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博流量故事
凶猛的流量之下,一些淄博人的确赚到了钱,但也有人没有;一些人觉得前途光明,也有人为未来担忧;但无论是哪种人,他们的生活都多多少少因为流量发生了改变。
文|令颐
编辑|金石
「把烤肉让给外地人」
从没有一座「网红」城市的普通居民用这样一种方式维护自己的「流量」。
淄博刚火起来不久,出租车司机杨林萍所在的张店老城区里,每天都能听到喇叭声,来自居委会穿红马甲的城市志愿者:「先把烤肉让给外地人,以后有的是肉。」很多小区的电梯里也贴着类似的告示,让本地人近期尽量不要去吃烤肉。
杨林萍今年50多岁,是土生土长的淄博人。她和丈夫都是出租车司机,今年3月以前,两口子经常在晚上七点多收了车,约好到东三路找一家烧烤店吃一顿,俩人不喝酒,花80多块钱,饱餐一顿过后再收车回家。一个月两三次的烧烤,是生活里的小小调剂。
但为了响应政府的号召,杨林萍夫妇已经有两个月没去过烧烤店了。她想念烧烤店烟熏火燎的味道,拉活儿的时候,总会经过各种路边烧烤店,烟味儿、肉味儿顺着车窗就窜进来,那种味道特别吸引人。她突然提高了声音用一句淄博话说:「我快让烧烤馋死了。」
即便如此,杨林萍夫妇也没有踏进烧烤店半步。为了解馋,杨林萍让丈夫从超市买了一个电烤炉,花了不到一百块钱,又让丈夫晚上收车的时候从菜市场买了现成的肉串,晚上收车到家,赶紧开烤,一晚上自己一个人吃了18个肉串,两包小饼。
这也是很多淄博人最近的状态。一个当地人告诉《人物》,他前一阵和未婚妻解除婚约,非常郁闷,叫朋友们出来吃饭,大家都非常默契地避开了烧烤店,选择了一家烤鱼。
五一期间,有一则流传于社交网络的微信截图也体现着淄博人的「格局」。假期的烧烤店人满为患,为了不让外地游客等着急,本地人会把自己的烤串先让给外地游客,「没事儿,我们本地人憋得住。」
除了主动让出烧烤店,淄博人还会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生怕惹得外地朋友不高兴,影响了淄博的形象。
一位淄博当地网友表示,最近淄博马路上的车明显增多,很多外地牌照的车,面对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即便对方乱停乱放乱加塞,他也不敢鸣笛,「因为不能给淄博丢脸」,他说自己现在每天都过着谨言慎行的日子,只敢在社交媒体上感慨一下,「最近的淄博人可太难了」,一些淄博人看到后纷纷表示有同感,但很快,有外地网友在帖子下留言询问淄博哪家烧烤比较好吃,这些刚刚还表示很累很难的淄博人立刻第一时间回复,热情又耐心地推荐起了自己私藏的烧烤店。
淄博火车站,游客在出站时收到伴手礼 图源视觉中国
「在家都没这么勤快过」
能让淄博人如此心甘情愿地自我牺牲,除了当地热情好客的民风、普通市民朴素的城市荣誉感,更重要的还是——流量即收益。
杨林萍两个月没去过烧烤店,但这两个月,她的收入增加了不少。3月下旬之后,淄博出圈,出租车司机的出车时间延长了。杨林萍每天早上8点多出车,到晚上将近十点才回家,原来中午还能回家睡个午觉,但现在,赚钱要紧,原来出一天车能拉400元,如今,一天能多跑200块。
淄博的出租车司机都感觉到,和去年不一样了,现在「满大街全是人」。到了晚上,烧烤店聚集的几条街,出租车根本不够用。「那些乘客都追着我的车呼呼跑,好不容易这么好干了,你舍得休息?你只要干了,就有钱赚。」
杨林萍的儿子在山西当兵,去年一整年都没有回过家,本来打算今年5月4日回来探亲,杨林萍制止了他。她给儿子打电话说,让他推迟一个月再回来,「你回来我没时间陪你,我们还要拉活。」
很多「嗅觉」灵敏的淄博人都在这波流量中获得了收益。比如23岁的教辅机构辅导老师李创一。
2023年4月18日以前,23岁的李创一没想到自己会成为民宿老板。她刚刚从山东省外一所师范高校毕业,回到淄博后,在张店区找了一家教辅机构上班,每天给初中生和小学生辅导课后作业,答疑解惑。
从3月开始,她发现抖音经常给她推荐「教你如何到淄博撸串」,没过多久,一位粉丝过千万的短视频博主来淄博探店,那条视频点赞超过了400万。又过了几天,李创一早上去八大局想买点平常爱吃的炸豆腐,一直不用排队的小店门口挤了十多个人,等排队到了自己的时候,炸豆腐就剩了两三块。当天下午,她和同事小马到一家常去的烧烤店,想吃点烤串,刚7点,店里的肉就已经被外地游客们点光了。她感觉到,淄博好像开始「上人了」。
李创一就和同事小马商量,想开几间民宿,既不用学新手艺,也能够继续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她们又搭上了两个朋友,四个女生从中介租了8套单间,每间房月租平均1000元,从4月1日开始计算,租期是一年。
去找中介看房的时候,她们就看见有人往楼上运床垫,中介大哥跟她们介绍有一些淄博当地人早就租了房,准备做民宿。她们都已经算最后一茬了,再晚半天,连空房都没有。
她们租的8套房都位于张店区两个人流量最多的地段——淄博火车站以及八大局。几个「房主」凑了三万多,先交了第一季度的房租,又从淘宝买了床单、被褥、洗漱用品,前前后后的准备工作花了4000多块。4月18日上午,她们的民宿通过了平台审核。上线不到十分钟,一位来自济南的客人就预订了4月29日晚上的房间,连住两晚,一间房每晚450元。到了当天下午,还有两间房,也被订出去了。手机响起后台的预报声音,叮叮两声,李创一又紧张又兴奋,「这速度也太快了。」
此后的十几天,李创一最大的感受就是,「大家真的是在抢」。4月28日那天,有一位从浙江开车来淄博的客人,但走到半路车坏了,行程取消,房间退订,空房上线不到两分钟,马上就以539元的价格被订走了。
据相关数据显示,「五一假期」淄博首日旅游整体订单量,同比去年增长超40倍,对比2019年「五一」首日增长3.6倍。「五一」首日淄博酒店订单量较2019年增长了近9倍。
现在,小马主要负责几间房子的清洁工作,每天至少都有4间房等着她来布草,扫地、擦桌子、清洁马桶,铺床单、被罩,「在家都没这么勤快过」。她还暂时向自己上班的教辅机构请了几天假,等过了这波高峰再继续上班。
淄博举办烧烤节,吸引了一波游客 图源视觉中国
大多数赚到了钱的人
和淄博人交谈,八大局是一个绕不过的话题。
对淄博本地人来说,这原本只是一个便民农贸市场,附近的居民在这里买菜、买肉,吃早饭,直到一个月之前,它的门头还是「北二巷便民市场」。4月1日,老门头被摘除,换上了人们更熟悉的新牌子「八大局」。
如今,这条曾经承载着淄博当地人日常生活烟火气的街道已经变成了「全网最红小吃街」。整条街上的淄博人大体可以分为两类,大多数赚到了钱的,和一小部分没赚到钱的。
徐光是赚到钱的代表,他经营的小晚耍烧烤店是目前八大局主街上唯一一家做烧烤生意的。
徐光原本经营着一个烤鱼连锁店,前些日子,他听说年轻人都愿意去八大局逛逛,就带着朋友去了一趟。顺着南北向的主街走了一圈,他感到惊讶,「一个菜场,却有那么多人」。在市场南段,他发现有连着6家店铺都挂着转让的牌子,共11间房。他看中了这几间房子地理位置好,贯通南北主街和一条东西侧街,人流量大。
他当场决定,租下这些店面。据周围的商家所说,淄博出圈以前,那几家店面的转让费才5万元一间,但无人问津。如今,转让费涨到了14万到16万,徐光一分钱都没有还价,当天就交了几万块定金。两天后,他补齐了全款,收下了这11间房子。其中6间房打通开起了小晚耍,专做烧烤。剩下的5间房,他也同时卖烧饼、酸辣粉、臭豆腐、奶茶和枣糕。
前几样技术他的餐饮公司都有涉猎,调来人手和设备即可。但是卖枣糕是个新技术活,为此,他特意派了员工来到北京五道口枣糕总店,三天之后,学成归来,几家店同时开业。
徐光介绍说,开业后,这几家店天天爆满,大排长队,光是卖小吃的那几家店铺,一个月就盈利了20万。
淄博出圈后,牧羊村、赵一家、吴氏烧烤等几个老牌烧烤店都纷纷缩短了营业时间,甚至在五一假期第一天,牧羊村还选择了闭店一整天。有网友调侃道:「不能有钱赚,没命花,流量面前,保命要紧。」
相反的是,4月13日开业后,小晚耍将营业时间提前到了上午十点,一直到晚上两点多闭餐,全天员工三班倒。
五一期间,八大局客流量激增。4月29日,假期第一天,下午不到3点,就已经有超过7万人去过了八大局。在南门,市场管理部门不得不限流,分批进入,等在门外的游客挤了三长排。
八大局便民市场客流汹涌,人头攒动 图源视觉中国
小晚耍也迎来了开店以来最大的挑战。这几天,仅八大局这一家店,翻台六七遍不是问题。每天就能消耗5万多肉串,后厨切肉穿肉的员工一共有70多个,三班倒轮番上阵。为此,服务员的工资从4000元上调到6000,烧烤师傅的工资也涨到了8000到15000。
明秋均也赚到了钱。去年上半年,他刚刚在八大局租下了一间十平米出头的店铺,一个月房租不到3000块钱,专卖小酥肉。当时,他选择来到八大局,一方面是因为附近是一大片老居民区,客流量稳定;另一方面,是因为顾客大都是附近的居民,口味固定,他打听到有些肉店、菜店一干就是二十年,变数小,不用经常转行。
八大局曾经只有两家商铺在卖小酥肉,明秋均在南头,另一家在北头,两家生意相安无事,每天都能卖四五百块钱。到了今年3月底,他发现,八大局多了两家炒锅饼的店铺,一到周末,就有一群陌生面孔的年轻人提着几兜炒锅饼离开,而且,短视频网站也开始频繁给他推荐炒锅饼的教程。
他预感,变数马上就要来了,炒锅饼要占领八大局高地了。
没等进入四月份,明秋均就不再订猪肉和面粉了,准备转卖炒锅饼。他保留了店里的油炸锅,又增加一个炒锅,后台单独开两平方米,专门用来切锅饼。他找到文印店,做了新的横幅。文印店老板跟他说,八大局已经有五六家炒锅饼的店来做横幅了。但他的横幅最简单:炒锅饼。簇新的横幅印出来以后,盖在了原来小酥肉的绿色招牌上。
他找到了附近批发市场一家提供生锅饼的小厂子。明秋均做过20多年厨师,学起新手艺没费什么精力,在家对着抖音试验了几次,就能做到及格线以上的水准,炒一炉锅饼出来,最多五分钟,能装一百多盒,对比之下,炸酥肉反倒更费时间和心思,炸一小时,才出3斤。
店铺转行后的这段时间,每天能卖近1000盒炒锅饼,收摊的时候,打包好的锅饼几乎不剩,收入翻了六七倍。
临近五一,房东提前告知他,进入五月后,房租要涨1000块钱。对方明说,现在大家都是赶这波热度,并且向明秋均承诺,「等八大局不火了,再降下来。」
明秋均不担心这波热度的消散,在他的预设里,人们的热情应该能再持续一个月,「这种热度必然会下去,到时候我再加回小酥肉。」
蔬菜店转卖炒锅饼 令颐 摄
「八大局失落者」
比起曾经那个商品种类繁多的八大局,如今的八大局最著名的三种食物是,炒锅饼、紫米饼,以及牛奶棒,这三者占据了八大局90%以上的市场——从八大局的南头到北头,据不完全统计,有至少5家「网红牛奶棒起源店」、至少10家「网红紫米饼起源店」,每家店都自称「网红」,有网友戏称,八大局可能是全国网红通货膨胀最厉害的区域。
但仔细观看各家店的招牌,还是能看出这里些许的原貌,只是一切早已文不对题——一家专门做艾灸的店,店主很有可能在卖网红地瓜条;另一家肉店的案头上,猪肉、牛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糯唧唧的紫米饼。
仍有一些店主依然坚守着自己的主业,但他们也成了「八大局失落者」。
老李的水果店有两间半门脸儿,宽敞明亮,有些外地游客想把行李箱存放在店里,他都是毫不犹豫就答应。八大局火了以后,人潮涌动,每天进进出出几万人,但比起周围的常住居民,愿意消费水果的游客实在是少数。
老李的妻子指着外皮打蔫的火龙果说:「本地人进不来,外地人也不买。」火龙果旁边的芒果外皮也开始起了黑点,从原来八元一斤降价到了四元一斤,依旧无人问津。
夫妻俩经营这家水果店已经有20多年,赚的都是辛苦钱。多年来,老李每天4点起床去批发市场进货,6点半就开始营业,晚上一直熬到10点才收摊,一周能卖四五千块。但让老李没想到的是,八大局火了以后,自己家的营业额不增反降,现在,一周也就卖两千来块。天热了以后,椰子开始热销起来,但加上这个热门单品,也才能卖到三千多块。
老李说,八大局火了以后,自己最大的改变就是心累了。看着整条街上的人都开始卖「网红」产品,他不理解,为什么大家都想跟风、凑热闹?有人劝他,也应该试着转行,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我现在都60多岁了,身体真的是折腾不动了。」
但现实残酷,他不得不思变。他看到街上有商家在椰子壳上写几个字,画个笑脸。老李受到启发,也开始拿一支马克笔在外壳上「拽」几句类似「椰风轻轻起,淄博喜欢你」这种原创短句,再画上个笑脸或一句「Welcome to Zibo」——来到淄博前,老李和妻子都曾做过民办学校的老师,整条街上,只有他家的「椰画」最规整、细致。
董明的蔬菜店是八大局目前仅存的一家菜店。他原本的摊位一直在主街上,已经经营了十多年。每天自家的菜一部分卖给周围的居民,剩下相当大的一部分都有饭店或者商贩来这里进货,一天销量千八百斤。
最近一个月,摊位被收走,转卖网红烧烤饼。后来,车辆也禁止进出了,进货的车辆无法进入,老顾客们都换了市场买菜,买菜进菜的人数量骤减。「你看这条街上哪里还有卖菜的了?」
原来自己招了两三个小时工,但现在,一家铺子,只有他和妻子:「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哪有精力管别人?」
之后,董明就陷入了沉默,开始整理蔬菜。现在,客人进不来,他只能自己骑车给一些饭店客户送菜,剩下的菜卖不出去,就拿棉被盖起来,放在背阴的地方。我们来到菜店的时候,董明的妻子正在整理一筐平菇,割掉大块的黑色根茎,在蘑菇的表面覆上两层硬纸,最后盖上一层保鲜膜,最大程度保鲜,能多保存两天。
「我也快坚持不下去了。」董明说。
挤在夹缝中的菜店 令颐 摄
在此前的一些采访中,60岁的王以霖和丈夫也算是八大局的失落者。
这对夫妇一起经营着一家服装店,店里的衣服花俏、朴拙,碎花秋衣秋裤挂满了墙壁。在八大局,这家服装店已经开了十多年,近几年,整个店只有在过年期间生意最好,周围的退休老人会上门买几件新衣服,图个喜庆。
网红食品和外地游客共同占领八大局后,整条街经常「人挨着人」,附近的居民都不愿意凑热闹,服装店生意大受打击,有两天,店里只卖了两双鞋垫。但从4月下旬开始,王以霖决定「根据行情走」,她也效仿身边的商家开始卖些网红产品,找了个小厂子,进了点烧烤饼开始卖。一袋进价两块五,零卖四块,批发三块五。
店里有了烧烤饼之后,上门的顾客多了起来,一天能卖几千包饼。有游客从她这里批发,一下能买走上百包,她给我看了看微信余额,一中午就已经收入4500多块。临近五一,她和丈夫原来的午休时间都没了,只好把50岁的妹妹叫到了店里帮忙。
但开始卖烧烤饼后,王以霖并没有把衣服摊撤掉,她和丈夫都觉得,无论这条街怎么变化,也不管有多少人在跟风,卖衣服还是最持久、最稳当的。
八大局本地人进出市场需要的出入证
一盘辣椒炒肉
坐在杨林萍的出租车上,我们准备前往八大局,路上很堵,车子走走停停。路边,一家新开的烧烤店正在清理卫生,准备开业。根据「天眼查」数据,仅「五一」开始前一周,在淄新注册的烧烤店就有60余家,对于这种状况,杨林萍表达了一种朴素的担忧:「烧烤一火,都来开店了,我感觉不要这么跟风,过一阵热度下去了,还指不定怎么着呢。」
滴滴司机吴振华对此却持有不同的观点,此刻,他最后悔的事正是——自己曾经差一点就开了一家烧烤店。
今年过年期间,有朋友给吴振华出招,可以在张店开一家烧烤店。一提起投资做生意,家里没人支持。原因是,前两年他在青岛投资食品商铺,因为疫情反复关门,前前后后赔了30万。就这样,他的烧烤店没开起来。
没过多久,淄博火了,因为烧烤。此时的吴振华继续做着自己的老本行,经营着一家房产中介公司,专卖二手房。此时再转行干烧烤难度太大,吴振华只好用另一种方式追赶流量——注册成为了一名兼职滴滴司机。
最近这些天,他每天上午10点多到公司转一圈,下午3点就准时出车。晚上11点左右收车,半天能拉两百块钱。「如果闲着也能赚到钱,也是挺好的事儿。」到家困了倒头就能睡着。
吴振华并不认为淄博的流量会很快消逝,因为相关部门一直尽力保护着这波流量。
他曾在一个车友群里看到了工商局的通知,呼吁司机们可以自觉对淄博市里的各商贩进行监督。如果乘客在坐车途中提起自己遇到「被宰客」「被溢价」的现象,司机可以随时打举报电话,能获得100元奖励。
前一段时间,一位外地游客在一家名为火车站老孙的烧烤店用完餐后,怀疑商家多收了自己9块钱,就在社交平台上曝光了这件事。很快,市场监管局和工商局就介入调查,最终解释清楚了,所谓多算的9块钱其实是顾客拿的小饼和饮料钱,都有明码标价。
但这家烧烤店最后还是因为没有服务好顾客被勒令停业整顿三天。「就这样损失了每天一二十万的营业额。」吴振华感到非常惋惜。
已经在八大局赚得盆满钵满的徐光也遭遇了类似的状况。一位顾客在买单的时候,听服务员说了一句「别跑单了」,觉得自己受到了歧视和侮辱,出了店门,那位顾客就打了12345。没几个小时,市场监管部门就来店里调查,口头批评教育,告诫「小晚耍」的店员,说不管什么原因,都要为顾客做好服务。
严厉的执法对商家们起到了很强的约束作用。「一天好几万串,加一块钱,就是好几万块钱,这个是非常考验人性的。」徐光说。但他的店并没有涨价,因为烧烤爆红后,淄博当地的市场监管部门就经常会对辖区烧烤店开展专项检查,「隔一段时间就来查一次秤」,督促烧烤门店诚信经营、明码标价。
但在淄博,也不是所有的外来者都受欢迎。为了不让曾经发生在大衣哥、拉面哥家门前的直播乱象发生,淄博对于直播也有着很严格的管理——开直播的出发点不能是为了出风头。在某人气烧烤城,有装扮夸张,戴着齐天大圣头箍的人在开直播,管理人员看到会马上制止。
在淄博,跟人交谈,所有人都会说上这么一句:「你知道的,淄博原来是一个工业城市。」作为上百年的工业重镇,化工、医药、纺织等传统产业在淄博经济总量的占比一度高达70%,污染曾是淄博的一块心病。吴振华说:「这么多人吃烧烤,燃起的油烟污染,还不如化工厂一根烟囱的污染强。」
尽管错过了成为烧烤店主,但成为滴滴司机后,吴振华也很快迎来了自己的收获——
开滴滴的第3天下午,一位本地顾客上车后坐在前排,看见吴振华的名片竖在副驾旁的车斗里,知道了他的主业是卖二手房。两个人聊了一路,客人讲起自己相中的小区,之前一直是亲戚在帮他询价问价。两个人把价格一对比,那位乘客才发现,亲戚「有点太黑了」,一平米给他多报了900元。
第二天,那位乘客就主动联系了吴振华看房。他看中了一间100平米的高层两居室,当天就爽快地签了买房合同。这是吴振华今年卖出的第四套房,也是面积最大的一套房。
签约的当晚,吴振华很高兴,寻思着庆祝一下,他馋淄博特色的烤辣椒肉很久了,但一想到贴在楼道里的「请把烤肉让给外地人」的告示,他放弃了去烧烤店的念头,跑去市场买了两根辣椒和一块五花肉,自己炒了一盘辣椒炒肉。
文中徐光,董明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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