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求职
这可能是史上最难的一次秋招。2022年,中国应届大学毕业生人数首次突破千万,达到1076万人,而2023年大学毕业生数量将继续增加,预计达到1158万人。2022届还没找到工作的毕业生,和2023届即将毕业的学生,都在今年的秋招里寻觅。他们发现,自己要面对残酷的竞争,为了获得一份工作,他们不得不经历一些好笑甚至荒诞的时刻,以及漫长的被挑选。
文|冯颖星 李清扬
编辑|槐杨
图|视觉中国(除特殊标记外)
1
接到面试通知短信时,余歆正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手机响了:「你有一场单向面试即将截止」。她感到欣喜,终于有公司联络她了。短信说,她务必在当日完成那场面试,并附上了一条链接。余歆点了一下,链接跳转到了面试界面,毫无防备地,界面要她打开摄像头,并告知全程录像。面试开始了。
这是武汉大学2023届生物医学硕士余歆不久前经历的一幕。她感到,自己的求职终于真正开始了。
不同于余歆原本理解的「面试」,在那场视频面试里,全程没有真人出现,而所谓的「面试官」,只是视频里的一个虚拟女性形象。AI形象告诉她考试规则,又用机械的声音念出考试题目,30秒的思考时间之后,录像开始了,余歆要把脑袋放在屏幕上圈定的框里,环境光线不能太明,也不能太暗,头不能抬得过高,也不能低于某一水平线,「整个人就呆在那里,对着一个机器自说自话,说完它也没回应。」
回想起那场面试,余歆挤出几个字,「震惊、难受、支支吾吾的」。
屏幕里的正装AI形象,总会问她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机械朗读音一结束,屏幕上就出现了倒计时。
「你最成功的一次经历是什么?」
「你最失败的一次经历是什么?」
「请讲述一下你最艰难的一次经历,你是怎么度过的?」
「请讲述一次跟别人发生口角然后说服对方的经历。」
余歆觉得纳闷,「它到底想考察我什么?在日常生活里,谁会平白无故问这些问题?」但这是面试,她不得不把自己「掰开了、揉碎了」,甚至把记忆渗透到小学,去挖掘、提取能够跟这些题目产生关联的答案,「就像在剖析自己的人性」。每一次的自我剖析,都让余歆觉得无比难受,「根本没法回答,一场巨大的情绪消耗」。但她还是要硬着头皮,想方设法凑够5分钟 。好几次,她找不到答案,只能拼命努,还没说完,倒计时结束了。
后来,在社交平台上,她才知道,这种AI面试,几乎每一个参加秋招的人都经历过,「面经」上说,参加AI面试,「候选人要化妆,要换衣服,要找一个干净的背景」。对学校还在封控期的余歆来说,「找一个干净的背景还挺难的」。好在她的宿舍里另外两位同学不在求职季,每次面试前,她都要跟同学打招呼,请她们暂时离开宿舍,为自己留一块干净的背景。
AI面试官 图源网络
上海男生徐逸也在今年的求职季里经历了80多场AI面试,有时一天能面四五场,每场45分钟。一开始,他也像余歆一样,极具真情实感地讲述自己的成长经历,但后来,他发现AI想考察的并不是这些。他从网上的「面经」里得知,这个人工智能考官能从他的面部表情、动作与声线里,去分析面试者的性格、情绪、动机等心理状态,更离谱的,「还能分析出跳槽概率」。
经历得多了,他总结出其中的规律,「问题问得都差不多」,索性上网搜了一下别人碰到过的考题,做成自己的题库,然后按照校招经典「宝洁八大问」的STAR原则模板,(Situation情景、Task任务、Action行动和Result结果),把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套用进去,写成了自己的参考答案,足足有2万字。每场AI面试之前,他都要把这份「题库」迅速过一遍,80多场面下来,「几乎每一个问题都会背了」。他相信,这样的题库,每一个正在经历2022年求职季的应届生「手里都有」。
这可能是史上最难的一次求职。2022年,中国应届大学毕业生人数首次突破千万大关,达到1076万,预计2023届毕业生将达到1158万人。眼下,2022届工作没有着落的毕业生与2023届即将毕业的在校生都在求职,与此相对,岗位却少了很多。原本,相比于其他求职窗口,秋招规模最大、机会最多、持续的时间最长,有招聘计划的企业会在这个窗口期里,释放出全年80%以上的招聘需求,但中山大学就业指导中心负责人发现,今年秋招,来宣讲的企业明显少了,「截至11月7日,只有112家,比去年同期下降20%」。
这个秋天,求职的毕业生面对着激烈的竞争。8月2日,互联网公司网易有道刚开放校招网申通道,第二天,这家公司的HR朱敏就发现,简历库里涌进来的简历数量已经超过往年网申数量的总数。最为热门的是数据分析岗,「仅仅开放了8天就收到近千份简历,实际上我们只招个位数」,不得已,朱敏提前把这个岗位的报名通道关闭了。
一家大型科技公司的校招负责人崔超则发现,秋招刚过去半季,自家的简历库里,已经躺了8万份简历,而往前一年,针对于2022届应届生的校园招聘,秋招与春招两季加在一起,收到的简历不过5万份。8万人挤在同一条通道里的结果是,每一个岗位后面,都站着至少100多位候选人,竞争最激烈的岗位,达到500:1。
徐逸直观地感受到今年竞争的激烈,是在自己拼尽全力投递了60多份简历,依然没有拿到一个满意的offer的时候。今年9月,他刚拿到新南威尔士大学硕士毕业证,开始在国内求职。在去读硕士之前,他曾有过一年的工作经历,并曾以本科生的身份参加了2020年的校招,「投了两家,中了两家。都是不错的企业,就感觉找工作太容易了。」等他读完一年制硕士回来,「怎么行情就变了?」
11月18日,江苏某高校举办2022年秋季校园招聘双选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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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接触的所有受访者都说,今年的求职季显得无比漫长,似乎每个步骤都被拉长了,而这漫长的过程,他们都是面对屏幕完成的。
求职的最初,是把简历投进HR的邮箱,而后,需要登录求职公司的官网,把个人的信息一点一点输入人才库,还要根据网上学来的STAR模型,把自己的每一条履历都转化成有因有果的逻辑框架,填入不同公司的不同系统,「每一个公司的表格,都要填上一个小时」,一通折腾下来,「累死了」, 余歆说。
她想去世界顶级药企或者头部医疗咨询公司,简历接连投了30多家,面对过很多公司官网的小格子。她的同学里,有人投了200多家,在官网填信息也成了体力活。
填完信息之后,余歆发现,大部分公司,只要简历投递进去,就会触发「发题机制」。这些考题涵盖材料阅读、数学推理运算、逻辑判断、选词填空、图形推理等各个方面,和公务员的行测考题非常近似。进入做题界面,网页会把整个屏幕填满,退出屏幕将被算作考试作弊,超过三次,考试失效。为防止求职者用手机搜索答案,用电脑做题的时候,手机也要扫码占屏。
余歆感觉自己没日没夜地做题,有些笔试不用打开摄像头,大家就在线下「互相帮忙」,「能做到夜里两三点」。最多的一天,「做了四套笔试,两套AI面试,做麻了,高考、考研都没有这么累。」
与笔试题同时发送的,还有心理测评,同样也是初筛的一部分。一些题可能会让人感到不适,比如一道是非题,「我曾经觉得自己不存在或者已经死了」。「没有标准答案,给四五个选项,总有几个看起来都对,或者都不对,做完就挂,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徐逸说。
后来,为了提高通过的比率,他开始迎合不同的岗位,揣度不同的答案,「销售岗就专门去选那些能够体现性格激进的(选项),工业类的岗位就选能体现性格严谨严密的」。做得多了,徐逸发现,心理测试题重合几率很高,几乎所有的心理测试都是来自同一套题库,求职后期,他几乎都要训成肌肉记忆,看到那些试题,快速勾选答案,「快会背了」。
只是,做了这么多题,也没有人告诉他们答案是什么,分数线是多少。大多数题目,他们花一两个小时时间做完,提交,就没有了下文。
余歆觉得自己就像泡在池子里,脚不着地,随时等着一家公司把自己打捞上岸。能被「打捞」的前提是,自己得先「游进去」。做无尽的测试题像是她在奋力游动,每次试题提交上去,她「继续回池子里泡着」。
做题提交之后,有的公司要到一个月后才会给消息,一部分人进入AI面试,此后,也许要再过一个月,一部分求职者会被「捞到」更上游一点的池子,进入群面。候选人会被分成8~10人的小组,进行无领导小组讨论,面试官从旁观摩——《人物》接触到的受访者,所有群面都在线上进行。
徐逸用「群魔乱舞」来形容群面。一些学历名词开始变得清晰。双9(本科与硕士都是985),G5,藤校,top 2,清北交复,清北复人,每个人都想在这场面试中突出自己的来处。而另一部分学生,则在努力凸显自己的实习经历。在一家快消公司的群面里,徐逸见过有人连续甩出5份市场营销岗位的对口实习,有人实习履历涵盖摩根大通、微软、谷歌、亚马逊;有人大谈自己作为网红的经历;还有海外留学生全场中英混杂,「含英量达到49%」,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英文能力。
面试官给出考题后,就关闭了自己的摄像头。徐逸形容,「表演开始了」。一个小时的讨论时间,稀释在每个人身上,只有6—8分钟,每个人都在极力争取,「抢话,就挤,总有几个人想跳出来做leader,但又给不出让人信服的理由,只得提高声量」,闹哄哄地争抢了20多分钟,终于有人站出来说,「我们应该回到XX问题上来」,但话没落地,就被人打断,「让我先说完,好吗?」
徐逸看到过一位来自帝国理工的男生几次张口,提示同伴,「最好还是先整理下逻辑,我觉得现在很乱」,并尝试投屏思维导图,但并没有获得关注,属于他的小屏幕上,能看到他逐渐窝进椅背,干脆放弃了发言,最后,连麦也关闭了,低头玩起手机。
争论还在进行。不时有人甩出各种经济学、传播学理论,「言必提『蓄水』、『引爆』」,试图拉长自己的发言时间。每听到这样的发言,徐逸就知道,「又是一个被培训过的来了」。有一回,他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面试官黑暗的摄像头后,他听到有人「噗嗤」没忍住笑出了声。
如今,求职各个环节大多转移到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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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等待里,一部分毕业生觉得,自己「被养鱼了」。
8月底,英国回来的留学生如歌通过第三方网站投递了简历,一位头部大厂的HR主动联系她,表示9月初会安排笔试。9月中旬,她迟迟没有收到笔试的通知。HR告诉她,留学生的流程不太一样。她想知道一个确切的时间,对方却说「可能要看公司的安排」。从那之后,不管她怎么问,HR的回复一直是「没有进展」。到了10月底,对方干脆不再回复消息。
广东工业大学计算机硕士程凯也觉得求职过程非常漫长。8月,他求职的一家公司安排了一轮群面,要求能去线下的人全部到场。当天晚上通知他群面通过,同时到来的还有一份测评,他花费一个多小时做完,接着开始了漫长的等待。随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的进度条一直显示「在评估」。9月底,他在社交媒体上看到,这个岗位已经有人参与了线下薪酬恳谈,便去问HR自己的进度,得到的回复是「再等等」。直到11月,他才收到公司的拒信。「非常生气。每一次都突破疫情过去,甚至错过了其他企业的招聘时间。如果他们早已找到候选人,为什么不早些告知(结果)?」
徐逸曾经被企业HR拉进面试群。大多数时候,群里一言不发,但他常常莫名发现,群在某一天突然被解散了。候选人们私下打探结果,「大家都没有拿到offer,也没解释原因,就像受到了欺骗」。
图源《四重奏》
各种猜测开始在应届生中传播。有人说,这些公司是把校招当作品牌宣传的阵地,「只释放一两个HC,不管招不招人,都要把秋招项目做得声势浩大」。也有人说,邀请来面试的人越多,越能够给HR增加KPI,很多面试,无非是HR拉高自己KPI的走过场而已。崔超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但社交媒体上,关于面试公司「养鱼」的抱怨,是求职者中最普遍的不满。
一家公司本来已经在线上完成了对徐逸的「终面」,但几天前,这家公司通知他,还要来公司现场,「再聊一次」,算是加试。他驱车40公里赶到,「5个不同业务线的面试总监,分成两拨,2对3或3对3,又聊了两轮」。每一轮,他被问到的问题都是一样的,徐逸不明白,「为啥要一定分两场,把同样的话再问一遍?」更令他惊讶的是,明明终面已经结束,「线下加试怎么还来了100多人?」还有一部分候选人在线上参会,面试官一会儿问对面的他们,一会儿又把目光投向电脑屏幕,「特别分裂」。而这家公司所提供的工作岗位,「只有几个」。
徐逸感到疲倦,但又有一点开心——这场面试,他「终于能见到真人了」。
这是所有求职者的感受:坐在家里电脑前找工作。如歌的求职持续了三个月,只见过一次真人HR。徐逸也是,绝大部分面试,他都在家里的椅子上完成,而几乎所有的线上面试,他都最终没有拿到offer。
几乎每个人都表达了对求职过程「没见过真人」的不适。余歆觉得,自己做AI面试的时候,「就像被扒光」,但面得多了,「后来形成了一个新的保护层」,「你觉得你做的最成功的事情是什么,如果你问一个没有参加过秋招的人,他会真情实感地去想,会真的去剖析自己的人性。但参加过秋招的人就会说,好,我给你按照STAR原则,说一说我某一年在什么情况下,克服了什么困难,达到了什么效果,就是这样,给你一个案例,而不是真的用心地去回答,我觉得哪里很成功,哪里很失败。」
崔超知道有些公司为了提高面试效率节省人力,会先用AI面试初筛掉一部分人,但认真思考后,他决定放弃这种手段,他觉得这种筛选办法并不能帮他识别出真正的人才,「它可能会要求你的行为举止,考察你的普通话,但这只适用于对知识背景要求不高的岗位,比如客服、快递员或者外卖员。但真正要识别出我想要的人才,还是要来到线下,至少是视频连线面对面聊一下才能判断。」
直到零星有上海本地的企业,想线下见见候选人,徐逸的求职之路才终于顺畅,他发现,「几乎能线下见人的面试,都能拿到offer」。
程凯也有相似的感受,他自我评价是线下面试选手,面对面的谈话更能让他脱颖而出。「应聘者到面前才看得出来会不会耍些花样,也能立体地看出一个人的综合素质。」他收到一家网络安全公司的面试机会,为此专门去了一趟深圳,把项目的经历做成清晰直观的图表,用IPAD展示给负责技术终面的技术主管,和他有来有回地进行提问与回答。这样的问答,在线上也能用譬如「共享屏幕」的方式实现,但在程凯看来,交谈的舒适度远远比不上面对面。
最后,他拿下了这个offer。
4
做了多年校招工作,朱敏发现,往年,那批最优秀的学生会在整个秋招季至少拿到「十个八个offer」,但今年,「能接到5个就不错了。」在《人物》接触的毕业生里,更多人一个offer都没有拿到。
投了60多份简历,进行了40多场笔试,却只收到了两个面试通知,其中一个还是AI面试,如歌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面试者就像躺在那里的一堆白菜,公司(HR)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挑选。」
一些求职机构会告诫这届毕业生,「如果你的学历在211以下,干脆不要参加秋招。」这并不是句空话,在这个市场里,留给他们的机会并不多。
地处西安,妮卡就读的那所双非一本院校里,前来招人的公司并不多。她是学金融的,学校在陕西省内「认可度挺高」,往年,她的师兄师姐毕了业,「大多直接能进本土银行系统」,但今年,这些银行高高在上,「会在群面里毫不避讳地直接问我们的家庭条件,父母的单位和职级」。有公司的招聘要求包括,「限应届生,需有2年工作经验」。
她的同班同学基本都来自陕西省内,来到西安上学后,很多同学想留在西安,在拿不到offer之后,开始真切地考虑生计问题,焦虑「马上我就要没地方住了」。他们的要求,从银行逐步放低到「找一个管吃管住的地方,哪怕是服务业」。妮卡的室友,甚至开始认真地考虑一家连锁蛋糕门店。就业指导的老师也劝他们,「不要局限于一个行业,保险和地产也都去投一投」,但是他们发现,「今年连房产销售都不招人了」。
一种更深层的焦虑是,大学即将毕业,他们「没办法再问家里要钱」,来自更低线的城市,他们父母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以为读了大学,好的工作接着就来了。但现在,几乎没人拿到offer,家里人更多是责怪,「说为什么不考研,考上研就好了」。但事实上,学校里80%以上的人都在考研,但近两年的考上率不足5%。
而硕士或博士毕业生也会发现,自己的学历好像突然「贬值了」。华中科技大学的硕士生杨硕昆在互联网大厂的面试里,发现了自己的「学历劣势」,「全是清北复交和全球QS前50」,以至于后面整场面试,「都不敢开口说话」。考上武汉大学硕士的余歆也发现,「那些本来本科能进去的公司,现在连简历初筛都过不了。」
她陷入自我否定,「毕竟我也只是个二流985对吧,985每年毕业几千人,他们凭什么要我?」她本科毕业于武汉的另一所985,学习成绩、校园活动和实习经历,都比较突出,「之前一直都觉得自己挺棒的」,但现在,「怀疑自己的能力,怀疑自己的专业,怀疑自己研究课题的应用价值,还责怪自己的认知,是不是准备面试准备得太晚了?」
余歆觉得,自己正在经历人生最艰难的时刻。过往的22年求学生涯就像是「长久待在舒适区」,而这次求职是她人生的第一次「出走」。「就像你背着包,从家出发去一个地方,走得很累很累,一直都不能休息,还一直不能回到自己的舒适区。」能走去哪里,终点什么时候到,她都不知道。
「一开始觉得好新,AI面试好新,笔试好新,群面好新,跟领导面试也好新,每一轮都有不同的应对策略,你要去学习不同的人的语言,以及公司在这个阶段他想考察你什么,然后再从自身去挖掘这些点,一直在舒适区外,去做那些没有做过的尝试」。但越往前走,疲惫感越深。「好折磨,很难受。你就会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特别,你有的大家都有,会有一点打击到自己。」
她开始长痘,生理期也变得不太正常,晚上躺在床上,脑袋里「平添了好多事儿」。「总在想,我哪家公司的面试在几号来着?生怕自己错过。」
她会向父母和男友倾诉,「你总得从一些人身上得到肯定,才能重新信任自己。就像是一种心理补偿。」而获得安抚更有效的方法是「以毒攻毒」,「你去倾听别人的痛苦,然后你会觉得大家都这样,尤其是那种也很优秀的同学,甚至是博士的同学,他们也很难受,而且他们的沉没成本是更高的。」她看到一些博士同学,去海外读了很多年,毕业回来,对就业没有提前很久就开始规划,被今年的秋招情况震惊了——至今还是0offer。还有一些博士,念完才发现,自己「硕士毕业就能进去的单位,也进不去了」。
群体的困顿让余歆有了很多困惑,在电话的另一头,她问我,「你们有没有做过调研,今年为什么会是这样?」又问,「对你们这种工作了很久的人来说,会有危机感吗?」我的答案并没有安慰到她,她又问了一句,「那明年、后年,会好吗?」
从8月开始投简历,到如今的11月,求职三个月后,余歆终于被「捞起来了」,是一家国企,那是她此前「瞧不上眼」的单位,但现在,她觉得好在有了保底。
她说自己不会降低预期,又规划了几条路径,「去读个二硕,或者读博,还要参加国考,总得去试试公务员」,她数着各种可能性,但是,此刻求职的压力,加上毕业论文的压力,她觉得喘不上气,一个人的精力总归是有限的,公务员要复习,出国要学语言,还要留出时间去参加后面的面试,「都准备的话好像也不现实。」
更多的人在等待春招,但春招,局势真的会好么?他们都没有答案。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皆为化名;实习生张岳怡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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