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西达也 霸王龙和红果子的秘密
视频接通时,一位花白头发的爷爷笑盈盈地探出脑袋,「你好呀」,像跟孩子打招呼那样,挥着他的手,额前蓬松的小卷发也轻轻跳着。身后的书架上,摆满了他的绘本作品,《你看起来好像很好吃》《我是霸王龙》《永远永远爱你》《小红与小黄》《好饿的小蛇》……为了今天的采访,他特意全部换成了中国版。头顶上方的空格里,放着一只巨大的动物玩偶,也是他最为人知的绘本角色——一只脾气很不好的霸王龙,正瞪着眼睛,龇牙咧嘴地张望。
宫西达也,日本最著名的绘本作家之一,也是最活跃的绘本作家。目前,他已经出版了超200本绘本作品,仅霸王龙系列在全球累计销量超过2000万册。他今年67岁,每天还在持续创作,有时候早上5点起床,能一直干到第二天凌晨,专注到连睡衣都不想换。
他的活跃不仅体现在创作本身,还在于身体力行地在世界各地进行绘本讲演会。他几乎走遍了日本每一个都道府县,和当地的孩子、家长、普通市民交流,我们要如何阅读绘本,好的绘本到底是什么样的?在中国,他也去过70座城市,举办超过百场活动。
宫西达也的绘本与很多绘本不同,并不是儿童绘本中常见的温馨团圆大结局,也不是理想的完美世界,没有永远在一起的主人公。他的绘本中有爱、友情、温暖和帮助,也有自私、残暴、谎言、背叛和痛苦。他写人生的离别,和孩子的离别,和挚友的离别,和爸爸妈妈的离别。他从不避讳讲述世界的残酷和现实。
有读者总结,宫西达也的绘本总是「好甜好悲伤」。甚至有孩子读完,想要父母来角色扮演霸王龙,强行把悲伤的结局改成大团聚。社交媒体上,还有很多中国家长们,分享与孩子共读宫西达也的体验。孩子抱着妈妈眼泪汪汪地说,妈妈,我们不要分开。有家长疑惑,我们需要把如此真实的世界告诉孩子吗?还是让他们先躲在虚幻的甜蜜中?也有很多大人说,读着读着,孩子没有哭,我先哭了。
就像宫西达也说的那样,他希望绘本不止是孩子的读物,也是大人们的。「写给人类的故事,必然就会拥有现实的一面。」他更希望自己的绘本创作是让每一个人读到不一样的东西,让大家记得有一些小小的善,以后面对凶险、黑暗的时候,心里仍然有光明的东西,不会丧失希望,「让我们有力量也有能力去宽容并接纳恶的存在」。
和宫西达也聊天,也像听一位爷爷读绘本,他的讲述总是充满各种拟声词和场景细节,他描述工作专注一鼓作气是,「Wa——」,讲到读者的笑是「嘿嘿嘿」和「嘎嘎嘎」,说起育儿经历,他的面前似乎真的有个小婴儿,他抱抱,换尿布,哄睡觉。如果提到霸王龙和大灰狼,他的双手会变成大爪子,发出嗷呜的声音。
今年,是宫西达也成为绘本作家的第40年,目前正在深圳展出「宫西达也的绘本世界」创作40周年大展,北京正在展出「我是霸王龙」霸王龙系列诞生20周年特展,他在世界各地与不同孩子们交流过,倾听他们的声音,也有了更深的思考,他与《人物》聊了聊,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绘本?绘本只能给孩子们读吗?除了画画本身,绘本作家还能做些什么?
以下,是宫西达也的讲述。
文|赖祐萱
编辑|金匝
图|(除特殊标注外)蒲蒲兰提供
1
从小学四年级开始,画画就是我的梦想。我的整个初中和高中都沉浸在绘画中,后来进入日本大学艺术学部学美术,毕业后成为平面设计师。那时候,更多是为别人绘画,而不是自己,「还是想画画啊」,抱着这样的心情,我辞去了设计师的工作,成为了一名自由插画师。
碰巧有个出版社找我制作一本图画书,那本书出版后,我特意去家附近的书店看它,遇见一个小小的女孩,站在那里,捧着我的书,边看边发出「嘿嘿嘿」的笑声。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孩子,居然因为你的画发出了这样的笑声,真美妙啊。当时我就在想,绘本作家真是个好职业,我决定要画画、写故事,并开始带着我的作品去各大出版社。
最初,是很残酷的世界。很多出版社都这样告诉我,好奇怪啊你的作品,什么基础都没有。说出这样评价的都是日本超级大的出版社,什么讲谈社、通信社……超级多诶,连白杨社(现在宫西达也合作最多、最密切的出版社)最开始都这样对我说。不得不说,大家真的很严格。
当时我才26岁,去了一家出版社,一个像爸妈那样年纪的老编辑,在一间乱糟糟的编辑室等我,里面烟雾缭绕,对方说,带着你的书回去吧。你怎么会带这东西来啊,这可不行。
我当时特别失落,还在大马路上哭了起来。对我来说,这是能够出版成书的作品,但是对方却觉得,这什么玩意儿啊,这让我感到特别难受。当年的绘本作者都不太能得到重视和尊重,默默舔舐伤口的人不在少数,和现在完全不同了,如今出版社的编辑们都变得温柔了。
那是一段很艰难的日子,我一年只出一本书,而且还卖不出去,稿费几乎没有。实在赚不到钱,我就白天创作,晚上兼职打工。我当过洗碗工、保安,在百货公司卖过娃娃,什么工作我都做过。
那段时间我认识了很多人,每天都在各种兼职中穿梭,看到了不同的人的面貌,很有意思的是,我时时刻刻都在做人类观察,分析各种各样的人。
我看到有的人对工作不尊重、不满意,永远都在抱怨,而有的人虽是兼职但认真负责。如果不接触他们,我会认为世界上只有一种想法,就是我自己的想法。现在不一样了,我知道了世界上的想法千奇百怪,人类是非常复杂的。看我的绘本时,读者可能会发现,那些抱怨的人,做事随性的人,都有自己的思维方式,在他们的世界观里,这也没有什么问题。
后来,他们都成为我的创作素材,变成我的角色。比如,那个总是抱怨的同事变成了一个反派。
宫西达也在绘制巨大的霸王龙。
就这样,我兼职打工了很久,也贫穷了很久,感受到生活就是很残酷的啊。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连电费都交不起了,只能送孩子去免费的幼儿园读书。记得某一天,我的银行存折上的余额只有280日元(约14元人民币),少到都没办法在ATM上取出来,因为只有1000日元以上才能取。我只好带着印章,去银行,才把280日元取出来,然后去超市买了纳豆和豆芽。现在都还记得呢,是纳豆和豆芽,最便宜的蔬菜啊。
我的父母永远都在支持我。当我告诉父母,我要放弃设计师的工作,成为自由职业者时,他们也没有叫我停下来。当我上艺术学院时,我妈妈告诉我,如果我的绘画梦想没有实现,那就请成为美术老师吧!因为这个承诺,我还去考取了教师资格证书。
无论怎么贫穷困难,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停止吧,不要画了」。卖不出去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说,去找工作吧。妈妈叫我别着急,但我总想着要尽快,哪怕早一天也可以,哪怕是出版了一两本书,她才会放心。
两年前,我的母亲去世了,弥留之际她还在担心我,「从明天起,如果卖不出的话,没关系吧」。我的绘本入选了日本小学的教科书,在日本出版的绘本也有200多本了,在国外也卖得不错。但是,妈妈还是会说,明天如果卖不出去怎么办,如果你写不下去了怎么办,「达也要怎么办呀,妈妈好担心啊」,爸爸妈妈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们给了我很多支持和勇气。这样艰难的日子里,我也完全没有想过放弃,不当绘本作家了。而且我真的好喜欢这个工作,我喜欢画画,也喜欢写故事。刚刚我说的那个小女孩在书店嘿嘿嘿笑的场景,总是在我的脑海中,我当时想,总有一天,人们会通过绘本真正了解我的世界。说起来,我的确是有一种非常奇怪的自信。
宫西达也的绘本展吸引了小朋友。图片由F-kids展览提供
2
我经常说,我绘本的灵感很多都来源于我的童年。那些非常有趣的,令人高兴快乐的回忆,再微小的经历都可能变成绘本。
我在日本乡下长大,日本静冈县一个叫清水町的小村子,那是一个可以看见富士山的地方,到处都是稻田,有河流,也有森林。现在回想起来,都是满满的画面,每天放学回家,我都特别开心,沿路的风景太好看了。我读一年级的时候,清水町的道路不是柏油路,还是土路,路两旁有很多农家和动物们,牛呀,羊啊,还有鸡。
可以说,我是一边看着富士山,一边慢慢长大的。每年春天,富士山的冬日融雪化成了水流,一直流呀流,流到了清水町的柿田川。我就在那条河中,游泳呀,钓鱼呀,玩耍什么的。清水町还有很多森林,我经常独自一人去森林抓甲虫,做各种各样有意思的事情,也想过是不是会有大怪兽跑出来。
最重要的是,那时候我有很多很多小伙伴,可不是一两个好友,而是玄关大门一打开,哗啦啦十几个的小伙伴在玩,有时都快有20个人了。大家都会打棒球、踢足球,想做什么都可以立刻行动。现在日本的孩子少了,很容易感到寂寞,中国也一样吧。
这些孩童时期的记忆,都变成了我的绘本。比如小卡车系列,小红就是我呀,哈哈哈,我把发小们比作各种各样的车,慢吞吞的小黄,胆小爱哭的小粉,爱耍威风的小黑,总是说没关系没关系的小绿,都是我的好朋友,书中的故事也都是我们的故事。所以说,我的童年绝对包含在这些绘本中。
小卡车系列绘本之《小红去送货》
直到现在,我和他们还都有联络,有的朋友依然住在附近。前段时间,一位在清水町市政机构工作的朋友说,来我们这儿读绘本吧,我也兴冲冲地去啦,没有钱,就像做公益一样。
我的绘本中很多灵感也源于育儿的经历,很多人会问,我的讲演会为什么也有关于育儿主题的,因为都是我的亲身经历,我真的很喜欢带小孩,我的孩子都是我亲自带大的。
最开始带娃的时期,我还是一个卖不出绘本的新人,无人问津,几乎没有什么邀约,有超级多时间,我就天天带孩子,帮他们换尿布,一起洗澡,总是陪他们玩耍,虽然事业很不顺,但是带娃真的很快乐啊。
为什么你们都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很奇怪吗?一个爸爸带孩子,不奇怪吧?小娃娃真的很可爱啊!观察孩子的成长是非常有趣的——昨天做不到的事情,但今天做到了,超厉害的。成功地换了尿不湿,咻咻咻拉便便拉得很顺畅,睡觉时婴儿安静的脸,都是很有意思的。带孩子肯定有很多困难,但是那些快乐也是无法替代的。
那时候,每天我骑自行车往返幼儿园,我把孩子啪地放在自行车前座,一边带孩子回家,一边讲童话故事,就像讲绘本一样。有时会做满满一大盆意大利面,带到公园和孩子们一起吃。
到了后来,甚至觉得绘本就算卖不出去,换来这么多时间带孩子,也不错啊。如果工作很忙,再让我换尿布或陪他入睡,可能会觉得有点麻烦。当时我什么都没得可忙,只觉得有趣。
这种感情是发自内心的,麻烦什么的好像没有那么重要。我最大的孩子是一个女孩,今年38岁,每次相见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她像孩子一样,真可爱啊。
要是说完全不担心生计和未来,也是不可能的。我会想,我真想让我的孩子穿可爱的衣服,吃美味的食物。只能努力赚钱了。
我和我的孩子们并没有一起共读过我已经出版的绘本,不过他们都是看过铅笔线稿的。那时候,我粗略地画过一些草图,问他们,怎么样呀,是不是很有趣呀?当然他们并不会仔细评价,父母和孩子之间肯定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要是画得不那么好笑,他们会直接说,不行哦。
说实话,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我的绘本并不是为我自己的孩子画的。如果让我画自己孩子喜欢的绘本,我可以画很多很多,因为我很了解他们。实际上,绘本要面对更多我并不认识的人,我不想为任何人创作,我一直想的是,用绘本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就好啦,只是正好大家喜欢了。
3
写绘本最难的还是构思故事吧,书里的句子或想法往往需要花费一年时间,有了灵感,图画本身不过两三周时间。为了写一个故事,可能需要推翻很多想法,不断重来,包括角色也是如此,有的故事大概写过五十多个版本。
观察、调查、研究,是我写绘本时很重要的环节。我在画《妈妈的奶》这本书时,画了很多不同的动物。其中有关于猪妈妈喂奶的场景,我会非常认真调查猪,去农家特意观察猪是怎么样给孩子喂奶的。我去找农户,问他关于猪妈妈喂奶的事。农户会告诉我,猪妈妈一般都有10-16个乳头,但是小猪仔通常只会喝第一次咬到的那个,小猪仔不会轻易更换喝奶的位置,第二只小猪仔选定了位置,也是不会轻易更换。如果猪妈妈只有12个乳头,生了13只小猪,很可能就有一只会饿死。
写绘本也需要努力地获得知识,仔细检查,从科学、专业的角度创作。我在日本做讲演会时,有时会带上一个乳房模型,这是我的读者,一家幼儿园寄给我的,软乎乎的、温暖的、妈妈的奶,它帮助我们在讲演会上教会孩子们,如何认识母乳,如何认识妈妈的乳房。孩子们会很可爱,很纯真地喊,那是妈妈的奶。不过,有时我在中国讲到这些,大家似乎会笑起来,感到有点害羞。
其实,变成大人后,就是会有这样的想法,感觉讨论妈妈的奶,这很恶心或者很奇怪。但是,我们应该以纯净的方式教育孩子,用绘本告诉他们,生命是什么样的。这或许也是绘本的一个重要意义。
绘本《妈妈的奶》
我创作过这么多绘本,日本乃至全世界都在问,宫西先生最喜欢哪本书?真的没有,每一本书都是很特别的,不要比较它们。不过,非要我说最难画的一本,那可能就是《1只小猪和100只狼》,足足画了100只狼,真的要累死了,我熬了三个通宵才画出来。我强烈地感受到,写绘本是完全不能撒谎的工作啊。
我从事绘本作家这个职业,已经40年了,很多人都会问我,绘本到底是什么?我想要画什么样的故事?
首先,绘本不仅仅是孩子们的专利。我希望从儿童到成人,每个人都可以阅读它,我创作绘本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我刚成为绘本作家那几年,我父亲就去世了,死于癌症。我父亲过去常说,《你看起来好像很好吃》是一本好书。「达也,这真是一本好书啊。读了这本书,我感觉我的病已经被治愈了。那么,你现在在写什么呢?快乐吗?」当时,我正在他的病床旁边,写《我是霸王龙》那本书。父亲没有读过它,就去了天堂。
但是,我还是经常想起父亲说的,他被我的绘本治愈了。为什么我总是说,想让成年人也读绘本,我觉得治愈和感动是很重要的。我们成年人读小说感动,看电影感动,为什么不能因为绘本感动呢。大人们总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绘本有图,句子又短,大概是给小孩子看的东西吧。
我并不这么认为,大人读着不有趣的书,小孩子读得也不好,但是大人读了很感动的,孩子也会喜欢。人与人情感是一样的,感动也是一样的。
而且,我的绘本也并非处处美好,绘本是给「人」看的,给人看的东西,就必须面对现实。现实对于每个人来说,会有不同的解读,有人读它,会感到有趣,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也会有人哭泣,因为他们感受到了悲伤和痛苦。我的故事中,最后可能还会有寂寞的告别,主人公不得不克服这种情绪,继续往前走,继续加油。这才是现实不是吗?
我希望每个人读完绘本后,能够有一定的思考,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比如,爸爸妈妈带着孩子们读完后,可以产生亲子之间的交流和对话。我们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要做什么,会发生什么,我们要带着什么样的力量去克服那些东西。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大家都会希望,啊,如果能做到这样就好了,但往往事实并不能如愿,总是有很多事情出人意料。我们不希望分别,不希望这样那样,很多时候只是为了自己着想罢了。通过绘本,大家可能想到,爱自己当然很重要,但是爱别人也很重要。
我也不觉得,悲伤和分离是绝对不能出现在绘本中的。我想让大家看看,离别和死亡到底是什么,看似悲伤的分别,或许也是一个好的分别。比如《你看起来好像很好吃》,霸王龙是食肉动物,甲龙宝宝是食草动物,他们是不可能永远生活在一起的,分离对他们来说,或许是最幸福的选择。我希望读者能够理解到这些。
绘本《你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4
第一次切实感受到自己有点人气,就是收入变高了,我的讲演会来了很多人。我现在也不算是个有钱人,主要是没什么物欲,比起买买买,我更喜欢和大家一起玩,让大家开心。
现在,我除了画画,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绘本的讲演会和展览。从现在开始,到12月底,每个周六日都排满了,我要到日本各个县市去做巡回,直到前几天,我还在奈良做演讲,刚刚回到了静冈。
一周有四天都在外面,我只能利用中间空余的时间创作。最近,手上有好几本绘本同时在创作,其中一本是霸王龙系列的最新作品。
我今年67岁了,每天也都在创作绘本,只是觉得时间很短暂。要说创作瓶颈什么的,年轻时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我可以接连不断地画,文思如泉涌。现在,我的体力、记忆力、专注力都在渐渐下降,休息时间会很长。
2020年开始,我们陷入了缺乏沟通的三年。新冠疫情期间,我在没有见过编辑的情况下,写了很多书,什么都通过电话或电子邮件。我不喜欢这样的方式,就像我们今天的远程视频对话,不觉得我们坐在一个跷跷板上吗?我说话时你保持沉默,你说话时我也沉默,偶尔会听不清对方的话,产生误解,如果我们面对面在一起的话,可以做很多有趣的事情。
对于我来说,沟通就是这样,一见面什么都明白了。这个人感动了吗?因为什么感动了?开心不开心?为什么开心啊?因为疫情,人们不能相见,这些感觉都没有了,消失了。
在无法见面的时代,虽然还可以继续创作绘本,但真的很孤独,很辛苦。因为没有讲演会了,我也完全不知道大家读了我的绘本之后的感受。这对于一个绘本作家来说是很难过的。绘本不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画画,而是要走出去,和读者们交流。
当我做一本绘本,与编辑开会时,有时候我们只谈了大约五分钟的工作,剩下的一个半小时,我都在说废话,你最近看过什么电影?印象深刻吗?最近有什么感动的事情?吃了什么样美味的食物?去了什么有趣的地方?了解这些,你才会知道,哦,人们从这种事情中感受到了幸福。
所以疫情结束了,我立刻在日本毫无顾忌地大肆开办讲演会,各种各样主题,育儿主题、绘本主题,也有很多绘本朗读会。
今年是最忙碌的一年,时间表已经没有缝隙了,我希望明年能到中国去。我在中国做过很多次讲演会,每次氛围都超级热烈。说实话,我都没有想到会如此火爆,站在台上,我感觉自己像偶像开了演唱会一样,仿佛我就是日本绘本界的防弹少年团BTS。
在日本,听绘本讲演会的人挺多。令人惊讶的是,我这次去的奈良县下北山村,人口只有800人,来了100多人。当然,我并不是在意人数的问题,我也很喜欢小小的讲演会,就像与一个人交谈,感觉很亲近。
有时候,我会要求去一些学生人数很少的学校,因为那里是没有钱的,也读不到绘本。大城市里的人,随时看讲演会,随时去书店,什么都很容易获得。乡下地方,好多都没有书店,图书馆也是翘首以盼才盼来新刊,我总是申请说:「想去那种学校。」
我每年都要开很多很多场讲演会,大家会问,一个绘本作家,开讲演会的意义是什么?
在家写书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真的很安静。在讲演会上,我可以和读者们一起读绘本,看见他们互相讨论,发出「原来如此」的感叹,在一瞬间,我就可以明白很多事情。读者们也可以知道,原来绘本是这么做出来的,作家是这么思考的,他有这样的想法。
简单来说,我希望读者可以更好地阅读、享受我的绘本,同时,我也能够了解到读者到底想什么。到了现场,我可以看到具体的人,看见他们哈哈大笑,也可以看见他们吐槽我的作品。原来这一页会让人发笑,这一页根本笑不出来,那一页又可以让人发出嘎嘎嘎嘎的笑声,看到这些我才明白,「哦,原来这就是人们开心的地方」。
如果一本绘本出版了,作者不去线下和读者交流,那不是很无聊吗?作者也好,读者也好,都会很无聊吧。看不到读者的反驳,也无法和他们互动,读者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作家?你怎么写这本书的?
一本绘本只有读给读者听才算完整。所以,我一直认为,讲演会是我绘本制作的一部分。
我去过很多国家做讲演会,去过中国和韩国,也去过欧洲和美国。我也会思考,绘本到底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呢?
在东亚,家长们都逃脱不了考试大战的压力,什么都和教育联系很紧密,他们背负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不仅是中国和韩国,日本也是一样,我也经历过考试大战。过去的日本有这样的说法,「四当五落」,意思是那些准备高考的学生,睡四个小时就没问题,睡五个小时肯定考不上了。我当时很绝望,我的梦想是进入艺术院校学画画,我只能拼命努力,通过考试。这还不是全部,毕业了,大家还要看你能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这就是学历社会。
这些烦恼在绘本讲演会上,我好像总是能感受到。其实我也想通过故事告诉大家,不是只有成为政府官员,或进入一流的公司才是厉害,我们可以在更多的事物上竞争,有人擅长艺术,有人很会跑步,有人喜欢画画,拥有各种各样的人不是很好吗?不然的话,考试失败的人,就真的像个失败者了,太可怜了。我想说,无论如何,孩子们并没有输啊。
就像绘本本身一样,有各种各样的绘本不是很好嘛?使人感动的绘本,感到有趣的绘本,有教育意义的绘本,甚至有点奇怪的绘本,越丰富越好。
说实话,我现在也会怀疑,畅销书就一定是好书吗?我当然希望我的绘本很畅销,但事实上,有很多好书卖得并不好。最开始,我的绘本也是根本没人买。对我来说,我只是想创作一本好的绘本,只不过依靠大家的力量,碰巧卖得很好,变成畅销书了而已。
我也不觉得我有多厉害,我有多畅销。相反,我总是很感激,我拿这么多钱可以吗?我得到了这么多可以吗?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真正的幸福不是来自金钱或物质,而是和你真正喜欢的人一起做事情。
作为绘本作家,到底要创作什么样的绘本,是很卖座的吗?还是读者们喜欢的?这些都不是我真正考虑的事情。「啊,我一定要以孩子们会喜欢的方式创作」,我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创作绘本最重要的核心是,我想写什么,我想在绘本中表达什么,我想要通过绘本向大家传递什么。
这大概就是我的绘本最开始卖不去的原因吧哈哈哈。如果我那时候开始画一些可爱的东西,要求自己写肯定能卖出去的绘本,宫西达也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
我认为这很好,当我不去思考卖得好或糟的时候,命运就发生了改变。绘本作家是最好的职业,是我的「天职」。我想不到除了画绘本,我还可以做些什么,如果重启人生的话,我还是想要当一次绘本作家。
哎呀,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吗?每次采访,都会有人问我,宫西先生,霸王龙系列里的红果子(「红果子」是霸王龙系列每次都会出现的东西,吃下去后令人精神充沛,汁水涂在伤口上还有即刻愈合的药效。)到底是什么呀?它有点神秘,就像一粒红色的种子,会孕育出一些东西。我想每个人对红果子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解读,关于我的,我现在还不想说。
嘘。是的,到现在还是一个秘密,连我的绘本编辑也不知道呢。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哦,这是一个完全的秘密。
你想听吗?现在吗?你真的想听的话,那么可是要花钱的,单独收费的哦(笑)。玩笑话,不过如果我现在就透露了,红果子不就消失了吗?我会在霸王龙系列最后一本出版的时候揭秘!我还想要陪伴大家更长一点,只要我继续写,霸王龙和红果子就会继续在,继续和大家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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