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人物 内文

黄大妈:跟上年轻人,也让年轻人跟上我

2022年9月23日 文/ 王媛 编辑/ 楚明

《脱口秀大会》第五季,一位来自长沙的58岁脱口秀演员黄大妈出现在舞台上。她模仿大家眼中的「大妈」,扶着花拍照、系丝巾旅游,提到自己年轻时去过「苏联」,台下迎来一阵欢呼。1991年苏联解体时,台下很多的观众甚至还没出生。

节目播出之后,黄大妈的演出片段,在官方视频号上播放超过5000万次,是所有单人片段中最高的一支。长沙笑嘛脱口秀俱乐部的主理人伟大爷觉得,可能是因为很多人会把黄大妈的视频转发到家族群里,或者发给自己爸爸妈妈看。演出中,黄大妈说自己退休后「财务自由、时间自由、精神自由」。在他看来,黄大妈的出现释放出一个信号,「老年人退休之后也可以快乐生活」。

这种退休生活不再限定于带孩子、做家务、广场舞等几个古旧的符号,反而焕发一种不同于年轻人的,更沉稳和豁达的朝气。

与黄大妈的采访在长沙笑嘛的后台进行。黄大妈说话轻声细语,尾音带着「塑普」特有的轻扬语调,聊到开心时,会拍着手笑得弯腰。

笑嘛的工作人员都叫她「黄妈」。跟黄妈相处,他们很多时候会忘了她已经是一个跟自己妈妈差不多大的人。出现在线下演出的后台,黄妈永远打扮得漂漂亮亮,穿一身修身的连衣裙,还会带一双上台穿的高跟鞋。很多脱口秀演员不会特别在意自己上台的形象,但黄妈在后台自备了一面粉色的小镜子,上台之前用它补补妆。她永远对新鲜事物保持好奇,看到年轻人在点外卖,她也想学学怎么点,台上的脱口秀演员讲到「又纯又欲」,她立马问身边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天晚上的演出,有五六个与黄大妈差不多年纪的「大爷大妈」,由孩子带着来看演出。伟大爷说,他去各地演出,有时会问问今天有多少人是带爸妈来看的,之前几乎没有。黄大妈出现之后,他再问同样的问题,从观众席的各个角落里都能传来回应。黄大妈在拓展脱口秀的年龄边界,也在拓展老年生活的边界。很多年轻人第一次意识到,我喜欢的脱口秀,我爸妈可能也会喜欢,他们也需要这样的文娱活动,也需要在生活中寻找新鲜和快乐。

我们和黄大妈聊了聊她与脱口秀相遇的经历,以及她的退休生活。以下是她的讲述——

文|王媛编辑|楚明图|受访者提供(除特殊标注外)

1

节目播出之后,我的段落在网上点击量这么高,或者这么受关注,我觉得一个是与我有关,第二个是与大家对「大妈」的这个刻板印象有关,怎么一个大妈搞这个?现在好像一讲起大妈就是在家里做家务带孙子,出去了就是拿着丝巾到处拍照、到处跳广场舞。这只是她们的一个侧面。其实现在大妈的生活都丰富多彩了。

去上这个节目,我是被直接邀请的。我知道他们一定是看上了我的年龄。那我也想代表我这个年龄层的人亮一下相,最主要的是我也来玩一下,没有人说58岁的人一定不能讲脱口秀。他们有一个脱口秀演员很有意思,跑过来问我,大妈你听得懂吗?我说,我为什么会听不懂?

有的人觉得老年人天经地义就该做老年人做的事情,跳广场舞啊,打麻将啊,我脑袋里没有这些条条框框。我最喜欢的三个电视节目,一个是《脱口秀大会》,一个是《吐槽大会》,还有一个是《奇葩说》,我每季都追。我发现很少有我这个年龄的人看这些节目,我接触到也是偶然机会,有时候手机上刷到个短视频,有一个脱口秀的小片段,我就喜欢看。然后就去搜这个节目是什么。我给我的同龄人推荐,他们说,哎呀,我不是会员。我说这又不贵,比你一张电影票都便宜,你要这样去想。

我之前不算很了解年轻人的,因为我玩的圈子都跟我是一样年纪,甚至还要大一些的。一开始我确实不知道996,听到段子里讲到这个词,996什么意思啊?我就到网上去搜一下,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到现在,脱口秀里面讲的年轻人的梗,我几乎都能听懂了,看段子的同时,也跟上了年轻人的时代。

黄大妈模仿大家眼中的「大妈」 图源《脱口秀大会5》

录制的这段时间,跟这些年轻人在一起,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隔阂。去录节目的时候我跟鸟鸟一台车,我知道她社恐,所以我就会主动跟她打招呼,鸟鸟,我就喊她。她最后走的时候就说,黄大妈,我加你微信。当时我很高兴,那么社恐的人主动加我微信,我觉得她可能就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很松弛,没有紧张感。

我在去之前就想好了,只讲一场,不管获得几灯我都不再继续录了。晋级、名次对我来说不重要,但是对这些年轻人来说很重要,他们觉得这个晋级名额是很珍贵的。我愿意把这个晋级名额留给这些把它看得很珍贵、很重要的年轻人。

跟这些职业脱口秀演员比,我的经验、技巧肯定是更缺乏,但是我有我的生活经历和阅历。在开读稿会的时候,有时候我精心设计一个梗,我认为年轻人应该听了会笑,结果毫无反应。有时候无意之间一口说了一句什么,他们就笑翻了。节目上那个苏联梗就是我们聊天时候我无意之间脱口而出的。我是1964年出生的,苏联1991年解体,我叫苏联叫了27年,在脑海里面已经根深蒂固。他们一下子就笑翻了,说苏联一定要写到你的段子里面去。播出之后,好多人最喜欢这个梗。

图源《脱口秀大会5》

还有一个「绝绝子」,这个是我主动加进去的,因为这个词不是我这个年龄的人讲的,正因为别人觉得一个大妈应该有大妈的语言,突然从一个大妈的口里面讲出20多岁的人的语言,他们就觉得有这个反差。

节目播出之后,我看到评论里有好多年轻人说,我现在不怕变老了,我现在就很想马上退休,像黄大妈一样过老年人的生活(笑)。而且自从播出之后,来看脱口秀线下演出的中老年朋友也多了。上个星期,我有8个同学结伴来的,再上个星期我一个闺蜜带着她的老公和孩子来看,她说今天这一场台下至少有20个老头、老太太。我说,我候场的时候就看到了观众席里一个老爷爷,泛亮的头顶。我以前真的没看到过这个年龄层的观众。

这些中老年人可能看到我的演出之后,也刷新了一下自己对老年生活的认知,觉得脱口秀挺快乐,那我就到现场去看看,这个脱口秀到底是怎么回事。

2

一开始我也只是脱口秀的观众,《脱口秀大会》从第一季看到第三季的时候,我们长沙的伟大爷去了,听李诞介绍,是笑嘛脱口秀俱乐部的主理人。原来我们长沙也有脱口秀俱乐部啊?我就去搜,搜了之后,就开始追线下演出。商演也看了,盲盒也看了(注:盲盒,一种不提前公开脱口秀演员名单的演出方式)。

开放麦上很多都是新人,又是第一次上台,很紧张,有的也很尬。我发现也不是每一个段子都特别精彩。我坐在下面,脑袋里面突然就会闪一下,我想我要是上台保证没有他这么紧张,我要是写出来段子,应该比他们写得好。突然脑袋里面就想试试,我能不能上去讲。

笑嘛有一个公众号,里面有一个按钮,就叫「我要上台」,我说那我点一下,看看上台要怎么上。点进去一看,它要你提交一个800字的稿件,投递到它这里。我看了一下,它并没有年龄的门槛。我就写了一下我年轻时打篮球比赛时候的趣事2000多字,提交上去。

结果等了十几天,也没有等到他们来联系我,我当时就不知道是他们觉得我的稿子不行,还是觉得我年龄太大不适合讲。后来我去看开放麦的时候,我坐第一排,主持人看到来了一个大妈挺有意思的,就cue到我,跟我互动,说「这位领导?」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是领导(笑)。一来二去,他发现他还有点讲不过我,说要不您上台来一段?我说,我是想,你们好像没有看上我。他们就知道是我投了稿子。

其实编剧看到了我的投稿,但是觉得太长了,就没有联系我。后来编剧跟俱乐部的主理人伟大爷说,有一个57岁的大妈投了稿子。伟大爷说,「不管这个稿子怎么样,她一个57岁的大妈能够投稿,不管好差你都应该让她上台试一下。」他们就帮我把稿子删掉一半以上,下个星期二,我就自己上台去讲。

第一次讲开放麦我也不紧张。因为我就是带着玩的心态,再说也只有三五分钟,这里也没有熟人,台下50个人左右,都不认识我。我刚开个头,讲「1986年」,台底下就笑翻了。我都不明白,1986年有什么好笑的?我就问他们,你们有没有1986年出生了的?结果一个都没有。我又问,有没有一个胚胎呢?胚胎都没有。哦,我说,那我是在给你们讲历史啊。

下了台,他们都说我讲得很「炸」。人就是这样,我本来试着玩一玩就满意了,他们说这就叫炸,那我后面就又写了另一篇稿子。其实我的感受,他们对一个大妈也是一个很包容的心态,觉得这个大妈能上台就不错了,没有任何期望,我反而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惊喜。

线下演出的黄大妈

讲开放麦一年多时间,我从来没有跟身边人讲过。之前只是看线下脱口秀的时候,我也一直都是一个人出来看的,当时跟朋友说去看脱口秀,但他们的兴趣点好像不在这里。我老公的兴趣爱好跟我其实差很远,他不喜欢出去玩这玩那,最多每天下班回来吃完饭出去散散步,然后在电脑上玩玩游戏,手机上面看一点小说、新闻之类的。他干这些我也不干涉他,我出去玩他也不会干涉我,反正我家里该搞的都搞好了,那我出去玩他有什么意见呢?正好我讲脱口秀的地方底下是个KTV,我跟我老公说我唱歌去了,跟朋友约到那里,唱歌唱到一半,我说我出去一下,其实就是上去讲脱口秀了。

我不是说怕老公不同意,主要是觉得如果一个人知道了,一下就在亲戚朋友中间传遍了。有的理解,有的不理解,我还要解释,我还要听到别人背后说「她这么大年纪了讲什么脱口秀」,这些议论声不是让我听了很爽的,对吧,所以与其会这样,那我就不如不让你们知道。

之前有一次家族聚会,我一个堂姐的女儿,30多岁的年轻人,一直看着我,看着我,然后就说,姑妈,你现在是个网红啊,我在网上看到你照片了。她把手机里我讲开放麦的照片翻给我看,我说,「哦,这个人长得真的像我。」她就知道了我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也没有再到处去讲,这也是一种默契。

直到节目播出,我家里人都还不知道我去上了《脱口秀大会》,我跟他们说的是我报了一个外地的脱口秀培训班,他们知道我喜欢看,也没觉得很奇怪。播出那天,我都没有在家里看,是出去遛狗的时候拿手机看的。

当然节目播出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生活一下子变热闹了。我弟弟把我的视频片段转发到家族群里面,原来那些亲朋好友,认识的不认识的,还有30年没联系过的都打电话过来了。但我还是尽量保持自己的生活节奏不被打乱,比如说他们问我下个星期有个什么媒体想来拍你,我说那天我已经跟朋友约好,要打麻将,他们说那好,那我就推掉。

黄大妈和线下观众

3

之前我在一家企业里面干了20多年,做管理工作。在那里工作也是很开心的,但多少还是有工作上的压力,那是你没有办法选择的,有压力,你也必须要上,那是职业道德。工作到最后那几年,我确实很想退休了。有些人刚退休的时候,落差很大,好像日子不知道该怎么过了。我没有这个阶段,没退休之前我的生活也还是蛮丰富的,我喜欢打打小麻将,我们长沙还有个纸牌,叫跑得快,这也是我喜欢的。这几个牌友比我退休早一点,他们早就等着你退休有时间了一起出来玩。

因为一些原因,我本来以为55岁那年退不了休了,等我7月接到退休通知,已经比正常时间晚了一个月,突然之间给了我一个惊喜。根本不用适应什么,我马上就想着怎么玩。我觉得,哇,先去玩去!

我对退休生活有一些安排。我觉得人很多毛病是闲出来的,如果我把时间安排好,那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很快乐,我就不存在(失落感)。我的第一个计划,因为我年轻的时候喜欢打篮球,我就想加入一个老年篮球队。因为里面还有我原来年轻的时候一些队友。他们经常每个星期训练一次两次,每年还要出去打比赛,今年在海南,明年在西安。

后来我就打消这个念头了。因为我身边玩得好的一个朋友,跟我年纪差不多大,走路不小心摔一跤,盆骨骨折。我就想,我现在到了这个年龄,一般的都骨质疏松了。打篮球上了场,肯定要奔跑、要冲撞啊。以前要是摔一跤我爬起来就是了,现在有可能摔一跤,就骨折骨裂了。我说那赶快算了吧,这个年龄安全第一、身体健康最重要。

我的第二个计划呢,就是去参加老年合唱团。我喜欢唱歌,平时喜欢和同事同学去唱卡拉OK,音乐茶座。我们一帮朋友年纪差不多,喜欢唱原来那些老歌民歌的比较多,《父老乡亲》啊,《牧羊曲》啊。老年合唱团也分很多档次,有的只要你愿意参加他们就收,五音不全、唱歌跑调的也在里面。好一点的合唱团进入的时候就有一点门槛,进去可能要考试,除了唱歌,你的形象也得过关。我说,那我肯定要参加那种档次稍微好一点的。

我有一个歌友,比我早两年退休,就进到一个比较好的合唱团里面。不知道搞了几个月,她就打电话给我说,算了,算了。我说,怎么回事呢?「你不知道,一个合唱团,一个星期要排练四五次啊!」因为水平高的合唱团要去参加省里的比赛、全国的比赛,电视台搞什么大型活动也请你们去表演。大家有胜负心啊,就要练新歌,既然是比赛,就要争名次。她说,「好不容易退休了,我要被合唱团捆住了。」

我想要是一个星期排练一次,最多两次,我能接受,超过三次我就嫌多,我觉得太影响我生活了。一个星期只有7天,我还要把时间留下来给其他的活动。

参加骑行的黄大妈

其实退休之后,作为一个「家庭主妇」,上有老下有小,我老公还没退休,每天家里面一日三餐我要打理好,还有家务事要做。你不能说家里卫生不搞,我跑出去玩去了,是不是。所以家里必须要安顿好。还有很多的亲属,这个舅舅过生日了,那个表哥嫁女了,这家又生小孩了,家族都要一起聚一聚,这也是亲属之间的沟通,这都是要花时间的。

在这些的基础上,你去追求你的兴趣爱好,打牌也好,唱歌也好,就把你的时间填得满满的。很多人说,好羡慕你,现在退休了,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每天可以睡懒觉。我就说,我现在真的不舍得睡懒觉。我说我现在每天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都是我喜欢做的事情,你睡十个小时,我睡八个小时,那我比你多活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我对世界是有感知的。

4

现在我每天早上六七点钟起来,一边做家务,一边把音响打开,听听我想学的歌。吃完早餐,等到9点多,不扰民了,我就开始练钢琴。上午一小时,下午一小时。

原本我从来没有想过学钢琴的。我是想退休后要学一门乐器,拉小提琴啊,或者拉二胡,吹长笛,脑袋里面想过很多很多。但我的乐理知识是零,不知道先学什么好。在我的印象中,钢琴很难,因为我见到听到的都是父母逼着孩子学钢琴,孩子不愿意学,挨打,哭着学。我说如果它是一件很容易学的,很快乐的事情,孩子怎么会哭呢?再加上我只识简谱,五线谱跟豆芽菜一样的,真的是天书一样的,我就觉得钢琴太难了。

后来我是去一个培训班学唱歌,正好那里也教钢琴。我就想这样提高效率,一个下午这边学完唱歌,那边学钢琴,我也不用这边跑一下那边跑一下。而且他们说那个班就是针对零基础的成年人的,所以我说我不纠结,那就是钢琴了。

第一首歌,学刘欢的《我和你》,我三天就用简谱把它弹下来了,兴趣就来了。现在我学了两年多了,每次拿到一首新曲子,最开始不熟悉,到慢慢一个小时以后,唉,弹得熟多了,很有成就感的。就像小孩子打游戏一样,过一关了,过两关,过三关,最后把这首歌完全弹出来,就像游戏打通关一样。我向很多中老年人推荐钢琴,它是个四肢运动,左手、右手,脚也要踩,对大脑是一种很好的锻炼。它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难。

学了40多首歌之后,我觉得是不是应该对自己要求高一点,可以学学五线谱了,上个台阶嘛。学了之后,我就理解了小孩子为什么要打着去学,突然感觉难度来了。你看那个五线谱,音符在线上和在中间只差一点点,我们眼睛到了这个时候老花了,有时候弹着弹着,哎呀,看错了。所以我不推荐老人去学五线谱,反正也不会说简谱弹出来的没有五线谱弹出来好听,实际上旋律是一样的。

黄大妈在练钢琴

现在好多人说,黄大妈老了以后还可以活得这么快乐,我突然一下也不害怕变老了。对我来说,我觉得变老是一个很自然,又很公平的现象,你有钱也会变老,有名也会变老,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不能改变,那我就接受吧。那既然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那你怕什么呢?

我觉得要求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像我现在一样豁达是不可能的,我原来也没有这么豁达,那也是因为这么多年的经历,我比以前豁达多了。我的一个老朋友,60多岁的时候生了一场病,虽然不痛不痒,但是嘴巴有点歪了。我们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一个星期至少瘦了10斤,就因为这个病苦恼的。他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倒霉的人了。我当时就跟他说,你怎么会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呢?你现在到医院去走一趟,保证无数的人羡慕你。

自然规律我觉得没必要恐惧,哪怕我现在就是病倒了、躺倒了,我觉得我也要坦然接受。你害怕、焦虑也是一天,开心快乐也是一天,既然都不能改变,那我为什么不能开心快乐过一天呢?

退休后的三年,真的是我最开心、最松弛、最满意的日子。今天我要干些什么事情,今天我要跟哪些人交往,完全是由我自己选择做主的。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我觉得我可以做自己的主人了。

黄大妈的游客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