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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跳、Rap、脱口秀,还有什么是虚拟生命做不到的?

2021年12月8日 文/ 赵雅静 编辑/ 丁宇

有人曾问雷峥蒙:“你相信V-life的存在吗?”他感到震惊地说:“怎么可能?当然是假的了。”然而,当他戴上AR眼镜之后,一切变得不一样了。他看到电视鸡就站在身边,和自己对视,一瞬间有些恍惚,就像“真正把一个虚拟生命创造出来了”。

作者|赵雅静

编辑|丁宇

欢迎来到虚拟世界。

当“元宇宙”成为热门关键词,超越现实变得触手可及,虚拟生命已经成为大众视野中的常客。从洛天依的诸多歌曲被明星翻唱,到虚拟美妆博主柳夜熙一夜爆红,很多品牌也在启动虚拟代言人,虚拟生命与现实生活的结合已经比你想象得更加深入。

今年10月底,江苏卫视原创动漫形象舞台竞演节目《2060》让虚拟生命(V-life)有了一个更全面的展示。节目以全虚拟唱演舞台的形式,为观众呈现了26个不同性格、不同世界观的V- life。与其说是节目,其实更像是人类未来生活的想象和描绘。

在这里,很多与虚拟生命有关的刻板印象被打破了。原来他们可以不是“人类”的外形,也可以不那么“完美”。舞台上,他们会唱跳、会讲脱口秀,他们会吐槽老板,也会有着“社恐”的困扰。他们会在一次次的表演中进步,也会用自己的品格完成与现实的连接。

与真实艺人不同,V- life的背后是更大的运营团队和技术团队的支撑。他们要为虚拟生命构建三观,并通过不断更迭的技术持续升级。更好看的外形和更多元的能力,意味着更厉害的支撑团队。然而,当人们谈论技术时,都离不开如何辩证地看待技术与人的关系的问题。

以《2060》节目举例,在技术方面,其不仅采用全息投影、AR/VR直播等最新技术,也引入了全虚拟场景概念,力图让每一位现场观众都能真实地感受到V-life的存在。但它之所以能被看到,被讨论,最不可被忽视的则是关于人的方面。

《博客天下》通过采访节目总制片人王希,以及三位V-life的制作人,试图探讨技术之外,虚拟形象背后的“生命”是如何建立的。

王希说:“首先希望虚拟生命的形象是正面的、积极的,其次是拥有相应的成长空间,让V-life在每一轮的表演中都有不一样的内容升级。”

对于V-life的制作人来说,如何实现虚拟生命的“人格化”,则是唱跳舞台之外的核心。他们不仅需要构建起虚拟生命的世界观和性格,还要完成虚拟与现实的连接,同时也面临着“是否相信虚拟生命”的终极命题。

不再“完美”

“我叫电视鸡,身体自带电视机……”

电视鸡有着圆滚滚的肚子和纤瘦的两条腿,顶着一个红色的、时常随着节奏晃动的鸡冠。在《2060》第一期中,当他以这样的形象开始自我介绍时,B站弹幕中飘过了一排问号。在26个虚拟生命中,电视鸡是唯一一个动物形象,在首次舞台中就得到了嘉宾的“直通卡”。

网友亲切地喊他“鸡哥”,用一语双关地方式调侃他:“鸡哥你就是我的菜。”他搞笑,常常自嘲,同时又不忘抱怨老板——他的制作人雷峥蒙。

电视鸡的开场rap

在雷峥蒙的设定中,电视鸡摒弃了以往虚拟生命的“完美感”,重在“普通”,是一个“乐观的打工人”。“他不是众星捧月出来的明星,而他就是我们身边的一个平平常常的打工人,但是他对自己是有信心的。”

三观的构建是虚拟生命完成“人格化”之前最基础的工作,雷峥蒙用几个问句来概括这个过程:“他是在什么样的世界观里?他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们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他能给大家带来什么东西?”

在登上《2060》的舞台之前,电视鸡主要在网络上表演跳舞,用自己的方式讲段子。在这样的背景下,雷峥蒙开玩笑地说电视鸡的初始设定有着悲剧的底色。

雷峥蒙与电视鸡

在节目中,每个V-life都与其制作人有着独特的关系。纵观节目中的V-life,大都在诞生之初就完成了三观的构建,且在背景上有着成熟的体系。例如:以孟姜女为原型的孟姜,脱胎于连载多年的动漫作品《大王不高兴》;浓密仙和点赞仙则以姐妹的关系携手而来,通过社交关系实现进一步的“人格化”。

传统神话故事如何与现实接轨,让虚拟生命“不悬浮”,是孟姜的制作人使徒子需要解决的问题。他在孟姜女的基础设定上进行了趣味化的延伸:头发是哭白的;因为哭得太狠,所以有些“面瘫”,但说话很犀利;在经历了人间的诸多悲欢离合之后,自称为“老身”;为了实现更多搞笑的桥段,她在舞台表演后会变身为“Q版”。

因为见过世面,孟姜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有大的情绪爆发。她出场时不情不愿地自我介绍:“其实我就是个烧汤的阿姨,我的过气网红老板非让我出来营业。”

演出后变身Q版的孟姜

节目中,孟姜身着国风汉服和现代风格结合的着装,从传统文化中来,向现代中走去。使徒子希望希望她能与这个时代的观众有所共鸣。

相比之下,浓密仙则直接将当代人的困扰化成了自己的世界观——头秃想解决脱发问题。这首先是一个社会问题,因此有着强话题性。

制作人高远有自己的一套创作内核:角色是现实困扰的虚拟映射。浓密仙便是虚拟与现实的结合体,高远希望她身上能够有美好的寄托,同时又有“时下的印记”。

在性格的构建上,浓密仙或与电视鸡有着相似之处。高远认为人一定有优点和缺点,于是为浓密仙设计了“社恐”的性格,希望能够引起更多人的情感关联。

于是在舞台表演结束后,浓密仙会哆哆嗦嗦地说:“看到人多我紧张。”

“社恐”的浓密仙和她的朋友点赞仙

节目进行到合作表演阶段,浓密仙票数较低,她声音有些哽咽,鼓起勇气地表达了自己:“我是第一次来到人间,之前的生命中,我一直是随波逐流的,但来到这里之后,觉得和大家交流好像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了。”

在那段独白中,她变得更加丰富立体。遭遇困境、面对失败后,她有痛苦和眼泪,也有重新开始的勇气。台下的宋雨琦被她感动,觉得看到了自己。

《2060》在节目呈现上,以舞台表演和真人秀结合的方式进行,其中真人秀的部分则承担了虚拟生命和大众情感连接的作用。王希认为,年轻人之所以会关注虚拟生命,就是源于内心的投射。

唱跳、说唱、脱口秀

要真正实现虚拟生命的人格化,除了三观与性格的构建,技术也是一个重要因素。王希透露,每个V-life在上电视之前,都要经过十几道工序,包括:建模动作捕捉、面部捕捉、渲染皮肤等等。

另外,由于真人秀的部分有限,节目组希望V-life的个性同样可以通过舞台表演进行传达。王希告诉《博客天下》,通过舞台竞演,观众也会对V-life有一些关于成长过程和经历的期待,“从舞台形象,到节目选择,到在这个节目当中的一些人设和表达,这是原有形象更加丰满的一个过程”。

在来到《2060》之前,雷峥蒙并不知道这是一档歌舞类节目。节目开始后他感到有些压力,唱跳并不是电视鸡擅长的领域。然而,第一次舞台表演决定着观众如何去认识一个V-life,所以雷峥蒙最终没有选择传统的唱跳表演,而是结合电视鸡的个性,为他设计了一段说唱。

最终的歌词涵盖了几个关键信息:一个乐观的打工人,偶尔抱怨,喜欢上班摸鱼,爱睡懒觉,好多人经常要吃他……“很通俗,很口水化,把我们表达的感觉就融入进去了。”

雷峥蒙对电视鸡的舞台有要求。首先必须有包袱和反转,这是一个喜剧的必要元素;其次是要观众看到电视鸡的努力,因此每一期节目都必须做新的挑战。他希望电视鸡能够呈现唱跳之外更多的层次。

电视鸡跳四小天鹅舞

在首次亮相中,电视鸡用rap吐槽老板后,突然开始跳四小天鹅的舞蹈,跳着跳着崴了脚,于是赶紧找补:“大家别吃我,我还是努力的。”雷峥蒙向《博客天下》解读这一段的表演设计,是借用了一个标准编曲方式Dance break(舞蹈打破)的形式,以期呈现双重反转。“谁会拒绝喜剧呢?”

在后续的节目中,电视鸡在语言上进行了突破。弹幕中一阵笑声,观众评论:“有点烫嘴。”

电视鸡在合作舞台上用日语唱歌

王希认为电视鸡打破了大众对虚拟生命的印象,“他不是非得有一双很大的眼睛,长着很长的睫毛,也没有扎马尾。电视鸡是我们对虚拟生命的一个贡献。”

孟姜也没有选择唱跳的形式。在开场表演中,她以自己有气无力的独特腔调,完成了一段脱口秀表演。“老身的本职工作是卖孟婆汤,现在的顾客比甲方还要难搞,有的要大杯三分糖去冰不要椰果,有的不要香菜不要葱花加辣椒油……”

两分钟的时间内,她以吐槽的方式把自己的三观、身世背景、对被迫营业的抱怨,全部传达了出来。

孟姜的脱口秀表演

在V-life的初舞台中,节目都尽可能地给予空间。但《2060》最终的节目定位以歌舞表演为主,因此制作人需要更多地与节目组沟通选曲和编曲方向。

例如,在合作舞台中,孟姜与七海共同完成了《雾山五行》主题曲的表演。在表演之前,使徒子向节目组解释了孟姜的人设,考虑到与《雾山五行》中角色的贴合度,他们商量着加入秦腔的元素。基于传统文化的设定,使徒子又与节目组讨论在表演中加入了喝孟婆汤的勺子。

高远认为,浓密仙从性格到表现上都较为完整,所需要做的就是在此基础上完成舞台创作。在浓密仙的开场表演中,她以念白的方式介绍了自己的源起“大家的头上都有毛毛”,并且在歌曲中融入了“核”的唱法。至于后续舞台,高远解释为“合作共创”,将浓密仙想要展现的亮点给到节目组,然后来进行呈现。

在节目之外,浓密仙会在B站上进行直播,与观众建立更深层的联系,带来更真实的陪伴感。高远希望观众能将其视为一个朋友,“让大家看到一个不那么出色的人,一点点的成长”。

说到底,一个虚拟生命的发展,是一件更为长期的事。《2060》只是提供了一个窗口, 高远说:“其实浓密仙在舞台上成长多少都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有更多的人认识、知道她,或者再说宽泛一点,是知道有这样一些人在做这件事情,这个是节目最可贵的地方。”

你是否真的相信?

有人曾问雷峥蒙:“你相信V-life的存在吗?”他感到震惊地说:“怎么可能?当然是假的了。”

然而,当他戴上AR眼镜之后,一切变得不一样了。在第二赛段的合作舞台上,节目组让现场观众戴上VR眼镜和电视观众观看同一场表演,相关制作人则佩戴上AR眼镜,更真实地看到身边的V-life。

雷峥蒙看到电视鸡就站在自己的旁边,和自己对视,一瞬间有些恍惚。“电视鸡在跟我招手,在朝我笑,电视鸡在说我啥都不给他。那一瞬间很享受,我会觉得真正把一个虚拟生命创造出来了。”

戴上AR眼镜的雷峥蒙与电视鸡打招呼

此前,他以“老板”的身份面对电视鸡,塑造着他的形象和世界观,也赋予其在世界上存在的价值。但当电视鸡活生生地站在他身边时,雷峥蒙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期待有一个这样的朋友。

雷峥蒙开始相信,电视鸡的精神和心是真的。“在那种情况下,自己的虚拟角色被淘汰是真的会哭的,是真的舍不得。”

王希希望每一个V-life都可以完成与制作人和观众的互动。尤其是与制作人的拥抱、对话、询问、聊天,是真正打动人的部分。

随着节目的不断推进,《2060》在视觉效果上层层进阶,制作人们有着更强烈的真情实感。

高远就是那个哽咽的人。浓密仙在第二场发表感言时,站在身边的高远戴着AR眼镜,神情变得沉重。他回忆了来到节目第一天,自己安慰浓密仙的话:“就是因为我们身上有那些弱点和不完美,才能和大家成为朋友。”

浓密仙发表感言时,一旁哽咽的高远

在他看来,“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愿意相信”。“有很多东西,我们知道它是假的,但我们愿意投入情感,这个感情是真的,我在它投入的时间是真的。”

高远做虚拟生命多年,第一次看到自己创作的生命来到身边,觉得之前做的所有事都是值得的。他概括了人和人相处的三种方式:第一种是视频通话;第二种是朋友站在面前,但隔了一个玻璃;第三种便是拿开那个玻璃,彼此可以相互拥抱、牵手。三种方式层层递进,而与虚拟生命的相处方式,最终还要依靠技术来实现。

“在视频上,她只有X、Y两个纬度,但是当你戴上AR眼镜的时候,她会有一个纵深感。这对于情感的连接是完全不一样的。”高远告诉《博客天下》。

相比而言,使徒子是冷静和务实的。他做《大王不高兴》长达五年时间,已经可以用客观的角度对孟姜进行包装和运营。“因为我确实对幕后的了解实在太多了,所以多少会有点障碍。”

但戴上AR眼镜的瞬间,他有一种“打破次元壁”的感觉。他为孟姜构建了故事和世界,觉得自己很难再去控制她。“一些人物会按照自己的动机和行动线去进行,作者只不过把这些东西给记录下来。”

来到《2060》之后,使徒子本着创作者的本能,认为“一定要相信她是一个真实的存在,而且她有自己的性格,有自己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下,她会做出什么,我们要把这个去呈现给观众。”

使徒子认为虚拟生命的意义是让人相信

在《2060》筹备时,王希并不知晓制作人们的态度,但在做节目的过程中,却发现“他们的内心情感远远比我们想象得要来的丰满、来的鲜活、来的温暖,这也是让我们很感动的”。

王希的态度也在发生变化。原先他认为节目应该更多的把眼光投放在26个虚拟生命的舞台表现和动画制作方面。但随着整个方案的推进制作,他觉得虚拟生命和现实人之间的交流,这些情感的部分越来越被大家认可和关注。

在每个V-life背后,制作人都需要平衡技术和内容的关系。落实在《2060》中,这个辩证关系找到了分工的方式——制作人负责虚拟生命的内核,节目则用技术手段为其“人格化”进行加分。使徒子认为:“技术始终还是为表达的主题服务,内容一定是最重要的,但技术会决定我们能呈现什么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