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退休生活，「卷」过上班的我

原创 2024-01-03 09:18 · 是个人物

作家唐诺在《求剑》里有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话：「有一天，我忽然清清楚楚意识到这个应该早就如此明显的事实——我意识到，我面对着的是一个这么年轻的世界，并且仿佛回春，相对于我，这个世界只能一天比一天、每一样事物不停止地更年轻起来。」

有人年轻，就有人老去。现实中，我们正在步入老龄化社会。在刚刚过去的2023年，1963年出生的「婴儿潮」人口正式抵达60岁。这也意味着，中国社会迎来了最大的一波退休潮。

不久前，我们发出了一份关于「退休生活」的征集，想知道真实的退休生活是什么样。

在收到的100多条答案中，我们发现，大部分人在退休之后并没有停止工作，有的甚至比还在上班的年轻人更「卷」。@大杨曾给当老师的妈妈规划过很多种退休生活，没想到最让妈妈开心的，竟然是退休后去家附近的超市卖猪肉。@Lola的妈妈从国企退休后，圆了做保险的梦，从此成为家里最幸福也最忙碌的那个人。当上班不再是必须，工作反而赋予了退休生活更多自由。

还有很多讲述都是关于「附近」的。当退休抽走了原本生活中的关系网络，有人陷入不被社会需要的抑郁中。@9看到父亲沉默地在家里徘徊后感慨，「衰老是一种寂寞。」也有人因为找到「搭子」而找到了生活的新锚点。@黛玉分享了「社牛」奶奶的日常：「她在我们小区有羽毛球搭子、柔力球搭子、旅游搭子……反正朋友比我多。对生活最大的影响是，她变得更爱自己。」

我们还发现，「退休」是一个属于城市、属于拥有稳定工作的人群的概念，60岁后，大部分农村老人仍在为生计奔波。@ting的留言写道，农村长大的孩子，印象中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退休生活，有人60岁还在为生活奔波，有人从外出打工变成在家耕种一亩三分地，大家都在忙碌，为了生存，为了儿子买房结婚，为了自己以后能有个保障。

我们讨论退休，是因为，衰老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问题。人生有很多章节，对已经迈入老年的人来说，退休是一个章节的开头，故事还要继续讲下去。而对此刻仍然年轻的人，当我们知道如何面对退休，也许会更明白，如何面对当下的日子。

文｜青青子

编辑｜姚璐

工作学习全凭喜欢，

他们比上班的我更「卷」

@大杨 女 28岁

一直以来，我为我妈妈的退休生活规划过各种版本，比如去上老年大学，去旅游，或者到一个新的城市陪我，没想到最让她开心的，是在我家步行十分钟的小超市里卖猪肉。

从老师的岗位退下来后，妈妈经历了闲着好快乐，到闲着不行要找点事的转换。有一次，她偶然发现家附近新开了一家超市，主动出击去应聘，完美get了这份新工作。现在她每天上班就是切肉称肉卖肉，听上去很没想象力，但它让我妈妈的退休生活充满了想象力。

这份工作不仅圆了她做销售的小愿望，还让她变得有自信，整个人变得开朗、漂亮，充满了活力。看着我妈妈带着贝雷帽开开心心去上班，本社畜实名羡慕这股精气神，希望以后退休的我，也能像她这样继续充满斗志、元气满满。

@赵姐 55岁 女

因为一直有追求，退休后我依然保持工作时的作息时间，只觉得内容发生了改变，变成了自己想要做的和喜欢做的事，所以，整个人显得年轻、开心了。对我来说，年龄的增加和衰老的到来是自然而然的事，谁都无法抗拒。保持乐观，只要皱纹不长在心里，就像年轻人一样去面对生活。

@织女星四号 34岁 女

我妈，一个曾经与图纸和绘图软件为伍的工程师，退休之后没gap超过一周就投身医药领域，不但一边再就业，还一边重新读了个药学大专，考了连我这个科班出身都不敢说一定能过的职业中药师资格证，是我和任何朋友说起来都能获得一声「哇塞」的光辉事迹。

说起来，她会探索医药是机缘巧合加上兴趣使然，有一次她偶然应聘上药房收银员，继而萌发出考证升级药师的念头，然后顺理成章说干就干。现在，她成了我的同行。家人有啥健康相关的问题也都去咨询她了，真正做到了学有所用。

对我妈而言，年龄和衰老从来不是阻碍，想做什么就去做，遇到问题就去解决，和一群90后一起读书、考试，她也能拿更高的分数，再过几年估计周游全国的资本都能攒够了吧。

@卡卡 36岁 女

父亲退休后，拾起了年轻时因经济原因放弃的美术事业，把家里闲置的房子改造成画室和画廊，每天全职画油画。母亲喜欢植物，栽种了整整一院子的蔬菜瓜果，没事就打理院子，家里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有机蔬菜。最近，父亲还在研究ChatGPT和Midjourney，用它们来辅助画画的练习。

@卡卡供图

我在国外生活，平时和他们通过微信分享生活近况。我的父母完全没有我朋友父母那种精神高度依赖孩子的情况。很多时候，我给他们打电话，随便聊几句，他们就说要去「工作」。我很羡慕他们的退休状态，希望自己也能早日实现财富自由提前退休，每天做喜欢的事情。

@Lola 26岁 女

我要讲的这位女士是我妈妈，她曾就职于国企，工龄25+。年轻时，她就对保险特别感兴趣，但因为工作以及我爸的反对，没有机会接触这个行业。直到快退休，她才有了研究保险的时间和精力，还去保险公司兼职过一阵子，那几年，她一边上着班，一边考了证，生活比之前还要忙碌。

退休之后，我妈每周固定两天去保险公司上班，其余时间线上会议、听课学习，和小姐妹的聚会旅游也一点没少，成了我们全家最忙碌也最幸福的人。我妈对于衰老毫不在意，平时几乎不用护肤品，从没有过身材焦虑。前阵子，我妈和我聊天，说起同事家的老人活到104岁去世了，她说，「这么算，我只活了一半呢！」

@橘子 25岁 女

我没想到自己身边第一个分到互联网这杯羹的会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今年57岁，去年10月份，她开始通过短视频学习编织毛线拖鞋，织了很多双以后，她觉得可以尝试直播，索性下单买了设备，2023年二月份做了第一场直播。后来，她又尝试做视频，剪视频，直播带货，不到一年，她的抖音粉丝就有9.8W了。现在，她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直播，打发时间之余还能赚点小钱，成天乐呵呵的，一年下来基本上都不怎么生病吃药。

@橘子供图

@王女士 30岁 女

我妈2023年刚好60岁，已经退休5年了。退休前，她就计划好要上老年大学，目标非常明确。现在，她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得有滋有味，去老年大学学唱歌、学书法、学打柔力球、学朗诵。每天穿梭在各种活动和课程中，比我们上班的人都忙。在我的眼中，退休后的妈妈并没有变老，反而越来越年轻，每天都神采奕奕。

十一回家，老妈又要去上柔力球的课，我忽然很想去看看，跟她约好接她放学。当时，在偌大的体育场，看见她和一群阿姨在阳光的照射下挥舞球拍，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王女士供图

@sara 32岁 女

退休前，我妈妈过得非常被动，工作忙，父亲身体不好，家里老人需要照顾，生活的压力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退休后，家里情况慢慢稳定了，她也有更多的余力让自己开心。她尝试了很多事情，重新开始弹琴和唱歌，报名了两期钢琴课程，学得不亦乐乎甚至废寝忘食；管理家里的菜园，研究菜谱、腌菜；结交朋友，除了参加同学会，和亲友切磋琴艺，还有了旅游搭子、麻将搭子；她很乐于做直播，哪怕观众很少，也愿意分享自己的美好生活。对她而言，这些事情不是任务，而是乐趣，人生这么多年，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sara供图

羽毛球搭子、旅游搭子、乐队搭子……

他们的朋友比我多

@紫糯米 32岁 女

退休之后，我妈妈参加了老年大学时装队。一开始只是我外婆推荐我妈去运动运动，之后我妈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了。在那里，她结识了一群关系好的姐妹们，除了上课，她们还各处「征战」，参加各种走秀活动。

爱上走秀以后，我和我爸经常成为家里的背景板，虽然有时候我也会抱怨自己被她无视，不过心里还是很支持她的。我妈妈为家里忙里忙外了一辈子，也应该为自己活一下了。和以前相比，现在的她神采飞扬，身姿挺拔。所以我认为，年龄不是问题，只要心态年轻，永远18岁。

@紫糯米供图

@黛玉 25岁 女

我的奶奶从来没有做过拿工资的工作，年轻时背货物到各个集市去卖，55岁从乡下来到成都，为我姑姑带小孩。去年，她66岁，搬来同我住，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退休」生活。

她是个话特别多的社牛老太太，很快就在小区结识了一群朋友，和小杨阿姨关系最好。她们经常开车去成都郊区看花摘水果，去白家菜市场、宜家购物，去汶川看枫叶，去毕棚沟看雪……上个月她们突发奇想从成都坐高铁去北海玩了一周，车票住宿吃饭全是她们自己决定的。前几天，她通知我，春节后要和小杨阿姨一起去香港看港珠澳大桥。

我奶奶本来就爱热闹爱出去玩，以前要带小孩，没时间去太远的地方，也碍于母职的责任，不好意思出去玩。不用带小孩后，她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完全有资格享受人生了，所以只要有人约，她都欣然答应。现在，她在我们小区有羽毛球搭子、柔力球搭子、旅游搭子……反正朋友比我多。对生活最大的影响是，她变得更爱自己。

其实她身体毛病也不少，大手术做过四次。对于生死，她想得太开，我学不来。她喜欢说，人死就什么都没了，所以要过好现在，别想太远，没用。她仍然讨厌变老，担心留给她旅行的时间越来越少，她经常说，「我都要70啦，再不出去看看，以后没机会咯！」

@阿咩 34岁 女

在上海迪士尼见到了两个奶奶手牵手一起玩，还互相拍照留念。虽然我没有抓住机会问奶奶，但她们一定很快乐吧！看到这样的奶奶，我对未来也多了一点勇气。

@罗醒醒 40岁 女

我妈大半辈子都依靠我爸，平常没有其他的娱乐。退休第三年，我爸去世，我妈没了伴侣，我又忙着工作，很少能陪伴她，她一度想随我爸走了。后来，她的一个好朋友经常带她去散心，去老年大学跳舞，从此认识了一帮新的伙伴。现在，她不仅学会了游泳，还会和30岁的中年人去徒步，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她经常开玩笑说，「你小孩上学，我也上学（老年大学）。」看到她认真生活，我觉得妈妈真的一点都不老。

@黎小姐 女 25岁

那天下午风和日丽，偶然在公园里碰见一群老爷爷和老奶奶自组了一个乐团，有声乐、乐器、舞蹈组，他们说每周都会组队带上乐器、麦克风音响，一起到公园里「开派对」。我坐在石凳上听了许久，后来他们还邀请我一起唱歌。当时我就觉得，以后退休了，我也要带上我的吉他到公园里找「搭子」一起玩。

@一村 女 37岁

2023年我失业了，终于有时间认真减肥，去了北京回龙观的一家健身房。2015年，我也去过那里，但这次我发现，老人的数量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叔叔阿姨们大多是疫情这三年退休的，他们报私教，练肌肉、撸铁，在泳池练习蝶泳；穿着一线运动品牌，戴着智能手表，还挺颠覆我的印象的，毕竟前几年还有媒体在报道如何教老年人使用智能手机。

我问过一位中科院退休的叔叔，他平时除了照顾2岁多的孙女，其他时间都来健身房游泳，而且风雨无阻。他告诉我，除了想健康长寿，还想有点事做，顺便交点朋友。我发现，面对年龄与衰老，这些60后的叔叔阿姨大多很坦然，对生活颇有只争朝夕的意思，对年轻时没体验过的事，也抱有极大的热情和好奇心。相比在内卷中躺平的年轻人，他们反而更有活力。

@小Z 27岁 女

三年前，我妈50岁，从一家国企退休了，退休后，她做过社区线上果蔬团购团长、养老院上门护理员，还到老年大学学习瑜伽、健美操，认识了很多新朋友，生活也变得更加充实。数字化时代，中老年人还是要多多接触新鲜事物，否则很容易陷入数字鸿沟。

@小Z供图

告别「班味」，

他们过上了「向往的生活」

@农夫 65岁 男

退休后，我从广州来到北京，租了个院子，推倒旧屋，设计新屋。现在，前有菜地，后有果园，春耕秋收，种花种菜，看四季更迭，享田园之乐。施展自己才能，自己动手创造理想的生活模式，成为别人眼中「向往的生活」。

@农夫供图

@Lily 32岁 女

2023年9月，妈妈退休了。10月，爸爸心梗发作，动了两次手术，妈妈开始了在医院奔波的日子。好像没有让她喘上一口气，责任又再次跟了上来。12月，我回家看他俩，妈妈在餐桌上郑重其事，说：「我要宣布一件事，我打算剃个光头，这是我一生的愿望。」

我一直知道妈妈有这个愿望。从我有记忆以来，妈妈就是短发，她的头发很多，又粗又硬，她喜欢干净利落的感觉，但是生活里总是有很多很多的烦心事，她是我见过最负责任的人，我的教育，家里的琐事，工作的要求，她都会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去解决。过去的这些年，每隔一段时间，她会犯一次偏头痛。头发，就像她头上具象的责任，我想，她很想体验一次清清爽爽的感觉。

第二天，我还没起床，她背着小书包出了门，到了中午才回家。这个上午，她去医院办了爸爸的一些手续，去菜市场买了菜，去药店拿了药，最后，她去把头发剃光了。她说剃头的那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轻了起来」。她还说，给她剃头的女人说，她的头型长得很好，夸她很有勇气。

在小县城里，除了生病的女性，我还没有看过剃光头的中年女人。我想到，从小到大，我的妈妈都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她鼓励我出远门，自己也曾经报名去参加上千公里的徒步。现在她退休了，头发已经白了一多半，有时候，她会和我说到死亡，她说真到了那一天，让我把她的骨灰撒到河流里，不要为她的离开太过痛苦，「这都是自然的事」。而我每次都回避这个话题，我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一切。

说回这天中午，她顶着光头，给我们炖了汤，收拾了家里。我知道，她从来不准备逃避属于她的责任，她只想付出更多，但这不影响她可以做一个酷酷的决定，一个只为了自己的小决定。

她跟我说，「女儿，如果你以后想剃光头，妈妈也鼓励你去剃一次！」

Lily 供图

@胡思乱想的鳕鱼堡 女 36岁

我妈正好是63年的，辛苦了半辈子，终于在10年前财务独立之后就退休了。这十年，她一直坚持练瑜伽，打乒乓球，现在可以轻松横叉，竖叉，球技更是打倒小区一众男女老少，带着我们家两只快十岁的狗子，每天在小区走遍天下无敌手；闲暇时，她包饺子，做花式美食；我休假的时候，就陪她和狗子自驾游。她身体好，心情好，我们全家都开心。老妈身上有一种健康美，看她那么淡然，我也没那么怕衰老了。

@胡思乱想的鳕鱼堡供图

@3.0 女 30岁

带楼下小区猫咪去宠物医院做ntr的时候，在前台遇到了一个打扮得很活泼的阿姨（双马尾高饱和穿衣风格），不知怎的搭上了话，原来她也是带着流浪猫来的，家里已经有三只猫猫了，都是见它们可怜捡的，带来的这只也是投喂了一年，喂熟了，才捉来检查绝育准备收编。她说退休了，自己可以做一点就做一点，行善积德。一面之缘，没有聊更多，只是感慨，似乎很少见到如此有能量的女性长辈。

@啦啦擦 22岁 女

我的外公外婆曾是贮木场的工人，在当时算是很好的单位。退休之后，外公外婆有退休金，不愁吃穿，但我最羡慕的还是他们的心态，尤其是外婆，超级阳光大宝贝，每天和外公去离家不远的公园散步，喜欢让外公拍照，当然有的时候也是外公想拍，哈哈。他们的生活每天都在变化，又似乎一切如常，他们的退休生活我真的超想！

@啦啦擦供图

与疾病和孤独缠斗，

衰老可能是一种寂寞

@9 23岁 女

我的父亲马上60岁了，我的长姐远嫁，我在家附近的学校读研。他每天五点起来，上午走路，锻炼身体，修东西，下午遛狗。他不喝酒不打牌，也不去公园不养鸟，经常就是沉默地在客厅和院子里走来走去。偶尔回家，我发现他总是抱着水烟呼噜噜地抽着。或许是因为寂寞，最近几年，他对家里的两只狗有了更多的耐心。

年轻时候，我父亲的手工非常厉害，什么都会修理，我的玩具都是他亲手制作的，后来我长大了，不玩玩具了，他接触不到其他小孩，可修的东西越来越少。其实我不清楚他到底怎么度过这些时间。他很少和我谈及生死，但每次送我去学校，他都会在车外抽很久的烟。看着他，我会觉得，衰老是一种寂寞。

@9供图

@kicoo 女 28岁

我的爸爸退休后，觉得不被社会需要，抑郁了，住了院，但效果不好。现在我每次要带他出来，他都很排斥，很着急回家；地铁上别人给他让座，他也很排斥。我的妈妈一直要照顾爸爸，心理压力也很大。看到我爸爸这样，我很害怕，虽然我才28岁，一想到没有对象，就会担心将来的生活。

@刘女士 29岁 女

谈不上充满想象力，只是超出了想象。现在，我81岁的外婆，正在照顾我56岁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母亲。一个老人照顾另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的老人，只能是无穷无尽的折磨。有时候外婆胡思乱想，觉得自己和女儿都是包袱，又会感叹长寿的拖累。但是外婆有一颗坚定的心，她说只要在世一天，就不会不管女儿，哪怕前面的路再难走，也要一起走下去。现在她带着我的母亲一起生活，教她做她可能再也学不会的生活技能，悲伤而乐观地继续向前。她们让我对衰老和疾病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也让我更加珍惜眼前的生活，懂得知足。

@刘女士供图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28岁 女

我的母亲，六十年代生人，当了一辈子模范教师，刚刚退休就确诊了焦虑症（疑病症状）和阿尔兹海默症初期。我陪着她制定健身和保养计划，按时服药，每天出门健身，心理症状和身体症状都有所缓解。现在，我的母亲虽然仍然害怕衰老，恐惧死亡，但她终于可以重新鼓起勇气拥抱生活了。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供图

最后，很多老人，没有「退休」

@free 26岁 男

我从小生活在农村，对退休根本没有概念。我身边的老人，如果身体没什么大的问题，六十岁之后根本不能称之为「老」，还是要为一家的开支早出晚归。我爷爷七十多岁的时候还在种田，八十岁以后种不了田，也要尽力种点地。不仅是他，在我们村寨里，我就没见过所谓六十岁之后不干活的老人。

至于退休金，除了低保户、五保户的老人多一点外，一般老人一个月也就一两百块钱，所以有些老人天黑了都舍不得开电灯，到了冬天，要不要买煤，也要斟酌再三。对他们来说，生活的丰富性是不存在的，最多只是生存而已。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看待年龄和衰老的，估计大都是能过一天算一天。所以我一定要好好挣钱，存够养老金，尽量找个有编制的工作，至少老了有个底线（指的是收入）。现在我也在考虑我父母的养老，会劝他们在还能挣钱的时候交点养老金，即使老了只有四五百块，总比一两百多点。

@陈美琪 32岁 女

50岁那年，我妈提早退休了，去物业干会计，一个月挣两千。我妈能忍，加上干活仔细，物业换了一波又一波人，她一直都在。前两年，我妈得了一次脑梗，本来觉得肯定会丢了这份工作，就回家休息了，没想到，物业又找她继续干，虽然一个月只能休息两天，但她觉得自己这样不会脱离社会，能经常和人打交道。疫情期间，她一直在物业搞防护，还参加过人口大普查，退休后的工作比我的工作都忙、都精彩。其实底层的人民都在奔波温饱，根本来不及顾及精神上的事情。即使是退休，对于一般老百姓也只是一份工作的结束，必须抓紧时间，找到下一份。

@猪猪 43岁 男

我父亲2023年76岁了，种着二分薄田养活自己，只为给儿女减轻负担。我的丈人、丈母娘，2023年78岁了，种着三亩薄田，相依为命。三位老人的共同点就是勤劳，节俭，拒绝子女给的零花钱。

@陈 31岁 女

印象中，在我小学的时候，我妈就办了退休。退休后，她先把哥哥姐姐和我养大，又带大了哥哥和姐姐家的娃。后来，机缘巧合下，她跟着我大姑学做衣服，技术越来越好，慢慢成了全家人的裁缝。现在，她的爱好就是做各种衣服，每天都要在缝纫机前坐会儿或者去买点布，我们要给她买衣服，她都看不上。她还带起了我们村自己做衣服的小风潮，有些阿姨有处理不了的问题都会来找我妈妈。

@陈供图

@小宛 29岁 女

我二伯，明年60岁了。50岁那年，他下了岗，在一家超市干保安，还不错，当上了小班长，到了56岁，超市裁员，他再次下岗，去了一家写字楼做「全科保安」，就是保洁＋保安，过了三年日夜颠倒的生活。

2023年11月，二伯因为腹痛去医院，查出来是胰腺癌。他开始化疗，挂水，原本150多斤的胖子变得又瘦又肿。我不知道他每天在想什么，偶尔去看他，只有空洞的双眼……现在，离他本命年还有一个多月，离他生命的尽头不知还有多久。我们只能被动接受，提前规划好墓地，在想开和痛苦的边缘来回挣扎横跳。

@庄 34岁 女

对于农村老百姓来说，别说60岁退休了，70岁的老爷子每天打工赚钱的还大有人在。没有养老金的保障，很多人只能靠双手继续支撑起小家。从年轻干到年迈，没有假期，没有旅行，没有过多的娱乐项目。等到干不了重的体力活，他们只能寻找稍微轻松但收入少的勤杂工、保安之类的工作，期盼着家人无病无灾，没有大的支出。虽有不甘，但却无力。对他们来说，生活就是吃好穿暖，儿女健康无忧。

图源电影《我啊，走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