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我们如何才能在一起？

2019年12月24日文/ 人物记者编辑/

我们对生活的热情和对世界的好奇都是相同的。

从去年开始，《人物》的办公地点搬到了国贸——最矮的那一座楼。但平时，这里几乎看不见记者的踪影，记者之间好几个月没碰过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们永远在出差，永远在路上，一点一点地挖掘、等待那一个足以击中人心的故事。

于是，在过往的2019年，12期杂志中，300多天的推送里，你或许读到过这样一个个瞬间—— 父亲去世的那天晚上，作家麦家为了赶书稿，没能陪在他身边。得知消息后，麦家嚎啕大哭。从那一刻起，麦家看透了世事的虚妄，封笔了许多年。今年4月，记者张月在杭州采访麦家，父亲的话题一直是麦家心中隐秘而沉重的部分，张月提过两次，麦家都红了眼眶，需要出门抽烟缓解情绪。采访一共进行了9个多小时，在漫长的等待与倾听中，张月渐渐潜入麦家暗流汹涌的内心，在5月刊的封面故事里，记者才最终得以展现一个作家的脆弱与伟大，以及他内心旷日持久的战争。

采访大多始于艰难。记者李斐然在《李开复最大化战争的幸存者》中写，「坐在李开复对面是一种持续的挫败和绝望。技术要比人性更根深蒂固地活在他身上，那种感觉很像是跟Siri聊天，全程剔除人类情绪。」为此，斐然在采访准备中看遍了李开复所有的演讲与书籍，以及英文的人工智能论文。一次采访中，李开复不记得是否曾公开过一封父亲的信，斐然立即背出了信中的内容。「我感觉他是从那一下开始真正意识到，对面是他不能轻视的、可以和他平起平坐对话的人，后来就比较认真接受采访了」。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上映前后，导演娄烨与他的朋友们共同向记者罗婷回忆了1980年代的浪漫与自由，在那个年代的北影放映室里，年轻的他们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电影」。在与制片人耐安的一次深夜里的采访中，罗婷几乎没怎么说话，更无需用上什么采访技巧，疲惫的耐安不断地抽烟，在她面前谈电影，谈他们从1980年代末毕业至今的30年时光。罗婷觉得自己幸运，在采访中的一些时刻，得到了「命运和对方的双重眷顾」。那一晚，她成为了耐安随机选择的倾听者，「那个夜晚给我的震撼，也许会持续很多很多年。」

《张益唐天才的野心》里，天才走在纯粹的道路上，不仅只有孤寂，还有文学与音乐，还有人间烟火中最重要的情谊——如他的朋友所说，无论世俗中成败与地位之别，好朋友间就该像罐头，「什么时候都可以打开」。为了记录天才背后的故事，记者杨宙从珠海、苏州、杭州到北京跟随数学家张益唐，采访将近20位周边采访对象。

这一年，我们还讲述了与罗永浩相关的理想主义的过往与逝去，讲述了逃出生天的刺猬乐队，总结了「德云皇后」于谦的品格，倾听钢琴家朱晓玫的《哥德堡变奏曲》，还原了李佳琦如同坐上火箭般飞速行进的人生……

有时，采访对象最能精确地描述我们的工作方式。刺猬乐队的子健在受访后发了一条微博，「其实我最不爱做采访做宣传和演出这些事了，但经纪人说你接完《人物》的采访之后他们跟写书似的你以后就基本再也不用见采访你的记者了，我就同意了，结果人家就查着家谱把我前后860个女朋友+我爸妈都给采了。」

《海清知苦》刊发后，海清收到了朋友们的反馈，她发来微信说：「今天朋友们都在发我咱们的稿子，谢谢你们辛苦采访，大家都很喜欢这篇，说是特别的一篇。我没有看，等将来，沮丧的时候再拿出来安慰自己。」

但如同你们都知道的那样，我们从未止步于著名的名字，在《人物》，你能看到那些平凡的人们与他们最特别的故事。这一年，我们追随「跑腿」小哥，在北京大街上奔走了一整天，他送花送酒送护照，有时手里还护着一只猫，22岁的他为这个城市的人们服务着一切，他说自己的工作「永远在路上」。因为这次采访，记者易方兴也体验了这份职业的生活，他也曾经为选题送过一周外卖。这些体验让他发现，「世界上还有许多跟我一样的人，他们尽管不做记者，但我们对生活的热情和对世界的好奇都是相同的。」

我们也看见了卡车司机的驾驶室——窗外是国道的沙尘暴，窗里是卡嫂们在窄小的空间里养的多肉植物，还有电饭煲飘出的白色水汽——那就是他们的家。在北京南四环的新发地客运站，卡车总是晚上到达。采访卡嫂期间，记者马拉拉几乎整个月昼夜颠倒，晚上11点出发，早上7点坐地铁回家。

我们也发现了上海隐秘的角落里，一位从小被火烧伤、失去父母后独自长大的男孩脱离社会化生活后的孤独之路。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他在家中堆满了垃圾——最后被清理时，有一辆卡车都装不完的20多大袋。在成为猎奇新闻中的主角后，这个男孩始终无人问津。记者李婷婷在那座居民楼附近待了一个多星期，寻找有关男孩的一切踪迹。男孩叫小沈，他的故事最后被记录在了《住在203室的隐居男孩》中。

这一年，我们依旧坚持在性别议题上发声，在具荷拉和崔雪莉去世后，控诉韩国娱乐圈这个父权幽灵下的「绞肉机」。我们也没有放弃追问那些普通人的遭遇与不公——陶崇园的悲剧、长沙无辜被刺的女孩，以及那些性侵与家暴事件中的受害群体。

作为《人物》，我们也关心动物，关心人与动物之间的相处。我们关注北京的江河之下，正在消失的鱼；我们带你走过全国的一个个动物园，看大象修完脚之后懂事地在地上「踩一踩，摁一摁」，告诉你「逛动物园才是正经事」。

在那些故事里，我们不仅希望展现那些与我们日常生活不尽相同的世界，更重要的是那些世界背后，足以引人共振的东西——尊严、孤独、脆弱、本真……这些最基本的情感里，正是人之为人，人与人之间得以互相感知与体谅的部分。

时间的河流奔涌向前，旧的故事会被冲刷，新的悲欢会持续上演，一如往年，我们感谢采访对象的信任和善意，让我们有机会见证和记录那么多或悲或喜的生命故事。我们也要感激一路相伴的读者。曾经有位读者花了一个半小时读完一篇16000多字封面报道，TA留言说：「读完好像人坐在海边，听着海浪，心里一片安静，而那些大人物、小人物呢，坐在你身边，一起看着眼前的海。」

2019年即将过去，成为往事。2020年，我们会一直奔走在路上。也希望无论风霜雨雪，我们都能在故事里与你相遇，一起看海。我们尝试一次会员制，搭建一个你我连接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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