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茅台的股价大跌，让很多投资者开始冷静。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瓶难求的53度飞天茅台，依旧让无数人痴迷。

黄牛对飞天茅台的回收价，一天一个样，而且还在上涨。

2月26日，一瓶官方指导价为1499元的飞天茅台酒，黄牛的收购报价已近2500元，中间的利润差达千元。这也让抢购者坚定“抢到就是赚到”的信仰，疯狂涌入，倒卖、囤积。

茅台信仰，没那么容易被打破。

01 “00后”也进场了

大年三十，本应是一家人一年当中难得团聚且放松的日子，不过，有上百万人却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手机屏幕上——多场抢购茅台的活动在火热进行。

“光盯着手机屏幕抢茅台，也能在不知不觉中过完除夕。”参与抢购的张超感叹道。

除夕当天，苏宁易购一改往日每天一场的抢购机制，多加了两场，当天的三波抢购活动分布在上午、下午和晚上。此外，还有小米有品、顺丰优选、网易严选、快手、真快乐、天猫超市、拼多多等平台，在除夕当天都有抢茅台的活动。

在上百甚至上千人的“酒友”群里，大家相互提醒着抢购时间，分享着“战果”。

过去几个月，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抢茅台的队伍，“90后”在参与，“00后”也进场了，抢茅台似乎成了一场全民参与的游戏。

各大平台单日预约人数超百万已是常态，1月初，京东的预约人数甚至超过了200万，资深抢茅台者都直呼“太疯狂了”。

京东截图

26岁的张超，是从2020年上半年开始抢茅台的。那时候，各大电商都设有各种门槛，其中之一就是充值成为会员。为了抢到茅台，他特意开通了京东、苏宁等平台的会员。

一开始，他只是想起来了才去预约和抢购，经常卡不在点上，也久久没有收获。后来，他留意到社交平台经常有人分享抢茅台的经验、晒抢到茅台的截图，于是，他试着跟博主互动，慢慢进了好几个“撸茅”群，找到了可以讨论的“组织”。

张超很少在群里发言，但时刻关注着群里的动态。他发现，有个群友活跃在各个平台，经常会抢到。很多群友会向其求教，他便分享心得：定好抢购提示的闹铃；足够的努力和耐心，1499元的飞天茅台迟早会来。

为了错开各平台交叉的抢购时间点，张超主攻几大常用电商平台——苏宁易购、京东和天猫超市，并且给自己定好每天抢购的闹钟。于是，抢茅台成了他一天当中必不可少的一件事。

飞天茅台“一瓶难求”，张超真切的体验到了。几个月过去了，他一瓶也没抢到。

即使如此，他仍然坚持参与。听“酒友”说，“双11”期间平台会放量，但他仍然没有抢到。直到“双12”那天，终于抢到两瓶。他说，那天可能真的放量了，群里好多人都抢到了。坚持之下，2021年1月份，张超又在京东抢到一瓶。

至今，张超仍在抢购，但是，收获还是那三瓶。即使大年三十那天参与了多场活动，他也没有抢到。他说，群里的“酒友”也在感慨，53度飞天茅台越来越难抢到了。

至于抢到茅台后会如何处置？张超说，如果能抢到很多瓶的话，他打算囤几瓶等待升值，其他的会卖掉“回血”，他自己并不喝白酒。他加的另一个群里有人收，每天都在更新实时的收购价格。近期，2020年出厂的53度飞天茅台回收价在2400元/瓶之上。

在利益的驱使下，抢茅台的队伍越来越壮大，而且已经蔓延到了“00后”。

2000年出生的曹洋，在成都上大学，寒假里，他偶然发现了这个可以赚钱的奥秘。

他也充了会员，加了好几个“撸茅”群，几乎每天都参与——定了闹钟，卡着点在京东、天猫、网易严选等平台预约和抢购。不过，眼看着都快开学了，他还一瓶都没抢到。

他说，等开学后，要喊着室友们一起抢，“希望今年可以抢到一个旅游的钱”。

跟张超的想法一样，如果抢到多瓶的话，曹洋也会卖一部分，收藏一部分。

在这场疯狂的游戏中，抢购者都寄托了美好的希望。虽然一瓶难求，但是，在一瓶转手就可以赚千元的利益面前，谁都想加入进来捞一笔。

春节之前，很多平台都降低或取消了抢购门槛，不再要求充会员。2月1日，京东取消门槛后的第一场活动，不到一分钟，预约人数就达到了27万，不到两个小时，就超过了100万……

02 茅台着急了

如今，很多年轻人不爱喝白酒，也不喜欢酒桌文化，但是，他们却逐渐成为了“茅粉”，抢购，倒卖，囤积。茅台不再是酒，击鼓传花，手留钱香。

说白了，很多所谓的“茅粉”，其实就是“黄牛”，只不过有大小之分。为了制止这些行为、平抑市场价格，贵州茅台似乎也着急了，“奇招”频出。

1月中旬，“拆箱令”开始执行，即茅台要求经销商必须将53度500ml飞天茅台酒100%开箱销售，外包装纸箱不能带走，收到多少货就必须留有多少纸箱。

在酒圈，53度500ml飞天茅台酒有“原件”（或“原箱”）和“散瓶”的讲究。

原件或原箱指的是原装整箱的茅台酒，一箱6瓶；散瓶就是单瓶的茅台酒，大家在电商平台疯狂抢购的都是散瓶，而且大多平台还限购——每个用户一个月之内最多可买两瓶。

因为原件茅台更适合收藏和送礼等场景，供应量也相对较小，而且造假难度更大，因此，相较于散瓶，原件显得更稀缺，价格也更高。在市场上，散瓶的单价在2500元左右，而原件装的，每瓶合3200元以上。

“拆箱令”开始执行之后，原件飞天茅台价格更高了，纸箱也成了稀罕物。市界发现，在某二手商品交易平台，2019年的纸箱，售价达280元/个；2012年的更是惊人，500元/个。不仅如此，连飞天茅台的手提袋都炒到了30元/个，散瓶自带的小酒杯也炒到了50元/对。

某二手商品交易平台截图

为什么会有人花高价收一个成本只有几块钱的纸箱？行业内人士告诉市界，有的人收回去可能是想凑齐一箱跟原件相似的（酒圈内称作“原件拆箱”或“原件开箱”，单价比散瓶高，比原件低）；还有一些人，收回去很大可能是拿去造假。

“拆箱令”之后，春节期间，茅台又在盒马鲜生（上海地区）试点更奇葩的“开瓶帽”销售政策。

“开瓶帽”就是在销售的过程中，现场将飞天茅台酒瓶盖上的红色防伪瓶帽撕掉，由盒马鲜生回收留存。如果消费者不同意“开瓶帽”，那不好意思，即使你预约成功了，也不卖给你。

消费者以1499元买一瓶飞天茅台，拿到手的却不是一个完整的商品。有酒友调侃，还不如直接卖茅台散酒呢！盒马鲜生表示，此举是为了避免飞天茅台被囤积、高价倒卖。

有参与此活动的“酒友”称，即使是“开瓶帽”的飞天茅台酒，盒马鲜生的门口照样有黄牛回收，只不过比完整的散瓶酒便宜很多，回收价大概是1650元/瓶。

“开瓶帽”政策匆忙而过，落下一地鸡毛。在此之前，茅台还在部分直营店和专卖店实行过“空瓶换购”政策，即酒喝完后，消费者拿着空酒瓶、销售单等凭据可以去店里1:1兑换购买资格。

白酒行业专家蔡学飞向市界表示，茅台试图通过这些手段加大茅台的普及面，加快消费，打击囤积，缓解舆论压力，释放“只喝不炒”的信号。

至于效果如何，品牌管理专家、九度咨询董事长马斐告诉市界，从市场反馈来看，效果并不明显，而且连纸箱都炒，让人啼笑皆非。

在另一位白酒专家肖竹青看来，“开箱”和“撕帽”不仅没有收到很好的效果，反而伤害了消费者的权益，而且降低了茅台酒的造假难度，“有可能会导致假酒泛滥”。

03 茅台怕什么？

简单来讲，不管是100%拆箱、空瓶换购，还是“开瓶帽”销售，这些措施就是想提高飞天茅台酒的开瓶率。这背后，其实也隐藏着贵州茅台对高价倒卖和囤积居奇的担忧。

对贵州茅台而言，一瓶茅台酒最好的命运是被喝掉。不过，如果单纯是为了喝，那可能就没有人去抢了。贵州茅台善讲故事，在各种或真或假或充满争议的故事的加持下，一瓶茅台酒被赋予了太多的含义，终成神话。

到今天这个疯狂的局面，应该是贵州茅台想看到的，但同时，也是其不想看到的。毕竟，对贵州茅台来说，囤积本身也是一种风险。

马序是浙江人，喜欢搞收藏，之前收藏邮票和纸币，从2017年下半年开始，玩起了茅台。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囤了200多箱茅台酒。他告诉市界，这些酒“放家里了，不打算卖出去”。

越来越多的人在疯狂地抢茅台，但是，抢到的茅台到底有多少被开瓶喝掉了？谁也不知道。相反，越来越多的人在倒卖和囤积，与之伴随的是，越来越多的茅台酒在渠道里空转，在库房里等着身价的飙升，自然，积累的社会库存也越来越多。

这些社会库存会在什么时候被释放出来，会对市场造成什么冲击？这都是未知数。

茅台的老厂长季克良就曾有过这方面的担忧：“销售出去的茅台酒中，投资收藏到底占了多少比例，这些投资收藏的酒在什么时候会被释放出来，将对市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这就像房地产的泡沫一样，许多人购房并非出于真正的居住需求……茅台的热销算不算是一种泡沫现象？如果是，泡沫到底有多大，又会在什么时候破裂，这都是对茅台未来的考验。”

对于炒茅台的人而言，在现在这场击鼓传花的游戏中，他们都期望会有下一个出价更高者接盘，期望这个游戏可以持续下去，并且相信自己不会是最后一个接盘者。博傻理论早就告诉大家，做傻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做了最后一个傻瓜。

对于贵州茅台而言，众人贪婪时，将价格抬上去，某一天，恐惧时，一旦开始抛售，价格必然会砸下来，结果将不堪设想。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天，但是，游戏终有结局，泡沫也终会破灭。

类似的事件，不是没有发生过。

2012年之前的几年，茅台酒持续涨价，一些囤茅台的人赚得盆满钵满，囤积待涨者越来越多。2012年，限制“三公消费”的政令和酒鬼酒“塑化剂事件”接踵而至，处在疯狂之中的茅台突遭重创，渠道的货出不去，社会库存开始抛售，一度危及到了茅台的价格体系。

2013年春节前后，飞天茅台酒从一瓶难求沦落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市场价直线下滑，从高点的2000元/瓶跌至850元/瓶。

疯狂之时，很多人可能没有意识到，市场上并不缺茅台，茅台也并非一瓶难求，缺的只是可以倒卖赚钱、囤积待涨的正价茅台。泡沫破灭之时，人们才清醒过来——原来那只是一瓶酒。

“南海泡沫”破灭后，牛顿将自己的惨痛经历化成了一句传世感慨：“我能算出天体运行的轨迹，却难以预料到人性的疯狂。”

马序囤积的茅台越来越多。当被问及囤积会不会有风险时，他向市界直言：“这个我也说不准，真要是跌，我也控制不了，比我（囤得）多的人一大把。”

（作者｜雷彦鹏 编辑｜刘肖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