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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梭在疫区的摆渡人:武汉的每个人都在努力

2020年2月3日 文/ 邢吟欢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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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爆发以来,武汉市公交、地铁系统相继停运,加之私家车禁行,这座一千万人口的巨型城市,在短时间内,迅速从喧嚣中沉寂下来。曾经繁华、拥堵的武汉街头,如今显得空荡而寂寥。

但仍有一群人活跃在武汉的路面上,他们穿上全身防护服,配备消毒液、口罩等装备,组成了志愿者车队,在各个医院间来回穿梭,免费接送无法出行的一线医护人员。

在安静得不寻常的城市里,志愿者们的车队,组成了武汉的临时动脉,将医护人员输送往前线。同时也见证着每个寻常武汉人的抗疫故事。

我们采访了4位高德打车「医护专车」志愿者。在空荡的街上,他们制造着这座城市为数不多的发动机声,给武汉带来温暖和慰藉。

整理 | 邢吟欢

「跟医生说句『加油』,

他能感动好几天」

成冬 37岁 男

我老家黄石的,从武汉开车过去,1小时不到。因为离得很近,经常来,所以我对武汉很熟,大学也在这边读的。我对武汉很有感情。

我是去年结的婚,把根扎在这里。宝宝现在5个多月了,在武汉总医院出生的,现在那里是接收发热病人的重灾区。

武汉人的性格和这个城市的地理位置很像,从武汉出发,不管去哪,都不会特别远,所以它包罗万象,每天接触的都是全国各地的人。

武汉人比较热情,很多人都很自来熟。你外地人,你不会说武汉话?没关系。武汉人不会觉得外地人是来抢他们饭碗的。

所以一开始,这种事发生的时候,武汉人的心态没那么糟,觉得这个事很快就会过去。

在这个事之前,我有时做做代驾,总之是跟开车有关的一些工作,年底代驾生意比较好,所以就不着急回老家,反正一个小时就能到。但没想到发生了这个事,现在回不去了。

有一天早上,我打开我注册的网约车APP,发现很多一两百公里的订单。平时二三十公里就算大单了,一百多公里的,一个月有一两单就很不错了。当时我觉得反常,后来知道,是听说要封城,很多人都慌了。

蜂拥而来的「大订单」,令成冬感到反常,他第一时间截图保存

封城以后,出租车不够,又打不到网约车,很多医护人员只能骑共享单车上下班,然后他们就发现,其实武汉很大。

我当时有个车友群,在招募接送医护人员的志愿者,我就报名了。

武汉这个城市比较开放,不限车不限牌,除了长江大桥,也不限单双号。所以平时上下班高峰很堵的,从武昌到汉口可能要走两个小时,现在20分钟最多了。

我穿着公司发的防护服,不透气,两个小时全身就湿了。那些医生,他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身上也都是汗湿的。

我们小区有个医生,最近一个多星期我都在接他。他的情况比较尴尬,他是独生子女,父母生病了,他又要值班。超市9点多开门,下午4点多关门,他早上7点多上班,晚上八九点下班,根本买不到菜。我就会帮他买菜,社区也会统一采购,送到他家里。他很感动,会给我带口罩、酒精,跟我说一些注意事项。

还有个护士,家住得比较远,离医院20多公里,平时就住在酒店里。家里还有个孩子,她父母身体不太好,那天她要回去送药,打不到车,我就去接她。她告诉我,在照顾病人的时候,他们会对她说:医生加油。

我才知道,其实大部分患者,和医生之间都会互相鼓励。医护人员其实很需要正能量的,像我们这种志愿者去接他们的时候,说上一句加油,他们甚至都会哽咽。

成冬打开车门「通风」

在网上看到,一些临床的医生被感染了,因为他们不做的话,就没人做这个事情了。所以他们一直坚持。

你在路上或者电梯里,如果遇见一个下班的医生,你跟他说一句加油,照顾好自己。他能感动好几天。

现在我每天出车之前要消毒,下车后也要消毒。为了家人,我注意保护好自己。回到家,会先把外衣和鞋子拿到阳台去。

只要回家看见老婆和宝宝,我就觉得没什么遗憾。宝宝以前每天我都要抱的,现在他要抱抱就不行了,我不会接触他的。但是每天还是要看看他。

「他们都说外面危险,

所以我出去当志愿者,没告诉任何人」

李杰 50岁 女

我是宜昌人,今年50岁了,在武汉呆了快30年了。我之前自己开了个公司做些生意,现在生活条件还不错,就在家里收收租,打打麻将,经常也到庙里住一两天,也会做义工,去奉粥什么的。

我1月中旬的时候听到传言,当时也没觉得是个大事。我是22、23号才开始紧张的,因为公交停运,武汉封城了。

我先生和女儿之前去了宜昌外婆家,如果没这个事,他们本来23号是要回武汉过年的,结果回不来了。

大年三十我一个人过,那天我在群里看见有人丢二维码,说是专车志愿者,我就报名了。医生都在一线,我觉得我也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

那个时候天天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不要出去。我女儿也天天跟我视频,交代我别出门,说外面很危险。

所以,我没告诉任何人,要做就自己去做。他们知道的话,可能会阻拦我,我也怕家人担心。

刚开始还没有防护服,我就戴了两层口罩。我没什么纠结的,反正自己保护好自己。每天车子都要消毒,从桥上过的时候,我会把车窗都打开,通风,就是挺冷的。

现在我每天要花10来分钟穿防护服,擦拭消毒相对比较麻烦,我一般擦两到三遍,穿的时候特别注意不要接触皮肤。

穿着全套防护装备的志愿者李杰(右)

我们在等单的时候都不下车,觉得外面有风险,大家都坐在自己的车上刷手机。

我接的很多都是女同志,她们的家人,如果不是医护人员,也走得早,回家过年了,就剩下她们一个人留在武汉,跟我一样。

她们从春节到现在都没休息,很多人就一直住在医院。偶尔才回家,就是拿点东西,洗个澡什么的。有人到车上,尽管累的只能倒在那里,不想说话,但还是提醒我一定要注意防护,保护好自己,大家都特别客气。

也有很多女性在做专车志愿者。有一次我送一个医生的时候,看到有其他车的志愿者在送一个发烧的病人,因为大家穿的都是防护服,看不清长相,但是从她的声音我能听出来是个姑娘。

高德打车「医护专车」产品入口

武汉人嘛,平时挺泼辣的,但这个时候都很和气。我们小区,有人说我家里有茼蒿,我想吃萝卜,然后就有人来说,我有萝卜,我来跟你换茼蒿。谁家没有口罩了,别人知道了,就会挂在自家门上,然后在群里说,我家有,挂在门上了,自己来拿吧。

我们都想让病毒早日散去。等这次疫情过了之后,我觉得,一定要珍惜生命,其他事情都可以想开点,日子过得简单一点。

「医生把早餐递给我,说,别嫌弃」

代敏 39岁 男

我是武汉本地人,在武昌造船厂工作,和70岁的父亲一起住。每天朝九晚五,按部就班,下班后就在高德上面跑一下专车。

去年11月底,我母亲过世了,今年的大年三十,就我和父亲两个人在家里,自己做饭吃。按照习俗,初一到初三,不能走亲戚,初四以后才能出去拜年。

所以我提前买了好几千块钱吃的东西,准备春节家里来客人的时候,用来招呼。结果现在只能放在家里,自己慢慢吃了。我跟我老爸说,你在家里呆着,不要出去,家里吃的很多。

我大概12月底的时候,听到了一些消息,然后就有一点关注。那个时候,说心里话,觉得离自己还有点远,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像现在这么严重。

后来政府发通知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这个事情是真的。然后单位就放假了,头几天,我呆在家里看新闻,事情越来越严重,我就在家里呆不住了,想出去做点什么,想出一点力。

报名的时候,我没告诉我父亲,他年纪大了,肯定会担心。但后来出去的时候,我还是告诉他了。他没说什么,就让我把防护措施做好。

我告诉他,口罩我戴了,手套我也戴了,我还有摩托车头盔,就连衣服,我都穿着连体的防护服。虽然有点热,但我都准备好了。车里还放了消毒片。

说完,他就比较放心了,但还是提醒我要注意。

等待接单的代敏

最多的一天,我送了8个医护人员上下班。他们的工作压力很大,每天都在不停的忙,看得出来,有的人很累。我就想给他们提供一点方便,让他们早一点回家。

有一次,我早上六点半出门,7点接了一个人。这是我第二次送他了,他给我带了一瓶牛奶,两个面包。他说,我知道现在外面没有早点卖,你可能还没吃饭,希望你不会因为我是医护人员,而嫌弃这些食物。

这样的事情很多,有人送口罩,有人送饮料。其他专车志愿者也遇到过,他们很关心我们这些接送他们的人。虽然我们是自愿做这个事的,不求回报,但还是很感动。

我其实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做这个志愿者,冒着风险,免费接送医护人员。两个几百人的大群都满了,有的志愿者接不到人,还会有点遗憾,开玩笑说:今天生意不好啊。

「他们从死神手里抢人」

刘伟 30岁 男

我是武汉本地人,从小到大一直在武汉,家人都在这,家里还有个三岁的女儿。今年春节本来计划和家里人去重庆旅游。

一月中旬就听到一些传言,当时也没太当回事,因为还只是传言。20号以后,就开始紧张了,在手机上看到有新闻报道,微信、朋友圈都在说。那时我就买了口罩和84消毒液放在家里了。

封城之后,我听说在招募志愿者,接送医护人员,我就报名了。你说危不危险,我当时没想那么多,看着报名的人很多,我就想,如果自己被选上了,就好好做这件事。因为躲在家里,疫情也不会过去。

刚开始报名的时候,家里人是不支持的,主要是担心防护。我选上之后,出去跑了一两天,公司一开始就给我们发了防护服和口罩,措施都做得很到位,慢慢家里人也就接受了。

今天早上出来到中午12点,接了6个,一天能接送9到10个。有的早上六七点就要上班,晚上很晚才回家,我接过最晚的一位,接近12点才回家。有的人住得很远,我上午接了一个,差不多快50公里,跨了两个区。

「医护专车」的车辆和司机均进行了全面安全防护

我问过一个医护人员,你怕不怕?他说,这是我的责任,我们现在是从死神手里抢人,能抢一个是一个。

医院床位紧张,其实他们都很着急。

武汉的每个人都在努力。不管是医生、志愿者车队,还是街道工作人员,还是环卫,每个人都在付出。

我是一个公司职员,原来一直是朝九晚五的,下班就陪女儿。我女儿三岁了,现在她每天都要找爸爸,因为我最近总是不在家,她还没起床我就出门了,有时候回来比较晚,她都睡了。

我只有偶尔才能刚好碰到她,她还太小,理解不了复杂的疫情,我只告诉她:

「爸爸在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