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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和我:刘波儿碰巧遇到龙傲天

2022年12月19日 文/ 吕蓓卡 编辑/ 楚明

《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二季结束了,鑫仔和张哲华组成的「少爷和我」也完成了使命。这个为比赛而成立的喜剧小队,在过去半年多的时间里贡献了不少亮眼的表演。从少爷和管家,再到警察和卧底,他们在外形上的不同特质,碰撞出了奇妙的火花:一个吊儿郎当,一个帅气正经,在舞台上留下了一个「刘波儿」和「傲天」的宇宙。

很难想象,组队之前他们互不相识。当时的鑫仔刚讲脱口秀两年,张哲华是一名影视剧演员,他们都没有太多sketch的经验,是因为巧合才匹配到了一起。在之后半年时间里,他们快速磨合、熟络,相互托住,一起经历了一场快乐和痛苦都极强的比赛。

情谊也在短时间的相聚和离别后被放大了。在访问中,鑫仔能细腻地讲起张哲华过去半年的变化,他形容,从第三赛段开始,哲华没有那么绷着了,开始暴露出最真实的一面,「人更放松了,台上的话也变多了」。而在张哲华看来,这种变化则源自鑫仔,鑫仔的松弛影响了他,让他意识到松弛下来之后「还挺舒服的」,「就诚实地面对自己吧」。

这段关系成了他们在这个节目里最大的收获之一。这不仅需要运气,也要靠一点缘分。更重要的是,他们对彼此足够坦率和真诚。在决赛录制结束之后,《人物》分别与鑫仔和张哲华聊了聊。我们聊到了这半年的经历,他们共同的家乡,以及各自关于喜剧的选择。他们身上有相似的地方,都在表演中获得了某种更加自在的出口;也有截然不同的一面,鑫仔有更强烈的欲望去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张哲华则更加保守,每一个选择都更显被动。这样的两个人经历了怎样的故事?以下是他们各自的讲述:

文|吕蓓卡

编辑|楚明

鑫仔

每天都是赚,生活中发生什么我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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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结束了,我的生活也发生了一些小的变化。

前几次线下新喜剧的演出,结束后演员上台合影,跟观众挥手致意,都是目送观众离开,现在演出结束,再挥手致意的时候台下观众都会对我挥手,迟迟不走,在台下喊「刘波儿」。非常奇妙的感觉,特别不适应,受宠若惊吧。你就感觉不配(笑),也会有成就感,更多的还是有点羞愧。

我其实去年就参加了《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但当时海选就被pass了,那时候确实也没准备得特别好。今年可能因为去年有了一点点经验,就稍微能确定一点。

而且我是想当演员的,因为小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表演,包括后来上台讲单口(喜剧)也算是一种表演,我很喜欢在台上演的感觉。

以前初高中包括大学,学校各种联欢会我都会上台表演一下小品什么的。因为都是同学,我一点也不会紧张,属于人来疯那种。大学的时候参加小品大赛,也只是上台前紧张一下,但是大家一笑之后立刻就不紧张了,立刻在台上就耍起来那种。

我很少遇到冷场的时候,大家经常都笑得很大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感觉像是个天赋吧,但是确实现在也不太知道,因为没法站在旁人角度来看自己好笑在哪儿,到底是说的话好笑,还是可笑,不知道(笑)。

有人说我节奏感好,更多说我风格奇特,这种评价也说不上是什么好评价,也不知道奇特在哪儿。

所以过去一年我非常卖力地训练了自己的台词能力,平时说话体现不太出来,但是演出的时候,正儿八经说起话来还是比去年能强一点。

我其实没想到今年会是这个赛制。我以为还跟去年一样分大队,我最开始的计划就是过了第一轮,逮到一个大队,在里边生根发芽,怎么也不走了。最开始是这么想,想得特别美。

当时看到像其他组,像某某某和老师好,都有两个成熟的作品,我还想说他们太不善于规划。我把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第一个作品上,然后一进大组,他们说啥我听啥就完事了(笑)。

结果没有想到每一轮都要自己写。《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对创作能力的要求还是很高的,(我们)刚开始几个作品效果都超出预期,后面就比较有压力了,能力不足,经验也不太够。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因为我本身安全感不是那么强,刚开始我是只相信自己的那种人。像《少爷和我》是创作了两个月的时间,每一句台词我都去琢磨,几乎到了每句话说几个字都要纠结一下的程度。包括有时候哲华会按照他自己的语言习惯调整一些词,我也会担心他调整完之后会不会跟以前的意思不一样,我都会重新再考虑。

因为时间充沛,稿定下来之后,距离录制还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在我心里这个行为是可控的。

但到了第二轮就不行了。《警察和我》直到进景了,稿才定下来。对我来说一切都是不可控的。当时我也因为压力挺大什么也想不出来。《警察和我》里边好多梗都是哲华提供的,比如经典的一寸照就是他想的。那个太好笑了,当时都笑趴了。哲华说的这些东西我都觉得挺好的。

从那之后,我对自己也没那么执着了。我觉得他说得好,那就直接用,我自己也放开了一点。越到后面这种感觉越强烈,这件事就是教会我,特别是在创作上面,必须完全相信搭档,你才能搞出来好的作品。

演出那天我也不管了,上去演就完事了。结果最后现场的反馈感觉还可以,那时候我就想,是不是不能把所有东西都掌握得那么死呢。是不是不应该太在乎呈现出来的效果是什么样,还是要跟当时的观众去进行交流,全身心去演这个角色就完事了。

鑫仔在《警察和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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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哲华的搭档是挺偶然的。在他之前,我也换过几个搭档,后来导演组觉得《少爷和我》这个本子还挺好的,就想能不能找一找,看哪个演员觉得这个本子也还不错,大家可以一起再排一排。

那天是集体匹配,所有没匹配到搭档的演员都会去。我当时第一个匹配到的就是张哲华,我第一反应他有点冰霜王子的感觉。他不太爱说话,但是他不是脑袋没有东西,能感觉出来他在思考。他在想这个本子哪哪好不好,他觉得好或者不好也不会当场说,他会先琢磨,我就觉得这个人挺靠谱的。

这一点对我来说就特别好,我本身也特别喜欢安静,我的节奏也是反应半天才品出味来。哲华本身也挺幽默的,他当时读这个本的时候,现场还加了几个梗,那个无情的雨啊,就是他第一次读本当场加的。他都没事先看一眼,就是读读读,读到那儿,我那括号是耍帅,他当场就加了几句。

我们在性格上也比较默契,都是属于慢热的那一类。我们俩一开始都不会聊作品以外的废话。创排的时候在一个屋里边,如果有一个旁观者来看,一定会奇怪这俩人怎么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所以我们直到二三赛段的时候才熟起来。可能也是因为同甘过,也共苦过吧。像《少爷和我》那天录完之后,观众给的反馈特别好,就特别开心。

但到《警察和我》的时候,创作上遇到了挺大的困难。首先是我意识到没有分大队这个事,三周之内写一个本,突然压力陡增。当时主题是断舍离,我就想写一个人想撇掉自己身上坏的习惯,但我想表达的是,不管你能不能丢掉这个坏的习惯,你都别忘了自己是谁。

这个概念非常宏大,很难通过十分钟的作品来展现出来。当时不知道,也没经历过,就觉得自己肯定行。结果一直到录制前的四五天,就只写出来两番,非常绝望。最后那几次展演跟哲华都是拿着本子上去读。

哲华跟我说过,我们组队之前,他跟其他人组过,很少遇到好笑的本子。直到《少爷和我》的时候,才几乎每一次展演观众都笑得很开心。那几天展演《警察和我》,虽然他没有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的回忆在攻击他。

我就特别难受,因为本身写这个是我一意孤行,就感觉有点拖累他了。一直到进景里的时候,第三番跟结尾相当于是糊弄出来的,心态上没糊弄,但观感上这个东西像是糊弄出来的。我俩就呆站在景里,没有演的欲望。

这中间还有一件事我印象很深,是一次展演的时候冷场了。当时本子还不成熟,我是线下演员我知道,所有的东西都要去试,从头到尾没有人笑都很正常。但是哲华不是线下演员,他没有这种经历。那天展演的时候我觉得他有点失去信心。演到后来,一个桥段是他冲出去要跟毒蛇帮决斗,我说你站住,他站在门口我们俩一番对话。但那天我喊站住,他没有站住,直接冲下台了(笑)。

我在台上一个人分饰两角,演得乱七八糟。但我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我也没觉得什么,我特别理解他。我最开始演线下从头到尾没有人笑的时候也慌,后来熟悉了,大家没有人笑,但我们也能知道这个点是OK的。哲华平时演影视剧,他没有展演打磨本子的经验。

所以读本子对于哲华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心理冲击,对很多演员都是。他们会想在展演之前就把词背下来,这是他们对自己的要求——我作为一个演员不能上去念稿。但对我们线下演员来说,就是知道今天我来是来试本子好不好的,不是试表演的。

所以对于专业的演员来说,迈这个槛就很费劲。那天他可能心里有点崩溃,有点接受不了,就直接冲下去了。

我一点都没怪他,我特别理解他,同时我还有点愧疚。不过好在最后我们还是把这个东西弄出来了。《警察和我》录完之后,就感觉我们俩不再只聊本子上的事,几乎就是无话不谈了。

《警察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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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哲华都是鞍山人,但我们的成长路径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印象中鞍山的冬天特别冷,色彩比较少,大部分都是黑白灰色,给人一种典雅的感觉,我特别喜欢那种氛围。因为我这个人本身比较安静,我特别喜欢下雪时候,在学校外面那条路上走,周围全是铁艺的栏杆,冰冰冷冷的。

可能这种环境下人都会变得挺幽默的。假如我在夏威夷,到处都是鲜花水果,每天就很开心,我也不用讲什么笑话。但在那种环境下,天气给人的感觉比较沉,就会想讲一些开心的事,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我是那种从小就喜欢接老师话茬的学生。大概是从初中开始,我们班转来了一个特别幽默的男生,他就是不停接老师话茬,但老师又特别喜欢他。他每次接话茬,大家都笑得很开心,我就觉得我也要来,我也开始接话茬,大家也都笑得很开心,但老师不喜欢我。我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培养起一些幽默细胞的吧。

很多人都知道我开过澡堂子,那是在我大学毕业干了三年会计之后。我大学学的是财务,做了三年会计后觉得这个工作不太适合我,憋得慌,就想做点自由的事,做自己的主人,就想着做点生意。在东北开澡堂子跟烧烤店一样是特别稳妥的选择。

结果没想到,澡堂子比会计还困住人。离不开吧台,一干就是六年。完全没想到,感觉人生最美好的六年经历了同一天。

但这段经历对我影响也很大。我开的是那种大众浴池,特别便宜。洗澡对于北方人来说几乎就是跟温饱同等重要,尤其冬天的时候,家里有热水器也愿意来洗。我们家那个搓澡师傅搓得很好,有好多人是大老远奔着我家搓澡师傅来的。

还有很多周围的邻居,有一些你看他人就知道是生活在温饱线上的。他有时候跟朋友打电话,在那儿坐着抽烟、发呆什么的,你会看到他们对生活,对人生,有一些基本的欲望和需求。这我之前是没有经历过的。

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在象牙塔里面,对社会也是不太懂。大四实习的时候在一家证券公司,做一些虚头巴脑的工作。维护一些大客户,证券公司的大客户都是那种谈着百万、千万生意的人。

因为当时又没毕业,整个人都特别虚,尤其是我大学还是学生会主席,有一些虚头巴脑的名誉在身上。当时整个人的状态就是,今天要给那个两千万的客户打个电话,其实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那时候就觉得我以后的工作也是要跟这些人打交道的,怎么怎么样。十分幼稚,现在回想起来特别可笑,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后来开澡堂就感觉自己能看到了生活的本质,从一些人的身上,你就看他坐在那儿抽烟、发呆,就感觉你能感受到点什么,但你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当时楼上有一个邻居跟我年纪相仿,每次来特别大方,跟别人一起花起钱来也不会拘着,请朋友这个那个。结果后来有一次他突然穿着一个贼破的棉袄,满脸全是黑的进来。那天我突然吓一跳,特别震撼,才开始跟他聊天。

他在鞍钢上班,工作要下到一线去做。其实他工作特别累,但是以前见到他都是跟朋友一起,打扮得特别光鲜,但自己的时候就弄得脏兮兮的。我觉得他这不算是好面子,就是不给朋友压力,感觉他是那种自己很累,也不愿意跟别人诉苦的人。

后来澡堂子被我干倒闭了。现在想想,如果澡堂子不倒闭,可能这辈子就开这个澡堂子,就在这长死了。

图源鑫仔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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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喜剧非常巧合。澡堂子刚关门的时候,我其实想过不行就还去接着当会计。

2019年底的时候,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去讲了一次开放麦。本来我开澡堂子的时候就喜欢看一些脱口秀节目,那时候也会想象自己站上台去讲,但是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上去讲。

当时沈阳有一个俱乐部叫大风天,我想着打电话问问,结果他们就问我,你想来当观众还是想上来讲,我说还可以讲?那我想上去讲。第二天就有一场,我就坐火车去了。

第一次开放麦我讲了一个初恋女友把我甩了的段子。当时完全不知道写段子是从负面情绪中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光看网络上国内外的段子,就觉得这玩意儿差不多就应该这么写吧。自己琢磨出来这么一个东西,没有什么确定的技巧。

但那天效果还挺好的,观众当场给的开心的反馈,我六年没经历过了。像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参加过的小品大赛,这种感觉太久违了。讲完之后我就问主持人下一场什么时候,他说两天之后还有下一场,我说我好像知道怎么回事了,两天之后我再来。

我印象很深,那天开放麦的场地是在一个酒吧的三楼,一个囤酒的地方,非常小。出来回家的时候都晚上9点多了,我在火车站等一个11点多的车,前面吹着冷风,我感觉整个人都通透了。那天开始,我感觉之后不管经历什么都值了。

两天之后我又写了个5分钟新的段子上去讲,那天是真好,我们俱乐部讲完开放麦观众是给投票的,很奇特的一个规则,喜欢他的请举手。我记得是25个人,我得了23票。

当时也没想过什么行业,没想那么大,讲完之后就特别开心,我就说这个事挺有意思的,也没想过靠这个挣钱或者有职业规划什么的,就觉得这种活法挺好的,单纯这个事令我开心。

去年7月份我来了北京。那之前我参加了单立人原创喜剧大赛和笑果的训练营,都是第一名,5月份的时候石老板给我打电话邀请我来北京。他就问我想干啥,我说我还挺想多尝试一下,我也没有太明确我想干什么。当时讲单口也是因为好玩,就是遇到什么好玩的我都想去做一下。所以我就来了单立人喜剧,参加了喜剧大赛。

现在回想,过去的几个月就像做梦一样。那天决赛录制结束的时候,下台我就哭了。我是刻意没在镜头面前哭,张哲华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忍住,我是忍住了,镜头一别过去我就哭了。

因为最后一个作品创作过程非常地艰难,最后录完那个效果不是很好,但大家都尽力了。有一点难过,又有点开心,然后就是一种比较释怀的小珍珠(笑)。

更多的还是觉得感慨。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上有这样一个很特殊的经历,这种经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几次,大家一起经历了很多事。

比如决赛的时候,其实当时我们想弄一个特别大的作品,因为知道就剩一个作品了,也想弄个有仪式感一点的。但弄了很多很大很不着边际的想法,最后都没推出来。

一直到最后最后,几乎所有的表演指导,创作指导都过来帮我们组。陪我们一起熬大夜。纯熬大夜,我是三天睡了几个小时,第二天一整天整个人都是不存在的,游离的。一直熬到录制那天的凌晨。他们做指导的,导演组的都是一起熬。当时是很愧疚的,但当时已经没有精力去愧疚了,就是想赶紧把这个作品给弄出来。

在这种环境下,到了最后,就是有了那种感觉,这个作品本身对我来说意义已经不那么大了。这么多人陪着你,导演组,现场组,服化道,包括其他各部门,市场,真人秀,选角导演大家都一起陪着你,你就感觉这个过程中他们才是更重要的。你体会到的是当下你身边的这个人,你们在一起就快乐。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高考的时候。大家一个班在一起做最后的冲刺,看着身边的人可能上大学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当然这个跟选手们和导演们以后肯定还是能见着的,但这种经历不会再有了。就觉得这些人,特别是哲华,对我来说还是一个非常非常特别的存在。

现在就感觉过一天是一天,每天都是赚,生活中发生什么我都接受。

《一年一度喜剧大赛2》结束合照

张哲华

就像在沙漠里渴了几个月,终于喝上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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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我从业以来最充实的一年。我很喜欢这种忙碌,每天有点像固定时间上下班,很满足的一个状态。而且这种忙碌是有结果的。

我参加这个节目首先是去年十月份,第一季《一年一度喜剧大赛》播的时候,看到很多选手在舞台上表演,尤其是一些我自己特别喜欢的节目,就觉得这个舞台真好。后来是我的经纪团队推荐我过来,想让我试试。

其实最开始我有点怕,不太敢,因为从来没学习过这些,看到第一季大家在舞台上表演那么好,就不太敢来。后来就想说试试吧,也想稍微有点曝光度,就过来了。

起初我的预期是参加录制就行,因为选手特别多,好几千人,当时觉得我能有一个节目,能上舞台,也别太尴尬,稍微好笑一点就行。没想到一直走到了现在,最后拿了第二。

我在展演阶段其实不是很顺利,三个月的时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搭档,到最后我都有点没信心了。那时候展演的反馈起伏很大,也有好的时候,但我知道那只是因为一些其他因素,可能距离近,表演给观众带来的冲击感很强,所以他们才会笑。但在实的景里面,再通过摄像机一播,就完全没效果了。

凉的时候更多。后来连着凉了三四场我就实在受不了了。我们在台上演,底下的观众没有反应,跟受罪一样,上刑一样,特别难受。我印象很深的是有一天很凉,下了台之后我就在怀疑,浪费了这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办呢,我都有点后悔。当时都想离开。

这个跟平时演影视剧差别还是很大的,在舞台上演会有即时的反馈,如果没有笑声,那这个作品就是失败的。但电影电视剧的话,按照剧本去走就对了,它的词在那摆着,效果的上下浮动不大。

但是喜剧大赛不一样。而且这东西有心理阴影。我第一次站在舞台上没有效果之后,第二次上台就有点害怕了,到第三次第四次的时候,就完全不太敢,很排斥上舞台。我跟鑫仔第一次上台,还有我们前几次上台的时候,其实我都很怕,那个心理阴影都还在。直到第二赛段,可能是时间比较久,才忘了。

后来我仔细又一想,如果说能参加录制的话,就算录制一期,也是有曝光度的,也能让更多人看见我,对我以后也是有帮助的。我就压制住了离开的想法,毕竟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已经待了两三个月了。

结果后来就遇到了鑫仔。

遇到他之前我跟另外一个演员在一起搭档,每天我们也在创排,也在弄节目,但是弄不出来。我每天都很痛苦,我自己也没有能力把这件事变得更好,我又希望它能是一个可以让大家认可的作品,所以就一直在钻牛角尖,就使硬劲,硬加一些笑点进去,不是使巧劲,就是有点执迷的那种感觉。太想让底下有反馈的声音了,但结果并不好。

节目组就觉得好像不太行,就说要不然我们互相再换一换试一试?当时说的是最后一次匹配了,当天匹配了有五六个选手,第一个见的就是鑫仔。我俩没聊别的,他直接把那个本给我了,说我这有个本,我们要不要读一下试试看?

我读了一下就特别清楚,不存在什么疑问的地方,每句话都很有画面。我很开心能看到这样的本。其实当下我就定下来了,我心里已经觉得行,这个肯定没啥问题。但是后面大家都要互相看一看,跟其他选手见完了之后,第二天是鑫仔先问的我说感觉谁比较好,我说我觉得咱俩行。后来展演几次,就定下来了。

张哲华在《少爷和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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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鑫仔的默契培养得很快。我们私底下玩「yes,and(一种即兴喜剧的训练方式,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先赞同,再转变)」互相能接得很快,比如我说一个点,一个泛泛的概念,他觉得这个方向可行的话,我们就继续往细节上聊。我说一个梗,他说这个不好笑,不行,我说那好,那我们就不要这个。我们不用有太多的商量。

鑫仔的剧本能力很强,一整季下来,我在他旁边也被熏了不少。他有一些好笑的好玩的点,我会在旁边看,比如他说这个东西好,我会想想它为什么好笑?原理是啥?下次我用一个同样的再套一下,可能也会好笑。

到了后面,我能明显感觉他否定我的点少了。我也学会了以人物为先,从人物身上找点,再去造梗。

我们后来形成了一种习惯,每个赛段就是先提点,我们俩先把点聊出来,然后他把初稿和结构先落下来,我就在旁边自己再想一想这个本子,到后面一点点调整里面的节奏,通过展演把人物还有故事磨好。

到后面,我自己想出来的梗上舞台也有效果,我就越来越放得开。

整个过程中,鑫仔其实给了我很多支撑。在舞台上,我不再害怕整场戏会掉下去或者怎样,因为我知道我犯任何的错误,只要鑫仔在,他都能够把它再演回来。我很踏实。

而且我是绝对相信他的,他的舞台经验比较丰富,好不好笑都是他来判定。他的判断比我更准确。他是天赋型,有时候说的那些梗,就是随口一说,但是很炸。

生活中,鑫仔也是一个很细致的人,他跟别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想得很细致,情感也很丰富。他比我想象的要细腻很多。

我记得最后一次录制我们交换礼物,我送给他一本相册,是我们从第一次见面到第四赛段所有重要时刻的照片。他送给我一幅画,画的是我这几个角色的样子,还有一张彩票,彩票号码是我们每一个重要日期的号码。

我就觉得认识鑫仔真好,虽然《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结束了,但是我跟鑫仔还是可以一直走下去。

鑫仔送给张哲华一张彩票,彩票号码是他们每一个重要日期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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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鑫仔都是鞍山人,但我高中时读的艺校,没有文化课高考的压力,还是挺快乐的。

我学表演也比较偶然,刚开始是想学唱歌,当时不知道表演是什么。后来我读的艺校开了表演专业,招生的主任就推荐我说要不要试试学表演?那时候我还以为表演就是那种戏曲的表演,就说可以试试,不行的话还能转专业,就学了。

我喜欢表演也是因为收获了比较好的反馈。我的表演一开始老师就觉得很好,我也就开始喜欢上表演。后来也慢慢发现表演其实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就像拼乐高,我可以这么演也可以那么演。它会给我一些机会去体验不一样的东西。

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喜剧天赋是上大学的时候。那时候演了一个剧的片段,《大荒野》,讲的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北大荒两个孤独的老年人的故事。这是一个不太能让人笑出来的,很辛酸的故事。但我演的过程当中有一些处理是觉得即使是一个悲情的角色也不会一直都是悲伤的样子,因为是交作业,台底下的同学就在笑,我在台上能听到。

当时我就会觉得自己是演的有问题,还是什么有问题?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笑,我觉得可能是演得有意思吧,让人家感觉好笑。那之后就觉得自己身上可能有一些喜剧的东西。

我后来参加了一些搞笑综艺,都是同学叫我一起去的,当时我在家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就去了。我其实对喜剧没有太多的执念,我自己的话,还是想多拍戏,喜剧或者正剧,或者是什么类型都想尝试一下。

性格上,我一直是不太愿意引起别人注意的那种人。学生时代就有点「蔫巴淘」那种。就是淘气,但不是能被全校点名批评的淘气,小淘气。只跟前后左右这一圈,小范围里淘气,就是属于又能过瘾,但又不会太过。淘得过于保守了。

我记得小时候出去,不太知道咋跟长辈说话。我妈老让我跟阿姨问好,说那阿姨都夸你了,说你长得白净,快点说阿姨好。我就不说,嘴闭死死的。

我到现在都是一个保守的人,尤其工作上,我会希望尽量别有错误。

我觉得我不是一个自信的人,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或者是说想得太多了,对自己的要求太高,总觉得不够好。包括现在大家一起吃饭,我也更愿意坐在角落里看着大家,我会比较舒服。

我是会把自己箍得很紧。其实来喜剧大赛之前,我更紧,现在已经好点了。主要是因为碰到了鑫仔吧,他本身是一个异常松弛的人,我受他影响,松弛下来之后觉得还挺舒服的。

比如节目上的采访,第一次采访的时候我挺紧张的,到了后面就想尝试一下,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结果效果还挺好的,采访出的素材还挺好玩的。

我以前就会考虑他问这个问题,是想得到什么答案吗?说一个什么答案,才能让他觉得我说的这个是对的呢?现在就觉得,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就诚实地面对自己吧。

现在我的观念有一个很大的转变,就是意识到要做好当下的事,能做好当下的事都已经很好了。你把眼前的事,一件一件事做好了,就挺好了,就不用要求特别多。我以前就是会胡思乱想,现在就是尽量不去想。

图源张哲华微博

4

现在回头想想,喜剧大赛的创作氛围还是很珍贵的。这一年,过程虽然是痛苦的,但是结果是好的。

所有人为了创作这件事可以推掉一切,所有人都以创作为先,包括其他工作人员也会帮助我们创作。比如我们这个本子还没弄出来,大家都会主动说,今天这个事不做了,先弄本子。

比如决赛演的前一天,我们里面有一个角色本来是闫佩伦帮我们演,但他当时助演的太多了,他要助演四个作品,一共就六个节目。他时间排不开,跟我们没有排练时间,我们就在比赛前一天晚上,临时把天放叫过来了。

他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自己演什么都不知道。当时他也什么话都没说,他看着我们跟他说话那态度也知道是咋回事了,他也知道第二天就演,他说行,没问题,整,搞。后面包括刘旸过来,就说整吧。每一个人过来都是那种态度和心态,放下一切,把压力全部都(接住)。因为第二天就要上台,对他们本身来说也是压力非常大的事,他们还要记词,还有其他助演的作品。

但他们什么都没说。而且刘旸让我特别感动,我们出去上个厕所的时间,我还能看到他在外面拿着本默词。我们两个的酒店房间挨着,就住在隔壁,我也能从墙那边听到他还在练我们作品的台词。当时已经是早上了,他都没休息,我在睡前还能听到他在默词。

现在来看的话,这几位帮我们助演的都是我们的恩人。

决赛最后一个作品结束之后,我觉得心里有点空。当时录制结束后有一个采访,我是崩了三四回,就哭了又好,好了又哭,哭了又好。

我就记得我们的导演说了一个喜剧大赛第二季结束了,我就崩了。有不舍吧,很复杂的情绪。我自己在这儿待了一年,几乎把所有的感情都投入到了《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上面,结束得有点戛然而止,很突然,有点接受不了,还有点失落。

决赛时我们拿了第二,当时我开心,是真开心。当时公布(名次)的顺序是倒着的,先公布前三个是六五四,我说不会吧,这不应该吧。后来第三也没我,我说可别,你再往上那不对了。因为有比我们更好的组。

后面念到我们是第二的时候,是真高兴。还有点顾虑是念完你得上去说一些获奖感言,我不知道怎么说。上去磕磕巴巴的,说了一点。

我们那天全部结束已经是早上,外面很冷,我穿了一个大羽绒服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就记得我的心情贼好。因为之前几天连着熬夜,很困,状态很不好,所以这天觉得终于松了一口气,甚至松得有点过分了。就像在沙漠里渴了几个月,终于喝上一口水。

我觉得这段时间自己收获了很多的快乐,能做一件本身自己喜欢,又能作为工作的事,这是很幸运的。创作的过程确实很艰难,但是谁让自己喜欢呢,所以再不容易也没关系。

图源张哲华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