片导演爱琳看来,愿意将自己痉挛发作时的场景呈现在大众面前,这也是席琳·迪翁发出的一个信号,「她如此放松,如此坦诚,愿意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在所有的拍摄工作开始前,席琳曾对她表示,永远不要设限,不要问自己这些那些镜头是否可以拍摄,「你如果这样做了,才真的会毁了我。」
因为,席琳·迪翁从未想过妥协。
拍摄时,爱琳记录下了这样一个场景——在泳池旁,席琳穿着漂亮的绿色睡衣,听着歌剧家玛丽亚·卡拉斯的音乐。玛丽亚·卡拉斯是席琳和雷内最钟爱的音乐家。纪录片中,席琳展示了一条雷内送给她的宝石项链,它的前主人正是玛丽亚·卡拉斯,雷内希望偶像的力量能够常伴妻子。玛丽亚也同样有一副绝美而极具辨识度的嗓音,但晚年,她的嗓音衰退,始终无法恢复,当歌唱生涯走到尽头,玛丽亚不久便因病离世。
但席琳·迪翁不是玛丽亚·卡拉斯,她从未想过放弃,「我依然觉得自己能继续唱歌跳舞,我总能找到好几个应对方案,这就是我,如果我跑不动了,我可以走路,如果我走不动了,我就爬,但我绝不会停下来。我绝不会停下来。」
图源《这就是我》
她如此坚定,但也始终隐隐不安。她把自己比作一棵苹果树,「人们在排队,我给他们最好的苹果」,而且,「给之前还要擦一擦,他们全都会带着一篮子苹果离开。」
但渐渐地,「我的树枝开始下垂,变得歪歪扭扭,那些树枝产的苹果开始变少,但排队的人还是那么多……我想带着欢乐唱歌,不假思索地歌唱,我想在唱歌的时候没有阻碍。也许我也可以唱别的类型的曲目,但是这么一来,他们就要选择,是否还继续喜欢我。」
2024年6月21日,纪录片《这就是我:席琳·狄翁》在亚马逊上线。纪录片的首映礼上,她收到了一些粉丝的手写信,其中,一位粉丝一字一句地写道:「我们等待的是那棵苹果树,而不是苹果。」
图源《这就是我》
参考资料:
1.纪录片《这就是我 席琳·狄翁》
2.纪录片《全世界的目光》
3.纪录片《说爱世界巡演全纪录》
4.《MY STORY, MY DREAM 》, Céline Dion
5.Céline Dion Says Sons Fuel Her to Fight Stiff-Person Syndrome (Exclusive), People
6.People are jealous, The Guardian
7.A Titanic moment: how Céline Dion became the fashion icon 2017 needs,The Guardian
8.Céline Dion Biopic 'The Power of Love' in the Works From Gaumont,Varie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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