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宇:借着些微光芒,创造一个世界
每天晚上,办公室所有人都下班后,他独自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写小说。他决定书写自己最熟悉的东西,工人村——那是沈阳重工业时代的产物,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曾见证了铁西区的鼎盛、繁荣的集体生活、国企改革和随之而来的下岗潮。他笔下的工人村破败而混乱,居住着一些钉子户和做小买卖的,开古董店和足疗店的人都在一种无望的生活中试图寻找尊严。
文|齐拉
编辑|糖槭
新星
班宇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伸出窗外,外面是一片漆黑的寂静,只有手机发出的亮光。这是2月的一个寒冷夜晚,他待在家里,穿得少,冷风吹进来,他在想,冬天何时可以结束。
这光可以照回许多年之前,当他还在大学时,智能手机尚未普及,他会拿着文曲星读小说。夏天闷热无比,晚上他失眠,戴上耳机,黑暗中只看得到文曲星和手中点燃的烟冒出的明明灭灭的火光。那时,他还不知道这微光此后将怎样照亮自己的人生。他只是试图读懂那些晦涩的外国文学和诗集,独自进入一个更加幽深的世界。
他在30岁那年才开始真正写小说。两年后,也就是2018年,短篇小说集《冬泳》问世,他很快成为了那一年文坛最炙手可热的名字之一,并同时得到了严肃文学圈和普通大众的关注。他书写了故乡东北那些被生活剥夺了尊严的人。人们尝试着突破桎梏,「有人腾空跃起,从裂开的风里出世,有人跪在地上,发出雷鸣般的号啕。」
从文学爱好者到青年作家,班宇用了十几年。在小说《逍遥游》的写作手记里,他又写,「写作有时也是这样,借着些微光芒,复苏或者创造一个世界,以区别于浑沌、牢固的日常。」或许还要再加上音乐和阅读,这些共同构成了班宇生活里的光,平抚了男孩青春期里的躁动与不安,并让他从普通上班族的生活中蜕变成为凭借写作发出自己声音的人。
去年是荣誉加身的一年,班宇拿了很多奖:第17届华语文学传媒盛典的「年度最具潜力新人」、第四届单向街书店文学奖年度作品、花地文学榜年度短篇小说作家。他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像《收获》和《小说月报》那样的老牌文学期刊上,走进许多独立书店,随处可见《冬泳》白色的海报和书封,歌手李健把它写进了书单,导演贾樟柯说这是他「今年读过的最好的小说」。
第17届华语文学传媒盛典的「年度最具潜力新人」奖杯 图源班宇微博
他被一家时尚杂志评为年度新锐作家,并受邀出席晚宴。迫于巨大的社交压力,晚宴开始前,他就喝掉了六杯香槟,然后被八点四十才上第一道前菜的节奏「饿得魂不附体,眼神飘忽」,并对同去的蒋方舟说,「要天天这样咣咣的,活着都费劲。」
这次名利场体验的最大收获是,回去后,他想起了以前一篇从未写出来的小说,与他当晚的感受有异曲同工之处,他把这篇小说写了下来,名为《台风之夜》,「名利场就像是一场台风。」
蛰伏
这并不是一个从最初起就光芒四射的故事。在成为真正的作家之前,生活的表面是平静的。尽管毕业自计算机专业,但他对敲代码不感兴趣,因此毕业后就在沈阳的一家出版社做编辑。每天早上8点半上班,傍晚5点多下班。有一年总加班,挺让人崩溃的。工作内容主要是审阅和校对古籍,不需要个人发挥,后来变成沟通方面的业务。
总而言之,这是一份没有太大想象空间的工作。「兴趣不在这,但也不讨厌」。一本书拿到手,他尽职地检查每一个注释是否准确,翻译是否通顺,翻到末尾,他也不知道这本书到底讲了什么。等书籍印刷面世,他完全没有兴奋和激动,也没有把任何一本自己出版的书带回家里。
生活的另一面则是波涛汹涌的快乐。从大学开始,他会为一些摇滚乐杂志撰写乐评,这份兼职带给他的成就感更多。乐评发表一段时间后,他会贴到豆瓣上,那时豆瓣的讨论氛围非常浓烈,乐迷会从聆听感受、专业知识和音乐史等多种角度回应他的文章,这进一步激发着他的写作热情,并在乐评圈逐渐小有名气。
同是职业乐评人的陈郁觉得那时班宇的文字很有烈度,「理性和感性交织在一块,外表很热,他的语言就感觉很恣肆,恣意汪洋的那种,但是里边的内核是冷静、专业的。」
到了周末,时间总好像不够用似的。他要疯狂地刷电影,提前做好规划,把资源下载到电脑里,多是大师的经典作品,两天里至少要看完4到5部片子。
这是一种焦虑感的驱使,源自他对自己的「要求」——即便生活看似缺少波澜,但不能因此就随波而去,放弃对精神世界的追求。他提起学者陆兴华的文章《常惊恐地想起那么多未读的名著》,工作无趣不重要,没赚大钱不重要,但是必须得保持精神世界的丰富。
不文艺太low了,这是他的信念。「一打开豆瓣,就觉得我好多朋友今天看这个,明天那个,感觉,这他妈我得看啊,我再不看,我就撵不上人家了,很怕自己在文艺这方面落后。赚钱啥的我从来都没想过。」
人们或许很难想象的是,在他真正成为作家之前,却恰恰是他距离写作最遥远的一刻。过于真实的生活扑面而来。2013年,先是杂志出版不景气,让他的乐评事业停滞,他又尝试了书评、体育评论和美食专栏,但总感觉不对路。
与此共同到来的是生活不再简单了,2016年的春天,妻子怀孕了,周末窝在家里看电影的日子结束了,大学时那些被文学击中的夜晚好像越来越远了,「今天这事,明天那事,非常疲惫。」为了调剂乏味的本职工作和表达自我,他必须要写点什么,他需要「生活的另一面」。年至30,世界在飞速变化,社会仿佛在关闭许多通道,「我想来想去,我还能写什么,我就写小说了。」
班宇
琥珀
班宇决定参加豆瓣阅读举办的第四届征文大赛。每天晚上,办公室所有人都下班后,他独自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写小说。他决定书写自己最熟悉的东西,工人村——那是沈阳重工业时代的产物,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曾见证了铁西区的鼎盛、繁荣的集体生活、国企改革和随之而来的下岗潮。他笔下的工人村破败而混乱,居住着一些钉子户和做小买卖的,开古董店和足疗店的人都在一种无望的生活中试图寻找尊严。
临近午夜,当班宇开始觉得「讲不下去了」,就回家,第二天再来。
在这次尝试之前,他其实也写过几次小说,2009年前后,他很喜欢卡佛,一位以极简风格而闻名的美国短篇小说家,班宇模仿着写了几篇,贴在豆瓣上,后来删掉了;钟爱卡夫卡和博尔赫斯那段时间,他想做一个「有点怪的作者」,写了几个两三千字的短篇,不太满意,就此作罢。还有一些写到一半就推进不下去的模仿习作,原因是「我对自己所讲述的故事产生了一种巨大的空洞和无聊感。」那些文字从来没令他产生过成就感,因此被尘封在了电脑深处。
这种挫败使他产生了一种对小说的畏惧感,「我不相信自己可以写小说,给自己的定位还是一个专栏作家、乐评人。所以后来花了很长时间修复自己这种微小的感觉,才开始写一点。」
参加豆瓣比赛再提起笔,他没有选择模仿谁,或者写些形而上的东西,他写故乡和故乡的人。这一次,他说服了自己。「一个人相信自己的创作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在工人村里面生活过、经历过,我有我的视角来看。故事不一定是真实的,但是那些情绪、印记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同琥珀一般,过往蓄积的记忆曾在树脂流动时描画出纹路,被封存起来,如今得以进入班宇的小说,借着他的文字让更多人见证那些故事和人物折射出的光。
他觉得自己「有很多感受想去说」,因此写作的过程是顺畅的,但却执拗地没有把稿子与任何人分享,因为不想用自己的写作给别人增加负担,更何况,他也没太多自信,只觉得勉强过了及格线。10天后,他写成了四个故事,总计28000字,命名为《打你总在下雨天:工人村蓝调故事集》发表在豆瓣上。很快,评论区里满是夸奖和赞赏,作品最终获得了喜剧故事组首奖。
获奖后的班宇脑里还在纠结一个外人看似没必要和过于较真的念头,「我想确认一下自己能不能干这个事儿,发了一组作品我觉得代表不了,两篇作品也代表不了。我想说那我就再多写几篇,看我到底能不能做写小说这个事儿。」
2016年底,女儿出生了,更为真实的焦虑和压力开始充斥他的生活。他仍然在出版社工作,同时还要兼顾新生命带来的各种繁琐事务,他所拥有的只是每天下班后在公司的独处时间。
他对文字怀抱着近乎洁癖的要求。在这3、4个小时里,他构思人物,反复修改,甚至会整篇推翻重来,没有人陪伴,也没有人给建议,但他却时常感到「众声喧哗」。「那些故事也好,叙述也罢,当然都从我的身体和内心发出,但是我也永远会觉得它没有到达那个真正的位置,可能还有那么一两步的距离。」
有时他已经想好了一个结构,但实际写的时候,又发现了新的更好的结构,能让文章更丰满。有时会突然写出自己以前没想到的东西。他形容那种满足感难以与人准确地分享,却足以让他感到快乐,和存在的价值。
甚至借着写作,班宇还完成了一个他本不可能完成的梦想,就是出唱片——他把《冬泳》设计成了一本唱片。七篇文章像七首单曲,编排有其寓意:《盘锦豹子》打头阵,有个冲劲,猛劲,紧随其后的《肃杀》更像一个氛围音乐,《冬泳》像是被「duang」、「duang」的鼓声和节奏紧逼着,《空中道路》是相对浪漫的一曲,《枪墓》是回转的尾声。
冬天来临的时候,他写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一篇,主人公喜欢冬泳,常去的游泳馆就在班宇小时候家附近。班宇为这篇小说起名《冬泳》,与其他六篇一起,交付了出版社。
冬泳
初心
《冬泳》所获得的成功他从未能预想。就这样,他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文学帮助班宇完成了一场自我的秩序确立,「现在可能很多人都觉得做什么事情都无法脚踏实地,不知道自己的生产是否有价值,不知道如何相信自己的声音。对我来说,其实根本不用在社会上寻求,在文学里面我就可以找到价值。」
这种执着的追寻让他从内心有光指引自己创作向前,蜕变成用作品为别人带去光的人。通过《冬泳》,他又向读者重述了那些被历史淹没的人的价值,他把整本书称作是「送给上一个时代的人的小礼物」。豆瓣评论区里,人们借助他的故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一位网友感慨,「都是我的姨父姑父我爸的酒友我妈的同事我的中学同学,每个人都带着洗不干净的煤灰,一头扎进人生海海,再黑脸白牙的笑给你看。」也有人说,「这些故事让我无数次想起在寒风里度过的成长岁月,那些雪天里的跋涉:当你终于适应自己在北风里已变得红肿僵硬的耳垂和双手,开始留意起眼前的风景时,也低头看见延伸一路的泥泞脚印。」
但事实上,班宇自认为获奖成名后的生活没发生太大变化。他还生活在沈阳,和朋友吃饭、喝酒、聊天(朋友们记得班宇很少聊到文学或写作)。他喜欢逛菜市场,自己买菜做饭,有时还写买菜日记。唯一的变化大概只是因为签售去了很多地方,认识了很多写作的朋友而已。
他仍要与生活的琐碎做搏斗,星期五的下午,好不容易找到点空闲写作,却很快被其他事情打断——世界读书日要到了,有人约他谈阅读。但如果真的挣脱束缚,纯粹的自由好像也并不适合他。最近,他有很多时间待在家里,反而没什么效率,刷新闻、看抖音、打游戏,一天过去了,一个字没写。这样宅家的无为对他来说「像生病了一样,非常不舒服」,倒不如坐在办公桌前,做些出版工作来得踏实。
他本打算过完春节就换个方式工作,更全身心地投入写作,虽然他说「自己并不重要,地球有没有谁都一样转」,但作为工作室的负责人,面对最近出版业的困境,与同事多年的情结让他决定继续坚守。
在班宇眼中,写作就是一种劳动,「大家不要把所有的创作特别玄学化,打字也好,写歌也好,都是一点一点创造。」至于赚钱这件事,他也想,但总觉得能不能赚到,运气占了很大的成分,他更在意写作每一篇小说时的感受和体验。
哪怕在写了几十篇小说之后,班宇仍然在写每一篇新作时感到紧张,「每一篇小说都是一个新的起点,都要重新确认你可不可以写作。并不因为你写了一两篇好作品,作家这个帽子就永远在你头上扣着了。我一直都有特别紧迫的危机感。大家每写一篇新作品的时候,都是处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对于他在写作上的新尝试,班宇并不忐忑,也不会去想未来要写多久的问题,不去立所谓的5年、10年甚至写一辈子的宏大目标。他当下唯一关注的,就是如何将手头的这篇写好。生活中有很多种快乐,对他来说,那些世俗的快乐是松口气,而写作是在水下游了很久后,上来吐口气,「就是这么畅快。」
《冬泳》的结尾处,主人公沉入冬天冰冷的河水之下,那里没有灯,也没有光,再次浮上来时,一切过往的痕迹都不复存在,但班宇写,「不过这也不要紧,我想,像是一场午后的散步,我往前走一走,再走一走,只要我们都在岸边,总会再次遇见」。他为每个人物都留了一线希望,黑暗只是暂时的,「个体的光热终将划破冰面」。
山川岁月长,时间流过,消磨掉了一些人的意志,但对另一群人而言,时光的沉淀开启了一场「未来无界」的历险。
时间,捂不住像班宇这样「有光的人」,
不动声色地积蓄力量,厚积薄发地突破。
热爱与坚持赋予他们丰沛的内心,
承载得住光芒绽放,亦能回归本心。
他们丰富而有层次,内敛却又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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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调温润,中调深邃,后调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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