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人物》的「见好」栏目。本期「见好」主题——母亲节礼物大赏。

给妈妈送礼物，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她们总是精打细算——对礼物的价格刨根问底；又擅长口是心非——嘴里说着「下次别买了」，手上却立马把东西摆在了家里最显眼的位置。给妈妈送礼物，又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因为不论送什么，都能让她们开心很久——「看，孩子还是惦记着我的」。

今年的母亲节又快到了，我们找《人物》的作者们分享了一些他们曾经或者即将送给妈妈的礼物，也许可以激发你的灵感，把今年的礼物早早准备起来。

策划｜Yang

编辑｜姚璐

推荐礼物：相册

推荐人：秋秋

给妈妈送礼物，真的很难。从小学到大学，我送过围巾、香水、厨电，都会被她驳回一句，「就知道乱花钱」。

前年，妈妈的手机出现故障，不慎丢失了全部数据，用了好多年的微信账号也丢失了。手机是她唯一的智能设备，所有的图像记忆都储存在这部手机上。发现数据无法恢复时，她哭笑不得，只是感叹一句「真可惜」。还好，我的手机里还存有聊天记录，也能浏览她旧账号的朋友圈。于是，我冲印了所有能找到的照片，装进一个相册，照片总共有100张左右。

一直以来，关于妈妈的故事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2011年，她和丈夫离婚，在外地岛屿打了整整十年零工，独自供家里两个小孩上学，很苦，很难。

照片拼凑出妈妈的另一个十年。没有工作的日子，她常常背着双肩包，去附近的海边踏浪。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很高，她有时抱着大树，有时坐在地上堆小沙堡，有时亲昵地和同行的小姐妹抱在一起，有时从高高的岩石上跳下去（因此尾椎骨折进了医院）。生活宽裕一点，她会去周边的县城旅行。圣诞节，她会得到店里派发的圣诞帽和漂亮的红裙子，快乐地在灯球下跳舞。照片整理成册，我才发现，在那个我从未踏足过的岛屿上，妈妈真的有热烈活过。妈妈现在常常和我表达，她想念那里，应该是因为，在那里她可以不作为一个母亲活着。

另一部分照片，是我向亲戚们讨要的。弟弟毕业、表哥结婚、外甥出生，这些妈妈在外地没能一起参与的时刻，我一并给她备了份。

今年春节，我把相册送给了她。她翻开后，给我一一指出照片里的阿姨们叫什么名字，以及女人们在那个陌生岛屿互助的故事。她抽了几张照片出来，「这几张放进去干嘛，我好丑好老喔」，最后又把它们插回塑料膜，「算喽，也是一种纪念」。

收到这个礼物，我那不领情的妈妈和以往一样平静。有点不同的是，她把它放在了茶几最显眼的那一角。来访的客人翻开，会一眼看到扉页上我妈那张可爱的笑脸。

送给妈妈的相册

推荐礼物：体检套餐

推荐人：may

两年前，我妈妈满50岁，当时我给她买了一份豪华版体检套餐，从头到脚，无所不包，像扫描一样精密，大概三四千块。那是我觉得花得最值的一笔钱。

我妈妈身体不算太好，有腰痛和偏头痛的老毛病，夏天不能暴晒，冬天则常常感冒。那次终于听我一回，去医院接受全身上下的检查。当时我在北京，是妹妹把那份体检报告传给我的。怎么说呢，翻阅这份报告的心情是很奇妙的。妈妈的身体好像全部在我面前展开：她右下腹阑尾炎手术的疤痕，生育给她身体留下的痕迹，我陪她一起补过的牙齿，困扰她很久的咽炎。还有随着年龄增长，她的骨质逐渐减少，囊肿开始出现。

这也是我和妹妹诞生的身体。当时我想，妈妈活过的几十年没有文字记载，这几页体检单多么珍贵，是她的一部分私人史，她作为女性和母亲经历的半生。

当然，最幸运的事情是，妈妈很健康！一份体检单，我们都买到了几年的放心。

如果让我猜，在我送过的所有礼物里，妈妈最喜欢哪一个，我可能猜不到。有一年母亲节我给她买过一条裙子，淘宝店家顺手寄了一封感谢信，她误以为是我寄的，感动得发了朋友圈。我给她买的护肤品，她总是很捧场地空瓶。她很少发抖音，一共就三条，两条都是我休假回家的时候和她一起拍的。我想对妈妈来说，不管送什么礼物，都比不上我们一起度过的时间。

妹妹妈妈和我

推荐礼物：口红

推荐人：小叉

妈妈很早就学化妆了。约莫是她十一二岁的时候，她是学校舞蹈队的领舞，经常代表学校参加演出，每次演出前，她就自己在家里化好妆。化妆品也很简单，就那么几样，连百雀羚香膏都能当妆前乳。演出往往深夜结束，她带妆回家，外婆会站在巷口等她，家里已经备好了卸妆用的香皂和一盆热水。

那时候，描眉涂唇的女孩可不多见，更别说是可以正大光明打扮自己的，加上舞跳得好，她也算是小小风光过一阵子。

后来，工作，结婚，生子，她几乎没有再化过妆。小时候，我还记得她是有一支口红的，我缠着她想要涂，她说好，把口红管拧开，涂在手心，双手轻轻一搓，啪啪打在我脸上，「气色蛮好了。」喂，妈妈，我想涂的是嘴啊。渐渐地，我学业重了，她工作也忙了，最后一支口红也不见了。

大概八九年前，我说，妈妈，我送你一支口红吧。那时候，我也学会了化妆，喜欢研究口红色号，我发现，妈妈已经很多年没有涂过口红了。她刚开始是拒绝的，觉得没必要，当然，我还是买了一支红棕色的口红送给她。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每次有要事出门她都要对镜仔仔细细地抹口红，有时我会在旁边说，可以了，涂过了，太红了。

过去，妈妈很少主动跟我要礼物的，即便送她也要说谢谢，责备我不要多买。大前年，有天她突然发来短信，「下个月是我生日。我想你送我一支口红。这样有没有讨生日礼物之嫌。如果太贵，就算了。」

当然不会呀妈妈，希望你永远都可以自由地打扮自己，像小时候一样。

希望妈妈永远可以自由地打扮自己

推荐礼物：青海贝母

推荐人：安小庆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常常在出差的途中给妈妈买礼物，并不一定是在母亲节前才准备。过去几年，我可能共计在昆明长水机场的一家丝巾店，给我妈买过八九条方巾，在北京大栅栏的瑞蚨祥老店买过四五次绸缎。这几年我妈年纪大了，也开始学会坦然地向我提一些要求，「上次你给我和闺蜜买的健步鞋挺好，今年冬天再买两双回来」，「上次寄来的电视剧光盘已经看完了，不忙的时候在网上再买一批。」

我妈可能是为数不多的70岁以后还在自己运营一家实体店的独立女性，人称西昌南街酒老板。店铺临街，老家属于四季干燥的高原气候，灰尘很大。或许是这个原因，大概十年前，她得了慢性支气管炎，秋冬降温的时候咳得厉害。据说贝母是治疗慢性支气管炎的良药，我上次去青海出差，赶上虫草季后的贝母季。

每天上午，牧民们把雪山草场上挖来的贝母铺到街边售卖。我住的那家民宿，老板多年前曾是一位僧人，后来还俗做了商人。那半个月，民宿的院子里晒满了他从牧民手里收来的新鲜川贝。

临走前的晚上，我们相约交易。新鲜的贝母很珍贵，但老板还是慷慨地多称了一两给我。返程时，我中转回了趟家，妈妈接过川贝，嘴上说「下次不要再买了」，转身进厨房找出一只竹簸箕，喜滋滋地把湿贝母晒到阳台。傍晚我去翻的时候，贝母已经晒干了。

晒的贝母

推荐礼物：绞肉机

推荐人：罗二狗

妈妈节俭。不知道她从哪买了个绞肉机，50块不到，用了好几年，用到刀片都不利了，还喊我爸去买个新刀片。杂牌刀片哪那么好买，于是将将就就，凑合着继续用。

那还是去年年初，我跟她视频，正好赶上他俩在自制辣椒酱，姜片磨了半天，只磨出点毛边，我爸脸臭臭的，准备自己上手剁碎，被我发现。

我妈在那边，「别买，别买」。才懒得理她，随便做了做功课，给买了个摩飞绞肉机，碗还分三个，肉碗，蔬菜碗，辅食碗。使用效果有多好呢，有一回我姨买菜路过我家，要回家剁肉圆，我妈马上拿出绞肉机，一分钟给她搞定，姐妹俩的脸上都洋溢着科技带来的幸福笑容。

妈妈总是那样，「不要」，「别买」，「够用」，「多存点钱」，于是每次回家本人都像一个侦察兵——电热水壶不好使了，护肤品快用完了，保暖内衣起了好多球，问都不要问的，直接买。消化不好订酸奶，骨质疏松买钙片，要是问我多少钱，抱歉，忘了。

小朱同志，祝你母亲节快乐。咱们金牛座的浪漫，就是这样朴实无华且枯燥。

我的妈妈

推荐礼物：丝巾

推荐人：敏贼

前些日子我去采访余秀华，得知她在成名之后，在自己的衣柜里塞了一百多条裙子。想起我的妈妈。妈妈今年48岁，一年四季，几乎每一天都穿裙子，永远选择的是最鲜艳的颜色。在我故作深沉的岁月里，我的黑白灰总是和妈妈发生剧烈的碰撞，她对我的漫不经心有过很多不满。但当我们一起出门，被路人说像是姐妹的时候，她倒是都笑得很开心。

春天的时候，我得到了一条丝巾，作为给人物拍模特图的打工报酬。蓝绿色的丛林原野里，穿梭着几只豹子，飘逸、鲜丽。当下我就知道，妈妈才是它的归处。

妈妈在村里开一家小小的茶叶店，有自己的生意，同时处理着家里的所有琐事，小女儿还在上小学。她天亮就起床，但一定会化一个完整的妆，涂红唇。她是我见过的对于「美的追求」最执着的人。我想或许是因为她有过很贫苦的岁月，很早辍学，做过很多的苦力活。最青春的岁月里，她只能在夜里穿裙子。嫁给我爸的几年时间里，是她在支撑这个家庭，即使怀孕还在长时间做工，双腿肿起，无法站立。在闽南的农村，生活安稳之后，她又经历了漫长的为了生育一个男孩的努力，又遭遇了不断地失去。这几乎占据了她20年的生活。直到最后一次，在巨大的疼痛中，她突然意识到了要为自己而活，这是从自己的生命经验里获得的一种觉醒。我感觉这几年，她的心里明显更自由了。她的裙子也越穿越鲜艳，风格更加明亮了。

收到丝巾后，妈妈立刻给我反馈了一张自拍，丝巾随意地系着，是一贯的美颜风格。但我很喜欢她的神情，淡淡的，眼神里还有一丝的不经意。

妈妈发来的自拍

推荐礼物：电饭煲

推荐人：阿鸡

从两年前开始，我妈开始跟我要一个电饭煲。

疫情最开始的那个春天，各家各户还在流行做电饭煲蛋糕。我的妈妈一个月里做了5个，并争着与各路姐妹群PK。最后，她败给了一位阿姨，那位阿姨做的蛋糕蓬松、柔软、回弹性高。在向那位阿姨要来配方，学着做了几次后，她就确定，问题出在电饭煲。

阿姨用的是韩国某品牌的电饭煲，网上售价3499元一个，而我妈用的电饭煲，银行信用卡积分换购的，不要钱。我不知道妈妈输掉电饭煲蛋糕大赛后，有多不甘心。但有一阵子，她每每给在韩国留学的我打电话，最后都会话锋一转，变成「希望女儿能在回国时拎一个电饭煲回来」。

我一口答应，然后在回国时忘得一干二净。我永远记得，上飞机前，我妈问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你买电饭煲了吗？」

就因为我没有从韩国给妈妈拎回一个电饭煲。整个2021年，妈妈想念了无数遍她的电饭煲。当我觉得饭煮得太硬，妈妈：「唉，就是因为少个好用的电饭煲。」当我觉得汤煲得不够入味，妈妈：「如果是韩国牌子的电饭煲，就能做好吃了吧。」

于是，我常对她说：「母亲节就买一个送给你」「等你生日就送你一个」。但是等真正节日快来临时，妈妈又会说：「你还是别买电饭煲了，不在韩国买应该会很贵。钱给你自己攒着吧。」而我的确刚工作不久，会心疼3499元只买一个电饭煲。

妈妈们大概都这样吧，嘴上念叨着想要什么礼物，行动上却只想给孩子们省钱。虽然电饭煲蛋糕早就不流行了，但我还是打算在今年母亲节送妈妈一个3499元的电饭煲，只是想告诉她：妈妈，你的心愿我记着呢。

我和妈妈

推荐礼物：响午新老人鞋

推荐人：易方兴

你知道妈妈的鞋码吗？

葵花女士——我妈出生在1962年，那是个特殊的年份，中国迎来了人口出生高峰期的第一年，我妈就是其中一员。

经历过物质的贫瘠，那个年代出生的人好像都有一种品质，能吃苦且不觉得是苦。我妈是家里的老大，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她一面张罗全家大小，还是我们当地银行的副行长，很难想象她怎么这么能干。

就像《请回答1988》里的豹子女士一样，即便后来孩子大了，工作了、赚钱了，葵花女士还是有操不完的心，干不完的活。如今她退休了，还在北京帮我带娃，很难有休息的时间。

葵花女士生下我是第一次当妈妈，可如今的葵花女士就像第二次当妈妈一样，家里很多事还是她在操持。社会学家沈奕斐曾经研究过老年女性在城市双职工家庭的形态和变化，在她的研究里，我们这代人在工作之余能在家庭中得到的喘息和空间，正是因为「剥削」了妈妈。葵花女士就是那种典型的为我们付出的母亲。

2022年，我妈60岁了。

成为老人，我妈是非常不习惯的。时尚如她，年轻时，留了我们当地——一个十八线城市——最火的方便面头，出门在外披一件风衣，能穿裙子就不穿裤子，能穿喇叭裤就不穿直筒裤，走路上还得撑太阳伞、戴墨镜。要我说，她就是那些不愿老去的小镇中老年女性的缩影。

但是老去又是不可逆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葵花女士由于经常穿5厘米以上的高跟鞋，又肩负着带娃买菜的重担，走得久了脚会很难受。我给她买过足底按摩的泡脚盆，买过热敷仪，最终我还是决定给她买一双舒适的鞋。

舒适的标准是什么呢？我做了很多功课，知道了人老先老脚，知道了拇指外翻、足弓塌陷，知道了葵花女士粗糙的脚后跟，不是因为缺少护理和冷冽寒风，而是年老的表现。

我选了很久，看过无数测评和问答，也带她去店里试过不少，但就是没有合适的。后来看老罗直播间的时候刷到一双叫响午的鞋，他说这是一个专为老年人设计的新品牌。鞋面是头层小牛皮，鞋里面是莱卡内衣的材质，光脚穿都很舒服，鞋底很弹，还防滑。设计，也比一般老年鞋好看。我一边听他说一边看详情介绍，突然就被里面的一句话击中了，「你走过那么多路，更值得一双好鞋」——那一瞬间我想到了我妈。

可在想下单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不知道葵花女士的鞋码。我一直觉得我是孝顺的，但关于她，我不知道的有那么多。

这双鞋，葵花女士的反馈是鞋底很舒服。没有过多的感动或者赞美，只是收到鞋之后，很快，她就穿着去接我女儿放学了。

那天，葵花女士久违地专门换上了喇叭裤。

在老罗直播间刷到的鞋点击图片，即可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