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秋

编辑｜柏栎

图片｜IC 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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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廖智和薇娅来说，时间这个词语可以冠上「残忍」的前缀。

汶川大地震幸存者廖智曾在黑暗的废墟中，独自正视死亡长达三十个小时之久。每分每秒，生命的刀锋都在抵着她的脖颈，威胁她的生命。被截肢后，许多人见到她，总是叹惋「可惜了」。她感到不解，「难道我没有了小腿就不可爱了吗？我不是还有健硕的大腿吗？就算没有了大腿，是不是努力一把，也可以练一个现在很流行的蜜桃臀呢？就算我只有一根手指，也可以画得很好看。」

她身着一袭白裙，踩着一双亮眼的红色高跟鞋，说：「我活着不是悲伤，至少不是为了追求悲伤，而是为了追求幸福。」11年来，廖智在生活的各个方向上狂奔，工作、成家、生子，为的是有一天人们在看到她时，不只是想到她背后那场不应该和她永久捆绑的灾难。

廖智

主播薇娅操着有些嘶哑的嗓子，举着一个蓝色的大鸡毛掸子上了台。成为主播后，她的生活被划分为以半小时为单位的细密小块。她在缝隙中寻找短暂而又稀少的「娱乐时间」——在化妆卸妆的时候、洗澡的时候、蹲马桶的时候——看脱口秀和郭德纲的相声。那时候的她能够完全放松，没有任何顾虑。除此之外，她的时间被直播占满了。

她常常会怀念抱着女儿度假的日子，如今她每个月只能抽出一天陪伴女儿，其他时间里，女儿给她打电话：「妈，能陪我吗？」薇娅的答案往往是「对不起，下次妈妈一定会陪你。」提到女儿，薇娅一度哽咽。

但时间同样回赠了她们礼物。廖智去到许多所震后小学，教孩子唱歌跳舞。她发现，时间赋予了这些孩子勇气和自信。操场上，廖智听到有人喊「别跑，再跑一腿飞过来」，结果真的有一只腿从她眼前飞过。接着，一个身材矫健的女孩跑过去，把那只腿交还给了腿的主人，「把你的腿还给你，赶紧装上，咱们一起玩去。」

「好美啊。每次看到那个画面，我想哭。」她说，「从这些孩子的身上让我看到了一个真理，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生命需要感到耻辱，没有一个人需要躲起来不为人知。每一个生命都是这样的独一无二，充满价值和无限可能，这才是我们应该活着的世界的样子。」演讲的全程，廖智一直是笑着的。

薇娅凭借日复一日的努力成为了引导成交能力绝佳的主播，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直播奇迹。她依然在马不停蹄追赶时间的路上，「时间对我来说非常残忍，因为我觉得太快了。但是这个时代对我来说是机会，我不能放弃。」她的人生信条或许就像演讲开始时所言：「即使生活忙乱得一地鸡毛，但是我们要把它漂亮地扎成鸡毛掸子。」

薇娅

这是她们在《人物》和大众汽车联合举办的「时间的力量演讲盛典」现场的讲述，不同行业的演讲嘉宾共同分享了他们被时光打磨的故事。

在这里，每个人的主题都关乎时间。主持人王屹芝曾在一档节目里采访杨幂，对方说，自己有颗「钻石心」。「你的钻石心是天生的吗？打磨的过程辛苦吗？」杨幂只迟疑了一秒，说了一个字，「爽」。

「其实她并非刀枪不入，而只是在时间的磨砺里，她选择了强大。」王屹芝说。人生的前半程，在时间的磨砺下，王屹芝也完成了自己的转场，记者、主持人到光芒App的创始人。「所以关注女性的成长和力量一直是我创业的命题和底色。同时我也在创业的过程中，得到了成长，得到了力量，找到了人生新的可能性，我想这是时间教会我的东西。」

王屹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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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现场，石墨文档创始人吴洁和演员张颂文都提到了生命中遭遇的「拒绝」。

创新大多伴随着质疑。创业早期，一个知名的创业前辈找到吴洁，两人聊了多次，最后他却把钱投给了吴洁的竞争对手。「那时候我非常难过，有一次机会我了解到原因，是他质疑我家境太优越了。因为我父母是大学教授，也是一个科研工作者，（他）认为我们吃不了苦。」而另一种拒绝则针对产品本身，「大家用Office那么多年，还会用你们的吗？中国用户会为工具付费吗？」提起这段过往，吴洁在台上苦笑。

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时，专业第一的张颂文被老师和同学寄予了厚望，「你的未来一定一片光明」。张颂文却始终没能找到那道光束。毕业的第一年，他见了360个剧组，被拒绝了300多次。第二年、第三年，分别是280个，200个。统计下来，他被近800个剧组否定了三年。那时候生活很难，他每天晚上赶着7点半去菜市场买菜，因为市场快收摊了，菜是论堆卖的。

时间让这些拒绝都在后来的努力中得到扭转。

吴洁持守着纯粹的对「美和真实」的追求。最终，人们看到了「石墨文档」，那是独属于中国的简洁审美，在其中，每一个汉字都被尊重，都能以最动人而清晰的样子呈现。面对曾经的质疑，吴洁坦然，「大部分人推测未来都是以过去的眼光推测未来，但是创造的意义是在变化之中去掉过去的偏见，去开创一个充满想象力的未来。」

吴洁

张颂文则从小角色做起，演过太监、医生、警察、公务员、罪犯。「不管角色再小，对于我都是一次机会……这样一点点小角色我争取了十几年。」也是每个小角色的累积，促使娄烨将电影中的重要角色给了张颂文。光终于打在了他身上。

「我今天可以告诉你们，这个事业我规划到了死那天，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着什么急呢？所以希望以后有机会，诸位能看见我继续呈现一些更好的角色给你。」他顿了顿，说：「我是演员张颂文。」

张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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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演讲者分享了他们生命中的「至暗时刻」——

歌手张远第一次在公共场合最深入地讲述出道12年的沉浮。快乐男声和至上励合曾为他带来实红流量， 然而出道即是巅峰，此后演艺事业渐渐滑入低谷。他把自己锁在家中，认为自己不配睡大床，只敢睡沙发，最后辗转反侧地把沙发睡塌了。生气或不甘心时，张远挥舞着拳头打枕头、打墙壁。手肿了，他就放到冰箱里冷冻。

张远

《奇葩说》辩手艾力回忆自己是一个网瘾少年，他曾在网吧连续熬夜近半个月。一次熬到凌晨四点半，他感到心脏疼痛。站起身时，他看到座位上留下了两个屁股印。「我就想，艾力，难道你这辈子留给这个世界只有两个屁股印吗？」他当时抽了自己一巴掌。

UFC世界冠军张伟丽记得，过生日那天，她还在做实战训练，队友端着生日蛋糕上来，她气喘吁吁地吹了两口，才把蜡烛吹灭，扭头继续打实战。两年时间里，她打烂了四副拳套，手指每个关节都有硕大的茧子。吃饭也成了痛苦的事，训练强迫她必须吃牛肉、鲍鱼、三文鱼，她咽不下去，就拿水往下冲。「那时候，看见路边收废品的大叔坐在板车上吃凉皮，我就太羡慕了，他比我幸福，因为我不能吃凉皮。」

在至暗的对面，他们也各自有着另一个版本的绝境逢生的故事。沉淀下来的时间化开了这些黑色的浓雾。

张远死守着对歌手、舞台的执念，强制自己健身，看很多书，经纪人为他安排的任何工作他都不拒绝。执念换来了他在《创造营2019》的转折，张远的名字再一次进入了更多人的视野。他说他34岁，也是第二个17岁，感恩上天的垂青，也感恩时间让他终于收获了一个自己都很认可的自己，「我们错过了错过我们的时代，希望这个时代不要错过这个时代的我们。」演讲中，他以一名歌手的方式道出了他的无畏。他表演了《Crossroad》中的Rap唱段——「用尽全力，是最后一张底牌，我打给我的热爱。」

那个在网吧椅上顿悟的艾力，后来在演讲比赛中寻找到了自身的光芒。他决心把演讲练好。身边的朋友被他念烦了，他就对着猫狗、椅子模拟练习。管理教学楼大门的大爷看到他每天晚上总是对着空椅子讲话，心里发怵，问他，「那个，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我看不到的东西？」

艾力

在尝过失去的滋味后，艾力选择抓住当下。他不断为自己叠加身份，成为《奇葩说》辩手、新东方最顶级的12名集团讲师之一、《酷艾英语》的创始人等。今年3月，他在南极庆祝了自己的30岁生日，在一群企鹅见证下，向心爱的姑娘求了婚。「我总是觉得每个人都只能活一次，与其成为时间被消费以后的抱怨者，为什么不主动利用时间的力量，让自己的梦想照进现实呢。」

演讲台上，张伟丽套了一件T恤，印着橙黄色的大字「0.42」，那是对荣耀的纪念——在今年的UFC比赛中，排名第6的她迅速击倒第1名，用时42秒。演讲时，她想起了还是小女孩的自己——那时因为长得像男孩，常常被人认错，她自卑了很久。但逐渐地，格斗这项看似专属男性的竞技运动成了她最热爱的事。

张伟丽

「我觉得女孩不一定是柔弱的，可以是很多面，可以是勇敢，充满力量的。我们也可以在男人林立的八角笼展现我们自己的力量，打出我们自己的天空。」她的演讲掷地有声，现场掌声雷动，予以支持和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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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来创始人李斌、小说家路内和演员喻恩泰从各自不同的专业角度，分享了他们对时间的理解。

一身蓝色西装的李斌走上了台，提起一本杂志对自己的描述：「李斌正以肉眼的速度在变老。」他反问，难道我越变越年轻吗？「确实时间对每个人都是绝对公平的，不管地位、学识、财富怎么样，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每个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样的，而且它不可以存储，不能复制，不能转移。」

李斌

他回顾了共享单车从孵化、走上街头到无序竞争和寒冬的历程，「今年这个行业又恢复了它本来应该有的样子，每天有几千万人在使用这样的服务，所以时间也证明了，一个美好的初心，最终会给大家带来积极的美好的事情。」

李斌看来，2019年不论对于蔚来还是整个电动汽车产业而言，都依然是极具挑战的一年。「我们确实要特别感谢这个时代，经济的发展、科技的进步让我们能够共享这些成果。时间的力量在于它不断地会推着我们往前走，从明天走向下一个明天，从希望走向另一个希望。」

「时间」在小说家路内眼里有多种认知方式，它包含了物理上的时间、历史上的时间和诗学意义上的时间。在诗学层面上，人们甚至能够逃逸出时间之外。

「诗学意义上的时间不仅属于写作者，也属于读者。恰恰是它主宰着每个普通人的生活，你在一种严峻的、真实的时间中逃逸出去，物理学和历史学拿你无可奈何，在这种逃逸中你干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讲了一些无关世界局势的话。」他说，「正是在这里，我们讨论自我，作为『人』面对时间的可能性和局限性，并且以『我』作为时间刻度来衡量世界。虽然它看起来不是那么有力量，但从诗学角度来讲，它是一种恒久的状态。」

路内

喻恩泰将演讲主题的决定权抛给了观众，台下4位听众，随机提出四个关键词：改变、界限、选择、死亡。

在「选择」的命题里，喻恩泰讲述了他和妻子史林子在暴雨中告别，又在另一场暴雨后相遇的故事。他们在手臂上同一部位有相同的胎记。和史林子不同，喻恩泰的胎记需要晒够太阳方能显露出来。于是他们决定根据卫星地图，寻找和胎记相同形状的岛屿，一起去旅行。

在赴演讲的路上，他问《人物》，「你知道除了速度、质量之外，改变时间的第三种力量吗？」沉默半响，他说，是爱情。

喻恩泰原本是不婚主义者，但他「什么都能逃避，唯独逃避不了爱情」，几个月后，他们结婚了。「时间能够证明爱情，爱情能帮助我们做出正确的选择。」他说。

「死亡是我们每个人时间的终点，您怕不怕老，恐不恐惧死亡？」一位听者问喻恩泰。

喻恩泰给出了答案：「时间，在我而言，是在『时光之间』。时间是主观的，能被我们看见和察觉，那就是记忆，所以『人生是一部流动的纪录片』，每一秒钟每个人都在制作最后的剪辑版电影。死亡，是中性词。不褒不贬，死亡意味着告别。而告别可以很美好。」

「希望我今天一点点的分享，能让大家感受到，在偶尔冰冷和存在挫折的世界里，有温暖与支持。」他微笑着用这句话收尾了整场演讲。

喻恩泰

还可以在更多人的故事中感受时间的变化推移。11位嘉宾结束演讲后，荧屏上播放了《人物》和每日人物曾经记录过的故事。从5岁到97岁，他们用各自独有的方式和时间相处、和解。

由开出租车的单亲妈妈抚养长大、一直生活在出租车里的女孩依依，或许还不能知晓时间具有的宏大意义。出生到5岁的年纪，她的天空是灰色的车顶，也是妈妈为女儿努力搭建的家。

25岁的消防员张梦凡在一次爆炸事件中失去了8个战友，时间对他来说，是每个愧疚和折磨充斥的夜晚。

古生物学家张弥曼穷其一生在4亿年的时空里穿行，探索古鱼化石的秘密。83岁和这些年月相比，不过是时间长河里的一瞬，还有更多答案在未来继续延展。

视频中，还有19岁的少年易烊千玺、37岁的胡歌、47岁的川航机长刘传健、59岁的郎平、65岁的故宫博物院前院长单霁翔、享年72岁的科学家南仁东、97岁的杨振宁……

无论是闪耀的明星，还是那些普普通通的人，他们的身上都带着时间冲刷过的印痕。今天，我们作为最大公约数的人类，驻足回望彼此的痛苦与热爱，相互鼓励，继而前往下一片旷野。