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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为直接开卖Mate 60,麒麟和5G真的回来了?

2023年9月4日 文/ 徐晴 饶桐语 编辑/ 赵磊

“麒麟回归,5G重现”跟“轻舟已过万重山”一起刷了屏,整个芯片行业也跟着华为提了口气。但在这背后,有质疑,有谜团,也有难以弥补的失落。是太阳初升起来的曙光,还是落日时分最后的那束余晖,华为需要靠时间去印证。

文 |徐晴 饶桐语

编辑 |赵磊

运营 |栗子

这可能是在孟晚舟回国之后,关于华为最热闹的一次网络狂欢。

狂欢的由头,是一个通知:华为Mate 60 Pro手机,在8月29日开售。没有举办发布会,没有大规模预热的情况下,这款被期待已久的手机就这么低调地突然出现在世人面前,连友商京东都猝不及防,在相关消息下留言:“不是,你,我,啊?”

巧合的是,OPPO新手机的发布会就在当天下午举办,新一代苹果手机也将在9月面世,华为一声不吭直接开卖年度旗舰新品,提前成为“数码春晚”里的主角,“华为Mate 60”词条迅速冲上热搜。

外界早已知道华为即将在近期发布新机,但真正引爆舆论的是,Mate 60 Pro的下行速率可以达到500 Mbps,符合5G网速的标准。这意味着,备受期待的华为5G,似乎真的回来了。

一时间,人们涌向最先供货的官网或是广东地区的部分线下门店。在深圳工作的玲玲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进入官网,看到的是灰色的售罄提示。她赶紧让爱人去线下门店,爱人到店后失联了半小时才回复“需要预定”——人太多了,光排队就排了半小时。

在这家华为门店里,消费者和黄牛激烈角逐,为了防止黄牛,店里限购,每个身份证号只能买一台手机,还需要现场拆机、激活。一位深圳的跑腿小哥说,前两年他只帮人抢过苹果,这还是第一次抢华为。在二手平台,华为Mate 60 Pro的价格已经比官方价高出了1000-2000元。

▲2023年8月30日,上海南京路华为旗舰店二楼,众多顾客正在排队预约购买华为Mate 60pro手机。图 / 视觉中国

诡异的是,在任何渠道,华为都没有公布新机最关键的两点信息——处理器用的是什么,有没有5G功能——这也是所有关注Mate 60的人最关心的事情。在官网的产品介绍中,缺乏对处理器的宣传,卫星通话竟成了最大的卖点。

为了解开谜团,科技博主们快速行动起来,有人当天去门店购买,连夜拆机,录制视频,也有买不到手机的博主,靠别人的拆机视频,就能在短短几个小时里汇总出一个长达12分钟的解说,依然获得很高的播放量。

没有人能错过这场狂欢。对华为、消费者而言,这并不只是一部手机,Mate 60的身上,承载了太多的情绪和期待,一个屈辱的故事,仿佛在此刻迎来了转折——主人公打碎了枷锁,挣脱了束缚,重新开始奔跑。

▲2023年9月3日,湖北宜昌,华为专卖店摆出的华为Mate60系列预售招牌。图 / 视觉中国

大低谷

2019年的11月,华为旗下的芯片公司——华为海思的员工收到了两笔奖金。第一笔叫“阳光普照奖”,金额是一个月的工资,发放给所有在职员工,“感谢员工在公司被美国制裁后的努力与奋斗”。另一笔奖金总额高达20亿元,发放给“参与业务连续性项目”的员工,他们负责寻找国产部件来替代被限制进口的部件。

在那6个月之前,美国以“科技网络安全”为由,将华为及其70家附属公司列入“实体清单”,由于受到明确的禁令限制,高通等芯片公司不能再为华为供货。

受到制裁的这年,是华为手机的崛起之年。当年入职华为的王明形容,“我司的手机业务完全是杀疯了”。英国调研机构Canalys发布的报告显示,2019年华为出货1.4亿部手机,以38.5%的份额称霸国内智能手机市场,领先第二名的OPPO一倍还多。

华为靠通信业务起家,早期对手机并不重视,直到2009年才开始发力,瞄准高端市场,一边自主研发芯片,一边布局5G,不到十年时间,麒麟芯片在市场上崭露头角,手机业务的营收也节节攀升。2019年,华为消费者业务收入4673亿人民币,同比增长34%,占公司总收入比例达到54.4%,已经超过运营商业务,成为华为最重要的业务。

▲2019年8月1日,华为智能手机出货量和全球份额仍然持续增加,出货量为5870万部,全球市场占有率为17.2%。图 / 视觉中国

一切都充满想象,但制裁就在这时来临了,华为被全方位针对,受影响最大的是手机业务——软件上,华为手机从此告别安卓系统和谷歌套件,只能转向自主研发的鸿蒙系统;硬件上,一些高端的芯片也被禁止销售给华为,英特尔、高通、ARM等公司纷纷停止与华为合作。

迅速发展中的华为,起初并没有把制裁看得太沉重。比如对于芯片,华为海思的高层曾做出决策,把所有产品、零部件、方案等都做一个备份,一个Plan B。王明记得:“原本我们都是选用供应商提供的最好的产品,但是从来没有忘记做备份,相当于随时准备着制裁出现,万一供应商不供货,我们就替换上去。”

制裁的到来,让这些“备胎”一夜之间全部转正。备份的那个月,华为的办公室常常夜里十一点还亮着灯。到5月17日凌晨2点,华为海思总裁何庭波对外发声,表示危机已经度过,大家可以松一口气,她写道:“数千海思儿女,走上了科技史上最为悲壮的长征,为公司的生存打造 ‘备胎’。”正因如此,才有了11月丰厚的奖金。

但奖金发下来没多久,制裁再次加码。2020年5-8月,美国商务部公告,限制华为以及华为相关的38家公司使用美国技术和软件,也禁止任何使用美国技术和软件的公司为华为供货,一下子把不在美国的晶圆厂如三星、台积电也纳入管辖范围,不能给华为代工。

如今回想起来,王明觉得,第一轮制裁对华为在芯片技术上的封锁达到了75%,那之后的两轮,先达到了90%,然后拉满到100%。从设计层面的EDA工具、IP核,到制造层面的先进制程光刻机,无一幸免。

如果把做一块芯片当成炒一盘菜,在移动端应用处理器市场份额超过99%的ARM公司提供的芯片核心架构就像是这盘菜的配方,EDA等设计软件是切菜的刀,台积电是炒菜的锅,5G射频前端是菜里的盐,到这时,配方、刀、锅、盐都没有了,华为想要生产新的麒麟芯片,推出新的5G手机,几乎不可能实现。

不能自己造,买又买不到,在第二次制裁的120天缓冲期里,华为秉持着“有多少,收多少”的方针,尽可能储存过冬的粮食。华为向台积电、联发科下了大量订单,金额高达7亿美元,几乎像一场大规模“扫货”。

2020年9月上旬,“史上最贵飞机”从台湾起航。那是一架顺丰的货机,里面装载着大约1.3亿颗芯片或芯片的半成品,其中有最高技术水平、最强性能的麒麟9000芯片,采用5nm制程,有近800万颗。人们知道,它将作为最后的麒麟芯片,搭载在即将推出的华为的高端机型Mate 40上。而这颗芯片和Mate系列手机,或将成为“绝唱”。

事实也确实如此。一个月后,华为Mate 40手机上市,它成了华为的高光机型,自研处理器首次比肩安卓旗舰。

忠实“花粉”林子华回忆,刚上市时,这部手机非常难买,天猫首销11秒售空,他专门去线下的店里,店员说得调货。即便有些店里还有现货,也只剩最丑的颜色。华为经销商白毅则记得,Mate 40上市时,大量的消费者在店里排着长队。上市不久,这款手机就开始缺货,它的溢价从几百涨到了2000元。

QuestMobile的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年底,仅华为Mate 40 Pro的激活量就达到了451.83万台,位列中国最受欢迎机型榜第四名。中信证券预计,Mate 40系列整体销量在千万量级。

当时的华为Mate 40有多辉煌,后来的华为Mate 50就有多惨淡。制裁的作用终于显现出来。2021年上市的华为Mate 50,没有了麒麟芯片,也没有5G。基础机型定价4999元,跟前一代的Mate 40的基础机型完全持平。白毅说,在经销商最赚钱的溢价窗口期,Mate 50只涨价了四五百,过了短短四五天,价格彻底跌了回去。

回想起当时,王明感到失落,“我们的手机其实每一代它都能和苹果对标上,而且销量和销售额都已经追上来了,突然就对标不上了”。还有一丝屈辱,华为自主研发的全球首款5nm处理器芯片麒麟9000用不了,Mate 50只能使用实际体验并不如麒麟9000的高通骁龙888芯片,还是一个阉割版,没有了5G功能。

摆在华为面前的难题只剩下两个,一个是负责收发信号的5G射频前端元器件,需要找到国产供应商,另一个就是芯片的代工问题,需要国内的代工企业实现技术突破。

华为暗中“憋大招”

变化在这家陷入困境的科技企业里一点点发生。

王明感觉到,公司的项目计划变得保守,从前做前瞻性的研究项目,为2年乃至3年后的市场做准备,如今收窄到一年,快速交付,快速迭代。财务支出上更谨慎,有些不盈利部门人员的年终奖与前一年持平甚至缩减一部分——这在推崇奋斗者协议、绝不亏待奋进员工的华为,是稀罕事。出差的标准跟着收紧,非必要不出差,如果是长期出差,员工不再能按天住酒店,需要换成异地租房,申请补助。

全公司“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任正非有过军队的经历,讲话也带着这些特色,去年,在一份总裁办签发给全体员工的文件里,王明看到了“不产粮食的部门要转型为产粮食的部门”的字眼。

犹如壮士断腕,一些产品线或部门被华为卖掉或剥离。2020年,荣耀品牌被华为出售,送别会上,任正非说,荣耀的离开是“使干枯的渠道在水源未断时,补充满流水”。

那两年,华为海思流失了不少人才,去往了小米、哲库等手机或芯片公司。

麒麟和5G就像是华为的旧伤,每当友商推出5G手机,或是在芯片上往前走一步,华为人就要重新疼一次。悲观的气氛会在每一次的新产品发布会上流露出来。华为P50手机发布会上,华为消费者业务CEO余承东苦笑着说,因为美国的制裁,“我们5G的芯片只能当4G用”。

疼痛直接地反映在消费市场当中,就像余承东所说,“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把华为消费者业务逼到极端困境,无法发货”。

华为经销商白毅一度觉得,自己的店还会继续关下去。最火爆的2020年,他开在重庆的体验店一个月能卖出去700多台华为手机,但Mate 50上市之后,一个月只能卖几十台。他曾经算过,虽然华为能够给到15%-17%的提点,在各个品牌中算比较高的,但由于销量下滑太多,很难盈利。他开的6家门店,2022年关了一家,2023年接近全部关停。处境艰难,华为的区域业务员告诉他,“要挺过去”。

最大的问题还是缺芯。另一位华为店长胡斌说,这几年,各方对于5G的宣传铺天盖地,这让很多消费者觉得,5G就应该是手机的标配,“即便是村镇里的老太太,可能根本用不上5G功能,也要求必须是5G的”。

销售和经营数据更难看。2021年第三季度,华为手机的销量滑坡,首次跌出国内市场销量前五。2021年,手机、平板、PC这三个受限的业务领域里,华为的收入下滑,最终导致当年的全球销售收入同比下滑28.6%。

但华为的这口气并没有泄掉,瘸了一只脚的华为,还要继续往前走。

销售上,华为开始收缩战线,保住核心经销商。在那之前,华为与OPPO和vivo在下沉市场激烈交锋,“用OV的打法打OV”,截至2019年底,华为大中华区直营店和授权点达到了7500家,其中县城门店就有3000家,华为的“堡垒店”和“标杆店”出现在蜜雪冰城、正新鸡排的附近。

但制裁之后,货源稀少,很多县城渠道都拿不到货,华为选择“保大城市大客户、放小城市小客户”,只给大城市的少数核心商家供货,大量的小经销商,要么与华为一起硬扛,要么只能另谋出路。

生产制造端,华为尽力实现“去美化”。2020年8月,“南泥湾”的项目悄然启动,之所以如此命名,“希望在困境期间,实现生产自给自足”。被制裁的那年,Mate 30系列国产零部件占比只有25%,到2022年的Mate 50系列,国产化率达到了72%。

华为也没有放弃芯片。一位华为海思员工发现,公司里多出来一个“星光工程”部门,在东莞办公,人员学历博士打底,但高度保密,看不到职级和具体岗位、工作年限,他认为,这是一个“憋大招”的部门。

王明也透露,“麒麟里边的研发并没有停下来,即便代工是受限的,但是他们在设计上的演进没有停,假如台积电又能给华为代工了,华为海思立刻就可以把3nm制程的芯片送过去流片。”

两年过去,华为的伤疤似乎愈合了一部分,新的血肉长出来了。

▲芯片研发。图 / 视觉中国

疑云

在B站账号“先看评测”的视频里,UP主拆开了一部黑色的华为Mate 60 Pro,打开后壳,取下一个个零部件,直到看到那块大约2*2cm的绿色硅片。他找到了芯片的丝印——标记着一个芯片来由的印记:第一行“HISILICON”,代表海思半导体,第二行Hi36A0是麒麟9000芯片的型号,结合手机设置中显示的“kirin9000s”字样,他断定,“麒麟9000s回来了!”

另一重惊喜,来自这部手机的下载速度。他找到了最近的基站,华为Mate 60 Pro测速达到了500 Mbps,下载速度可以达到50M每秒,而4G的华为Mate 30 X,最高下行速度只有100Mbps。5G的结论呼之欲出,他依然保持严谨,要排除4G+的可能。一通电话拨给运营商,他要求关掉4G上网功能,对方回复称,“只能关闭5G”。

结论终于可以确定了,他说,这是一台真正的5G手机,配备华为最前沿的麒麟9000s芯片。澎湃的音乐适时响起,大红色加粗弹幕停留在页面中间:“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条视频播放量达到了641万,评论区的留言足足有2万条。

▲8月30日,各大测评博主已经发布了新机测评,先看测评的阅读量达到700万。图 / Bilibili

系统检测工具Geekbench也给出了数据,Mate 60 Pro单多核跑分分别为914 分/2896分,对比之下, Mate 40 Pro(麒麟9000 5G)在1180/3381分左右,有人因此认为,这是一款“自研的,但性能稍差的5G芯片”。

互联网上,华为的支持者们奔走相告。与此同时,质疑的声音出现在舆论场中。人们不可思议,没有配方、刀、锅、盐,华为要怎么做这盘菜?

某211高校信息与通信学院副教授李伟认为,在手机处理器上,华为卡脖子最关键的两个环节,一个是IP架构,另一个是制造工艺。

此前,华为一直与ARM合作。ARM有三种方式授权方式,他打了个比方,“第一种是把奶、茶卖给你,你自己调配;第二种是不仅把这些原料卖给你,还教你怎么配出一杯奶茶;第三种是告诉你奶、茶分别是怎么做的,还有各种细节,你可以举一反三,做出各种口味”。

华为与ARM采用的正是第三种授权方式,所以9000s可以在麒麟9000芯片的基础上去研发。也有可能使用开源的RISC-V架构,但可能性非常小,因为“只有5%的小众产品用的是这个架构,整体生态不够大”。

在另一个关键步骤——制作工艺上,麒麟9000s显示为7nm制程,但大陆的芯片制造商,目前还没有10nm以下制程的光刻机。2020年,中芯国际(SMIC)推出一种“N + 1”制造工艺,被认为是全球领先的商用逻辑工艺之一。“N+1”是一种芯片堆叠技术,用两套14nm制程的芯片堆叠,来实现近似于7nm的芯片功能。业界早有传闻,华为将使用这种工艺来制造新的5G芯片。

▲2023年9月3日,浙江绍兴,华为Mate 60系列手机在线下实体店出售。图 / 视觉中国

至于5G到底如何实现,现在依然是一个谜团。

前哲库员工宋林林曾经参与哲库那颗4nm制程的Soc芯片项目,负责过5G通信相关技术模块。5G通信中有最关键的三个组成部分,基带芯片、应用处理器AP芯片和射频芯片RF。前两者对华为来说并不算难题,早在2009年,华为就自研了AP芯片,2019年,华为北京研究所研发出了巴龙5000基带芯片。

但射频芯片是块硬骨头,这种芯片负责收发无线电信号,主要功能是射频收发、频率合成、功率放大等,再由基带芯片按照各类协议处理这些无线电信号,将其转化为手机能识别的数字信号。

宋林林打了个夸张的比方,“如果说SMIC在先进制程上跟台积电差了5年,那在射频前端上,中国所有企业加起来跟Broadcom(美国通信半导体公司博通,是全球最主要的射频前端供应商)差了10年”。作为参照,哲库的射频芯片也是在美国的R中心进行研发的。

宋林林很困惑,华为Mate 60系列的射频芯片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他只能猜测,“可能是某种黑科技”。

不过,此前也有消息称,赛微电子旗下的赛莱克斯北京公司宣布已完成了小批量试生产阶段的系列BAW滤波器,并与某客户签署了《长期采购协议》,开始进行BAW滤波器的商业化规模量产。而BAW滤波器正是射频芯片最重要的组成模块之一,或许国产厂商在5G技术上的突破帮助华为实现了国产替代。

众说纷纭当中,还有人怀疑,这款芯片是麒麟9000的存货。但一位华为海思的员工告诉每日人物,自己在麒麟芯片的同事,过去这一年始终在加班、迭代,“说是存货不太现实”。

“先看评测”的拆机视频里,也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块芯片最后一行写着“2035-CN”,它可能代表着这块芯片生产于2020年的第35周,产地是中国大陆地区。

▲拆机视频中,不少观众一边猜测芯片来源,一边感慨“长风破浪会有时”。图 / B站UP主@先看测评

曙光还是余晖

相比华为过去的高调,每一次手机发布会上必须要提的“遥遥领先”,这一次Mate 60系列的发售显得过于低调。

不少华为或华为海思的员工都是看新闻才知道了这件事,经销商和终端门店更是猝不及防,没有样机、没有备货,甚至没有宣传海报,到底是不是5G、用的什么芯片也一概不知。一位店员甚至犹豫,手机到货了要不要摆上柜台——店里跟中国移动有合作,只有5G手机才能摆出来。

这份低调,有一些刻意的成分。华为手机右上角的信号格旁边,掩藏了4G、5G的图标。8月30日中午召开的经销商线上会议里,白毅听到了来自华为总部的要求:不能提5G,也不能宣传芯片。

此刻的华为,像是暗搓搓秀恩爱的男女,这口气想出,又不能出得太高调,看客们只能在细枝末节中看到华为扬眉吐气的证据。

在华为Mate 60系列的宣传片中,“面对急弯,江川汇聚,奔涌向前”的文案出现在U形的雅鲁藏布江转折点画面中,似乎在暗示:这是华为手机的大转折。

▲图 / 华为官方宣传片

更早一些,在年初举办的华为2023春季新品发布会上,往日提起芯片就苦笑的余承东,说出了八个字:“春暖花开,未来可期。”不久前的华为开发者大会上,余承东也公布了一组数据:2023年第二季度华为手机市场份额涨回来了,跻身智能手机市场份额Top5、高端市场Top2。

华为乐观到调高了出货量。据上海证券报报道,Mate 60系列首批备货量高达数百万台,远超前期产品。此前,华为全年手机出货量目标已经由年初的3000万部上调至4000万部。

麒麟回归、5G重现,不只给华为打了一剂强心针,也给阴霾中的行业带来了一丝光线。这一年来,芯片行业迅速降温,早已不是过去两年热钱遍地、万众创业、高薪挖人的态势,哲库解散,大量的初创芯片公司倒在2023年的春天里。尤其难度最高、投资最大的消费电子芯片,在消费电子行业的寒冬里,显得非常没有性价比。

芯片投资人黄维闻说,这半年,大家都变得谨慎,机构没什么钱,投资人出手也少。但现在,圈子里的人都在聊华为,觉得“芯片又可以投了”。

公司、行业都提了一口气,但对华为来说,光提气是没有用的。麒麟和5G缺席的几年,世界早已变了样子。疫情之后,消费者们对于手机的消费趋于保守,各个品牌没有停止过发布新机型,但还没有哪一款能重新唤醒市场生机。

华为想要打入下沉市场的战略也在缺芯发生时成了一个伪命题。

在前两年,华为优先把芯片供给于高端机型,中低端手机缺货比高端手机还严重。由于缺货,县城乡镇的堡垒店大批关闭,堡垒店店主严立伟没想到,昔日被华为卖掉的荣耀,因为供货稳定,成了下沉市场最受欢迎的品牌之一,他开始卖荣耀,还有一些商家卖起OPPO或者vivo。曾经属于华为畅想系列的低端市场,被对手和从前的孩子一点点蚕食。

华为在芯片上的突破也是有限的。封锁之下,如何实现10nm以下芯片的生产,还是个难题。投资人黄维闻也觉得,麒麟芯片和5G对于行业的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目前的配置方案,差不多一台手机成本高1000元,只有华为的毛利才能坚持”。

市场对于Mate 60也并非全然看好,这台手机的处理器性能跟老款的高通骁龙888差不多,但离目前最新的骁龙8Gen 2还有很大差距,本质上也并非真正的7nm制程,功耗控制等方面可能不如人意。另外,虽然网速达到5G标准,但信号稳定性、时延、多设备连接表现等还没有进一步的验证。综合性价比来看,这台手机依然不如友商们的安卓旗舰机型。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复杂的情绪与还不明朗的现实交织在一起,舆论场上,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和声音像两股作用力撕扯着华为。“轻舟已过万重山“刷屏时,嘲讽华为是“精神胜利”的段子在网络上流传。

毫无疑问,华为的努力是值得钦佩的,在手机市场占有率大幅度下滑、渠道四散的今天,做这样一款竞争力有限的手机,更多的不是出于商业上的考量,而是一种不服输的劲儿,要让外界知道,华为不可能永远被人卡住脖子。只是,这道瞬间炫目的光,是太阳初升起来的曙光,还是落日时分最后的那束余晖,华为依然需要靠时间去继续证明自己。

▲华为深圳总部。图 / 视觉中国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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