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只有一户人家,他们为什么要守下去?
作者丨赵雅静
编辑丨丁宇
心之所向是祖国
在喜马拉雅山北支脉的南麓,有一个玉麦乡,1959年成立,1972年划归隆子县管辖。从玉麦乡到隆子县城,直线距离不过40公里,却需要穿越沼泽遍布的原始森林,翻越三座海拔4500米以上的雪山,绕道近200公里,才能走向外面的世界。
每年的11月底到次年6月,玉麦乡还会迎来长达半年的大雪封山。因贫困苦寒,没有长期驻留下来的干部,百姓生活也异常困难。曾经有一个时期,玉麦乡就只剩下桑杰曲巴一家三口人,父亲桑杰曲巴是乡长,两个女儿卓嘎和央宗是乡民。
玉麦乡的环境恶劣至极,桑杰曲巴一家人体会过各种艰难。因为需要冒着高寒从县城运送大半年的粮食回乡,最小的妹妹卓玛不幸死在运粮的路上;在妻子生病时,桑杰曲巴连夜把她放在牛背上外出就诊,却依然没能救回妻子的生命。
然而,桑杰曲巴一家依然坚守在这里。在桑杰曲巴心中:家是玉麦,国是中国。他对祖国有着深切的爱,卓嘎回忆说:“搬到玉麦后,父亲用布条缝制五星红旗,先后曾做过4面国旗。”
父亲桑杰曲巴常对卓嘎和央宗说:“如果我们走了,这块国土上就没有人了!”这句话,两个女儿记了一辈子。她们在父亲的带领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姐妹俩知道,守护土地,就是守护国家。
半个多世纪来,父女三人放牧巡边成为了习惯。每天天不亮,他们就开始在外放牧,挤奶,提炼酥油和奶渣。这是他们平凡的生活,也是守护家乡和国土的方式。
2001年,桑杰曲巴因病去世。他在临终前,鼓励自己的两个女儿继续坚守下去。卓嘎说:“以前父亲巡边的时候,一路走一路挂国旗,按照他当年的习惯,我们也一直这样做。”姐妹俩继承并内化了父亲的信仰,驻留在玉麦,期间多次申请修路,入驻部队。
2018年,卓嘎和央宗荣获“感动中国2017年度人物”称号。颁奖词中写道:“日出高原,牛满山坡,家在玉麦,国是中国。中国是老阿爸手中缝过的五星红旗,中国是姐妹俩脚下离不开的土地,高原隔不断深情,冰雪锁不住春风,河的源头在北方,心之所向是祖国。”
现在,年近花甲的卓嘎,有三个女儿,央宗有一双儿女,家庭生活美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们以牧代巡,足迹遍布玉麦的每一寸土地,依旧传承着桑杰曲巴老人的爱国护国热情。
2021年2月6日,《理想照耀中国》之《家在玉麦,国是中国》在玉麦乡正式开机,以玉麦乡乡民桑杰曲巴及其女儿卓嘎、央宗为原型,讲述了他们半个世纪以来,以放牧为生守护祖国数千平方公里国土的爱国故事。
导演王硕坚持来到玉麦当地进行取景,只为了能真正贴近人物。他告诉《博客天下》:“这是一个很笨拙的方法,但我感受他们这么多年的呼吸的状态,所以我们还是坚持到那里去。”
在近10天的拍摄时间里,摄制组每日天亮后出工,进行十二三个小时的工作。在获得“真实感”的同时,艰难也随之而至。体力的不支、严重的高原反应是不可避免的。拍摄时正赶上玉麦乡一年一度的大雪封山,拍摄后半段,雪越下越大,在出工、收工的路上,车陷雪沟里推车是家常便饭。
开机仪式上,剧组成员在玉麦乡党支部和剧组临时党支部的组织下与玉麦乡乡民共同参与了一场升国旗仪式。在这部戏中,国旗以一个重要的符号出现并贯穿始终,它代表着卓嘎姐妹对家国的守护,也意味着这份守护在两代人之间的传承。王硕说:“哪里有国旗,哪里就是中国,这是父亲桑杰曲巴对子女的教育,卓嘎姐妹也一直遵循着这个信仰,所以国旗跟卓嘎姐妹有着深切的联系。”
对话王硕:
用讲“人”的方式去呈现伟大
《家在玉麦,国是中国》剧组在玉麦的一个超市度过了除夕之夜。大年初一,导演王硕去卓嘎姐妹家拜年,并和央宗的儿子顿珠成为了朋友。他每天都蹲在顿珠的家门口,让后者充当翻译,和卓嘎姐妹聊天。很多从聊天中获取的细节,被复刻在剧中,也让剧中人物细腻起来。
他同时也在避免“英雄人物的刻板化”。在他的理解中,父亲首先是一个父亲,先有对家庭的小爱,才有对国家的大爱。桑杰曲巴热爱这个家,热爱他的妻子、女儿,热爱他的牦牛,这是第一位的。
导演王硕
博客天下:您接到这个项目是在什么时候?它哪里比较吸引您?
王硕:大概去年10月份左右接到这个项目。我拍戏一贯喜欢使用现实主义手法,而这个戏的原型是真人真事,是扎根稳健的题材。而且这种愿意讲出理想的表达方式,一直是我比较喜欢的,我觉得文艺作品有这样的义务。这部剧的播出平台是湖南卫视和芒果TV,也是触动我的地方。这些跟理想、历史,或者跟情怀有关的题材,它更大的收视群体应该是青少年,我觉得这才是它的意义。
博客天下:30分钟讲好一个故事不容易,您是如何抓住重点的?
王硕:卓嘎姐妹这一家放牧守边、守护疆土,是他们最值得赞扬的地方。那个地方的生活环境,包括衣食住行,都很艰苦,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一家三口怎么能在这里坚持几十年?所以,我们重点突出的一个是人和自然斗争的过程,另一个是父亲对女儿的教导——国的概念和家的概念。
博客天下:在这个过程中会不会存在“人物刻板化”的问题?
王硕:确实,因为这个戏刻画的都是时代楷模,所以更要从“人”的角度去考虑、去设计他们,而且有些设计远远不如真实的生活精彩,所以一定要贴近他们,了解他们,才能拍出人的味道来。剧中有很多温馨美好的镜头,虽然环境恶劣,但他们对家、对生活仍然有美好的向往和憧憬。因为爸爸是党员,是这个三人乡的乡长,所以带给女儿们一些潜移默化的家的概念,不断地告诉女儿“这是我们的家,有国才有家”,这些是在家庭生活当中慢慢渗透形成的颜色。
博客天下:您在拍摄前期做了哪些准备?
王硕:玉麦对于我们来说,既陌生又熟悉。熟悉就是因为做了大量的调研工作,看了很多网上的资料,还有对实际人物的采访,让我们觉得离它很近。但现实中去到玉麦很远,这个很远是心情。最终呈现在片中的卓嘎姐妹生活状态,是我真正到了玉麦才能感受得到的。比如,如果没修路,他们真的要走很多天,拉着一匹马翻很高的雪山。
我们提前去了玉麦,跟央宗的儿子顿珠成了特别好的朋友,我对他说你就是我们剧组的一分子,然后就形成了特别大的默契。因为卓嘎、央宗她们都不会汉语,我们必须要通过顿珠和她们产生交流。卓嘎和央宗在被授予时代楷模前后,并没有太大变化,仍然是那么平实,每天早晨起来骑着电动三轮去山上喂牦牛,我也跟他们一块去山上喂牛。这些接触都是特别必要的。如果不去玉麦,片子的味道就会不一样,全是概念当中的那种。
博客天下:在桑杰曲巴的角色塑造上,您和普布次仁老师是如何讨论的?
王硕:现实中的父亲桑杰曲巴特别瘦小,矮矮的。和卓嘎姐妹聊天的时候,她们说父亲没有太多的话,总是笑笑的,对她们很疼爱,但是在真正的事上绝不含糊。我想找的也是这样的人,在我想象中,他首先是个父亲而不是英雄。他热爱这个家,热爱他的妻子、孩子,热爱他的牦牛,这是第一位的。然后在这个基础之上,再附上他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对于国旗的敬重。他只是一个坚守在自己家,认为我就应该活在家、活在中国的一个老牧民。普布次仁觉得也是这样,这几次谈话就把创作的方式顺了过来。
博客天下:拍摄完成之后,您觉得他们身上的闪光点是什么?
王硕:是他们的淡定,对现实生活和以往生活的从容。三个人在一千多平方公里的地方生活,要面对自然给他们带来的孤独、寂寞等,但是他们没有任何抱怨。包括到现在也是,得到了这么高的荣誉,他们面对生活仍然是一种从容淡定。
博客天下:您觉得他们面对的最主要的矛盾是什么?是青年时期要不要留在这里吗?
王硕:其实不是。卓嘎和央宗跟我聊天的时候通过顿珠一再表示,她们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但是这部戏还得有看点。整体来看,《家在玉麦,国是中国》这部片子就不属于有激烈矛盾冲突的那种。我从玉麦下来的时候,要开车走很久,越走海拔越低,越走我的思绪越高。如果影片里没能体现我感知到的人物的那种氛围,是做导演的无能。因为我编织的戏剧冲突和矛盾冲突在主人公身上是不存在的。有一次,我陪央宗去喂牛,她说其实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就是我们的家,爸爸教我们认知了国旗,认知了国家的概念,家的概念,我们从小就认为这边再不好,都可以解决,我要生活在这里。
博客天下:您之前也强调年轻一代的重要性,您觉得现如今青年人的理想和卓嘎姐妹那一代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王硕:我觉得理想是随着社会现实而发生变化的。这个没有对错,没有高低。比如说我们拍戏,实践过程中产生理想,有了所谓思想上的波动,这种波动又反过来把我们往积极的方面引领,这就是理想的作用。只不过这种作用在不同时期,表现形式不一样而已。
博客天下:卓嘎姐妹的故事离都市和青年很远,能够被年轻人共情到吗?
王硕:我觉得这就是我们做这些片子的意义。《理想照耀中国》其实是为现在年轻一代的观众和历史搭了一个理想的桥梁。我觉得,我们用精美的画面、用真挚的感情投入到这个片子里面去,那些年轻的观众看到的话,绝对会受到感染。我相信这件事。
对话普布次仁:
从小家的爱,到国家的爱
在《家在玉麦,国是中国》中,普布次仁饰演卓嘎姐妹的父亲桑杰曲巴,从最初对自己的外形不自信,到拍摄中途无法控制情绪,普布次仁的内心经历了桑杰曲巴的一生。作为一个藏民和党员,他和桑杰曲巴有着天然的共情,热爱祖国,“这是每一个有信仰的人的共通的东西”。
对于桑杰曲巴将一生奉献给玉麦的选择,普布次仁也揣摩了行为背后的逻辑:“因为桑杰曲巴的父亲曾告诉他,是共产党把玉麦、把幸福生活带来了,我们要守护好它。”从对自己的小家有强烈的感情,延展到对于家国的守护。
拍摄结束后,普布次仁经常停留在各种情绪里无法入睡,从刚开始演戏到现在,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此次在玉麦,他重新拾起了这样的感动。
博客天下:您拿到这个角色的第一感受是什么呢?
普布次仁:桑杰曲巴老人的事迹我以前听过,触动很大。他是为了自己的信仰真真正正地去付出自己的一生。当我得知让我去演这么一个角色的时候,我不敢想象,说实话,第一感觉是不可思议,或者说吃惊。
博客天下:拍摄之初,您跟导演就桑杰曲巴这个角色进行过怎样的交流?
普布次仁:当时时间比较紧,我在现有条件下先定了个妆。其实对于桑杰曲巴,我开始并不确定自己在外形上是否适合这个角色,于是我就和导演在视频里先见了一次。我就穿了一个羽绒服,里面穿了一个衬衣。见完以后,导演说他要的就是这个形,非常好,我自己心里面就踏实多了。
博客天下:您为这个角色做了怎样的准备工作?
普布次仁:说一句实话,准备工作可能不太充分,因为从拿到本子到定妆,再到去玉麦,可能也就三四天左右。但是我心里面想的是,我本人也是一个党员,就像让一个藏族人去演一个牧民一样,我作为热爱祖国的人,是可以去和人物共情的,他的出发点、行动各个方面都是一样的。我觉得这是每一个有信仰的人的共通的东西。
博客天下:导演说对于桑杰曲巴,首先希望他是一个父亲,其次才是对祖国的这种热爱,您觉得这个该如何把握?
普布次仁:对。他首先对自己的小家庭有一种非常大的责任感,其次才是守护自己祖国的这片土地。到了现场以后,很多戏都在临时调整。一些比较生活化的场景,都是后面才加进去的。导演想要更多人性化的东西,不是一种太英雄化的人物。
博客天下:给您触动最大的是哪一场戏?
普布次仁:让我触动比较大的是桑杰曲巴老人的爱人生病,他背着妻子徒步很长时间,但是她在路途当中就过世了。这场戏我现在说的时候都会有些哽咽。我一直在想,那时那刻桑杰曲巴老人的心情是什么样子的。
博客天下:您最后用了一种什么情绪呢?
普布次仁:这个情绪我可能表达得不太准确,因为影视艺术是一个后悔的艺术,一直都在后悔当中去完成一些创造。当时我看见爱人的离世,根本就控制不住,只能低下额头在那边哭。拍摄这个戏的时候我们在等光,因为是下雪的状态,光一会儿一个样很不稳定,然后导演说演员先休息一会儿,我们两个站起来,旁边有一棵小树,我想躲到那个小树下面的时候,我看到我们的制片主任在那边哭,她眼睛整个都红红的。
博客天下:您之前有到过玉麦吗?对玉麦这个地方第一印象是什么样的?
普布次仁:这是我第一次去玉麦。我们从路上走的时候一直在翻山,我跟司机师傅聊天的时候问,玉麦以前就是这样吗?他说不是这样子,他们以前都没办法在那边居住,全部都搬到了山后面的一个小县城。玉麦近几年才发展成这样子,包括银行、医院,什么都有,是很舒服的一个地方。这些都离不开卓嘎姐妹的守护和坚持。
博客天下:您觉得桑杰曲巴的精神主要是什么呢?
普布次仁:就是一种爱国的信仰。桑杰曲巴老人对女儿们讲了一段故事,说以前你们爷爷那个时候,玉麦就是牧主的,共产党解放军来了,把他们赶走了,玉麦才成了我们的家。所以,既然你把这个土地,把这种幸福的生活给予了我,我就要用坚守来回报你们。
博客天下:您在拍完之后,对卓嘎姐妹的事迹有什么新的认识吗?
普布次仁:在没有拍摄之前,我只是感觉她们是一对非常了不起的姐妹。但是拍完之后,我觉得不能用“了不起”这种简单的词汇去形容。只有到了这种地方,你才能够感受到他们的不容易。在这样一个条件下,你呆三四年都会很吃惊,他们是在那里呆了一辈子,一辈子坚守。我见到卓嘎和央宗姐妹的时候,她们的微笑,完全就是当地牧民的样子。她们会觉得这个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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