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会使用智能手机,他们在扫码的时代徘徊
不会用打车软件,线下拦不到车;过年了,无法参与年轻人的抢红包游戏;健康码、随申码、付款码、用餐码……他们徘徊在一切需要扫码的场所。
上周,我们推送了一则关于老人与智能手机的征集,最终收到了342个回复。年轻人们在诉说着,自己的父母、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面对智能手机和智能社会的种种不便与失落。
有人写,自己在家族群里转发了工作内容的小程序求点赞,过了一小时,爸爸小窗她,说弄了一个小时也弄不好,打不开。她安慰爸爸说不点也没事。爸爸给她道歉:「对不起姑娘,爸没给你帮上忙。」
一位在医院工作的药师写了一位路人,她看到老奶奶在医院门口走来走去,因为没有智能手机进不来医院,脸上写满无助。「工作的这10年间,眼看着医院从人工收费变为自助收费,人工挂号变为预约挂号。很多老年人看病越来越不方便。」
有人写了邻居,@相叶雅纪的小尾巴说,今年大年初六她给楼上独居的70多岁的老夫妻送口罩,顺便想给他们在网上代买点菜。他们犹豫了好半天问:「能不能给带一颗白菜?我们老两口能吃好久。」
城市运转的规律,按着年轻人的标准描画,指向快速、效率、便捷,严丝合缝。而还有一个人群,因为不会用智能手机,他们在这个快速运转的城市里感到无所适从。
文|翟锦
编辑|糖槭
掉队
在最开始,这只不过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张可的奶奶误触了某个键,退出了微信帐号。但75岁的奶奶很着急,她以为「微信不见了」。当时正值疫情期,小区不方便进出,张可的爸爸用小度指导了两个小时仍然教不会老人找回密码。直到张可去小区门口给奶奶现场操作,问题才得以解决。
当她打开奶奶手机的百度App时,发现搜索栏里都是,「我是一个老太太,我的微信没了,请大家帮助我」; 「我是一个哈尔滨的老人,微信坏了,不能扫码,帮助谢谢」。那一刻,张可感到很难过,「我拍下了照片提醒自己,要快快长大,才能保护她。」
2019年,我国60岁以上人口达到2.54亿,而截止到2018年9月,微信55岁至70岁用户有6100万人。巨大数量的老年人在哪?他们因为不会使用智能手机,被这个号称越来越便捷的世界抛在了背后。
在我们收集的342份征集里,关于「什么时候意识到他们被留在了身后」的提问,有人说是姥姥姥爷自己去交电话费,跑了十几个营业厅都被告知「不收现金」的时候;有人说是不用滴滴就打不到车,五线城市明明打车起步价就能绕一圈,结果老人家花了4个小时才到家;有人说是停电的时候,外公外婆怎么也找不到手机里的手电筒,就摸黑在屋子里吃药。
@Jennie的爷爷把辛辛苦苦种的菜拿去街边卖,因为没有智能手机,没有微信和支付宝,他总是卖不出去,为了卖一点菜,爷爷从早上坐到晚上,当别人问有没有收款码的时候,他流露出了无助。
不止是智能手机,@1粒橙的奶奶虽然在用老年机,但也不会解锁,就因为要用左右手一起,先按左边的再按右边,可是奶奶总是刚按完左边,来不及按右边就又被锁上了。
@满满也在前不久体会到了这种心酸。她80多岁的外婆和50多岁的妈妈生活在广西邻近的两个村子里。妈妈虽然年轻,但也几乎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在满满断续着教了两年后才逐步学会了在微信上发语音和打微信电话。现在,孩子们都离开了乡村,当外婆的老人机无法开机后,妈妈也无能为力,直到在村里找到了一个初中生才帮忙弄好。
开机已经不再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满满说,「每次遇到这种事情,我都很心酸。我不希望她感到被时代抛弃。如果时间可以过的再慢一点,我就可以多教教她。」
「要想学会它(智能手机),可真够苦的。」今年81岁的王蓉娟说。
她最初接触电子设备只是觉得不甘心。那还是在2004年,外孙做完作业想玩游戏,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王蓉娟站在他背后看。结果上小学3年级的外孙朝她喊:「姥姥,你不要站在我后面,你又不懂。你去做的你事。」
「我去做什么事?」
「我爸买的菜,你把菜择了,泡到水里,你不要站在我后面。」童言的无忌刺了王蓉娟一下,她生气了,感觉到被新世界排斥了,外界对一个老人既定的安排是——到厨房去。
图源《安宁之乡》
艰难
65岁的王蓉娟不想接受这个安排。
她跟儿子说要买电脑,接着去新华书店,买了一大堆「老年人学电脑傻瓜书」之类的教程,一点点学,怎么开机,认识桌面,怎么用QQ和人聊天。书写得抽象,她就看光盘。
后来,王蓉娟也成为了最快一波用上智能手机的老人。智能手机没有傻瓜教材,全靠她一个人摸索。相比于一点点去教她,忙碌的孩子们更喜欢跟她说:「你不要害怕,怎么弄也弄不坏的」。但她有时也会觉得,「我好可怜,我没地方问,问孩子,他们还嫌你烦。」
王蓉娟一开始连短信也不会发,白天做家务,照顾老伴,没时间琢磨,到晚上,趁老伴睡着了,她就在被窝里打开手机自己试。老伴起来上厕所,她就钻被窝里装睡,听到他的呼噜声再次响起来,她就又打开手机。
直到有一天,她终于把短信发出去了,女儿打电话过来,问怎么发了一个空白短信。王蓉娟又缩回来自己琢磨,第二次短信发给了儿子,写道:「中午你过来吃饭,你那个汗衫袖子长,你带来,我给你绞掉一点,重新再缝起来。」这次成功了。
学习的过程相当艰难。有时候她自己摸索不出来,卡住了,她会去马路上,找看车收费的人,他们四五十岁,常常凑在一块聊天。有时候聊到最近看到的什么新闻,王蓉娟就走过去一起聊,她通过上网知道不少事情,时常让他们惊讶,「这老太太不简单,这些都知道。」看聊天的气氛还不错,她会装作很随意,跟他们请教。有一次她做电子相册卡住了,就专门跑下来问了问。「他点一下,我就会了。」问需要技巧,她从来不会拿手机一板一眼去问,「他会认为你来考我,他就不告诉你了,如果他不知道,就丢脸了。」
任丽今年55岁,6年前,为了去县里的超市上班,她才换下了诺基亚按键机,买了一个千元智能手机。她对刚换智能手机那段时间的描述是,「很别扭,困难」。那一阵,她几乎每周都坐一趟公交车,去县中心一家移动营业厅,隔着柜台,举着手机,抓着空闲的营业员问怎么操作。回家后,她会拿手机一次次反复练习刚才学到的操作,怕不小心就忘了。
在超市上了几个月班后,主管对她发火,在大会上点名质问她为什么不回自己的消息。任丽觉得委屈,她把手机端到主管面前问,我没有看到你的消息呀?这下对方更生气了,她发现任丽把她拉黑了,她直接沉着脸走开了。
任丽是小组里年纪第二大的员工,她试着问了问其她同事,她们也不知道要怎么操作,本来已经有很久没去手机营业厅了,她下班后就又去了,找修手机的师傅帮她取消了「拉黑」,她当时以为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技术问题。而直到有手机后的第五年,今年疫情闲在家,她才自己学会了怎么取消「拉黑」。
后来,她用支付宝绑定银行卡,是在眼镜店为侄子买眼镜时,店家手把手帮她弄的。扫一扫,是去超市买东西,营业员教给她的。用讯飞输入法语音代替手写打字,是一个微商朋友教她的。拥有智能手机的第6年,任丽还是觉得手机很复杂,但她已经开始学会「设置」了,她终于把微信设置成了「加她需要认证」。
@糊糊70多岁的外婆买了智能手机。为了教会外婆,糊糊把打视频电话的步骤详细地写和画了下来,但尽管这样,她还是会在没睡醒的清晨接到外婆的电话,说哪个步骤又忘了。一次次反复出错,犯错奇奇怪怪,有时候@糊糊会暴躁,但她不想让外婆失去了学手机的热情,她耐着性子,一次次教,一个多月后,外婆已经可以熟练地打电话、拍照片、看新闻和玩开心消消乐了。
@可可也在努力教83岁的外婆,她感到外婆身上好似装了一个Reset键,隔一天就重置一下,过一天,记忆就清零,一切又要重新开始。@麦芃芃说服爸爸,给他买了个智能手机,发生了很多争吵,但她还是鼓励爸爸,教他用微信。到现在,仍然有很多挫败的时候,比如爸爸会因为点错密码而被锁机,她必须远程找邻居找亲戚帮他解锁。@风一样的女子试图想要教爸妈怎么用智能手机,可是他们跟她说算了,老了。爸爸拿着手机划了几下,就又默默放回去了,说按键手机已经够了。
王蓉娟觉得手机好,什么都有,可以学知识。更重要的是,借由手机,王蓉娟重新获得了对社会的参与感,她会在微博上写新闻评论,也会把家里空调坏了的事情写在上面,排解坏心情。
王蓉娟常常去家附近的一家理疗店,她不喜欢和老人聊天,她说,年纪大的麻木不仁,没有与时俱进,年纪小一点的,傲气,不懂装懂。她最喜欢和30多岁的年轻人聊天,有文化,有见识,她年轻时去过很多地方,年轻人往往会感叹,觉得新鲜,「阿姨,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们有的好可怜,朋友圈也不会发的,也从来不会看」。王蓉娟对那些不会用手机的老人产生怜悯,对自己能掌控这个最新型产品,感到骄傲,「到底一个班里头,能出一两个聪明的学生就不得了了」。
2011年,王蓉娟就学会了上微博,这个「老年人」含量很低的APP。「微博都年轻人玩的,老年人不善于述说,也不会操作智能手机,也操作不了电脑······我会写几句,仿佛自己年轻不少,没有被社会遗弃······」
图源《安宁之乡》
开阔
手机提供给王蓉娟的不止是一些信息,而是一种想象远方的自由,向往。这几年,因为老伴身体不好,她没办法像前几年一样去旅游,像被框在了上海长宁路这个坐标点上了,只有藉由手机,她才觉得自己的人生变得更开阔些。
王蓉娟话多而密,如果没有打断,她似乎能对着手机说一个小时不停顿。内容包括,旅行经历、上海对老人的福利制度,还有她看的各种各样新媒体文章。她关注了米奇沃克斯,这是一个数码博主,她对博主的经历如数家珍,从山西去加拿大留学,去美国旅行。她还经常看一个嫁给日本人的湖南女孩写的文章,「改变了我对日本的男人看法。以前我总认为,日本人下了班到处去喝酒,喝了酒就躺到马路边睡觉,不回家。但这个日本人挺好的,还干家务。」
面临衰老带来的漫长的时间空白,王蓉娟选择做了很多新鲜事情,电脑、手机、学习手机里的知识,她以此获取意义感。她喜欢在手机里看别人的旅行,扩大见闻,像是自己也去过一样。她每天都看新闻和自媒体文章,这让她觉得紧跟着时代的脚步。王蓉娟只读过几年学,她会数落从南京大学毕业的哥哥,「为了手机我老说他,你这个堂堂正正的大学生,为什么手机不用呢,他说我就不要用。我说你不虚心,我呢巴不得什么都要学······」。
很多时候,要抵达手机,老人们都需要一个解说者,告诉他们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而这个不断更新变化的手机,到底以什么样的逻辑运行。似乎儿女最适合这个解说者的角色,但通常儿女不在身边,或者在身边,但却缺乏耐心,特别是一次次重复指导的耐心。
任丽在每周去移动营业厅之前,她问过放暑假的女儿,要怎么回微信群里的消息?怎么发朋友圈?怎么发语音?任丽把手机递到女儿面前,语气甚至有些讨好,女儿终于有一分钟不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抬头,扫了妈妈一眼,有些不理解这个问题为什么要发问,「好简单,你自己学。」她撂下这句话,就不管了。
而离家工作的李橙,尝试给空巢的爸妈更多的依靠,像如果电脑遇到了问题,她可以直接通过QQ的远程控制,把电脑修好。但远程指导并不能每次都管用。有一次是由于小度音响重启,断开了和手机的连接。李橙看不到说明书,只能凭空按照印象给爸爸做指导,但一个小时过去了也没弄明白。她有些烦躁,「我们这种方式,我也看不到你那个手机界面,真的说不明白。」爸爸就让她去吃饭,安慰她反正也不是非常着急的事情。过了几天,表哥去家里做客,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城市运转的规律,按着年轻人的标准描画,指向快速、效率、便捷,严丝合缝。而还有一个人群,因为不会用智能手机,他们在这个快速运转的城市里感到无所适从。
「我觉得自己还没老呢,为啥在城市里就像个傻老婆子一样了?」手机停机了,跑遍整条街没找到充话费的地方,妈妈打座机电话问女儿鬼鬼。
鬼鬼一直记着这句话。有次,鬼鬼和妈妈去超市,妈妈抢着给了100,她不会用手机支付,营业员的不耐烦都摆在了脸上,她把零钱往柜台上一撒,好几个硬币,蹦到了地上。
妈妈要伸手去捡,鬼鬼在后面拉她。「你把硬币捡起来」,鬼鬼对营业员发火,说话特别大声,「我妈妈做错了什么,她给你钱,你找零,这不是很正常的情况吗?你为什么要给她脸色看?」
经理在后头听到动静过来和鬼鬼妈妈道歉。妈妈愣住了,还有些不好意思。回了家,她委屈地要掉眼泪,说自己太没用了,但说着说着她又笑,「忽然觉得你是个大人了,还能护着我了。」
鬼鬼知道,人家摆脸色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妈妈总是笑,过去就算了。「我就需要有人跟我妈妈说声对不起,我想让我妈妈知道,你没有做错事情,你不需要去受这些委屈,你不需要在城市里面低三下四。」
妈妈一直对电子产品挺抵触。前几年用按键手机时,她也只会接听电话,不会打字,不会往外拨打电话。但如果是在县城,或是农村,不会用智能手机算不上大麻烦,那里有她的亲人、朋友,走几步就能遇着熟人,熟人社会可以包容一个拒绝使用手机的人。
妈妈过了50岁时,为了照顾哥哥的孩子进了城,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妈妈极其害羞,遛弯碰到老年模特队,感兴趣,站在旁边看,热情的阿姨邀请她来走走试试,问她好几个问题,她只是一个劲微笑,或点头,或摆手,因为说方言自卑,她就是不开口说话。去了徐州的第六年,她才认识了两个能说得上话的老人朋友。
不愿意外出,日日待在一百平的空间里,说话的人都没有,妈妈对大城市充满了抵触和自卑。儿子早出晚归,妈妈和儿媳妇找不到话题。孩子今天尿裤子了,不听话了,哥哥嫂子拌嘴了,所有的小事都会被妈妈放大,那时候妈妈总说,「这样活到老还有什么意思?」
这两年妈妈有了智能手机,鬼鬼投其所好,在微信之后,她首先教了妈妈刷抖音和上K歌软件。她觉得妈妈像变了一个人,或者是说变回了鬼鬼印象里的妈妈——生活在农村,很开朗,脾气好,能说会道,身边的人都喜欢她。
妈妈年轻就特别喜欢唱歌,小时候差点进了戏剧班子。在K歌软件里,她似乎重新找到了那种热情。她会花一个多小时去录一首歌,一旦哪句唱劈了,不在调上,她就重新唱。她会把每个房间都关门唱一次,比较哪个房间音效最好。她在K歌房积累了几百个粉丝,鬼鬼现在必须送上百朵玫瑰,才能排名打赏位的第一。如果有人留言夸她,妈妈会特别开心,鬼鬼想,在自己之外,终于有夸妈妈的人了。
老年背井离乡,人又敏感孤僻,手机在某种程度上,让鬼鬼的妈妈重新找到了和人群链接的方式,她会主动打给老家的亲戚朋友视频电话唠嗑,她像准备作品一样唱歌,在抖音发视频,在陌生复杂、难以融入的大城市里,她终于在手机里找到了乐趣。
图源视觉中国
脆弱
那位在故事开头出现的、因误操作而退出了微信的老人名叫张薇霞,她是位健康而独立的女士。她独居,经常在手机上看医疗养生的知识,听医学讲座,努力照顾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她养的狗也会帮忙,它会在她忘记关煤气、开水扑了的时候狂吠。张薇霞也有很多朋友,她每周会和朋友打三次乒乓球,孙女张可要来家里看她,必须提前预约时间才行。
张薇霞不仅独立,还很聪明,年轻时候就是服装厂最心灵手巧的那种女生,一般的裁剪设计都难不倒她。50岁之前,她没接触过电脑手机。孙女5岁的时候,她50岁,带着孙女去上电脑课,她就坐在一边,偶尔听一耳朵,学会了开机关机,还在里面找到了喜欢的游戏,推箱子闯关,打麻将,看泰剧。
2015年她买了第一个智能手机,在妹妹的帮助下,她们当天就成功地通了一个微信语音电话。现在,她最喜欢玩一款名为「成语小秀才」的小程序游戏。几个月时间,她已经玩到301关了。
这种对智能生活的控制感,却也会在某天被突如其来的误操作而打破。张薇霞在扫健康码时,没有出现姓名地点等信息,她打电话给妹妹,问她怎么回事,妹妹教她操作,一顿切换页面,她不知怎么就把微信点退出了。对于她来说,智能生活仍然显得十分脆弱。
对于很多老人来说,他们都在经历着相似的故事。陈晨记得,小时候自己最喜欢奶奶了,奶奶上过大学,做语文老师,是当时少有的文化人,她喜欢和孩子们讲故事,讲司马光砸缸,也讲山神鬼怪。上初高中的时候,陈晨每周都去看奶奶。
什么时候变了呢?陈晨后来在大城市上班,一年回来一次,匆匆忙忙,平时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工作,不然就在玩手机,眼皮都懒得抬一抬。小时候那个无所不知的奶奶,现在86岁了,不会用智能手机,这半年因为骨折卧床,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疾病,痛苦和老友陆续死去的消息。
前些天,奶奶打电话给陈晨,问她为什么自己手机上没有陈晨电话了。陈晨当时在忙,少有地怼了奶奶一句:「你手机上没我手机号,找我爸把它存上不就行了吗?」
再后来,她和奶奶打电话,发现平时能唠两小时的老太太,只说了十几分钟,就停住了,她问陈晨,「你是不是不想听我说话了?我是不是挺讨厌的,老说这些没有用的东西?」陈晨一下就难过了,虽然平时她会觉得奶奶太能说,总是开着外放,边听边做自己的事情,可奶奶怕孙辈的不耐烦,怕被凶,一下就畏畏缩缩的样子让她心疼。
为了跟上时代,王蓉娟也有很疲惫的时候。
2018年领退休金,要人脸识别认证。摇头、低头、眨眼睛、张大嘴巴······这些动作尚未完成,就已经超时,要重复几十遍操作,王蓉娟才能通过认证。
给老伴操作更是困难,他那年87岁,听力不好,她在旁边举着手机,让老伴正对着,一有提示,「低头」「眨眼睛」「左右转头」「张嘴」,王蓉娟就在他耳边大声喊,等老伴听到,要好些秒,他反应过来,跟着低头、眨眼睛,认证则提示超时。20多分钟,反复尝试,反复失败,最后老伴直接把手机推开,他精疲力尽了。
图源《安宁之乡》
(文中部分采访对象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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