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郑晓龙、王小平的资历水平，就算擅长拍现实主义电视剧，不擅长拍奇幻电影，也看得出剧本有多烂吧？只不过合约在眼前，硬着头皮也得拍下去，还得在宣传期出来尬吹，面对晚节不保的风险，老夫老妻只能互相安慰打气。

作者｜郭贴

编辑｜孤鸽

不知道郑晓龙妻子王小平，现在会不会很郁闷：

郑晓龙能把流潋紫8.1分的《后宫·甄嬛传》原著拍成9.3分的电视剧，他怎么就把老婆8.1分的小说《三色镯》给拍成3.5分的《图兰朵：魔咒缘起》（以下简称《图兰朵》）了呢？

不出意外的话，《图兰朵》已经预定了2021年度评分最差电影的位置。

有网友说《图兰朵》问题在于根基“四不像”：“它是一部由阿拉伯人乱写的中国故事改编的意大利歌剧改编的中国小说改编的中国电影。”一句话道出了复杂的文化根源，也将创作带入困局。

那么，是王小平的原著没有提供好的故事基础，豆瓣评分虚高，还是郑晓龙不会拍电影？

导演郑晓龙和编剧王小平，被誉为影视圈的“最牛夫妻档”，屡创经典。剧集领域，两人合作的《北京人在纽约》《甄嬛传》是中国电视剧里程碑式的作品。

电影方面，20年前的《刮痧》也轰动一时。而这部《图兰朵》同样也是“东西交流”母题，并且有更大的投资及阵容，为什么不灵了？

01

王小平的《三色镯》分三部，长达53万字，故事讲述图兰朵公主受三色手镯诅咒，逐渐变得残忍冷酷，普通人卡拉索为爱人冒着生命危险，解开谜题破除诅咒，同时也发现自己的身世之谜。

小说以共工怒触不周山、女娲补天为始，蚌女、长蹼人鱼、巫术、蛊术悉数登场，通篇都笼罩在一种神话色彩下，不涉及具体朝代及历史。

根据历史经验，中国银幕上的神话电影往往是这样的——明星一窝蜂，评分不过三。

《图兰朵》以一种极其幼稚的方式，忠实还原了原著《三色镯》。许多备受吐槽的雷人片段，其实都能在原著中找到对应。

比如原著中描述图兰朵公主在织花机中翩跹而过、摇曳生姿，而关晓彤备受B站UP主欢迎的舞姿，就出现在了大银幕上。

原著中公主受诅咒影响下，姿容如寒霜冰冷，关晓彤就用上了冷色调的眼影与口红。

在诅咒破除后，公主的容颜气质变得如春日般温暖妩媚。于是电影院观众会发现，在诅咒破除的一瞬间，关晓彤的眼影口红都变成暖色调了。

除了细枝末节上的“雷人还原”外，故事主线的改编是极其失败的。将一本1078页的小说压缩到一个半小时片长中，的确是一项复杂困难的工程。电影《图兰朵》为此删减了大量支线人物，但最重要的男女主人公的感情线，也因为收缩显得单薄。

王小平的原著中，蓝眼睛与图兰朵是童年玩伴，儿时就许诺长大后要当皇家侍卫陪在公主身边，因公主发现自己会逐渐失控伤人，才赶走他。彼此思念多年后，蓝眼睛成为皇家侍卫回到公主身边。这是俩人情感的基础，也是冒死答题的前因。

但到了电影里，一切都儿戏般快速推进：两人成年后才相遇，蓝眼睛见了公主一面，当即就爱上了。当公主说“皇家侍卫才能在我身边”，下一幕蓝眼睛已经在皇家侍卫队伍里了。

是因为皇家侍卫能随便当上，还是蓝眼睛走后门了？男主此举丝毫无法感动观众。

同样让人尴尬的，还有土味情话。比如，一人问“蓝色是什么颜色？”一人答，“有一种花叫勿忘我，也是蓝色的。”原著中是两个小孩子聊天，并为分别多年埋下伏笔，电影中则是两个成年人一见面就开撩，相爱如同过家家，电影自然立不住。

按照设定，图兰朵公主拥有令世人倾倒的容颜，见面就让人坠入爱河也勉强说得通，但是关晓彤的扮相又实在一言难尽。

而其他人物都成了工具人：乌通王子要为兄报仇，失败一次助推男女主后，就把复仇抛之脑后了；野心家泊炎将军（胡军饰）没有明确行动计划，哪里需要反派就往哪里搬；大汗（姜文饰）更不说了，就是个幽默吉祥物。

其实在《三色镯》原著中，无论是剧情发展还是人物性格变化，都是有合理解释的。只不过到了电影里，一切都变味了。

早在2015年的时候，王小平曾发表过一篇文章《小说作者改行做编剧的十三道坎》，详细论述了小说改编剧本的各个“雷区”，她自己在改编别人的小说时，也取得了诸多成功。但是在改编自己的小说时，却处处踩进了雷区，不知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还是破罐破摔？

以郑晓龙、王小平曾经创造的辉煌，很难相信他们会容忍这样充满bug的剧本。

02

很多年以来，郑晓龙与王小平都被誉为“国产剧最牛夫妻搭档”。

翻开郑晓龙的作品履历，就像翻开爆款国产电视剧年表：《编辑部的故事》《渴望》《北京人在纽约》《金婚》《甄嬛传》……很少有人能像郑晓龙一样，引领一个时代的电视剧风潮。

而王小平是《人民文学》编辑出身，在编剧方面与郑晓龙强强联合。

1993年时值出国潮，郑晓龙想拍一部反映中国人在外国生活的剧，瞄上了《北京人在纽约》且要全程在美国拍摄。他所在的单位北京电视艺术中心觉得太贵，他便自己贷款150万美元启动项目。当时在美国留学的王小平加入帮忙，这是两人合作的第一部剧。

该剧开播后轰动一时，收视率一度达到了67%，横扫了当年的电视剧奖项。时至今日，剧中一些关于社会话题的讨论依旧毫不过时。而主演姜文也借此成为大众巨星。

因此，当姜文顶着双辫出现在《图兰朵》的那一刻，许多观众从他敷衍的表演中看出三个字：人情债。

在电影方面，郑晓龙与王小平的合作也有佳绩。2001年，郑晓龙执导、王小平编剧的《刮痧》上映，讲述了中美文化冲突下，由刮痧被误会是虐待儿童而引发的一系列纷争。该片位列当年票房榜第二，豆瓣评分7.5分。拍摄期间，王小平还完成了同名小说，这本书如今在豆瓣评分7.9分。

也就是那个时候，一个朋友问郑晓龙、王小平夫妇：“你们为什么不拍《图兰朵》呢？那个歌剧也跟东西方文化有关系。”

新世纪之交，《图兰朵》作为在意大利歌剧中最著名的中国故事，承载过中西交流的意义。张艺谋两次排过该歌剧，其IP知名度对导演很有吸引力，“东西交融”主题也很适合郑晓龙。

当时郑晓龙拒绝了，因为歌剧中元朝公主残杀无辜，形象并不好，考验改编难度。“它的难度确实挺大，电影必须得把故事讲圆了，要有逻辑。”

但这个事情显然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不断往出冒芽。2002年，郑晓龙提起对元朝时期多元文化碰撞感兴趣，他还不太看得上张艺谋版歌剧，说想拍《图兰朵》电影。

2009年，在“中美影视创作论坛”上，郑晓龙又提起这个项目，表示自己一直想制作一部具有影响力的中国电影，该片会在次年启动筹备，且“子怡对这个电影也是有兴趣的.”。

但2010年《图兰朵》并没有启动，郑晓龙去拍《甄嬛传》了，王小平与原著作者流潋紫共同担任编剧。在后续引发的收视轰动中，评论普遍认为剧版改编效果胜过原著，这也是郑晓龙、王小平这对夫妻搭档口碑的又一次高峰。

2011年《甄嬛传》上映时，网络独家版权由乐视拿下。随后在2014年，乐视出资9亿元收购《甄嬛传》制作公司花儿影视并签订对赌协议。按照当时公布的内容，郑晓龙将在六年间为其拍摄五部影片。

2015年洛杉矶举行的“乐视之夜”，乐视影业对外公布了包括《长城》以及其他13个中美合拍大项目，《图兰朵》就是其中之一。

按照郑晓龙、王小平的对外说法，他们之所以时隔多年再度启动《图兰朵》电影，是因为之前电影市场未成熟，所以两人合作电视剧较多：“但这十多年来，中国的电影市场从投资、技术、人才，到院线也逐渐壮大成熟起来，市场的成熟让我们觉得做《图兰朵》这个电影的时机到了。”

但似乎他们只是按照乐视影业的“中美合拍”宏图大略走了一步。

况且，电影市场真的合适吗？

此后一年，《长城》令张艺谋遭遇了口碑滑铁卢，“中西合璧”的奇幻片令观众倒足了胃口。也正是在2016年起底，乐视危机爆发，乐视影业估值暴跌。

王小平的《三色镯》从2012年就开始写作，原本是服务于《图兰朵》电影，但剧本推翻了许多次，经历了很长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小说进行得很顺利，反而先完成了”。可见神话小说好写，电影剧本难产。

2018年，郑晓龙在拍完《芈月传》《红高粱》《急诊科医生》《拼图》四部电视剧，以《图兰朵》作为履行合约的最后一部作品。该片低调地于3月开机，7月15日该片杀青。

两天后，全明星阵容的魔幻大片《阿修罗》在一片骂声中宣布撤档，成为此类电影制作模式的一个坏兆头。《图兰朵》随后也被压箱底，直到今年10月上映。

最终，还是没有逃掉和《阿修罗》一样的低分命运。

03

10月15日，《图兰朵》上映，迄今票房仅1700万元，猫眼预测最终票房仅2000万元。据传该片成本为3亿元，按常规票房需要达到9亿，出品方才能回本，显然是“血亏”。

豆瓣评分更是一路下滑到3.5分，直追关晓彤男友的《上海堡垒》。

如果说影片还有价值，那就是为段子手提供了创作的素材。鹿晗和关晓彤被称为“夫妻废片”。还有网友评价说：“错过了《阿修罗》的影迷有了机会，甄嬛迷的电影票也还清了。”

电影定档后，郑晓龙的微博除了在10月12日转发过一条预告片外，再也没出现过《图兰朵》的相关内容，这几天他都在积极发布新剧宣传内容，似乎希望大家赶快忘掉这部电影，关注他的评分高达9.0的口碑新剧《功勋》，王小平也是其中一个单元的编剧。

剧组人都知道，郑晓龙与王小平合作时经常吵架，为了打磨一场戏，两个人谁也不服谁。郑晓龙自己说：“拍《北京人在纽约》时，我们吵过；拍《刮痧》时，我们吵过；拍《甄嬛传》我们吵过，拍《芈月传》我们又吵。”

但到了《图兰朵》这样充满bug的剧本中，两人却不吵了。今年年初王小平接受采访，说这部电影筹备期间郑晓龙几度犹豫，想放弃不拍了。但她彻夜长谈，最终说服了丈夫重新开机。

现在想来真是耐人寻味，以郑晓龙、王小平的资历水平，就算擅长拍现实主义电视剧，不擅长拍奇幻电影，也看得出剧本有多烂吧？只不过合约在眼前，硬着头皮也得拍下去，还得在宣传期出来尬吹，面对晚节不保的风险，老夫老妻也只能互相安慰打气。

一部片不能抹杀郑晓龙与王小平的创作能力。其实不仅是这两位，《图兰朵》其他幕后主创们也同样强大，美术指导种田阳平、动作指导马田成、造型指导陈同勋等人，资历都不可谓不深。

但偏偏就是这些实力幕后人员，共同创作了一部全方面拉胯的作品。观众们能发现的问题，他们偏偏都头脑发热一般发现不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骑虎难下。就像当年王晶去《长城》片场转了一圈，就知道这电影完了：“不知道他（张艺谋）后面怎么收拾了。”后来上《十三邀》张艺谋谈该片，说“接了就得做完。”

《图兰朵》与《长城》同为乐视的“中美合拍”烂片遗产。那几年电影投资狂热，诞生了一批群星璀璨、剧本磕碜、不伦不类的国际化奇幻大片，似乎只要噱头够响，无所谓影片质量就能狂捞票房。

《图兰朵》上映前夕，片方打出的宣传噱头是“剧本筹备二十年”，这是从《刮痧》算起的二十年。

在很多年以前，年轻的郑晓龙与王小平在面对“中西碰撞”这种创作母题的时候，创作出了《北京人在纽约》《刮痧》这样具有现实内核的故事。

不知现在郑晓龙看到这些宣传时，可曾想起自己曾对《图兰朵》怀抱过的那些雄心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