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选中的妻子
他开始四处打听哪里能找到富有的女性。朋友向他介绍了王宁,「江苏女人」、「30岁左右」、「一直没结婚」、「特别有钱」。王宁,成为那个被选中的女人。
文|林秋铭
编辑|金匝
图片|受访者提供
坠崖
位于泰国的帕登国家公园,悬崖多而陡峭,34米高的帕差那莱是其中的翘楚,它在东那谭森林和湄公河之上,站在崖尖,就能迎接泰国每天的第一道曙光。
这是2019年的6月9日,凌晨5点半,天气多云,无风,云雾裹着太阳,迟迟不散开。等天色大亮时,太阳还是没有破云而出。没能观赏到日出的10位游客失去兴致,逐渐离去,悬崖上只剩下一对中国夫妻。
时间到了10点左右,王宁打算回去,丈夫俞振东突然提议,可以一起到路的尽头看3000年前的古人类壁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路很窄,也很快走到尽头,王宁失去耐心,不愿意再寻找,俞振东也停住了步子,随后,他做了一个动作:将身子贴在悬崖的岩壁上,手倚着岩壁,探出身子向悬崖下方张望。王宁知道,俞振东有严重的恐高症,家住8楼,他几乎不会踏足阳台,出去游玩,到了较高的地方,他说他会出现眩晕的症状。
「太危险了,你赶紧回来。」王宁喊住他。
俞振东听到了。他退回到王宁身后,从背后环抱住王宁的腹部,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再慢慢松开手。脱离了拥抱,王宁准备继续往前走,左脚还没有踏实地面,她察觉自己被猛地推出去。从近11层楼高的悬崖上坠下时,她已经怀有3个月的身孕。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王宁不记得了,等她清醒时,她已经在悬崖下方,左侧身体着地,没法动了,小腿、大腿骨、膝盖,都发生了错位,扭成一团。后来的事故调查显示,下落过程中,她被一根断崖上斜生出的树枝截住,提供了缓冲。
帕登公园以日出闻名,本就少有游客,过了日出时间,更不会再有人来往。王宁尝试过呼救,「Help me!」没有人回应。伤口的血还在往外淌,她穿着一件背带裤和短袖,如果就这样等待着,极有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10多分钟后,她放弃了呼救。后来接受采访时她回忆,治疗的10个月里,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如幽灵一般,常常会再次找到她。
过了40分钟,王宁听到脚步声,恍惚中,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对她说,「You’re safe.」声音越来越嘈杂,她感受到自己得救了,发现她的是一名恰好路过的游客。
这40分钟里,俞振东也在快速行动。帕登公园附近的高速公路的监控拍摄到,他乘车驶出公园,路上与一辆救护车错开后,迅速掉转车头,跟随救护车折返至公园内。他抵达事发悬崖时,王宁已经被前来救援的人员围住。在场的一位景区工作人员注意到,俞振东始终躲在人群里,没有上前。
住进医院,王宁才有机会观察自己的伤处:右大臂和身体断开,左手臂软组织挫伤,眼周的皮肤被掀开,眼球险些无法保住。医生在床前为她展示X光片,她像只被人用力砸碎的瓷瓶,身体的各个部件在深蓝色的面板上四处游离。坠崖后,她没办法说话,但意识很清醒, 「这种清醒是非常痛苦的,你什么都知道,还不如不清醒来得痛快。」当她躺在ICU病床时,丈夫俞振东,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另一条木椅上注视着她。
王宁坠崖处
选中
2017年5月19日,泰国曼谷,王宁第一次见到俞振东。朋友聚会上,在场的都是她熟悉的生意伙伴。她曾在国内对接泰国的一家旅游公司工作,2015年,离开公司后,她去泰国自主创业,经营民宿和一些旅游周边项目,在这里居住了5年。
曼谷唐人街的华人圈不大,她来得早,人脉广,认识不少人,但这次来的俞振东是一张陌生面孔。一开始,两人的座位隔得很远,吃饭中途,俞振东从长桌的另一端拉来凳子,贴着她坐下,要求添加她的微信,「我很喜欢你,想追求你。」突然的表白让王宁有些警戒。但很快,她接受这种追求的设定,觉得俞振东就是上天为她选定的男人。
俞振东31岁,身高173cm,身材纤瘦,留着清爽的寸头,相貌不算出众,但也不惹人讨厌。他每天会不间断地找王宁聊天、约吃饭。「他让你有一种幻觉,觉得前面这么多年的情路坎坷,是因为上天会让我遇到一个更好的人。」王宁说。
俞振东同样来自江苏,是王宁的老乡,他跟她聊了自己的前半生:一个小城青年,初中毕业后去了一所汽配相关的技校,再进入一家仪表厂工作,虽然学历不高,但积极奋斗。他给王宁看邮箱里的订单记录,称自己有稳定的收入。这个版本的个人史里,他还告诉王宁,自己曾经因为抢劫坐过8年的牢,是被朋友拖下了水,犯罪不是本意,以示坦诚。
那时,王宁眼中的俞振东是真诚、可靠,浪漫而且专一的。一次,王宁和朋友在生意上闹了矛盾,俞振东听说后,挨个打电话给涉及到的人,表示自己站在王宁这边,相信她的为人,并称如果有人误会她做生意不诚信,那就绝交,接着,他迅速拉黑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还有一次,王宁随口提起,华欣(泰国中部的一个沿海小镇)是个不错的地方,当天,俞振东就订好了两人赴往华欣的行程,入住的度假山庄是6000元一晚。王宁以工作原因推脱,他反复劝她,不要等,人生不能等,喜欢的地方一定要去。
认识的第7天,俞振东开始向王宁求婚。这种求婚是连续性的,吃饭、走路、睡觉,不论什么场合,他会突然凑近,说「我们结婚吧」。一开始,这种行为让王宁感到不适,但她只是委婉拒绝,或者当作玩笑略过。
后来,求婚的频率越来越高,俞振东不厌其烦地重复,到最后,他几乎是带着哀求的语气,「我们结婚吧,求求你了」。除了这一句,俞振东还会反复在王宁面前强调,「你是我今生唯一的爱人」、「我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
2017年7月,王宁29岁生日,朋友们为她筹备了庆祝的派对。她正准备出门,被俞振东拦下,再次求婚。王宁没有答应,俞振东拒绝出门,最后,王宁的语气软了下来,「聚会回来后我们再商量吧。」这样的态度被俞振东视为默认,他迅速买了两张隔天从曼谷回南京的机票,计划登记结婚。
这一次,王宁松口了,她已经认定俞振东是完美的恋人,「如果迟早是那个人,早一点、迟一点都没关系。」2017年7月15日,两人在南京登记结婚,裸婚,没有举办婚礼。俞振东以「条件不好,没有钱,也没有稳定工作」为由,说服了王宁向父母隐瞒婚事。
2018年春节,王宁父母和她的妹妹王静来泰国探望王宁,这也是这家人和俞振东第一次见面。王静回想起来,俞振东在那次碰面时的表现无懈可击。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他总会照顾到每个人。王静要坐下,他迅速起身拉椅子,一伸手,他就递过来纸巾。餐厅落座,他将菜单首先递给王宁的父母。他主动为一家人提包、买水,抢先结账单。王宁和王静闹了不愉快,俞振东做起调解,把王静动作温和地拉到一边,语气不紧不慢地劝说。
后来游玩途中,俞振东提出需要去芭提雅陪朋友,王宁留在曼谷,还未分别,两人因为琐事吵了一架,俞振东离开。但等到达曼谷的一处旅游景点后,王静看到,俞振东突然出现在车外,笑着上前和王宁拥抱,「老婆别生气。」「那种攻势,换任何一个女生都受不了。」王静回忆。
在王宁的父母看来,闪婚虽然有些草率,但那次碰面后,他们对俞振东也放下了戒备。妹妹王静还未和俞振东见面时,就听王宁描述过他,「他是一个非常好的男人,我很喜欢他。」
坠崖之后,俞振东的这些谎言被戳破。在乌汶府医院住院期间,王宁才从共同朋友口中得知,最初和俞振东相识的那场聚会,其实是早设计好、请她入瓮的环节。认识王宁以前,在泰国避债的俞振东交过多任女朋友,但都不长久,「无法给他提供资源」。没有工作收入,租房、吃饭几乎耗光他身上的钱,他开始四处打听哪里能找到富有的女性。朋友向他介绍了王宁,「江苏女人」、「30岁左右」、「一直没结婚」、「特别有钱」。
王宁,成为那个被选中的女人。
俞振东和王宁
雪球
前往泰国之前,俞振东在江苏江阴生活了30年。这个县级市以富裕著称,民营经济发达,制造业是它的命脉。当地的家庭多倚靠代工厂为生,或开办工厂或打零工,经营机械零部件的销售。
俞振东的母亲陆桂花是江阴制造业浪潮中的一名女工。她原本在当地纺织厂工作,纺织厂倒闭后,经由一位亲戚介绍,进入塔南仪表厂做供销员,负责四处拉订单,做了近20年,最多的时候,一年可以赚二三十万。
除了麻利、能干,陆桂花留给旁人最深的印象是对俞振东的宠爱。俞振东的一位亲戚向王宁透露,陆桂花在俞振东坐牢的8年期间,为他积攒了120万元。俞振东出狱两年后,120万已经花光,并且欠信贷公司100来万。和陆桂花熟识的人觉得,俞振东和他父亲很像,在这个家里,父亲也并没有稳定的收入,依赖陆桂花生活。
俞振东的成长经历并不顺遂。杨薇曾和少年俞振东打过照面,初中时,她和他学校相邻,时常看到俞振东和众人聚集在学校门口,一排男孩站开,唯独他不抽烟。因为较好的外形,俞振东在学校里常受到大家的议论。「他和其他人不一样,看上去总是干干净净,个子高高的,很阳光。」
但那个时期,俞振东其实已经受雇佣参与斗殴,以此来赚取外快。江苏省无锡市惠山区人民法院于2006年发布的刑事判决书显示,俞振东曾在2003年9月因盗窃被江阴市公安局罚款200元;2005年12月因寻衅滋事被江阴市公安局决定行政拘留15日;2006年因抢劫罪和盗窃罪被判有期徒刑12年,后减刑至8年。俞振东于17岁入狱,2014年2月出狱,出狱时25岁。
陆桂花的同事记得,陆桂花也曾将俞振东介绍进厂,和她一起做供销员。俞振东善于交际,很会做人,看到工人师傅休息,他善于察言观色,上前弯腰递一支烟,所以他手里的订单是不断的,但就算如此,这份工作也干得并不长久。
在王宁之前,俞振东有过一段婚姻。前妻出身于连云港市的农村家庭,小学毕业,没有工作。俞振东向王宁描述,这场婚姻更像是一桩谈判,女方贫穷,而他坐过牢。俞振东给了高额的彩礼,将不利的条件抵消,婚姻两端达成平衡。婚后,女方家庭开始不断往其中一端加码,家中婚丧嫁娶大小事都指望俞振东能够出一份钱。俞振东告诉王宁,这场婚姻由于他无力支撑,只能给了前妻一笔数额较高的钱,双方离婚。
8年的牢狱生涯后,俞振东开始挥霍和赌博。很快,家里的存款被消耗殆尽,他转而向地下钱庄伸手。2014年至2016年,俞振东曾在江阴的论坛里发布过一些公司的招聘信息,其中就有一家非正规的小额借贷公司。
为了躲避追债,2016年前后,俞振东逃到了国外。抵达泰国后,这个越滚越大的债务雪球传到了王宁手里。
俞振东
物欲
婚后两个月,隐藏的矛盾爆发了。俞振东要求王宁为他分担他婚前欠下的债务。在他的认知里,妻子跟丈夫一起还所有的债务,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也这么去做了。债务的数字从100万增加到200万,王宁拒绝为他偿还,「我没有义务还你的婚前债务。」俞振东有点恼怒。他当时跟王宁表达,这是欺骗,是为了不想和他分享一半。
「我告诉他,我没有骗他,可以不相信我,但他可以请律师付费咨询。」王宁说,「那次事情之后,我才真的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想娶我,这就是一个误会。」
不能一次性还清债务,俞振东选择了另一条路——一点点地搬空。接下来的两年,他一次又一次地恳求王宁的接济,如果王宁拒绝他的请求,他便会实施冷暴力。但王宁帮助他找工作,他就加以回避。原生家庭的经历被他视作自己寄生在王宁身上的理由:从小,父亲一辈子没有正经工作,向母亲要钱,母亲从不拒绝,母亲养了父亲一辈子。俞振东告诉她,这才是大爱,要给他找工作,说明已经不爱他了。
俞振东的物欲在膨胀,除了在游戏里花钱和飞往澳门赌博,他会频繁地购买衣服,两年内换了5部手机。他告诉王宁,坐过8年牢后,他错过的美好太多了,没有吃过的,没有用过的东西太多了,什么都想尝试,什么都想要拥有。婚后,王宁为俞家买了一套江阴当地的新房,装上了空调和地暖,但母亲陆桂花想要更多,她向俞振东施压,希望这对夫妻能共同偿还父母所欠下的外债。
婚后两年,俞振东几乎每天都会接到讨债的电话与短信,王宁也不时遭到催债的骚扰。在这些电话的催促下,俞振东变得急躁不安。他向王宁要钱,最高数额达到500万——200万还钱,100万给父母养老,剩下的拿去创业。这个要求遭到王宁的反对,她只愿意为他偿还一半的债务。
王静把这个节点称为「500万事件」。此后俞振东与王宁家人的关系彻底崩坏。回南京见面时,俞振东不打招呼、不与他们交谈,和在泰国初见的他判若两人。
离婚的念头也出现过,但王宁很快把它摁灭了,「我一直相信通过交流和影响,可以改造一个人,他会成熟、理智起来。」她说,「我看重婚姻,不想弄到离婚那一步。」
多方面的债务压力挤压了俞振东的最后防线,坠崖发生后,王宁在回忆里寻找征兆,她想到俞振东反复透露过的「完美犯罪」。他常常和她提起8年牢狱中听到的一些案例,并加以分析,其中一名狱友杀人后潜逃至偏僻的乡下,因为手机暴露定位后被抓获归案。俞振东嘲笑狱友愚蠢,认为只要避开手机定位雷区,就可以实现「完美犯罪」。
得知王宁怀孕的10天后,俞振东将一位卖保险的亲戚叫来家中,为王宁买了一份意外保险。在受益人一栏,俞振东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当时王宁觉得,或许是新生命到来,让俞振东有了责任感。
购置保险的两个月后,王宁被推下悬崖。而俞振东,几乎快要实现自己的「完美犯罪」了。推崖事件没有目击者,王宁的身体没有暴力推搡的伤痕,如果去世,事情可能就是另外一个结局。
公园的工作人员在救助王宁
留下
杀妻案的庭审持续了5天。俞振东坐在被告席上,没有什么表情,坚持不认罪。他的话很短,面对关于细节的质询,他一字一顿,冷静回答。只有当法院宣布结果时,他才显露出少有的慌张,突然起身大声喊,「为什么所有人都相信王宁,不相信我?我是无辜的,我没有在骗人!」那是王宁认识他以来,唯一一次看到他慌乱的时刻。
这些话全部用泰语完成,但入狱之前,俞振东几乎不会泰语。王宁猜测,这些话是他在关押期间向狱友反复习得的。
得到法官的许可后,俞振东的辩护律师当庭表示要继续上诉。举证那天,俞振东的母亲陆桂花极力证明儿子有丰厚的财力,不会为财富杀人。她在庭上掏出一张名片,指明自己是这家公司的股东之一,公司每年盈利达上千万。王宁和王静后来得知,这个公司不存在,名片是用PS制成的。
也是在那一次庭审时,王宁哭了。代理律师史大佗见过很多次那样的哭泣。2020年1月22日,他第一次在泰国大拓律师事务所见到了王宁。他提出要开车去住所接她,被她拒绝,她坚持自己打车,摇着轮椅,最后再换拐杖,一步步走到办公室。「我那时候觉得,她真的是个很要强的女人。」针对案件的每场会议,王宁都会以这样的形式登场。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磕磕绊绊地陈述了案情,始终无法完整地讲述事件的经过。史大佗每问到细节,她就皱起脸,大哭起来。歇一会,再说,再哭。受理案件后,史大佗在半夜接到她的电话,「史律师,对方请了好多律师,我们这边准备好了吗?」她反复做恶梦,焦虑得睡不着。
经历10个月的审理后,今年3月24日上午11时,泰国乌汶府法院宣判俞振东人身侵害罪未遂成立,判处无期徒刑,需向王宁支付近583万泰铢(约合130.7万元人民币)的赔偿。
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悬崖杀妻案后,王宁的身体里留下了6块钢板。她的双腿无法正常弯曲,下蹲时,大腿和小腿之间最大限度只能折叠成「L」型。王宁的母亲数过,王宁身上的伤口共缝合了200多针,后期要一一拆线。
在外上厕所,王宁必须找到残疾人专用的隔间,身体贴着把手,慢慢蹲下。每天早晨6点,吃过早饭,她需要在家开始3-4小时的复健练习,重复、枯燥,下午时再重复一次。「能够完全康复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不能的话,只能是往残疾的方向走。没办法。」
出事之初,医生判定医疗周期预计达6个月以上,时间过长,南京当地没有一家医院愿意接收王宁。她只能在骨科较好的医院徘徊,来回治疗。现在的她仍处在自行康复的阶段,身上有16处主骨断裂,今年7月份将分批进行手术。除了刷牙这些手部的简单动作,她的生活几乎不能自理。妹妹王静暂停了手里的工作,24小时陪在身边,照顾她。
王宁在接受治疗中
接受各家媒体采访时,王宁很少流泪。只有提及孩子的话题,她才会啜泣。坠入悬崖时,她已经怀孕3个月。去年4月1日,她被查出怀孕,俞振东冷漠回应她,称想生就生,不想生就打掉。王宁迫切地想要这个孩子,她曾经做过积极的备孕准备,不断喝药调理。后来孕吐严重,她整整瘦了6斤。「我原来对未来是有期待的,希望我的小家庭比较圆满就好了,事业成功,父母健康,宝宝健康。」王宁说。
这个被妈妈期待的孩子没能出生。5个月大时,医生发现孩子的手脚影像呈模糊状。大量吗啡注射和内服药物,以及后来的放射性治疗,都极有可能对孩子产生了影响,身体素质也不足以支撑她接下来的生育,5个半月时,孩子被引产。
伤害的余波还在冲击着她,但她仍然想把破裂的部分重新粘连起来。「我见过最好的人,也见过最恶的人,这反而让我放松,有勇气来面对新的生活。」王宁说。
在泰国乌汶府住院期间,陆桂花曾向王宁发来消息,「对不起,是我太贪,想得到的太多了,给儿子的压力太大,导致他采取了这样的方式。」王宁没有回复,陆桂花再也没有主动联系她。
即将离开江阴那天,《人物》给俞振东的母亲陆桂花再次发去求访的消息,她发来短信:「我不想说什么。我是一个学佛人。不想造口业。一切都是有因果的。谢谢您的理解。」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彭镜陶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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