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何展

编辑| 顾鸽

「李汶翰家房子塌了，砸到瓜田万亩。」

上周末，很多网友一口气在热搜上观看了#李汶翰易易紫恋情#、#李汶翰 我现在是单身#、#网友为李汶翰点歌算什么男人#等几场连环大戏。

在惊叹恋情曝光就分手的速度之余，大家也嘲笑其经纪公司去年发布「严正声明」澄清恋情的「打脸」举动。

图/微博

所谓娱乐圈的「塌房事件」，泛指偶像艺人的恋情曝光，来源于「去看热闹才发现是自家房子塌了」的表情包，之后网友用「塌房」一词生动形容偶像恋情曝光后，群众吃瓜、艺人团队着火、粉丝悲伤的众生百态。

「塌房」表情包

当偶像出现「塌房」事件时，艺人的幕后团队究竟在干什么？记者采访到了几位经历过此类事件的工作人员，她们讲述了自己参与的「救援工程」与「灾后重建」。

装死

粉丝的普遍印象是，在「偶像塌房」的第一时间，艺人工作室往往呈现出「装死」状态。但对于艺人宣传聂贝贝来说，「装死」这份活可并不轻松。

在艺人恋情曝光的第一时间，她的微信就开始响个不停，媒体、合作方、同行的问询如潮水一般涌来。而她和公司其他人一样，保持着绝对安静。

因为工作群中老板已下通知：「一律不准回复。」

当「偶像塌房」事件发生，最先要做的是把艺人叫来开会——详细调查，分析情况，再定对策。

虽然聂贝贝一直知道自家艺人在谈恋爱，但并不清楚细节。例如：女方目前情绪如何？女方手上是否有他的私密照片？他是否曾告诉过女方某些不该说的信息？女方是否知道其他「暧昧对象」的存在？「暧昧对象们」目前又有什么反应？

唯有先了解这些情况，才能判断接下来该干什么。如果对方也是有团队的艺人，那么情况会更复杂。只有双方团队达成意见一致，才有可能避免「互撕」状况。

但这种情况下，双方团队又很难互相信任，顺畅沟通。期间耗费的大量时间，令「装死」必然成为普遍现象。

聂贝贝记得，当天艺人过来的时候情绪很差——他知道自己被视为「麻烦制造者」，害大家睡不了觉，要接受集体批斗，并被勒令彻底交代私生活。

开会时，总监一遍遍反复盘问：「你到底跟她透露过什么？」「你微信里那些暧昧网红，你确定她完全不知道吗？」「你跟她拍过什么照片吗？」

一旦恋人情绪不稳，舆论后果不堪设想

艺人出去后，工作人员还要继续开会：先讨论方才艺人是否有隐瞒，再讨论女方那边可能会有什么打算，最后才是处理目前网络上的舆情问题。

综合各种信息，经过一轮轮的讨论，大家最终达成一致意见：女方目前跳出来撕破脸的可能性很小，处理方法是，让艺人先去跟女方说清楚，暂时避风头不联系。

当然，这个时候让艺人去联系女方，肯定是有风险的。微信说话有截图风险，打电话也有录音风险......到了这个关头，已经不存在无风险的事情了。

如果晾着女方不理，或者直接让工作人员去沟通，同样有刺激女方的风险——尤其是女方此时正在遭受来自粉丝的网络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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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艺人搞定女方之前，聂贝贝及所有同事，对外一直保持失联状态，哪怕最熟悉的朋友也不会回复。

但每隔几秒，微信新消息提醒都要响起，听上去仿佛定时炸弹的倒计时声。

她不断刷微博，监测当前舆情状况，看见无数粉丝骂：「工作室怎么还在装死，出来说句话。」

她在焦灼中等待。

取舍

对于一个偶像艺人团队来说，如果绯闻消息不够实锤，且无后顾之忧（女方问题），那么就可以选择发律师函辟谣。

如果锤子够硬，就得做出取舍：保粉丝，还是保大众好感度。

风口浪尖上，若大方公开恋情，能博取一波路人好感度；若立刻宣布单身，则肯定是路人眼中「渣男」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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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路人不管好感恶感，都不会为艺人花钱；而愿意花钱的粉丝，肯定是希望你分手的——谁都不愿意给嫂子买包。

这就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一个艺人如果接下来有剧要播，需要大众好感度，那么肯定不能当「渣男」；但如果现阶段完全依赖粉丝、接下来作品也是粉丝向的，那么就得弃路人、保粉丝。

恋情曝光后，李汶翰迅速选择了粉丝

两者之间，还有一条中庸之道：先降低热度，想办法撤热搜、删博、删帖，等风头稍稍过去，路人转而关心其他八卦时，再告知粉丝艺人是单身状态。

由于各种原因，经纪人张妮的公司最终决定选择中庸之路——「冷处理」。

「冷处理」时期也是很难熬的。心碎的粉丝会不停地@艺人，一个个真情实感地发表脱粉感言，或者是讨说法，「只想要一个明确回应。」

此时艺人会强烈意识到自己的事业危机，如果恰好闲着，更容易陷入焦虑状态，作出不明智的举动。

张妮的艺人，当时不停地给她发微信：我该怎么办？要不要出来跟粉丝说点什么？甚至还写了很矫情的「宠粉」小作文，问她能不能发微博。

「我当时劝他不要急，恋情不明不白，你急着表现宠粉有啥用？那么多眼睛盯着，粉丝挽回不来，路人眼中你也成了渣男。」张妮说。

除了安抚艺人的情绪，她还有更多工作要做。为了证明「不存在大量脱粉」，她不断给艺人微博买粉丝。为了给合作方交代，她还购买大量数据，争取维持在之前的水平，生怕后续合作黄了。

「从他出事那一刻起，我每天盯舆情、应付媒体，应付合作方，应付艺人，微信永远在响，基本就没睡过几个小时。」被「塌房事件」折腾时，她无数次蹦出辞职的念头。

等路人视线转向其他娱乐话题后，她通知粉丝后援会会长：他分手了。「会长」是个成熟的理智粉，又给其他粉丝放风：得到消息，他是单身。

仅是后援会传播，力量是有限的。很多时候，艺人团队还会选择另一种有力的回应方式——发「律师函」宣布单身，给粉丝吃定心丸。

迎战我们常在微博上看到的艺人律师函，很多其实是发给粉丝看的。

毫无法律知识背景的艺人宣传王禾，曾参与拟定过很多版律师函。在团队层层审核后，律师函的内容变得越来越「朦胧」——既不写清造谣内容具体是什么，也不写清造谣者具体是谁 。

只有「目前单身」一事，绝对明确。

李汶翰公司曾发布严正声明，澄清绯闻宣布单身

其目的是规避涉及「是否谈过恋爱」这件事，毕竟「实锤」可能已经太多了。

这份律师函追求的效果，是让路人看了以后，不清楚「被辟谣」内容是什么，无从发出异议。而粉丝看了以后，则可以自行脑补两人已分手，或者干脆认为恋情是假，总之「哥哥」是单身。

当然，发律师函总是有风险的。某些关心娱乐八卦的路人，会觉得很奇怪，「说目前单身，难道之前恋情是假的，还是分手了？」豆瓣小组会有讨论，微博营销号会进行转发。

可以预见到，评论区肯定会出现同情女方、痛斥渣男、笑话偶像滑跪粉丝等声音。

所以，王禾一边准备律师函，一边要准备打公关战。众口堵不住，但可以尽量「控住」前排热门评论和明星广场。

控评主要分为以下几个步骤：

第一步，提前告知粉丝何时会发声明，需要她们出力辟谣反黑。让粉丝提前准备好无数条文案，第一秒就冲上去控评。

第二步，在发布声明当天，盯紧艺人广场，一旦看见哪个营销号发了相关内容，就把链接甩给粉丝后援会，让粉丝们占据热评。

第三步，如果粉丝点赞数量不够（毕竟恋情导致大量脱粉），就让水军们一起出力。「我们提前叫了一个水军小组当天时刻准备着，确保所有热门微博、所有前排热评统统都是正面评论。」

与此同时，也让粉丝发大量实时微博，淹没掉微博实时广场上的负面声音。如果粉丝们力量不够，还是叫水军上。

打公关战期间，所花的十几万水军费用，会全部记在艺人的账上——他欠公司的钱又多了一笔。

王禾从没指望过「控评文案」能够说服路人，但只要前排热评都是正面评论，路人就不容易对明星留下「渣男」印象。只要不让负面评论出现在前排，就是胜利。

良好公关战，应当让类似红框中正面评论占据前排热评

而这场舆论反击战，某种意义上也是一次重燃士气活动，死忠粉丝用仅剩的爱意，陪着她打赢了一场公关战。

但王禾明白：此时单身的爱豆，就好比人尽皆知出轨后回归家庭的丈夫。粉丝不傻，破镜难圆。

聂贝贝列举了艺人团队此后要做的许多功课。例如，微博关联词此时肯定是恋情，要想办法删掉或刷掉；娱乐新闻前排肯定也是恋情相关，需要发几波通稿冲掉……

在全网其他平台上，她也得「求爷爷告奶奶」，或发「律师函」威逼，或发「红包」利诱，尽量冲刷掉恋情存在过的痕迹，不要给粉丝添堵。

宠粉

为了弥补与粉丝的关系，「塌房」后的明星会进入「宠粉」甜蜜期。

聂贝贝很快为自家艺人策划了一系列全方位的「宠粉」活动，希望粉丝旧情复燃。

「勤快营业」是这一时期的标志。

微博配图上，他与粉丝象征物合影，露出甜笑；新Vlog里，他表达对粉丝的爱；在机场，他会对接机粉丝们格外亲切；原定要出的新歌，在宣传上也尽量往「宠粉」上靠......

而张妮则安排艺人在合适时候接受深度采访。他会表示自己如今专注事业，感激粉丝的陪伴与支持，讲述每日忙碌程度，表达强烈的事业心，让粉丝心疼之余，也相信他近期绝对保持单身。

只要戴上爱的滤镜，粉丝可以发挥无限想象力。

对于艺人与女方之间的关系，聂贝贝除了「现在是单身」外，从未给出过任何说法。但她很快发现，粉丝们居然自己发明了一套可以自圆其说的「洗脑包」：女方如何心机安排、投怀送抱、倒贴炒作、各种阴谋论……

这些「洗脑包」被散布在各个论坛上，粉丝反正都信了，路人懒得分辨真假。

李汶翰宣布单身后，李汶翰后援会发长篇回应

虽然成为了洗脑包中的反派心机女，但女方一直很乖很安静，谢天谢地。

后来一段时间，公司老板会频繁给艺人开会，提醒他管好自己，千万别再伤粉丝的心。而公司给其他人开会的时候，老板也会把他当作负面教材，希望大家都乖一点。

聂贝贝感觉他经过这次事件后，的确收敛了很多。

虽然粉丝数量一直没有回升到原来，但经历过大规模脱粉后，粉群好歹还算是稳定下来了。

后来有一次，聂贝贝还看到粉头写的卖惨小论文，说自己偶像之前被大规模造谣的时候：「废物工作室全程装死，完全不干活，他一个人承受了所有。」

她感觉很好笑，但随即念头一转：「希望粉丝们相信吧，不信的时候就该脱粉了。」

（受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