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雅静

编辑|丁肖

最近的一档脱口秀节目中，一首《饭圈女孩之歌》出圈了。

歌词中不仅提到了一系列顶流的名字，还写道：「你还在问是被谁搞臭，可能是被你搞臭。」

一瞬间，「饭圈女孩」这个带有标签和争议性的群体，再次被推到了群嘲的边缘。

在以批评为主要导向的舆论生态中，已经成型的偏见和言论将她们包围，而真正值得赞扬的事情——公益行动——并没有得到广泛的认知。

但实际上，粉丝公益的力量已经超出人们的想象。

据新浪微博的统计，明星粉丝团群体平均每条公益微博能实现约3.4万的阅读量，接近公益蓝V平均每条4万的阅读量。

疫情期间，粉丝团体组成的公益联盟发挥了作用，并因为公益能力极强，受到了来自官媒的肯定——人民网曾在评论中自带话题：#令人骄傲的饭圈女孩们#。一些真正作用于公共领域的公益机构，也正在通过饭圈的公益组织，传递出更多的正能量。

也许，每个饭圈女孩做公益的初衷都是为爱豆树立正向形象，但执行力、凝聚力和向善的意义，都让粉丝公益在更广大的范围中延宕开来。

微博话题#令人骄傲的饭圈女孩们#。图/微博

以他之名，行公益之事

小数是微博账号@时代少年团公益组的三个负责者之一。

这个账号注册于去年9月，紧跟着时代少年团8月25日成团的步伐。11月23日，偶像出道，第一场公益项目也应运而生。

为了应援他们出道，小数联合粉丝，以时代少年团的名义，给「免费午餐」捐赠了1123元。作为带头人的小数，开启了自己的粉团公益之路。

因为《冰糖炖雪梨》粉上张新成的桃桃，从今年四月开始一直以个人方式为张新成做公益。因爱豆的生日是8月24日，她在日常规模较小的公益项目上捐款数额一直稳定在82.4元。而最近一次比较大的捐款金额为824元，捐赠给前线抗洪的战士。

@星辰桃桃0824 为抗洪救灾进行捐赠。图/微博

「毕业后公益基金」中「美好应援计划」的负责人远朋告诉《博客天下》，公益项目通常发生在对爱豆有纪念性意义的重大时间节点，比如：出道日、生日、周年纪念日、新作上线日等，将日期直接转换为捐款金额则是常见的公益应援方式。

鹿晗的粉丝贝贝将这件事概括为一句话：以他之名，做公益之事。

2017年，贝贝报名了一个鹿晗公益站子的线下活动，成为其公益道路的开端。在此之前，她以个人名义第一次做的公益是给修路的工人们送去水果点心。在她的认知中，当时的公益氛围和现在相比有些单调。

而现在，贝贝说，「只要饭圈在的地方，几乎都有粉丝公益。」

上大学后，她有了充足的时间去做这件事。现在她是@鹿晗公益应援博的运营者之一，这个账号目前拥有5w粉丝，每一次号召都能获得一定规模的回应。

在微博搜索关键词「明星名字+公益」，可以搜索出与该明星相关的公益账号，借助偶像的流量，最高可拥有几十万粉丝。它们与明星本身并无实质性的关联，运营者通常是粉团代表，负责号召、组织、统筹各类公益活动。

与鹿晗相关的公益微博。图/微博

一个成熟的公益粉团，运作过程大体如下：

首先考察选择有实力的、有公信力、有执行力的机构来合作，公益博的管理会对公益机构推荐的紧急程度、必要性、执行周期以及社会意义等方面商量决定；决定后会在微博上发布相关公益项目公告来号召粉丝一起参与，活动结束后，由合作的公益机构负责落地实施，跟进落地进度反馈，发布最终反馈微博。

一个很明显的现象，偶像的流量一定会影响公益粉团的流量，进而影响到在公益事业上的号召力。

与已经站在流量巅峰的偶像相比，刚出道不久的男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他们的公益粉团同样如此。

接到采访时，小数就正在筹备「公益图书室」的项目。她计划在2020年11月23日建成一个「公益图书室」，作为偶像时代少年团出道一周年的礼物。

这个项目分两个阶段。初期，她们需要筹集一定的钱款付给相应的公益机构，用于建立图书室。后期，要号召粉丝进行图书捐赠，只有集齐2000册图书，图书室才算建成。

小数从今年4月份就开始着手准备。她联合了不少站子，设计宣传海报，定期在微博发布，还为粉丝定制了礼盒，鼓励他们参与其中。

@时代少年团公益组 发布的宣传海报。图/微博

公益项目行进过半，捐赠图书的数量在提升。小数的工作琐碎忙碌，每当这时，她都会对自己说：「要想想自己的初心，想想他们带给我的正能量」。

聚是一把火，散是满天星

来自于偶像的正能量，并未局限在饭圈女孩的个体上，她们会自发地集合、扩张、发酵，通过公益将能量传递出去，最终呈现足可以令人惊叹的结果。

疫情期间，正是饭圈女孩能量爆发的时刻。

今年1月24日，由来自内地、港台以及海外共27家粉丝团体组成公益联盟，完成了一次防护面罩的应援活动。活动结束后，还有17家粉丝团决定继续以「666联盟」的名义去做公益。

因为那次费用分摊到每家粉团，正好是666元。为了求一个好彩头，「666联盟」的名字由此诞生。联盟的slogan是：「我们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微博话题#666联盟#。图/微博

贝贝度过了一段忙碌的时光，她在运营@鹿晗公益应援博的同时，兼任微博#666联盟#话题的主持人，每天只有三到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在她的阐述中，「666联盟」的成立颇有「宣言」的意味：我们联盟成员认同彼此的公益理念，步调一致，我们决定联合起来行动。

这个由饭圈女孩成立的粉丝公益组织，像是一个以向外援助为主要活动的乌托邦。疫情期间，一共向前线捐赠了45万元的物资。

饭圈女孩做到了。平日里分工协作的秩序性和强大的执行能力，在公益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全能性也是她们的特点之一。

「666联盟」有一个专门的微信群，一般情况下，各家偶像的重要日子由各粉团独立运营公益项目。一旦出现公共事件，大家会把相应的公益项目发到群里讨论，并各自认领擅长的事情去做，分工明确。

比如，王源的粉丝团负责研究物资标准，因为负责人是做医疗相关工作。医用标准确认之后，所有人分头行动，出去找货。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找到的那天正值除夕，我们扫完了厂商的所有可供现货，并在当天发出，隔天就到达了武汉的医院。」

疫情期间，666联盟捐赠的物资。图/微博

很多医院的人会主动找到郑元畅家，发来一些求助信息。因为郑元畅演过江直树，医生形象深入人心。「666联盟」最早做公益的粉丝团也是郑元畅家，2008年汶川地震时，她们便开始了相关捐赠，因此经验更为丰富。

在贝贝的印象里，每次遇到重大事件，各大粉团都会出动。作为一个数量庞大的女性集合体，女性思维必然植根于潜意识中。不用在公共领域参与性别议题的讨论，饭圈女孩的行动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来自于女性视角的能量。

安心裤的捐赠是一则很好的例子。因为看到一则呼吁关注疫区女性医护人员及病患的报道，「666联盟」的15家粉丝团立即响应，自发组织了本次卫生用品捐赠活动。

她们于2月9号联系上了＃姐妹战疫安心行动＃的发起人，通过信息比对和筛选，选定同济医院作为该批物资的最终捐赠对象。考虑到特殊时期物资运输困难，辗转联系到了一家武汉的武商超市，经多次沟通最终采购了666箱夜安裤。

疫情期间，666联盟捐赠的夜安裤。图/微博

有的本身也是饭圈女孩的医护人员收到了捐赠物，私下给联盟留言。贝贝觉得感动，「既是同好又是伟大的前线战士，彼此都因对方而骄傲。」

FUNJI记录了疫情开始两周后的粉丝公益数据。统计中，共有227位艺人主体的506家粉丝后援会参与了捐赠，共计捐款683万余元，与此金额相当的，还有海量的捐赠物资。

粉丝公益的力量，在很早之前就开始显现。

「毕业后公益基金」在2016年成立粉丝公益版块，刚开始还不知该如何运作。因为熟人的原因，一个韩国明星的粉团趁着自家艺人的生日，联合「毕业后」发起了捐书活动。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个粉团感召了800多位粉丝，筹到了3400多本图书，在云南成立了首个艺人公益图书馆，开启了「毕业后」首个粉丝公益项目。

前有古人，后有来者，这项公益项目的继承者源源不断。2018年的五一假期，蔡徐坤全球粉丝后援会发起「蔡徐坤公益图书室」项目。不到10天，收到了来自1130名粉丝捐赠的19430册爱心图书，比预期目标翻了十倍。

2018年6月1日，蔡徐坤公益图书室在湖南郴州落地。图/微博

同年六月，该图书室在湖南落成。当天，志愿者开通了活动的直播间，在阅读互动的课堂中，两位远在异乡的父母偶然间看到了直播——镜头刚好照到了他们的女儿轩轩。

那时，他们已半年未见，并借着这个契机，完成了一场意外的亲子连线。

偏见与动机

据艾漫数据《2018粉丝白皮书》显示，当年的公益应援占粉丝消费意愿的八成以上，单个公益应援话题阅读量最高破十亿。

公益已经成为粉丝的一种常态化行动。

对饭圈女孩来说，做公益的本质仍然是一种应援方式，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完成了逻辑自洽。她们通过公益找到了一条向善的路径——通向一个价值观更高层级的维度。

小数的公益之路很大程度上是受到偶像时代少年团的影响，他们「青春、坚持、善良」。她因此希望通过自己的能力去帮助别人，传递偶像的正能量，「是他们影响了我。」

正在进行中的「公益图书馆」项目，就是她在时代少年团成员——宋亚轩的一个视频中看到的。她还清楚地记得，时代少年团另一位成员贺峻霖说，有钱了会去做公益。这些细节都被小数小心翼翼地汇总起来，坚定了她做公益的想法。

距离出道一周年还有不到4个月的时间，「公益图书馆」项目在缓慢推进当中。但小数的心态已经平和，她明白：「只能一步一步来，跟着他们一起成长。」

贝贝每次做公益时，都会把鹿晗的话当成自己的行事准则：「要善良，三观正，不忘初心」。她觉得同偶像一起成长，是再幸福不过的事。

这在某种程度上构成了一种隔绝负面评价的屏障。「无论在饭圈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和诋毁，重要的是不忘记爱他的初心。」

图/@鹿晗公益应援博

桃桃则像一个「不知道女孩」。采访当天，她还在做「八一建军节」的公益项目，但面对为什么要做公益、为什么不告诉身边的朋友、为什么一直以个人的名义在做而不加入粉团等问题时，她的回答统统都是「不知道」。

「做就做了呗，没想那么多。」

为了偶像做公益这件事，她从2015年就开始做了。但似乎一直没去多想，也从来没告诉过身边的人。公益成为了她生活的日常一部分。

对她而言，比起去探究粉丝公益背后的意图，做公益这件事本身更值得被讨论。

抗洪期间，666联盟捐赠的救灾专用水 。图/微博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粉丝公益绝大多数情况下与偶像本身并无实质性关系。某种程度上，这是正面意义上的「粉丝行为，偶像买单」，因此以偶像名义进行公益活动，其背后的动机难免有些可疑：究竟是真的想做好事，还是只想为爱豆树立正面形象？

小数认为自己是真的愿意帮助别人，但也不可将后者完全排除在外。

「希望别人认为是他们（指偶像）在帮助别人吗？」

「不，是他们鼓励着我们去帮助别人。」

粉丝公益究竟是饭圈思维还是公益思维？问题最终滑向无解。但若在过程和结果都完满的基础上，再去纠结其背后的动机，未免显得有些苛刻。

她们深知自己身上背负的标签，以及标签自带的深刻偏见，却很少有人真的在意这件事。在被问到「你觉得自己算饭圈女孩吗」，她们都会不假思索地给予肯定的回答，同时又能理性地总结出外界的一些言论。

「觉得我们很盲目，除了追星什么都不管。」

「外界提起饭圈女孩都有一些刻板印象，幼稚、年轻、疯狂。」

饭圈女孩在机场等待自己的爱豆。图/视觉中国

粉丝公益所产生的正面效应是否真正能与负面评价达到互相抵消的效果，还尚未产生一个明确的结论。在身处饭圈之外的远朋看来，饭圈的环境很复杂，但他对接的饭圈女孩，都「凝聚力极强，有魄力，充满了正能量」。

小数觉得外界的看法没那么重要，她从中获得了真正的快乐。在第一个公益项目「免费午餐」中，她看到因为自己的资助，孩子们能够得到伙食上的改善，第一次感受到了公益的回馈与价值。

饭圈女孩的身份也给她带来了一个实质性的改变：不买零食了。

她做公益的原则是「花销上不影响自己的生活」，而实际上，她在消费实现了某种优化——少买一杯奶茶，少吃一顿零食，做公益的钱就出来了。

「这些钱你拿来喝奶茶还要长胖呢，为什么不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