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沙 花了很长的时间,走了很远的路
此沙,来自四川大凉山的彝族演员,电影《封神第一部》里杨戬的扮演者,我们暂时这样介绍他吧。作为青年演员,能在入行之初就获得一个代表作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不过在封神从拍完到上映的这五年里,他还不太能向别人这样介绍自己。
于是他只是一个来自大凉山的彝族演员。这不是一个娱乐圈中很常见的出身。在进入封神训练营之前,他大学读的是管理系,演艺经历主要是大学时在横店跑龙套,毕业后在北电读进修班。他也不是那种从小浸淫在影视作品里,以电影世界为梦想的年轻人,第一次走进电影院,已经是2012年。在此之前,他只看过小镇上放映的露天电影。去跑组面试的时候,有制片人笑着劝他,「何必来趟娱乐圈这趟浑水呢?」言外之意,他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在娱乐圈里面做演员的人。
再之前的此沙其实就是一个彝族小孩,1997年出生在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布拖县四棵乡。在微博里,他发过几张自己的童年照,在西昌市的武校,在县城的民族小学,在镇上的照相馆,以及在出生的村庄。此沙能找到的照片不多,20年前的大凉山,拍照机会难得,要等摄影师来村里,拍好照后,等上几个月,才能收到洗好的相片。家人对他的期望是做一个好的「长子」,继承家里的羊皮生意;武校教练希望他能留校当老师。在此沙的成长过程中,从来没有人想到他之后会去北京、做演员,拍电影,走上那么遥远的一条路。
春节前,《人物》在北京见到此沙,那阵子他正在参加春晚的联排,为此在香港剧组与北京之间来回奔波。整个冬天,最多时四个项目需要同时参与,他忙得脚不沾地。晚上9点半,我们的采访才正式开始。听说我们的采访不会拍摄,可以放松一些时,此沙欢快地松了口气。
深夜的北京,此沙向我们聊起了他在这一路上曾经看到过的很多风景。香港的街道,象山的树,家乡的山,此沙的思维在这些空间之间跳跃。他总说自己会有一点「词不达意」——在几年之前,他的汉语都还说得不流利。但几个小时的采访之后,我意识到他的表达能力很好,不像很多人习惯性地为叙事套上某种理念,在此沙的讲述里,感受是直观而生动地流动着的,他记得那些让他兴奋、恐惧、愤怒或疲惫的时刻,他一直在敏锐地捕捉这一切。他说他很喜欢李小龙的一句话,「Be water, my friend」。
工作人员向我们提起,去年电影上映之后,此沙走上了巴黎时装周,那是他第一次出国。当天团队很多人都在偷偷地为他落泪,「因为知道他(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然后现在站在一个世界的舞台上,大放光彩那种感觉。」后来我问此沙,有没有哪个时刻,你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了很远?他却愣住了。他记得自己有时候会对着那些时髦的衣服发愁,有点接受不了,后来又反思「是不是我的想法太局限了」。「从大凉山走到了巴黎」,这种宏大而煽情的叙事不在他的思考框架内。「完了,你这么一说,我现在开始有点觉得了。」我们都笑了。
在新剧《金庸武侠世界》,此沙饰演郭靖。在杨戬之后,再次饰演一个中国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此沙承认,这让他很有压力。在拍戏之前,他才第一次读《射雕英雄传》的原著。但后来他觉得,郭靖也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侠」,他和自己是有共通之处的,「我们都是看到过底层生活的孩子。」在此沙自己的经历里,也常能感受到一点武侠小说般古典的情节,野生野长的自由自在,单枪匹马闯天下的雄心壮志,以及质朴的、直接的,人与人的情谊。
现实当然不是小说。事实是,你所能想象到的,一个偏远山村的孩子在走向远方的过程中所能遇到的艰难和阻碍,也都曾经在此沙的路途中发生。诚然,他有一点天赋,也有一点幸运,但如果在漫长的旅途中,他在任何一个地方徘徊或停留,今天的这个采访都不会发生。
以下是此沙的讲述——
文|王媛
编辑|姚璐
图|(除特殊标注外)受访者提供
1
我小时候家里没怎么看过春晚,没法看,我老家那个地方是2015年才通的这种(交流)电。但是我妈知道上春晚是《冬天里的一把火》这样子的。其他明星她可能不太认识,但是她知道费翔老师。所以她听说我有机会可以上春晚的时候就很激动。我爸是他心里面很开心,但是表面就是那种,「挺好的」,这种感觉。春晚对于他们来说,比任何一个影视剧什么的都更著名。他们现在应该更加能确认,我在外边不是在鬼混(笑)。
联排候场的时候,我站在央视的演播厅,看了好久里面的灯光,和旁边所有的装饰。散场的时候,我是留到最后一个走的。我还和带我彩排的那位老师说,下面这个椅子,以前是只有电视上才能看到,没想到现在还能摸一摸了。地上有魔术撕碎的扑克牌,我还拿起来一片,感受了一下。当时有一种,怎么说呢,这都不是梦想,是完全没想过的画面。就能够有这样的机会上春晚,我觉得是何其幸运的一件事。
准备春晚微电影《争春》的这个时间,我正好是四个事情撞在一起。我得强调一下是我真的没轧戏,但是几个剧组有的是延期了,有的是要增拍,就全撞在一块,那我必须得去,都是签了合同的。双截棍和轮滑,我是完全没接触过,都是零基础,但是我真正能练习的时间其实就只有一周。
我上一次面临这种压力还是封神临开机之前,23天,我才接到杨戬这个角色,那个时候压力大得已经都睡不着了。在那之后很久没有这种压力了。这次真的,在车上睡觉的时候,我手上都在练双截棍的动作。我怕如果用胶质的双截棍练的话,没有达到导演的要求,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拿了金属的。确实各种打到身上什么的。但是最后拍摄出来我觉得我还是挺喜欢的。就是希望观众也会喜欢。
其实作为一个演员,特别现在还是一个新人,一入行就能遇到杨戬这样的角色,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个家喻户晓的郭靖这样的角色,我真的是很幸运很幸运。但是幸运的同时压力也是巨大。很多优秀的老师已经塑造得太成功了,我怎么再去重新演绎此沙版本的杨戬,此沙版本的郭靖。因为有的时候我也词不达意,也不太去表达的,其实我心里会想很多。
说实话,在演郭靖之前,我没看过金庸老师的书。小时候老家是有一个发电机,邻居家买了一台电视,我偷偷跑去看过《笑傲江湖》和《天龙八部》,但没看过《射雕英雄传》。定了角色之后,他们送了我一本原著,我这时候才正儿八经看这个故事。整个小说我是在漫咖啡读的,一大早起来点一杯咖啡,然后就读小说。看郭靖葬他母亲的时候,我在漫咖啡哭得稀里哗啦的。整本书我读的时候哭了好几次,很有代入感,现在很多人说郭靖愚钝什么的,其实我感觉他不是不懂。面对撒马尔罕城、成吉思汗和大宋,这三个之间的关系,他分得很清楚。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知世故而不世故」,对,我觉得他是这样的。
如果说我跟郭靖有像的地方的话,我们都是看到过底层生活的孩子。在小的时候,我们看到我们那个小小村落,就觉得这就是整个世界了。他在草原上看到的就是底层的牧民,我看到的就是我们大凉山村子里的人。所以我也在他身上加入了自己的理解。我觉得他不可能是那种一开始就端着的,「我现在就是大侠了」,肯定不是。此沙版本的郭靖,我想让他落地。
图源剧集《金庸武侠世界》
我正好可以找回一些我小时候的记忆。比如他骑马的时候,不可能是挺着身子,很板正的,虽然那种拍出来会很好看。因为我小时候就骑马,我知道马正儿八经跑起来的时候,你把身子这样直着是很危险的,你要躲开那种树杈,所以肯定是低着身子的。我也想象他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比如他一开始走路,可能会有点大摇大摆,很洒脱的,因为他从小到大看到的是蒙古草原上的牧民,他们就是那样走路。还有他不好意思或者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我会动一动脖子,我想他可能从四五岁开始就跟着妈妈一起挤牛奶,那个低着头,梗着脖子的姿势会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但是等他到了中原,一步一步学会了降龙十八掌,真的有了点东西在身上,你们会看到他和前期是完全不一样了。
演郭靖这个角色,我的身体压力和心理压力都巨大。我们的拍摄是在2022年底,拍摄周期141天,我的戏份就拍了138天,连过春节剧组都只放了一天假,还有三天是我在生病,其余的时候每天我基本都要拍满十三四个小时。有一场戏是对手一拳挥过来,我往后倒,然后我就真的,眼前一黑倒下去了。那天拍到凌晨三四点,第二天早上七八点又要起来拍,我撑着撑着起来,就觉得喘不过气,心一直咚咚地在跳,我就赶紧先吃了速效救心丸,然后去医院检查。等缓过来之后,回到组里马上拍的就是结尾的大戏,华山论剑。
做演员,辛苦都是应该的,而且我也能够承受,我还是挺扛造的。如果从我做横漂开始算起的话,我做演员也有挺长一段时间了。但拍摄期间就遇到这么大的外界的压力,这算是第一次,当时给我的冲击还是挺大的。选角出来之后很多人会质疑我能不能去演好郭靖。我是尽量地不去看,但是现在网络太发达了,它直接推给我,我没法不看。
我也想反驳呀,甚至我就想把那个人拉到我面前,来来来我演给你看。我也是一次一次试镜试出来的,任何一个角色都是试出来的,你凭什么这么说?但是后来有的人,会拿我的民族说事,说郭靖是汉人,所以此沙不能演。我是真的有点难受。我们中国不是有56个民族吗?北京冬奥会的时候不是还说要世界大同,天下一家吗?我只是一个演员而已,演员也要分民族吗?那段时间我是真的有点抑郁。
后来怎么自我安慰呢,其实我很喜欢心灵鸡汤(笑)。虽然是鸡汤,但也确实有安慰人的作用。我很喜欢李小龙说的那句话,「Be water,my friend」,就是做人要像水一样,它倒在杯子里面就是杯子的形状,倒在茶壶里面就是茶壶的形状,倒在大海里面,它就可以惊涛骇浪。你得允许它发生。
后来我自己回顾,演完郭靖之后,我自己的心态真的是有转变,更开阔了一点,没有那么去焦虑一件事情的结果。就比如说,我之前听别人说你吃饭不要为了填饱肚子去吃饭,要好好嚼,我觉得有点装啊。但是后来我真的自己这么去做。比如我喜欢吃牛奶荞麦面,还有折耳根什么的,别人可能也不理解,但是我真的好好嚼的时候,去感受那个东西的味道,真的很美好。
图源剧集《金庸武侠世界》
2
拍完这部戏,我整个人虚脱了,我就回了趟大凉山老家。回去跟我上学时候的兄弟们躺在溪流旁边晒晒太阳,野炊烤点鸡肉,也没干什么,就聊聊天。这是我最直接获得能量的一个方式。家乡在我这里一直就像一个充电的一个加油站,而且这个加油站它是不会没有油的。那是一整座大凉山,你回到那边,它会赐予你很多的力量。
我爷爷的爷爷,是第一个来到我家那个地方定居的人。我们村在一个突出来的小山坡上,对面就是金沙江。后来又有一个打猎的猎人过来,跟我们家族的女孩结婚,繁衍生息之后,现在就形成了我们这个二十几户人的小村庄。现在我家背后还有一条长长的石堆墙,是当时为了隔断野猪、斑羚这些东西堆起来的,听说当时堆得是特别高,现在已经变得比较矮了。
人生中第一次面对镜头的此沙
小的时候,在我们的村子里,我是一个很自信的,甚至有点优越感的小孩。我出生之前我哥哥就不在了,所以我就变成这个大家族这一辈的第一个男孩,等于是所有人宠着。当时我们家是土房子,上面是木板,我爸爸专门从山上背下来那种特别好的石头,给我们家修了一个石墙,就修到我当时的身高那么高,上面再堆土,这样子就是又好看,地基又稳。他是我们村第一个这么修的。
所以小时候我也可骄傲了,觉得我们家是村里的「首富」。我爸是属于经济上比较能折腾,愿意去很远的地方开拓土地,去放羊,因为土地也需要充电的时间是吧,不是每一年你去种的时候都能结出好的果实。现在我们家里墙上还贴着政府给他颁的「勤劳致富」的奖状,他特别骄傲。当时村里吃米饭和鸡蛋的机会很少的,平时就吃红薯、洋芋这些,但是我爸能经常去赶集;我家还养了鸡,我一周就能吃上一到两次蛋炒饭。包括我后来能去外面上学,也是因为我们家条件还可以。在小村子里,我每天就是爬树、骑马、在荞麦地里滚泥土。当时我对未来都没有什么具体的想象,我爸给我的设想,可能就是去镇上或者县里读完初中,回来继承他的羊皮生意。
我自己所谓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其实就是从我10岁那年,想从镇里转到县城去上学的那一刻开始的。在镇上平时能见到县里上学回来的小孩,就感觉跟我们这边很不一样,他们玩溜溜球什么的,我都好羡慕,我们这里都没有。我有一个表哥,小学没读完就出去打工了,但是出去之后他觉得学习太重要了,就回县城来上学。我受他影响很大。我就跟我家里说,我也要到县城去上。我爸一开始都还不太愿意,这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成长)方式。他也觉得读书重要,但他对读书的理解就是你能说汉语,能识字,能算数,可以跟外面的人交流、做生意,就可以了。
到了县城,我原来的优越感慢慢就被打碎了,原来外面多得是比你优秀的人,比你条件好的人,我们的知识层面,基础这些完全没有他们好的。五年级的时候,我们班面临着可能要解散,让大家返乡去上学。我记得那天,我和我表哥,还有另外一个同学,三个人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就只差没跪下,我们就求校长,说我们真的想继续在这里上学,就是那种对留在这里的渴望。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位校长的名字,他叫陈光祥,我特别感谢他。他给了我们一个考试的机会,如果谁能通过考试,谁就能留在这所学校。那天小学门口录取名单贴出来,我真的到现在为止,没有一刻成绩公布,甚至大学录取,都没有那一刻那么激动,真的是跳起来。我看到我、我表哥,还有那个同学3个人都考进去了。
从我家到县城,首先要到镇上去坐车。从我家那边一个山坡上,就能直接看到镇子了,但是你想要过去的话,要绕一个很深的峡谷。那个时候到镇上开车都要2个小时,车路修在半山腰,悬崖上,还不是全年都通的,雨季,泥石流,路就塌了。那我们就要走路去上学,路上要走4个小时。我爸会给我带一包饼干,我们在路上还泡着水吃,碰到有山泉水流下来,就拿饼干去蘸,这样它胀一点,更有饱腹感。
从镇上到县里面是可以坐车,但如果要从我家那边直接到县里,那条路更难走,要翻过一座高山,必须手脚并用地爬。那山才叫恐怖,非常陡,全是石子。我找杨戬的感觉的时候,专门拉着弟弟妹妹们又去走那条路,20多公里的。那个路很窄,窄到有的地方两只脚都踩不住,只能一只脚踩着,就只能这么走,如果一滑,直接掉下去,那就拜拜了,尸体都找不到。上上下下,那条路我也走过好多次。
此沙望向小时候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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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正儿八经走进电影院已经是2012年,成龙大哥的《十二生肖》上映,我在西昌市里看的。到现在,我们的县城都还没有电影院。更早的时候,我只看过那种镇上放的露天电影,李小龙的《猛龙过江》,还有《唐山大地震》,看电影的时候我才第一次觉得地震是这么恐怖,因为2008年汶川地震的时候,我们那边只是比较轻的晃动,那时候太幼稚了。看了电影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这么灾难的一件事情。
小学毕业之后,我就考到了西昌的武校去学武术。其实我考上了好多学校,但是我们外地的学生要交寄读费,我二叔就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多学一门技能,我自己也觉得挺喜欢的。西昌是凉山州的州府,就是都市那种感觉。我到西昌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我们火把节的柱子,然后去逛了所谓的「名店街」,步行街,那时候才分得清楚这些。我在镇上,在县上的时候,每一次坐车都晕车。可是到了西昌之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再坐车我闻到的汽车味就是香的,就喜欢看到那种车辆交错的(街道)。可能我那个时候对城市就是很好奇,很想要去探索。
在学校,我自己的专业水平只能算还可以,优秀的人太多了。我们当时出去打比赛还遇到过苏木达尔基,他跟我们算是同一拨的,他现在是打到UFC的藏族第一人。但我在学校是宿舍总管和散打一队队长。我们学校是从幼儿园到高三都有,虽然我那会儿刚上初中,但是高中的宿舍都归我管。那句话怎么说的,「一人之下」?这个比喻好像不对。但是我当时权力很大的,除了教练就是我说了算,我是有大门钥匙的人。
这可能是因为我是我们这群新生第一个在赛场上敢跟老生直接拼的人,就是不服。再有一个原因,我看起来也确实比较老,跟同龄人比是比较成熟(笑)。我们要像军人一样叠被子的,我从来不给他们走后门,扣分了就罚俯卧撑,罚操场(跑圈)之类的,我那群哥们儿都对我无语了(笑)。我们唯一的自由时间就是周末可以出去两个小时,我们就一起去网吧玩一下,然后去吃碗面,就觉得太幸福了。
在武校训练,流血很正常,我现在鼻子上还有一块凸出来的,就是当时打比赛,对方是一个省队下来的,身高也高,也壮,年纪也比我大,我师父叫我上,那我不得不上。他虚晃一个假动作,我上去抱他的腿,结果他另一条腿啪地直接迎面踢过来。
然后我就看到一片草原。我在草原上躺着,后面是两座坟墓。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抬到训练场边上了,他们在场上还在打,我就在那儿躺着,血哗哗地流。后来我爬起来照镜子,我鼻子是整个塌了。
那个时候有这种精神,觉得你身上有伤、有疤的话,是勋章。在武校的环境里,大家就是一起流血流汗,这么拼出来,那感情很不一样。我们一起十几个特别要好的兄弟伙,后来我去横漂,去北漂,无论我是需要什么帮助,还是需要精神上的支持,他们就一直支持我。后来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也没有刻意地通知他们,但我一下飞机,他们有的就已经在西昌的机场来接我,有的后来跟我们在一个十字路口集合;有的是开他们自己的车,有的是现租的车,大家就一起开到山里面去,陪着我去和爷爷告别。因为山里路况太差了,他们开烂了三辆车。
那个时候封神刚拍到一半,我也还没有任何的这些(名气),比较艰难的时候就是他们陪我过来的。虽然我们现在没办法很经常见面,而且他们基本上现在都结婚了,但是只要我们怎么有机会一见面,就还是一见如故的感觉。我们现在有时候还会聊起来,上学的时候偷偷翻墙出去吃面之类的事情,我觉得这种聊天就是最舒服的,最直接能让我获得能量的一个方式。就有点像我们封神出来的这帮人的感觉,虽然大家现在都出来各自拍戏,但是只要我们还面对面一块儿坐着的时候,就感觉还是有一个很微妙,很奇妙的东西,那个东西跟别人是没有的。我觉得最珍贵的就是这个东西。
武校毕业之后,我的教练还问过我要不要回校当教练,如果当时我去了的话,可能就是完全另一个路线了。但当时我妈因为看过我打比赛的视频,已经是坚决不同意了。都还不是我被KO那次,就很普通的一个每周都会打的实战训练。如果让她看到我鼻子塌了那次她绝对是要疯了。
直到上大学之前,我对表演这一块儿的兴趣并不具体。小时候我很爱看电视上播的一部电视剧叫《李小龙传奇》,我看了之后就崇拜李小龙,买了一件印着他头像的T恤,要跟我们县城上的小孩去较量。结果最后跟对方没打起来,反而结为兄弟了(笑)。就没有正儿八经地想着以后要去做演员什么的。到了高三,好多同学去考艺体,等我想到我也可以考的时候,我都已经错过艺考的时间了。高考的时候我其实是考得不好,前面报了师范什么的,没录上,最后是第五志愿录取到的四川电影电视学院的管理系。
但是我那个时候就很喜欢舞台。在高中的时候,央视有一个节目叫《黄金100秒》,到我们那里去海选,就在一个广场上。我当时是跟一个兄弟打赌,如果我能选上的话让他请我吃饭,就这么打打闹闹去上了一个舞台。上去之后我唱了一首彝族歌,《瓦板屋的歌谣》,就真的选上了,不仅选上了,还进了总决赛,可能能去北京。我就记得我上了台之后,底下人越多我越兴奋。然后台下的朋友给我录了视频,我看的时候,就很喜欢视频里面自己的那个感觉。我后来北漂的时候,还想过做歌手,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不在调上或者跟没跟上节奏(笑),都不管这些,就是敢上,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武校时期的此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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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跑龙套,是电视剧《解密》的剧组来我们大学拍摄,在我们这群学生里面找群演。那时候我连续去了四五天,演了一个民国的士兵,拿着道具枪,趴在丛林里面;然后又演了一个家丁。见到郭京飞老师我还厚着脸皮去跟他合了一张照。那时候觉得片场的一切都很新鲜,做反应的时候老认真了,给自己各种设计,特别开心,把我对面的人都演笑场了。现在想想演得实在太夸张了。人家导演可能觉得你一个群演站在后面不要动就好了,你在搞什么东西(笑)。
在学校的时候我自己读的不是艺术专业,但是也能去听播音系表演系的课,跟着他们晨练,算是曲线救国的一种方式。我们系主任也是对我特别好,他也是想多培养这些彝族孩子,有电视台露脸的机会也会推荐我去。那时候我得了学校里的模特大赛冠军,后面又去当平面模特,反馈还不错,就给了我一些自信,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做演员,我想试试。
有这个想法了,但是那时候没渠道没机会。做平面模特的时候我还被坑过,有公司说可以给我拍一套模卡,结果骗了我400多块钱,哐哐拍了几张照片,再去找的时候那个公司都已经搬家了。也有一些直播的公司找我,想签我做才艺主播,抱着吉他唱歌,然后跟粉丝聊聊天什么的,跟我说一个月能有6万块钱,相当可观。那个诱惑其实还挺大的,但我最后还是没有签,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喜欢。
后来我们有一个师哥在横店做剧组里的执行导演,要找跟组的演员,就从我们学校选了5个人过去。我系主任当时跟我说,你过去感受一下梦想与现实的距离。我们几个到横店,就住在那个老的长征宾馆,一个房间三张床,每天早上三个人都要抢厕所。群演的衣服都很臭,有的还是湿的,有一次我跟服道老师说我想换一件,服道老师回头看我那个眼神,我到现在印象都很深刻,那个眼神我现在演戏都可以借来用,他的潜台词就是「你没资格跟我讲,你爱穿穿,不穿走」。
在剧组基本每天都要干活,各种角色都要串,一般上午演文戏,下午做武打替身。我最多的时候是一天换过7套衣服,A组的士兵杀青了,就跑到B组演一个家丁,家丁演完之后那边又叫我去演一个日本武士,因为他要被打到飞出去,我还稍微有一点散打的功底,就叫我去摔那一下。后来我们几个同学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因为也赚不到什么钱,买盒牛奶都得自己倒贴钱。但我是干得很开心,这些工作对我来说都挺有意思的。我之前对表演也没有那么有目的性,或者多么有研究,到了横店,才知道什么叫轨道,什么叫机位,原来电视是这么拍出来的,我反而真的是很感兴趣。相比于之前做模特什么的,我好像更喜欢在镜头前动起来的感觉。所以毕业之后,我就毅然决然跑到北京。
当时都不敢跟家里说,我就直接背了个包,带了700块钱,就过来了,毕业证和奖状什么的都是别人帮我去领的。你要说我来北京是有什么特别明确的目标,那也是假的,其实当时就是一腔热血,一股劲。我觉得我每次接触到新的事物的时候,好像都有点好奇心,想要去探索,如果我在一个地方,直接能联想到我后面几十年的生活,我觉得那样好像就没有意思了。
刚到北京,没有钱,住的地方也很不稳定,那段时间都是靠我兄弟们支持我过来的。包括在北京这边有些做歌手的彝族的朋友,他们也叫我去家里住或者怎么样。我也住过地下室,就在潘家园那边,甚至还在桥洞底下睡过一次。其实桥底下很舒服的,因为它通气,你能比较自由地呼吸,地下室是真的有点难受,进去就是一张床,然后有一个小小的小桌子这样子。
我那个时候都不能算每天跑面试,面试也得人家剧组想叫你来才行。更多的是不断地投简历,那种两三天的特约也投,广告也投,然后等着别人叫我过去。那个时候我确实,普通话也说得不太清楚。有一次有个制作人跟我说:「你看大凉山,大自然,多好啊孩子,你何必来趟娱乐圈这趟浑水呢?」他是笑着说的,但我当时真的挺难受。我是个记仇的人,这句话我一直记着了。
那时候很多的感受我都记得住。我记得有一天,一大早喝了一杯豆浆之后我就出去,从通州挤地铁一直坐到海淀,去参加一个一两百号人的面试,到了之后又一直排队,然后还要解放天性什么的,体力消耗也大,就一直饿着。等到晚上回通州之后我才吃上一碗牛肉面。那碗牛肉面我印象特别深,真的是特别香,我哐哐吃,老板看我都快噎着了,还给我倒了一杯水。后来有一次我拍一场吃面的戏,我一下就回想起那天我吃的那个感觉,就那样演。所以你说起这些经历来算是有点矫情或者心酸,但现在你觉得这都是特别大的财富,我也是到现在才明白,你经历过的这些,以后都会变成你的素材。
龙套时期的此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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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北京这件事,我没有给自己留退路。也有一个原因,是我当时跟父亲闹得比较僵。知道我跑来北京之后他在家里面就炸掉了,完全不理解。因为村里面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大学生,他一直默认你读完大学就是要回家,之后再考一个岗位,大家宰一头牛庆祝一下,风风光光的,感觉就等着给我找相亲对象了。他知道我跑到北京之后,电话都给我拉黑,经济来源也给我断了,我妈妈想给我打点钱,他直接没收,意思就是我等你混不下去了你自然就回来了。
我小的时候不太理解我爸,其实他心是好的,但他的教育方式就是不认可你,比较打击你这种。有一次我爸接我放学回家,走到半路上就扔下我一个人,他自己先走了。我一个人走在山路上,表哥送给我的一块电子表就掉下去,被河水冲走了,我去抓那块表,结果自己也被水冲到下面,抓着树木才爬起来。我那时候就有一种他不爱我的感觉,为什么把我丢下,我挺伤心。但是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因为我外婆去世了。
说起来,我和我爸其实经历过挺多事的。上大二的时候我爸生过一次大病,西昌的医生直接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就不信,我就给他买了火车票,拖着他到成都一家非常好的大医院,带他去查。就我们两个人,没有其他家人过来。那次我真的感受到人性,那些欠我爸钱的人,找各种理由不还,我去想给他买点吃的什么的,但是我兜里也没什么钱。我给他找了个酒店,他还把我骂了一顿,最后住到一个青年旅舍去。
我们到医院的第二天下午才排到号,医生检查完告诉我,可以做手术,但有风险,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意思就是你们可以放手一搏,也可以直接回家去等死了。如果不是这个话,我都想瞒着他直接给他做手术,但是到了这个份上,我觉得我必须告诉他实情,我没办法替他做这个决定。
那天在医院门口,我跟我爸说完医生的话,他一句话都没说。之前医生叫他不能抽烟,他前面两个月一直没抽烟没喝酒,但是到那天,他买了两包烟,就在医院门口哐哐地抽,一句话都没说。我也不阻止他,我就坐在他旁边。抽完了之后,他跟我说,买火车票,回家。
我说,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那天晚上我带他去吃了顿火锅,第二天包了个车,我们两个是开开心心开回去的。回到布拖,他买的那个小房子,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了,在那边哭得稀里哗啦的。我那个时候脑子里已经在想,以后我妈要怎么办,弟弟妹妹要怎么办,我得找一个什么样的工作,都已经在计划这些东西了。按照彝族习俗,我们在一个悬崖边上,为他祈祷了三天三夜。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过了半个月之后,他的手慢慢慢慢开始有血色,之前是完全灰色的,腿也已经像干柴似的,结果慢慢就好起来了。现在他生龙活虎,比我还健康。
我们俩的关系就是这种,我爸并不是对我不好,但是我们之间的误会也一直没解除明白。他的性格是比较倔的,我也比较倔,两个人都不低头,就有点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我在我爸面前,一直都是不太敢表达自己。但是我妈妈、我爷爷的教育方法就跟他完全不一样,他们是那种鼓励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跟我分享。如果说我性格里有一点阳光的部分,有一点骄傲的自信的部分,就都是他们两个带给我的。
我跟我爷爷的感情特别深,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家,我经常跟他一起住,聊聊家里的羊什么的,都是些很朴实的东西,但是感觉太美好了。别人都说我的鼻子和我爷爷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平时喜欢戴一个彝族的帽子,然后上身穿一件那种西装外套,底下穿个彝族的裤子,扎一个腰带。有时候他送我上学,路上要过一条河,下暴雨,桥都被冲断了,爷爷就拿他的西装外套盖在我头上,然后用一根木头杵着河水,拉着我趟过河。河里面都是蚂蟥,咬在我们腿上到处都是,不吸饱血它不下来。那时候爷爷都还挺年轻的,才六十几岁,身体也很硬朗。我现在最大的遗憾,就是他去世的时候,我所有的作品都还没播,没有能让他看到。哪怕是网大(网络大电影)都没有。
我的身上也会有很传统的那一面,彝族有像「长兄如父」这样的文化,我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就应该去照顾弟弟妹妹,父母这样跟我讲,我自己也想要去照顾他们。弟弟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家已经在县城买了一个小房子,妹妹出生之后,本来家里想把她放回老家的,是我跟家里提,硬要把她留在县城。
家里的孩子多,从大二开始,我拿了国家励志奖学金,基本就不再找家里要钱了。后来我在封神训练营的时候,一个月有5000块钱工资,我自己也没买什么其他东西,都攒下来给弟弟妹妹当生活费了。其实我对他们有一点点愧疚,这个大哥一直不在家,没有做好长兄的表率,也没有踏实找一个工作什么的,如果我留在家里管他们上学,他们读书成绩应该能更好。但是他们从小在城里上学,现在普通话是说得比我还好了,我还是有点小自豪的。
我在家里辈分比较大嘛,所以包括堂弟堂妹,我也有责任,每一次家族会我都得参与,家族里面的事情我要表态,包括我堂妹的初中学校也是我去打听的。其实家里一直也不是很理解我在外面到底在干什么。之前拍封神的时候,他们真的觉得我被骗进传销组织了,那时候我头发又长,人又瘦,我爷爷真的很认真跟我谈,让我不要吸毒,叫我几个弟弟按着我,想把我头发给剪了。现在想想那个画面,都还是挺幸福的。
哪怕到现在,封神已经被大家看到了,我父亲还是会讲,说起来是有个儿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见不到人。家乡的亲人怎么说的都有,还有人觉得电影票房那26亿都是我赚的,以为我那么有钱(笑)。后来父亲是看到了一些我训练的视频,他也开始知道原来这项工作也不光是摆摆pose或者耍耍嘴皮子,还要正儿八经骑马射箭什么的,他才觉得这像是男人应该干的事情。
此沙在封神训练营中练习射箭 此沙在封神训练营中练习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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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是很幸运了。一路上遇到过很多帮助我的人。在北京北漂几个月,就遇到了我现在的团队,他们也一致认可要给我解决学习上的需求,就支持我去北电进修班学习。到了北电,也遇到了之后一直都在帮助我的老师和同学。
在北电就像又回到大学,好像一个学生在外面调皮捣蛋了几个月,又被送回学校一样,每天早上7点半起床晨练。我们那个班120多号人,各行各业很优秀的人都有,有些是事业已经很成功了。而且他们年纪都比我大一些,我在里面基本是最小的。我一开始觉得有点难融进去,因为那些小伙伴聊一些游戏,或者讲很前卫的网络词什么的,我就感觉我是2g网,根本接不上。上课的时候我基本都是坐在最后一排。
分组汇报的时候,大家都在那里聊,到最后一刻都没有人来选择我。但是最后有一个人主动来问我,兄弟你加入小组了吗?你想演什么?我和他后来都一直留着联系方式。我说,我想演一只鹰。当时我穿了一件哥哥借给我的风衣,站在教室最后一排那个位置,我直接展开风衣跳起来,就像雄鹰展翅一样。我告诉他,鹰是我们那边的图腾。他说,兄弟,就你了,加入我们组行吗?
那是我第一次在北电演小品,第一个角色就是一只鹰。后来慢慢跟大家混熟了之后,大家都还挺喜欢我的,而且我穿着彝族服装,唱彝族歌、跳彝族舞,把我们的文化带到课堂里面,老师对我印象都挺好的。后来排一些动作,因为我接触过武术,他们还会来叫我,小沙,来教我们一下。
像我这样小地方出来的,小的时候井底之蛙没见过什么世面,觉得自己老厉害了;出去看到更多东西,会慢慢变得自卑,但是你又在学习一些技能。然后到成都,到北京,我感觉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不断重拾信心,又不断被打碎,最后又把打碎的信心再捡起来的一个过程。
后来到了封神训练营也是这样。其实一开始去面试的时候我没有抱太大的期待,因为之前我已经见过太多组,已经被打击到有点麻木了。前面8个月我都是按照质子训练,怎么狂放怎么来,其实演质子的话我不会有太大压力。结果临开机23天换成演杨戬,一下子你所有的表演方式,所有的动作全部要改。后来我跟他们说,我才知道男生原来也会内分泌失调,他们都笑,我是真的失调,身上长了好多白点,半夜都睡不着。去年我回到封神剧组去增拍镜头,不知道是他们刻意安排的还真的是机缘巧合,我到了那里一打开门,就是我当年住的那个房间。我那一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当年就在这个房间里养绿植、抄道德经,全都历历在目。
此沙在房间里抄写《道德经》
在封神训练营,与其说是学各种技巧,不如说是给你打了一个很结实的表演基础,你怎么去写人物小传,潜台词该怎么表现,包括跟机器怎么配合,还有你平时观察生活的习惯和能力,都是在那里被培养起来。甚至于,它也教你做人,你从早上起来,到下午收工,要准时准点,要跟剧组老师们打招呼等等。我之前也不是小白,但真的是到了封神剧组,才更强烈地感受怎么样去做一个演员,感觉它装进你心里了。
封神拍完之后,因为签了保密协议,我不能出去说我演了杨戬,我连参加过这个剧组都不能说。等于是你参加完一个这么好的项目,然后出去之后又要从零开始,到横店,从网大开始拍起。说实话一开始很不适应。因为我演杨戬的时候,每一场戏,甚至一个动作你都提前排练很久,拍的时候可能一个动作就要拍一天。而且我的戏也没有那么多。但是演网大的话,又是男一号,一上来就要连着拍十几天二十天,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而且压力也很大,之前杨戬的角色没有那么落地嘛,都是水遁什么的,现在你等于要重新学习很多表演方法了。
此沙封神训练营学习表演的笔记
我连着拍了三部网大。确实也学习到了很多东西,生活费和房租什么的也解决了一些。但是我觉得,如果我还想继续探索别的东西的话,就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身体也罩不住。其实当时第四部已经找过来了,开了很高的价格,我当时其实也需要钱,但是最后还是决定不接了。比较幸运的是后面很快就接到了《一生一世》,我的第一部现代剧。在那里面我演一个律师,又去学习怎么吃西餐,喝红酒。不过他身上很多儒雅的气质、眼神什么的,也是从杨戬身上借出来的。
封神从拍完到上映的这三四年里,我们其实也和观众一样,一会儿听说快要上了,一会儿又没有了,中间时不时有点消息。到最后怎么说呢,我心里面已经是随缘的状态。但是我们这些演员们一直都还有联系,我每次回北京,经常叫他们一起去北京一家彝族餐厅吃饭,谁租房子我们会互相叫着去暖房。在去年上海电影节之前,知道封神终于要上了,我们去导演公司看片,我真的是有一种恍惚,忘了自己也在里面,每一帧画面又有点熟悉,但又好像很不熟悉。那也是我几年来第一次看到成片。
封神上映之后我生活的变化?试戏的机会变多了,再去试戏的时候,有机会见到一些大导演,甚至还被夸了一下,就觉得很幸福。商务的机会也变多了。大家愿意花时间关注我,作为一个上升期的新人演员,我也很开心。但是开始有人叫我老婆,这我真没想到,这也叫得出来?除了这些之外,我感觉我该生活生活,该拍戏拍戏,该爬山爬山,还是挺正常的。只不过就是行程变得太密集,睡眠都变少了。
前段时间我在香港拍戏,有空的时候还去跟嬉皮哥(经纪人)爬山。爬得有点累,我在山顶躺下就睡着了。睡着睡着,我感觉好像有人在我面前看着我,还摸了我一下。我以为是嬉皮哥,睁开眼睛一看,嬉皮哥站在老远的地方吹风晒太阳呢。下山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我想可能是我爷爷过来看我了。
我们彝族人相信,人的灵魂是不灭的,你的肉体死了,但是你的灵魂还活在下一世。所以我们不畏惧死,就算我活到80多岁,如果重复做着我不喜欢的事,那这个过程也没意思。你来人间一趟,只要能够留下一点什么东西,就是好的,是值得的。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观念,我总是敢,无论是打比赛,还是来北京,什么样的舞台我也都敢上,大不了就失败。有些时候我不会给自己留退路,这样你可以专注。无论你遇到多大的困难,多大的挑战,你没有办法退缩,你只能往前走。
我记得小时候,走在山路上,小石子的声音沙沙的,会有回音。动物多了去了,有猴子,野鸡,野猪,听说他们还遇到过老虎,但我没看到过老虎,我最怕的是遇到蛇。我们有传说,你的两个肩膀上是有火的,是保护自己的,所以我都不敢回头看,回头看了之后,你的呼吸会把肩膀上的火给灭掉。所以即使害怕,我也只能往前冲,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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