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男12年,我们像一场华丽的「悲剧」
来到这里,没有人后悔。
在过去20年里,「07快男」毫无疑问是令人记忆深刻同时也让人感受到复杂况味的一届选秀。
在新旧娱乐工业交替的时代,在消费社会和粉丝文化刚开始萌芽的12年前,「07快男」以芜杂、粗糙的形态入场,但从今天这个愈发完备精致的选秀时代回看,却显得生动、蓬勃和多元。
12年里,每一个人都在体验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无法体验和想象到的巨大名利飓风,也无一例外地接受「丛林法则」坚硬的拣选和命运的无常试炼。
昨天,冠军陈楚生和13强中最早被淘汰的陆虎讲述了他们的12年,今天,吉杰、苏醒、张远、王栎鑫将分享他们的私人记忆。
这12年中,吉杰用前几年高度配合的工作换来解约后的创作自由,2013年发行的第二张创作专辑《自深深处》以最高得票率入选当年「华语传媒音乐大奖年度十大专辑」之首以及「虾米」年度十大专辑,他也被评价为「少有的以自身另类气质音乐审美很快摆脱选秀光环影响的创作艺人」;
苏醒也没有停止过创作和自我表达,尽管这些自我表达的一部分在新的娱乐意识形态中常常被视为「癫狂」;
张远则穿过初代快男和初代男团的起伏,在2018年又一次出现在新世代的选秀比赛中;
而王栎鑫的大部分工作已经变成演戏和参加综艺,但他仍试图实践一种随时能拔腿就走的生活。
回望12年,在一个始终伴随浓缩性戏剧化生存体验的行业中,他们努力学习着与名利场的无常共处,接受际遇的错落起伏,声名的来去。王栎鑫觉得07快男遭遇的一切,「像是一场华丽的悲剧」。12年后,吉杰发现,他们是一帮受了最多苦痛的选秀参与者。曾经他以为这是偶然的集合。现在他明白了,那是「偶像的命运」。
「因为选秀的初衷是要制造偶像,偶像它一定会有爆发和陨落的时候,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偶像越来越像快销品一样更迭。在「一切都是看运气」「偶然性」和「命」组成的生态群落,他们也都渐渐找到了锚定自己的那块礁石。
以下,是他们的讲述——
文|安小庆
编辑|金石
图|网络(除署名外)
吉杰:我们都是铺路石
尹夕远 摄
1
小时候,我站在老家甘洛的山上,山下是铁轨,我看到铁轨就想哭,我在想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读高中时,我开始喜欢一些西洋音乐,就特别特别想出去。考上大学,我第一次离开家。在压抑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现在想来,音乐带给我的是一种现实的逃避,是自己的一块净土。
所以,后来兜兜转转参加「快男」海选,也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2007年4月15日,好像是个周五。 我和当时的秘书还有几个同事,逃了下午半天班,从上海开了三个小时车,到了南京。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逃班。说实话,那个时候我还挺看不上所谓的电视选秀的。你想啊,我当时在上海一个跨国企业里做高管。那时候MTV音乐台、摩登天空都是来我办公室提案要钱的。
我去参加完全是去玩,当时我有带着一种就是我来教你们怎么唱歌的很得意的心态去玩,根本没有想到以后要当歌手。好像要去搞事,就这么过去了。
第一个晋级赛区50强,后来又拿了南京赛区冠军,进入全国13强。本来觉得是玩玩,尝到点甜头后,就像被卷到一个漩涡里去无法自拔。
比赛中,我最享受的部分,听起来好俗气,但真的就是粉丝举着牌子在那儿喊我名字,我到今天也希望有一天,我做成功一件事之后,我还能再好好唱歌,你要去机场接我,我超高兴,我会在机场跟你聊天。现在没有接机,已经五六年没有了。
那时候的节目组,我觉得更真诚。
他们没有讲,啊楚生你就是一个流浪歌手人设,吉杰你就是老大哥。现在我们录节目,大家都是为了结果设计脚本,但那时候完全没有。比赛中唯一需要做心理建设的是,我收到的信和礼物永远没有别人的多。我记得那时候礼物最多的是灏明。礼物会送到城堡,我每次就告诉自己,喜欢我的人都是有档次的人,有品位的成熟的人,他们不会搞这种,然后到机场人家都是一百多个人接机,我的只有几十个,我就会心理建设,没事,我的人都是在忙着上班,哈哈哈哈哈。
第一次发现自己红了,是比赛中途回凉山做了一场见面会,据说来了十多万人,山上都站满了。超开心,觉得自己是明星了,特别特别开心。
之后就到了决赛,我只记得那天晚上的气味了。那个时候,还是靠燃烧固体烟弹来产生烟雾。特别刺鼻,舞台灯光要出线条,必须要有薄薄的烟。现在都是做雾的机器了,我就再没闻到过那个刺鼻的味道了。
我们穿的是银灰银灰的衣服,楚生和苏醒他们俩穿的是金色的,我就特别「羡慕嫉妒恨」。但是我现在去看那比赛,我觉得我得第五名都多了,太难听了,我那些歌,瞎搞,我就像在唱KTV一样。
巡演结束那天,庆功宴的间隙,我和苏醒发现张杰坐着没说话,右边的眼睛还有一点点红。问他为什么,他打趣的说:我看着大家那么开心,有一点点感动,巡演就要结束了......
是的,那个夏天结束了。
快乐男声五强
2
艺人的工作适应起来挺快的。那时候火呀,每天都在飞,每天都在车上。做了三四年,给公司挣了不少钱,我那时候是挣钱第三还是第四多的。但一直没给发唱片。我没有闹。有艺人是到公司找龙丹妮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有些女艺人的妈妈也在那里要死要活的。
我好像有两边大脑。一边大脑就是艺人,觉得公司太过分了,也想去闹,可是另外一边大脑,我是一个职业经理人,我就在想如果我是这个公司的CEO,我会把有限的资源放在何洁身上,放在张杰身上,因为他们的粉丝转换消费是最快的。
我还记得,当年刚签约的时候,我说,我要做一个世界级的爵士灵魂乐歌手。后来,除了没发歌以外,其实挺快乐的。快乐来自能够上台唱歌。
就在这种个人的调整中,懵懵懂懂的过了三四年。但因为大家同在一个行业,是朋友,同时也是竞争对手,谁又出歌了,谁今天有什么机会了,心里慢慢地也会去关注和比较。
我记得那几年跨年演唱会,我们在那儿候场,一会儿张杰就上去了,独唱,一会儿魏晨上去了,独唱。我们就是那种合唱,而且唱的是影视歌曲,那种感觉特别难受。慢慢的你会发现,啊,楚生可能有他候场的休息室,楚生不在了,张杰又有了。这种时候,难受,但是脸上不会表现出来,就装傻。这是演艺圈一个必备的生存技能,我觉得我还是表现得很好的,表现最差的应该是栎鑫。
只有一次,我们十几个人在跨年晚会舞台上,拿着大剪刀在后面给楚生伴舞那次,消化起来是困难的。我并不是不愿意给楚生伴舞,我很喜欢他的音乐,在音乐上也很尊重他,但我心理上是很难接受的。
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个画面,我拿着那个特别大的剪刀,楚生在前面弹着吉他,张杰、我、谭维维,十几个人在后面伴舞。就因为他是冠军吗?我觉得这不公平,这是对艺术的不尊重。下台来就很难过。
慢慢地,从一些小事件开始了解这个行业了,原来它是这样的,很多时候是运气加资源,还要脸皮厚。
脸皮厚,我有的时候也挺擅长的。
就像我当时解约的时候,我找龙丹妮,找杨柳,她们就不接我电话,不回信息。我就一直发一直发一直发,她也不回我。过几天我就去公司堵,堵了几天之后就堵到了,我就直接跟丹妮说,我了解公司是一个什么状况,我放弃之前的生活进入这个圈其实就是想做歌,现在我不要你给我做歌了,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给我做的,我现在就要出去,你让我自己出去想办法做音乐。
我说得特别真诚。她听完说,下午给你办。我应该是有史以来天娱第一个一分钱没赔就走掉的。虽然龙丹妮当时也是个商人,但是她还是挺讲道理的。
其实开始那几年我写了好多企划,我甚至自己还做过一张唱片,让公司帮着去发给媒体。但是我发现我每次去公司,那三箱唱片都还堆在那儿。解约的时候我就把它们全部搬回家了。
一般去谈解约的时候,下家都已经找好了,但我不是那种性格的人。解约后有大半年的时间,我都是一个人。我有个高中同学是国企的,我说你来当我经纪人吧,我们两个就皮包公司似的到处演出走穴。
那时候,我去商演,最受不了的一个介绍词就是,「下面有请2007年快乐男声五强吉杰」。我的头发和造型弄得很时尚,也准备了新作品,然后走到那个台口,听到「下面有请2007」,我就觉得自己越来越矮,越来越矮,到「快乐男声」,我就不想上去了。因为经历了这么多,自己开始出专辑了,我觉得我的东西不是这个头衔能够涵盖的,有种不服气的感觉。
2011年第一张专辑做了之后,我曾经想去找之前的公司同事,找他们拉一些赞助做一场全国的小型巡演,预算什么都做好了。以前我的一个下属负责一个大洋酒的公关,他说他们是跟碧昂丝这种等级和华语乐坛最顶级的艺人合作,他没办法帮我,我马上就说OK。又去找了另外一个人,然后约她们在KTV里见面,给她们唱了很多歌,但就是开心完了之后就没消息了,都说我们会去帮你联系,然后第二天就没消息了。
中间确实看了很多世相,也学到了很多生存技能。就像前段时间我去参加《流浪地球》的首映。其实那天去了好多好多大明星,但我被叫上去说话,那些台下的粉丝肯定是对我最不感兴趣的,但是我就有办法在现场让大家笑起来,我觉得自己被动地习得了一些技能。
这些习得,也有可能会让你异化。
就像每当上面那种情况出现的时候,其实我都会灵魂出窍,就是有一个「我」会浮在半空看着下面的「我」,说,「吉杰你现在真的好丑,你变成了一个小丑」。
经常会有这种时刻。就是只要涉及到自己的自尊、自信、自傲,和不认同的时候,第二个自我就会出现。
吉杰在新专辑首唱会上
3
这些年,我最难受的其实是《歌手》里面歌手上台,而我站在台侧的那一刻。
我觉得是一种上刑一样的难受。 你们看我在镜头里站着陶醉,其实我的灵魂正在出窍——「你就别装了,你是不是觉得他没有你唱的好」,然后再回去。我会告诉自己,只要还能灵魂出窍,只要还有这个概念支撑着,生存下去就好了。所以,我每次还是会去。因为首先有钱,第二它有曝光。
那时候,《歌手》节目一些工作人员来北京。大家会一起约去KTV,唱唱歌,陪他们玩一玩,听到消息的人一般都会去,大家都卯着劲儿地呈现自己唱得多好,有这种机会大家都会拼命展示。我心里就是,别努力了,上不了的。他们不了解,唱歌只是其中一个方面,你要通过唱歌上也可以,你得像迪玛希那样惊为天人,那是一条通道。另外一条通道,就是你要有一定的社会代表性,要有一定的关注度,第三条通道就是,你功成名就,你有自己的代表作。
但我其实很清楚,我三条通道都不属于。最早我也认真地推荐过自己。我自己花10多万录过一张翻唱的demo寄到节目组。有试唱我一定会去,但是一直上不了,我也特别理解,也不会纠结了。
我曾经对Jessis.J说过,我说,如果我有机会站在舞台上,我不会比你差的。她说我相信。很多人说,吉杰就是合伙人而已,但我觉得我的才华是无法否定的,只是没有机会。我觉得我可能有一种超乎常人的自信。一个艺人要在娱乐圈打拼你一定要有种谁都摧毁不了的自信。
录《歌手》的时候,有一次腾格尔老师一进来,直接指我,他说,这个人是我最喜欢的歌手,然后有一次Jessis.J没来,汪峰老师就说吉杰上,吉杰绝对没问题。但这些在真人秀中都被剪掉了,因为它不符合节目的主轴。
还有一次,我记得去年那一季录包饺子的时候,所有人,包括刘欢,他们全部都在喊,「吉杰唱一个」,我就没唱。杨坤把我的《花儿》都放着了。我就不唱。
因为,首先我知道这个会剪掉的,因为,它不符合这个节目的主线。所以最后他们都觉得我疯了,编导也在说你唱啊,我就不唱,我把电扯了,扯了之后,杨坤又插上,来回搞了好久,很尴尬,但我就没唱。
一点犹豫都没有。我就是去做合伙人的,节目组需要吉杰是一个特别懂音乐,然后能够把很难搞的艺人搞定,能够让这个艺人在真人秀的部分很自然地表达的人。
把合伙人做到最好,其他别瞎想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这个行业,就是18线小明星有18线的烦恼,一线的烦恼也不少。我特别喜欢接触圈外的人,比如说现在跟我们做直播的这些同事,很多从杭州来,我觉得他们比一个一线明星有意思多了。他们的工作,他们怎么开始做直播,他们经历了哪些奇葩事,我觉得比跟艺人聊天有意思多了。
《歌手》中吉杰担任Jessis.J经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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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07年到现在,12年了。
就像我曾经在博客里写过的,「我从一个默默无闻却倍受业界尊重的外企经理,变成了万众茶余饭后的话题,变成了平台上争光添彩的新星,变成了奔忙于综艺通告的小小艺人,变成了东西南北游走跑场的赚钱机器,一年一年过去,我从为娱乐公司赚钱名列前茅的话题人物逐渐过渡成为依靠07年余热苦苦支撑的过时符号」。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2012年。我说,「选秀和歌唱比赛,乃至是整个行业,从头到尾可能只能给你一样东西,那就是让你知道大起大落是个什么东西」。
现在再看,其实不准确,因为事实上我就没有「大起」过。我觉得比赛完的那一天,就是低谷的开始,我到现在也在低谷里,我几乎就没有走出过低谷。但是我自己已经算是比较好的。
我们07快男里很多人的经历,都让我非常难过和惋惜。我们是一帮受了最多苦痛的选秀出道的兄弟。这是一种宿命吧。我现在明白了,我觉得这是偶像的命运。因为选秀的初衷是要制造偶像,偶像它一定会有爆发和陨落的时候,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我们就真的像一批样本一样。所以说龙丹妮牛,就是她打造了13人13面,这13人代表了社会上各种各样的人和各种各样的音乐风格,后来的选秀风格太趋同化,其实都没有做到这点。
今天我自己再看,我觉得「快男」其实是一个新旧时代交替时期的试验品,也是一个偶像制造的节点。 为什么到今天我们都还是家喻户晓的人,我觉得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它是老百姓自己选的,每个人都参与。第二,它是真笑真哭真感动,现在综艺都有台本,那时候是没有的,哭了就是哭了,忘词了就是忘词了,我们连耳返都没有,但是我是觉得那三年选秀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这儿,它处在一种懵懂期,懵懂期最本质的一些东西特别感人。那种粗糙其实也挺有生机的。
到后面的选秀,就更加有工业化的感觉了。我们也听说有的女孩,本来是很女孩子气的,但她觉得扮成男孩子气可能会受人欢迎,所以她进入这个比赛的第一天,就剪短头发。这在我们那届是闻所未闻的。
处在历史的节点,我觉得还有一个需要承认的,那就是我们都是「铺路石」。
「铺路石」的命运,也是历史的必然。新鲜事物出来之后,主流人会觉得受到威胁了,品牌会觉得他们是草根,各个方面都戴着有色眼镜。但是通过早期选秀,通过老一代选秀人的努力,之后好声音也好,嘻哈也好,乐队也好,他们一出来商业价值就好了。
我们当时电视通告都是几千几千的,现在的电视通告都是几十万几十万的,甚至有上百万的。我觉得这是早期选秀人心里永远的一个纠结吧。那个时候的艺人,除了挺下来的春春啊靓颖啊维维啊她们,其实大部分人在最好的时候是没有挣到钱的,真的没有挣到钱。
很多人好奇0713之间的向心力怎么产生的。因为大家都在低谷。如果大家都发展得像张杰那么好的话,可能早就已经没时间联系了。我觉得这帮快男兄弟为什么这么好,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大家都没有发展到能够去互相嫉妒和竞争,去抢这些资源的能力。
这12年,我做了几百项努力,各种各样的事,失败了几百次。出专辑做演出这些不用说了,还研发过英语口语课程,学过脱口秀,考过主持人证,办过杂志。最近我开始做直播卖货。
因为我有十多年的跨国企业和五百强企业的品牌经验,我自己给自己的定位是我想做成淘宝第一明星主播,我对这个特别有信心。我曾经以为做直播卖货的时候,那个分裂的自己又会站在旁边一直斜眼,结果居然没有,所以我现在特别开心。
这12年,最高的,我去格莱美采访过,去跟很大的明星聊天过,然后最差的,去几个人的夜店演过,从国际到国内你有一个很完整的画面感,人变得更踏实了。我觉得这些经历都特别特别好。不管最高,还是最低的。
我也没有后悔12年前选择成为艺人。这个职业给人的最大乐趣我觉得是三个字——「可能性」。
娱乐圈不是一个努力和得到成正比的地方。但因为大家认识你,你有无限的可能性,去做任何的东西。我们社会上的很多人是没有这个可能性的。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是很奢侈的。它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苏醒:我们没有被诅咒,相反还很幸运
受访者供图
这12年里,我的落差感也没有那么的大。
可能是因为我太过理性。比赛的过程中,看到那么多的人聚集在一起为某个人狂欢的时候,我觉得我不是特别能去享受这个事情。在表演的时候,我很enjoy和观众的互动,但我不是特别能够完全地痴迷或者是迷恋上那种万人簇拥的感觉。
当我看着他们为我欢呼,为我尖叫,声嘶力竭、声情并茂的时候,我能够想象到,OK,这只是Just this moment,可能并不一定是永恒的,可能会转瞬即逝。我也能想到这是因为我们出现在一个全国播出的平台,所以忽然一下受到了上亿人的关注。这些人聚集、疯狂是正常的,但是这个夏天过去了呢?慢慢慢慢这些东西都会淡化。
比赛期间,当发现大家开始对你有所保护,甚至很多人希望从你身上得到一些什么的时候,我开始发现自己成为了商品。
我觉得我是个快乐的商品。很多人说商品,你就是个商品,有一种先入为主的看法,好像这个人没有了灵魂,好像他是被人利用和榨取的价值。come on,我觉得每个人都是有价的,我们都是商品啊,在这一点上我接受起来一点障碍没有,甚至还会觉得挺好,我挺有成就感、满足感的,I get value,我有价值了。
比赛之后签了公司,资源蛋糕就那么大,每个人有自己的方式去获取。有时候,因为一个晚会的位置,大家都会不太开心,不太愉快。甚至晚会上能不能唱自己的solo,还是得跟别人合唱,为什么给你两首歌,而我只能跟别人合唱半首歌……
那一两年其实挺痛苦的。时间久了,我没有感受到获得应有的扶持,或者可能公司有更要捧的人,同时我又不希望去跟别人争破脸的时候,我做了最符合我性格的决定,转约,撤退。
这个过程非常痛苦。期间跟朋友和家人一共借了50多万,自己出了一张专辑叫《三十未满》,里面有《北京city》的那张。《北京city》和《分裂》都是我对这个行业的观察。
我从小就对观察人非常有乐趣,而且这似乎是种本能。娱乐圈就是名利场,这个圈子很妙,人际关系往往呈现弹性摇摆状,陌生和熟识可以在顷刻间变化,见人位势高,则各种装熟,不认识也说认识。看人身份低,便各种装傻,认识都说不认识。
至于什么要维护关系,什么要察言观色要会做人……我最讨厌就是在这个圈儿里「你要会做人」这句话。这句话贼恶心。
你让一个艺人会做人,这是最大的谬论,那得多平庸啊,你要会做人,才拿得到机会。国外的艺术家,哪个不是脾气特别怪,哪个不是经常一身毛病,会做人是靠他经纪团队帮他去做人,他维持他艺术家的这种扭曲,甚至是一些癫狂,但他在业务上他是个天才,我们要保护这样的人。
这个圈儿所有一切其实都是看运气的,都是偶然性,都是命。你点儿在了,不用你会做人。
我现在很讨厌一些年轻艺人进来就制式化了。「前辈你好」,赶紧低头,握手,你好你好你好,我不是说不应该这样,我也不怀疑人家是有礼貌,但是一看就是被教的,会做人,微笑,跟每个人都微笑。但是我看不到人,我看到一个个漂亮的皮囊,你人呢?比如说你在台上给我甩个脸,或者有时候你觉得不爽,我还觉得哥们儿有意思,可以多接触接触。
我们当年不是这样的呀,我们当年是老百姓看电视,我们没有粉丝去把我们养起来,所以我觉得从这点讲,我们是挺幸运的,我们不能说为所欲为吧,但起码可以做相对比较真实的自由的自己。
我都想过,我要是在当今这个环境下去参加选秀,第一轮被淘汰了,绝对的,我看谁不爽我直接说,估计一半的选手都受不了我。所以我很佩服张远,他能在那里撑几个月,我撑不了。
这个圈子的名利来得特别快,消失得也特别偶然。这方面我还好,每次聊这种话题,我到最后都是夸我爸妈,我真觉得我最幸运的就是我受过很好的教育,我有特别好的父母。我好就好在我可能家庭经济条件还OK,我从一开始就把这当做一个工作,我的匮乏感没有那么强。当然你给我名和利,太好了,但是没有的话绝不至于那么的失落、彷徨和痛苦。
选秀比赛当时是很新鲜的,那时身在其中,我没有觉得它会改变什么时代,后来才证明它确实是改变了娱乐行业的划时代分水岭。
2017年,出道十年的时候,我写了那首歌,《stand up again》,歌词写的是,「这十年是梦是幻,是痛是断」。那整个比赛就挺梦幻的,现在想想都觉得那是个挺扯的小概率事件,真的是很偶然的机遇。
我感觉2007快男是一个实验品,是一个多家受益的试验品,行业得到了巨大的改变跟推动,当时的公司得到了最大化的利益,包括我们之后很多年都因为当年的这个起点高,而有所受益。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试验失败的产品,07快男再失败的话,中国没有成功的选秀了。
这么多年,很多人说在我们身上看到强烈的命运感。我觉得我会有自己的命运感,但这跟集体没关,只是这个集体里,我出这个事,他出那个事,会显得这个集体命运多舛,我觉得纯属巧合,我其实特别反对这样的一些论调,这其实就是个概率学,放到任何一个集体里,里面的人也都会有各自出的事。并不是我们这个集体好像被诅咒了一样,我们现在过得比很多人好啊,现在的团体,平均半年、一年就没了,我们现在还有呢,人还在呢,诅咒啥呢?
如果非要用这个词的话,我告诉你们,什么是被诅咒的一代:我们之后那两三届、三四届选秀,他们才是被诅咒的一代,连看都看不到,才是被诅咒的。
至于我们之间的友情,我们经常聚的,栎鑫来北京都不住酒店的,住我客房,在我家吃了三天,这自然而然的。虎子来吃个饭,去楚生那儿练个歌,打球的时候姚政也去,很自然——当年我们这伙人一起参加了一个比赛,今天我们留下了几个朋友,就这么简单,当年我通过比赛收获了名利,今天,我通过12年收获了几个朋友。
张远:出来串个门儿,用了12年
尹夕远 摄
2007年,我在南京财经大学读三年级。按照原本的打算,大学毕业后是要去澳洲留学。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快乐男声》,也都是命运。
那几个月,学校只有两个时间是最兴奋的,一个是看世界杯,一个就是看我比赛。总决赛那段时间,我妈妈为了给我拉票,瘦了20多斤。
比赛完就是巡演。站在台上,几万人在下面盯着你唱歌跳舞,当时会有这样一种感觉——我是谁,我何德何能,我就这样子了?
巡演结束后,公司想做一个男子组合,刚开始肯定是不想去的,谁想做组合啊。过了几个月,发现发专辑没什么希望了,想法才变了,因为你是第九名,(资源)排不到你啊,谁会去做一个第九名?
后来 「至上励合」一出来,哇,爆了,那时候「红」到就是签售签到差点中毒。
「快男」和「至上励合」的开始,都爆了一下。但过去十几年,事业整体的发展情况就是每况愈下。我辗转了很多个团队和公司,试过拍戏,综艺,给模特做音乐老师,甚至兼过棚,开过酒吧。
对2013年左右往后的生活,我有点类似于断片的感觉,都不想再去回忆了。因为我不喜欢那个时间段的自己。那几年我自己看自己,我都觉得好讨厌。我对自己太不好了。就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在北京,只是苟活而已。到底这些年我在干什么?我在坚持什么?真的有一种堕入无边黑暗的感觉,我觉得我是废物,我这十年什么都没有做。
那时候,什么都不想吃,吃个黄瓜吃个鸡腿都没有味道。有一点能量,我会看书,硬看书,忍着痛看书,硬去健身,哪怕不吃东西,逼自己出门健身。但更多时间是窝在沙发上一整夜,一整天,拿着ipad玩玩《三国杀》,玩了几千把。我不敢睡大床,因为我觉得我配不起那样的大床,只敢睡沙发,在沙发上不那么容易翻来覆去,最后沙发被我睡塌了。还有很生气的时候,很不甘心的时候,会打枕头,不过瘾,然后去打墙,手肿了,放到冰箱里冷冻。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去看《我是歌手》的彩排,因为我很喜欢那个舞台,太爱那个舞台了。等我坐车到门口下来的时候,同时下来是一个经纪人,他一下车那个反应就是,「诶,他怎么来了」。他的表情就是我怎么配上《我是歌手》?
做艺人以来,我的银行卡在前七八年,存款没有多于过十万块钱。最少的应该就是卡里可能就是几千块钱了吧,如果再没有收入,房租就给不了的状态,但还好,总是在关键的时候会顶上来一些活动,收入一小笔,从来没有大笔。
在「至上励合」的时候,有段时间,公司给我们订头等舱,我们自己会把它换成经济舱,拿那个中间差价补贴一下。反正就想,忍一忍吧,忍一会儿两千块钱可以拿,挺好的。
至上励合
为什么我跟苏醒那么长时间的朋友,因为他永远没有嫌弃我。就像他买奔驰的时候我买克鲁兹,我俩一块出去玩,他有些朋友开着宾利来,我开着个克鲁兹,大家觉得Why?我无所谓啊,我觉得又怎样呢,你又比我高贵到哪儿去呢。
可能也是因为我上的财经类大学,不是从小戏剧院校或者是其他艺术类院校毕业的,所以我也知道所谓的真实的生活。说实话,我的收入作为艺人来说是挺心酸的,但是比起一般的上班族和普通人来说,我也不错了。
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多苦情。很多时候,我会有一种观察的视角,也看到更多的人和人性。
2019年,在2007快男和「至上励合」之外,我又多了一个新的身份,「创造营2019」选手。
「创造营2019」中的张远
这两年整个娱乐行业进入寒冬。很多人选择淡出或者蛰伏。去年看了「创造101」和「偶像练习生」后,我反而突然有了一个突发奇想,想去参加。因为我这个人一直以来都太温吞了,太稳了。很多人说,在张远身上看不到任何出格的事情。
这世界其实很简单,不管你遇到什么问题,一个真心话,一个大冒险——你想不想去,想,去了会不会后悔,不会,那你就去吧,你就去冒险吧。
12年的时光也告诉我,保守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我就去了。这也是我从快男出道开始的12年里,我自己做出的最大的决定。
说实话,在决定参加节目后,我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压力。从理性来说,我知道这件事有好有坏,好是重新被更多人看到,坏的方面第一场就淘汰,成为炮灰,晚节不保这种感觉。
从2013年起,我就几乎没有跳过舞了。参加比赛,没有退路,我选择去海外封闭训练了一个月。
我租了一个房子。完全与之前的世界隔绝。天天健身、跳舞、唱歌,和声乐老师练习,重新开始,就像一个学生一样。不停地练,不停地唱。一个多月,过年也没有回家。像运动员重新找竞技状态那种感觉。
我前后经历了四轮面试。过程大概就是一次一次地被打击。几乎每一个选手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告诉我,远哥,我们是听你的歌长大的。我记得有一次面试,节目总导演曾经非常严厉地告诉我,我进不了他心中的前20。
几个月后,我重新站上舞台。结果做的还不错,我自己也很满意。
身在这个行业,快乐的时间其实很少。
经历了12年的起伏,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特别。因为我非常清楚,谁没吃过苦。而且我觉得有这样的经历,反倒不应该是做艺人更好的一个经历吗?
特别像我们这个行业,痛苦就是养分,痛苦也是能量,当你把自己的痛苦变成了工作,就像梅姨拿金球奖终身成就奖时的获奖感言说的:
——把你的心碎变成艺术。Take your broken heart, make it into art。
曾经有记者问我,如果当初没有参加「快男」,会不会我和07快男的生活都不会那么动荡。可是人生不就是这样嘛,我觉得挺好的。你觉得这个剧情非常跌宕起伏,甚至不堪承受什么,但其实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那几年真的是选秀的巅峰时代,我们是第一届「快乐男声」。细数13个人,几乎10个人都还在线,这个量绝对是历届选秀当中最强的一届。我们是一个时代的印记,没有人不记得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在我心里也觉得,我们是最经典、最特别、最唯一的一届。因为我们就是「0713」,没别的解释。
说实话,当时比赛的时候大家之间也会议论来议论去,有小团体什么的,这都很正常。但比赛之后,我们所有的巡演都在一起,之后很多晚会大家都会再聚,甚至后来有一些也不在天娱了,大家渐渐地互相了解,彼此支持,慢慢形成了一种兄弟情谊,而且越到后面就越真诚,越真实,苏醒从本来大家最讨厌的人反倒变成了大家都还挺喜欢的那个人。
为什么能做那么多年好兄弟,就像苏醒置顶微博里我的留言一样。我说,这些年我们都各自成长跌宕辗转,好在互相陪伴,我们接受人性和世界明暗,幸好也都品性良善,真诚坦然。
我不后悔进娱乐圈,我多精彩啊。
苏醒真的看得透,关于艺人,他说过一句我非常欣赏的话——我一人,我艺人,我异人,我亦人。
我的微博名字里面有一个单词,bird。如果演艺圈是一片大森林,我希望自己是鸟。张开翅膀想飞到哪儿飞到哪儿。
我想过,比如说如果真的财务自由了,我也不用完成音乐梦想了,我会去云游一年,把自己吃成个胖子。对,胖子,我挺想试一试的,我好奇自己到那个程度可以丑成什么样,油腻成什么样。
在这个圈子里,我时常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来串门儿的。只是串得时间久了一些。以后肯定要走,但目前我还觉得没串够。
王栎鑫:我是幸运的,只是没有在做最热爱的事
尹夕远 摄
2007年,我17岁。
那一年,我妈其实准备安排我去当兵,父母辈会觉得当兵、考公务员都是特别靠谱的选择。但我从小是一个特别叛逆的小孩。比如我15岁谈恋爱的,不顾老师、校长、家里的反对,跟初恋谈了五年多,一直谈到出道之后。
我从高中就幻想可以当歌手,所以,那一年,我去参加了「快乐男声」长沙赛区的海选,但第二轮见评委时被淘汰了。淘汰之后,母亲觉得每个赛区一两万人,不可能选中我,就不想让我继续下去了。但是我自己很坚持,我说还有两个赛区可以比,一个是广州,一个西安。母亲极力反对,我说,那你借我一千块钱吧,将来会还你,我说我必须去。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到了广州,我妈送都没送我。
那时候每个赛区有三条通关红领巾。在广州赛区,我运气也很好,拿到了其中一条,直接进入到全国五十强。 比赛过程中不能使用手机和上网,第一次觉得自己红了,是我们13强一起去北京拍MV的时候。我记得那是在北京T1航站楼,大概来了上千人接机,特别夸张,人走不出去。机场也没有这种经验,大家措手不及,没办法,只能一个一个出,出一个,走一家粉丝,出一个。然后是比完赛后全国巡演,粉丝们会造势、争地盘、码方阵,每个人应援的颜色都不一样,比谁的人气高。你家把这条街包了做广告,他家就做一百个空调气球,我家就是大巴。
12年过去,选秀比赛也不太一样了。感觉那个时候的比赛更纯粹一点,大家接触到的东西不多,也没有太多的准备。现在很多选手或多或少都披上了一层保护壳上来。以前完全没有什么人设的分配,你自己想怎么表达怎么都可以。
我记得有在广州赛区的时候,有一场是俞灏明跟刘洲成pk,让晋级的人来投票。我觉得这个票没法投,他俩都是跟我一个赛区的,我就当着全国观众的面直接把票给扔掉了,场面一度尴尬。过后想真是有一点不顾全大局,当时也没有这方面的情商。
还有就是吉杰拿了南京区冠军后弃赛又回来的那场,他说自己不参加了,又回来,有一个画面是他过来跟每个人击掌,击到我这儿的时候,我手没伸出来。当时就是不爽他。
还有就是「四进三」那一场,苏醒跟魏晨PK,九个兄弟来投票决定了他们俩谁进前三。当时我不太爽苏醒,不太喜欢这个人。在台下的时候,我就跟兄弟们说,不要投苏醒,大家一起投魏晨,把魏晨直接投进了全国前三。最后变成苏醒跟张杰PK,把张杰PK掉了。
苏醒PK魏晨
那个时期,我们算是重新定义了选秀比赛,观众的参与感比较高,我觉得有很多东西都是非常珍贵的,所有表现出来的稚嫩也好,所有能看得到的性格缺陷也好,全部都展露无遗。
决赛那天的夜晚,台上,楚生拿冠军后一脸懵,而在台下,我已经在幻想自己在各种万人体育场开演唱会的样子,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先签唱片公司了。其他人大都对未来有些迷茫。
但现在想来,我觉得他们那时的迷茫还更好一些。
因为像我,一开始对自己未来的期望太高了,后来的失落感反而更强。失落感最早出现是在2008年发了第一张唱片以后。销量挺好,但因为一些大大小小的原因没能持续顶上去。另外,我出道前觉得歌手就是发唱片、开演唱会,但真的出道后,每天就是参加通告,录节目,演出的舞台都特别烂,所以内心期待值就下滑特别快。
我记得有一次录一个综艺节目,节目组安排我唱歌,让我去试麦。调音师递给我一个特别破的话筒,那话筒感觉都瘪了。我说那边不是有好的话筒吗,他说那个是给后面大腕儿用的。
我觉得进这个圈子给我上的最好一课就是这种落差和不被人重视的感觉。当你不被人重视的时候,那你就只能靠自己了。它让你在面对最差的那个状态时,内心不会有太多波澜。
2007年我们出道的时候,传统唱片工业已经没落了,我们要被迫地去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来「曲线救国」,像一个跳板一样去辅助自己的歌手梦想。 比如最早录很多综艺节目,我真的很烦耍宝啊,演小品什么的。干什么?我不是干这个的,我是唱歌的。拍戏,拍什么戏?我不爱拍戏。可是后来渐渐地,就把所有的这些事情,变成了自己的职业。而且做着做着,你发现改变也没有那么难——当你把自己变成一个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不精通的人,你确实可以好好地活着,只是你没有在做你最热爱的事。
有一点没有变的是,在出道12年的任何阶段,我不会戴墨镜、戴口罩、戴帽子,把自己遮得特别严实,怕人认出来什么的。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平凡的人。
这可能和我天天看宇宙的视频有关系。艺人这个行业天天面对无常和名利的来去,有的人靠宗教,有的人靠跑步,而这是我的自我疗愈方式。 我从小就喜欢抬头望着天空,对宇宙这个东西特别特别有兴趣。后来就看和宇宙、天文相关的书和节目。你要知道宇宙有多大,你就知道自己多渺小了,你自己曾经自以为是的那些东西,你高看自己的那些东西,那些浮躁的、浮夸的所谓名利,全都不重要。只有爱是很重要的。
对这个行业,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要陷得太深。我希望自己一只脚在里面,一只脚在外面,我可以随时跨出来。
就像我结婚。 男艺人25岁结婚?我说没多大事,跟年龄没关系,跟钱也没关系,我当下想做这个事情,我想爱这个女人,我想跟她一起去冒险,去尝试婚姻这件事情,我去了,我生了两个非常可爱的宝宝。我想去另外一个城市生活,我就去了,好多朋友好像离不开北京,我不是那种人。
王栎鑫结婚
我是一个可以拔腿走掉的人。当时我在北京待了八年,我也爱这个城市,但是那个当下,结完婚之后,我想回老家体验一下长沙的生活,我就回到长沙生活了两年。我觉得安逸啊,很舒服,每天可以去对面菜市场买菜,可以遛弯,体会不一样的人生。在长沙住了两年之后,我觉得孩子要上学了,长沙可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去上海吧,OK,那我就去上海,我在上海生活了一年。
我自认为生在一个特别好的时代。
当时大家能看的节目就那几个,我们07快男的国民认知度挺高的,哪怕以后都没有那么红,但是大家都认识我们,看着我们一路成长。
我们这批快男确实挺不容易的,像一场特别华丽的悲剧。
真的,比赛时大家都是年纪轻轻的花样少年,出道后光鲜亮丽,但后来每一个人都经历过了各自苦痛的岁月,俞灏明啊、阿穆隆啊、苏醒、陈楚生,各有各的起伏,包括已经退出的郭彪和姚政,还有现在在网上乐呵卖货的吉杰……
只有少数人是幸运的,我觉得我是幸运的,我觉得张杰是幸运的。 我没有经历过大灾大难,也没有经历过什么痛苦的人生,我就像那个真的是被老天眷顾的人。我们聚会也会聊这个话题。姚政每次见我就说,你丫真是运气太好了,你太幸运了,真的,好好珍惜吧。
大家之间的情感联结,我觉得真的是从各个兄弟经历苦难之后,开始变得更加完整和越来越坚固。因为他们的事情,我哭了多少回,天哪,灏明那次(我)都哭成啥样了都。接受不了,真的接受不了,觉得太可惜了。最可怕的是灏明受伤之后,我们身边还有人在讨论赔偿这个事情,有人说,至少还能赔点钱什么的,这是什么人啊,在他们眼里钱还是蛮重要的。
我还是希望所有那些不好的事情都不要发生。不是说每个苦难都是锻炼自己、丰富自己人生的,我觉得人生不需要这些东西。比如灏明的灾难也好,阿穆隆的灾难也好,苏醒和楚生的解约也好,都是特别痛苦的事情,都是永远抹不去的。
但我真不后悔进入这个行业。 我觉得这个行业让我这个普通人体会到了不一样的精彩人生。你在这里获得了关注、支持,掌声和名利,也看到了形形色色各种缺陷的人。
如果这个行业是一片丛林的话,我应该是河流里面的一个鹅卵石吧。一直静静地在边缘的地方看着鸟飞,虫爬,看这个茂密的森林,叶子掉落,重新生长。我在水里躺着,一直被冲刷,会被磨平,有可能发大水的时候也会把我冲走,冲走就会去到另外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也可能是我另外一个家。
12年过去了,我的面相也变了。眼角越来越往下,没有以前那么锋利了,好像更加从容,更加友善,怎么说,好像变得太会跟所有事情和解了。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还是一直在跟自己过不去。
我曾经是田径运动员,我喜欢竞技,我内心对荣誉、对第一名的追求一直都在。现在,我人生里面唯一的还可以去追求排名和title的,是扑克。
我已经打了十年扑克,也拿过一些小比赛的冠军。这是我最好的平衡艺人工作的另一个爱好和运动。
当我坐在一个桌上,我一直在做脑力运动,在竞技,在下注,我是靠每一次下注去和其他人交流的。我不再需要跟人沟通了,我可以把自己关在一个小的世界里面,我可以戴帽子,戴面具,穿成一个卡通人物都可以,不需要跟人交流。
竞技体育它是有世界冠军的。但娱乐圈没有这种。就像吉杰说过的一句话,娱乐圈不是一个努力和得到成正比的地方。但是扑克世界可以。
我内心还有自己想坚持的东西,可是另一方面我又好像很幸福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就好比我常常跟我老婆讲,有一天,我会离开你。 一开始女人哪能接受到这种。突然消失,意外,离开。我自己背上行囊,自己去过自己一个人的人生。比如说我孩子18岁的时候,我可能就离开了。你总会有你自己这一辈子想追求的一种生活方式,或者是,哪怕你爱一个人,想去一座城市,过另一种人生。
你没有实现过,你从来没有实现过。但你不想一辈子都无法实现。
王栎鑫和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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